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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儿有人被车撞了!马上来人吧!” 一月二十四日星期日夜里十一点三十八分,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给“一一九”打来了电话。 位于大手盯的消防厅(日本的消防部门也负责处理交通事故—译者注)三楼的灾害急救情报中心接到了这个电话后,值班人员立刻询问事故地点。 “从驹泽大道向下马方向的道路中央有一块石碑样的东西……” 来电话的那个男人大概正在看着现场吧,声音突然中断了,但不久又急切地说道:“石碑上写着‘苇毛家’。” “明白了。你的住址和名字?” “津川诚。我住世田谷区上用贺三丁目X号。极光公寓四零三室。” 值班人员立即告诉他救护车马上就到,要他在那等着。 于是,来自辖区世田谷消防署的救护车,不到五分钟就到达了现场。 在那条通向住宅小区大约八米宽的道路中央,立现场不远处,趴着一名身穿黑色夹克衫和西服裤的胖胖的男人。 在他的旁边停着一辆蓝色的“鲁契”牌小汽车。一个瘦小的年轻男子站在那里。 三名救护人员朝倒在地上的男人走过去。一看就知道已经断了气。尽管知道已经没有救了,但没有正式确认死亡,一般救护人员都就应将遇害人抬上车,送至医院。但今天的情况却不同,这个人的死亡是确认无疑的了。他的头已经被压扁了,鲜血流了一地,心跳和脉搏也没有了。 救护队长用无线电将这个情况向消防厅进行了报告。并与辖区的世田谷警察署进行了联系。 当天夜里正在值班的交通科主任杉原警部补与三名部下立即赶赴现场。 星期日的深夜,道路上几乎没有了车辆。由于事故地点离路灯很远,因此现场比较昏暗。 他们打开车灯,在车灯的照射下进行现场取证。杉原朝那个面色苍白地看着这一切的年轻人走过去。 “打‘一一九’的是你吗?” “是的。” 杉原又向消防厅的人问了一下报案人的姓名,正是这名男子。 “你的年龄和职业?” “我三十八岁,是位于五反田的厨房用具销售公司的职员。” 津川的口音稍稍带有九州的方言。他梳了一个一般人常梳的短发,浅黑色皮肤,圆圆的孩子般的脸庞,戴了一副无框眼镜,给人一种朴素的感觉。 津川一下子像被噎住了似地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杉原,但几秒钟后又移开。像喊叫似地说道:“躺在那里!那个人在道上。” “躺在那里?” “是躺着还是趴着,反正倒在道路上……是那儿,黑影的地方一个男人倒在那里,反正看不清楚。” “是被你的车轧的?” “在苇毛家这儿正好是个拐弯,我看到他时吓了一跳,连忙踩住了刹车……” “你轧了他后马上打了‘一一九’?” “是的,就是那个电话。” 津川指的前方大约一百五十米处西侧,果然有一个电话亭和自动售货机,它们在昏暗的灯光照射下闪着光。 这时,他们听到了一个高声调的女人的声音,一名身穿大衣,脚穿皮鞋的女人正朝这儿跑过来。 “啊,出车祸了……啊!不得了了……” 看上去有三十来岁吧,她大声喊叫着,但一来到现场,便惊讶地站在了那里。 两名救护人员己经将车祸的死者放进了担架,正要送进警察署开来的一辆四轮货车里,但一听到那个女人的话声,又马上停了下来。 “伊能……不会是伊能的……” 这个女人呆然地小声嘟哝着。 “你认识这个人?” 也不知道她听没听到救护人员的问话,她一下子跪在了地上,紧紧地靠在尸体上痛哭起来。 “这位是你的丈夫?” “是我丈夫,他刚才还说去买包烟出了家门,因为半天还没有回来……我听到救护车的警报声就赶快出来看看……啊……” “那你住在附近?” “是的,从这儿进去,有三百米的样子。” 她指了指电话亭对面的地方,有一条三米宽的小道通向住宅小区内,好像她就是从那里跑过来的。 杉原朝这个女人走过去。 “对不起,你丈夫是什么时侯出门的?” “摁……他十一点半还在看电视,后来站了起来,说想出去买包烟……” “是要去那个自动售货机?” “我想是的。我劝了一句,可……” 看电视看到十一点半……然后站了起来,再穿上夹克,走出家门,过马路时差不多是十一点三十五分吗?这和津川轧了他后马上打“一一九”的十一点三十八分倒是一致的。杉原心中暗想。 “他喝酒吗?” “不喝。” “你不认为他是醉了酒躺在地上的吗?” “躺在地上?为什么……他从来没有喝醉过呀!” “那就是趴在地上……” “我觉得不是那样的,是一下子倒在地上的。”津川插一句。 “反正像死了一样一下子倒在地上的。” “胡说!!” 突然那个女人歇斯底里地大喊一声,然后死死地瞪着津川。 “平时精精神神地出门的人,怎么会不到五分钟就昏倒了?!” “可我开车过来时……” 津川的面色更加难看,那个女人朝他走过去,更加愤怒地喊道:“胡说八道!是你杀死了我丈夫,你编这样的话想赖掉责任!!” 被害者叫伊能耕一,今年四十一岁,住世田谷区下马五丁目×号。 由于身份己经弄清,于是尸体便暂时送到了世田谷警察署的太平间里。 肇事者津川诚和伊能的妻子、三十四岁的富士子,被要求同去警察署。在重新听取了详细的情况后,杉原让他们两个人回家了,由于津川承认了车祸,又害怕逃走承担更大的责任,于是杉原认为没有必要关押他了。同时要求两个人明天一大早再来署里。 第二天,一月二十五日星期一上午十点钟,法医北坂满平从监察医院来到世田谷署对尸体进行解剖。 在东京都内,所有的异常死亡尸检都由监察医院进行。 北坂满平四十五岁,是都内大学法医学副教授。他每个星期部要有一天以监察医的身份在大冢的监察医院工作。他小小的个子,慈眉善目,是个热心人。但在尸检方面由于他经手的数量多,成了这方面公认的专家。 太平间的户检结束后,交通科长铃木警部、杉原警部补在另一间房子里和北扳进行交谈。 “死者的头部被轮胎压扁了,肯定是当场死亡。”北坂用平静的口吻说道。 “肇事者津川也承认是他轧的人。而且他的车左前轮和左后轮上都沾有血迹和头发。”杉原点了点头。 “按津川申诉的说法,被害者先倒在了石碑的阴暗处,当他发现并踩刹车时己经来不及了。由于是前后两个车轮都压过去了车才停下来,因此一看死者我们也明白是当场死亡,但他夫人却坚决否认,说是被车撞倒在路上的。”杉原向北坂转达了富士子的说法。 “这么说,津川在说谎,实际是死者在横穿马路时被他开的车轧的?这倒可以想象……尸体检查可以证明这一点吗?” “嘿,有可能啊。在那种情况下,死者如果是被车先撞倒的话,也许头或其他什么地方也有挫伤,但他被车轮轧了两回,头也轧烂了,所以很难分辨头部最初的伤。所以他夫人的说法也不能说不对。” “我每天也经过那里上班。”铃木插了一句,“那一带道路比较暗,到深夜车辆也少,所以灯光也很少。在那个地点,如果是从目黑方向开来的车到石碑那儿正好特别黑,也许闪不及轧上了。” 津川诚出身于大分县,毕业于当地的大学后由亲戚帮忙到了东京,一直在现在的公司里工作,他住在上用贺的公寓里。他一个人生活,昨天夜里去看了住在目黑本町的妹妹。他妹妹也是从老家来,在东京的一家美容院里工作。 最近有人给她介绍了对象,因为这件事儿兄妹两个人商量到很晚。所以在回自己公寓的途中发生了这件事。 他考取了驾驶执照己经六年了,从三年前开始有了自已的车。经检测,事故发生时他没有饮酒。 “津川说伊能不会是简单地倒在地上,也不排除他早就死了。今天早上还要把他叫来详细问一下。” 杉原看了看二楼。 “我注意了一下,会不会是别的车轧的,被车轧了以后,也可以像一个喝醉了酒的人倒在道上,反正他一动不动,像是一根大粗木头一样。但如果说是被前辆车撞的,时间上讲不通,如果又不是醉酒,会不会是得了什么急病倒在地上,而且马上就死了呢……” “他有心脏病吗?” 对北坂的问话,杉原有些得意地点了点了头,“唉,津川坚决这样认为。为了慎重起见,我向他的妻子富士子问了一下,我感到她犹豫了一下。后来我再三追问,她才承认她的丈夫有心肌梗塞的病历。” 伊能一直在出版社工作。但他在三十六岁时辞去了出版社的工作,租了位于三轩茶屋的旧楼开办了一家补习学校,他的经营还算顺利,两年后重新装修了教室,教师也由原来的两名增加到四个人。曾经因为心脏病发作住过医院,幸亏是轻度发作,出院后定期接受大夫的检查,并谨遵医嘱生活。最近身体情况也好,因此富士子认为,不像有病情发作的征兆…… “主要是津川说的他看到倒在地上的伊能先生一动不动。富士子坚持说是津川将穿过马路的丈夫撞死的。因为两个人一见面就吵,所以一直在分别询问……” “明白了。遗体解剖呢?” 北坂要退出去时问了一句。 “今天下午在监察医院进行尸体解剖。也许会弄清楚他到底是不是死于心肌梗塞。” 北坂满平和他认识的刑事科长又聊了一会儿后离开了警察署。 这是一个秋冬之交时降阵雨会使人感到丝丝寒意的早晨。北坂来到自己停车的胡同里时,突然传来了一个“对不起”的男人低低的声音。 他一回头,看到了一个散乱着头发、圆脸、戴了一副圆形的、无框眼镜的年轻男人。 “对不起,您是监察医院的北坂先生吧?” “啊,是我。” “啊,实在是不好意思……您能留一下步吗?” 这个男人像是特别冷似的,用手一再擦着脸。 “因为今天我在署里时偶尔听到的。” “你?” 噢,北坂知道了。津川十分紧张的样子,好像觉得北坂还不太明白。便又进一步解释说,自己是昨天夜里在下马发生交通事故的肇事者。 “我听杉原警部补说,先生今天下午解剖被害者的尸体,真相会弄明白吧?” “对你的审查完了吧?”北坂反问了一句。 “是的,今天说我可以自由了……” “那找我干什么?” 津川再次屏住呼吸,紧紧地咬住了嘴唇。 “我想对先生说一句真话。” “我绝对没有说谎。伊能先生当时真的像死了一样躺在地上,我想肯定是心脏病突然发作死了的。” “你为什么这么说?” “伊能先生太胖了嘛!而且过去他又有心脏病,我刚才从杉原先生那里听到的。我很相信我的眼光。” 其实北坂也知道津川不能百分之百地确认是心脏病发作引起的,他只是想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不过……坦率地说,从死者的夫人来看,丈夫的死因是心脏病发作还是交通事故,在处理上有很大的差别。因此无论怎么判,人死了就不能复活。但对我来说却十分重要。” “也就是说,如果证明了伊能先生是由于心脏病突然发作而死亡的话,我就什么罪都没有了。实际上,昨天公司里的律师对我讲过了。在电话里……如果对已经死了的人又被车轧到的话,民事上也不会产生赔偿责任的。” “啊,也许是这样的。” “不过,如果我的证词得不到承认,判决伊能先生是在穿过马路时被我的车轧的,我将被定为过失致死罪。当然死者的遗属要向我迫究赔偿了。因为伊能先生刚刚四十一岁,是正当年的年龄,也许对方会提出巨额的赔偿金。但是,我是没有钱的,保险的金额也不多,我们家又是一个比较困难的农家。最坏的结果是从我的微薄的工资里扣除,而这恐怕是一辈子的,这样一来,我的一生就完了!” 津川说完,又朝北坂靠近了几步,弯下腰,小心地向上看着北坂。 “先生,会这样判的吧?无论受害者一方有多大的要求,对肇事者的我来说,可是关系到我今后一生的大事啊!” “这让我怎么说呢?” 北坂苦笑着歪了歪头,津川像傻子一样眼巴巴地看着北坂。 “是啊,如果是我说的那种情况,先生一定要认真处理,关于尸栓和解剖……反正无论如何我只有求求您了!……” 说到这儿,津川双手紧紧地贴在双腿外侧,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北坂一边在找着车钥匙,一边感到内心充满了矛盾。 津川完全被这个飞来的“横祸”击倒了。 的确,如果他被判决为“过失致死”而处于罚款,对伊能的妻子不是多么大的事情。换句话说,即使津川不负有赔偿责任,伊能的妻子的生活也许不会有多么大变化;然而,一旦判决津川有罪,他必然支付“巨额的赔偿金”,这一点伊能的家族当然不会放弃的。 对于北坂来说,他有了十年的“工龄”,平均每个星期要检查四具尸体。也常常碰上与事件有关的人前来“陈情”的。 一般说来,有特别疑点的尸体多与犯罪有关,当然还有自杀和死于意外的尸体,进行尸检,他一般都不抱有任何成见,但结果却只有一个,这与有关人员的利害就十分大了。 往往在这样的情况下,“陈情”便发生了。 例如在五年前…… 北坂一边行驶在环状七号线上,一边回忆着过去的一件事。 那一年,在田周调布的高级住宅区里发生了一起煤气泄露事故,一对六十岁的夫妇不幸死亡。警察到达时,两个人都没有呼吸了,北坂就被叫到现场进行尸检。 当他刚到死者家时,一名三十来岁的男人便把他先请进了会客室,一再向他恳求道, “先生,因为就差几分钟,是家父先去世的吧?” 他问了一下原因才明白,这个男人是死去的母亲的儿子,他与死了的义父尚没有建立法律上的亲子关系。而这个义父相当有钱。 这样一来,如果义父先死,那么他的财产继承权便由其妻,也就是这个男人的母亲继承;而她一死,那么这笔遗产的继承权梗自动转到了他的手中;然而,万一两个人同时死亡,或他的母亲先死,那么他便无法获得这笔遗产,而要由其义父的亲戚继承了…… 下午才回到监察医院的北圾在附近的餐馆里吃了点饭,刚一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就传来了敲门声。 女事务员伸进头对他轻声说道: “一位叫伊能富士子的女士说有事要对您说,等了好长时间了。” 北坂歪着头想了一会儿,然后无可奈何地站了起来。 “那么,您见一下?” 不一会儿,一位三十来岁的女士来到了这间用来招待客人的房间里。 她坐在了长椅子上。她的脸庞丰满,端庄秀丽,看来年轻时是个十分漂亮的姑娘。但这会儿来看她脸上涂了许多的脂粉,力图掩盖她那憔悴的面容和疲惫的身心。 “让您久等了,我叫北坂。” 北坂坐下后看了一眼富士子,她那双充满了血丝的眼睛里燃起了一丝热情。 “我叫伊能富士子,就是昨天夜里因车祸死了的伊能……” “我知道了,请节哀。” 北坂打断了她的话安慰道。 “先生刚才从警察那里来?” “啊,是为了今天下午尸检的事儿。下午尸体要运到这里……” “那您也见到了那个肇事者津川了吧?” 北坂说了半截,就被富士子的尖声话语打断了,她原本苍白的面容由于激动一下子变得潮红,看上去多少有些歇斯底里大发作。 “回来的路上正好碰上。” “那您看到那个男人的眼睛了吧,那是一双企图隐瞒自己犯罪事实、胆怯者的眼睛!!” 北坂不知该说什么。 “先生,我丈夫于昨天夜里十一点半多十分正常地出了家门,连五分钟都不到就倒在了路上,应当发生这样的事吗?!这不是谋杀是什么?!” “啊,如果的确是心脏病突然发作,也可以出现那种情况的……” “不!津川在胡说!一看那个男人的眼睛就会明白他在说谎!” 听了这话,北坂的脑海里也浮现出了在无框眼镜后面那双战战兢兢的眼睛。 “那个男人的阴谋一眼就能看得非常清楚。他编造谎话,什么过失罪、赔偿金什么的,他都假装不知道想蒙混过去。但是,我可不光要求这些……” 富士子的喊叫声一下子变成了嚎哭,她的双眉紧皱,嘴唇也向两边咧过去,一副悲伤至极的样子。 “我家里还有一个上小学三年级的女儿哪!在伊能眼中,她是那么的可爱……” “啊,是的,是的。”北坂不知怎样安慰她,“你们结婚多长时间了?” 他好容易才找到一个话题。 “今年十二年了。” “一直住在东京?” “摁……开始伊能在东京的一家出版社工作,但他是在福冈的营业所工作时认识我的。” “这么说,夫人是福冈人了?” “不,最早我也是东京人,但后来家父的公司倒闭了,于是我们便投奔了福冈老蒙的母亲。……不过,我借伊能回东京总社工作的机会和他结了婚又回到了东京,在东京开始了新生活。那时起,伊能就成了社里的‘勤杂工’,谁都可以指使他干这干那,我们一直等着有一天能独立开创自已的事业哪!” “原来这样。” “五年前,我丈夫实现了他的梦。开始办了个小的私人补习学校。由于特别受欢迎,两年后又增加了教室和人手。又从银行贷了两千万日元,用它保了储蓄人寿保险。伊能说一旦返回保险金时就更有成功的把握了。先生也许知道,这样的贷款保险,无论投保人是疾病或意外伤害致死,都可以退还相应的保费的。因此……” 富士子的目光紧张起来。 “问题是我丈夫利用这个机会又投了另外一种人寿保险,三千万日元的。他是考虑万一自己真的出了意外,学校仍然可以维持下去。而且我和女儿的生活也不必担心了。这种保险在意外伤害时,赔偿金是以三倍支付的。” 北坂终于明白了今天富士子来访的目的了。 “也就是说,如果是病故可以得到三千万;而如果死于意外伤害,当然包括交通事故,那就会得到九千万日元哪!” “噢……” “因此我丈夫两个月要交付的保险费不是一个小数目,但他为了我和女儿情愿投了这么高的险额。也许他有自已不久于人世的预感吧!他这个人也太……” 这次富士子的两个眼睛里充满了泪水。她的上身向前探着,眼睛紧盯着北坂。 “所以,如果能证明伊能被津川的车轧着时他还活着,那么他就可以被认为是交通事故而死亡,可获得三倍于病故的保险金。先生,请您无论如何也要……” 看来富士子也在被死因判定而导致的赔偿所困扰着。 “津川的谎话不能信!请您为了我和我的女儿的今后,公正地证明吧!” 北坂叹了一口气,他听到了来自受害者和肇事者双方的“陈情”…… 法医学解剖于下午四点结束了。 北坂满平对助手道谢后,便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他慢慢地喝着女事务员沏好的茶水。 他默默地望着窗外。 庭院里种了两三棵高大的常绿树。从云间射出的阳光照在大地上,但气温还是很低。 今年是个暖冬,但冬季特有的冷气压从昨天开始生成。 在昨天的夜路上不是感到了寒冷了吗? 有心脏病的伊能,从温暖的小家里走出来,遇到这么冷的天气,一定会缩一缩身子,加快脚步的,甚至不免要一溜儿小跑的。 北坂的视线又收回到室内,从挂在衣架上的西服上衣口袋里取出笔记本来。 上面记着他在世田谷警察署听来的村井循环内科医院的电话号码,伊能当年第一次心脏病发作时曾在那里接受过检查和治疗。 他拨通了电话,说明了自己的身份,然后说要找院长讲话。 “我是村井。”一个不太老的声音从听筒那边传过来。 “我是监察医院的北坂。” “啊,我从世田谷警察署那儿听到了先生的事情。我想您会打来电话的。” “实在抱歉,打搅您了……我不客气了。伊能耕一先生五年来第一次心肌梗塞发作时是在您那里处理的吧?” “噢,是的。他可是真走运啊。后来他还常常来我这里检查、治疗,也做过好几次心电图……” “最近呢?” 他从富士子那里听到了她的证词,但他还要问一下伊能的治疗大夫。 “最近这三年里一直不稳定,不太好,有潜在的心功不全,也就是说极有可能发生心绞痛或心肌梗塞。由于心功差,所以他常常一运动就喘不过气来、心悸。他比较胖,颜面和四肢多少还有些浮肿。” “他吃药了吗?”北坂又问道。 富士子对她丈夫的病情什么也没有说,只说“我丈夫为了慎重才吃了些药”。 “是的,一天一次,一次0.25毫克的地高辛。” “是洋地黄类的药哇!” “是的。因此过量服用会导致体内蓄积,也容易诱发心脏病的发作。” “伊能先生不会过量服用吧?” “这个嘛……以前他出过一次事儿。那次他来看病,说药吃完了,我说怎么这么快?他说不是一天三片吗?他是当成降压药了。以后他就十分小心了……怎么,有什么过量的线索吗?” “噢,我是从他夫人那里听说伊能先生在服用治疗心脏病的药,为了慎重起见,我们做了一下血液检查,结果血中的洋地黄水平高一些。” “多高?” “一毫升血液中含3。5毫微克。” “摁,是高了!”村井惊讶地不禁提高了声音,“如果正确服用,血液中最多也就2毫微克。” “这个量已经饱和了吗?” “那当然。几乎到了马上可以引起心功不全的地步!” “这么说非常危险了?也许与他突然死亡有关吧……” “是啊,有可能,不过,他干嘛服这么多?” “可是,伊能先生会不会成瘾?——如果血中的洋地黄量增加了的话。” “不会的,洋地黄不会导致成瘾。而且如果过量,开始会出现恶心、呕吐、心律不齐,严重时会有类似心肌梗塞的休克症状,进而血压下降,意识不清,有的人在出现这些症状后三至五分钟便会死亡。” “三至五分钟,是吗?” “就算是洋地黄不过于饱和,只是多了一些,但万一加上过量饮酒,烟里的尼古丁,服用咖啡因,再过量运动,马上就会引起心脏病的发作,这样的例子也不少呢!” “原来这样。” “可是……我记得我提醒过他几次呢!”村井唠唠叨叨地又补充了一句,“我对他夫人也讲过好几次,这种药能治病也能要命,她也说她记住了……” 给村井打完电话,北坂刚放下电话,电话铃就响了起来。他拿起听筒一听,总机说是世田谷警察署打来的。 “啊,我是杉原。今天早上实在是让您……” 听筒里传来了杉原那爽朗的声音。 “解剖都做完了吧?” 本来约好了,一侯解剖完毕北坂就给杉原打电话,看来杉原等不及了。 “啊,刚刚结束。” “那结果怎么样?是心脏病发作还是死于车祸?死因清楚了吗?” “啊,这个……” 北坂稍稍缓了一下。 “从解剖上来讲,有可能查明死因,也有可能查不出病因,很遗憾,这次是后者。” “可是……死于心肌梗塞或车祸,这总会有不同的机体表现吧?” “是的,但一般说来,这种机体的表现是指人体在受到损伤后在一定时间内心脏跳动时出现的,也就是说虽然机体受到了创伤,全身的血液还流动。但昨天晚上伊能先生是被汽车直接轧在了头上,他在瞬间死亡,那种机体的表现没有能够出现。” “那心脏有什么表现?” “有心肌梗塞的症状。他的冠状动脉已经十分狭窄了,解剖中已经看出痒了。因此心肌梗塞肯定是发作过,但是仅仅是狭窄是可以引起心肌梗塞,而狭窄到什么程度一定会发生还不能绝对。肯定有人狭窄到百分之九十也不发病,而有的人狭窄到百分之六十就有可能发病,还有的人在平静时也可以发病,不一定非要有剧烈运动成为其诱因。因此单凭动脉有无狭窄不可作为心肌梗塞发作的惟一诱因。” 然后,北坂又将村井医师说的伊能血液中洋地黄成份增高一事对杉原讲了。 “也就是说,这次……” “伊能的病情足以使他常常处于可能发病的状态。但又凭这一点也不好判断。也就是说,他被车轧着时,是活是死着,或是已经倒在了地上还是正在走着都无法判明……” “嘿……我们也在全力寻找目击者,不过,那一带一到了夜里几乎没有一个人影,昨天夜里又出奇的冷。” “啊,对了,他的血液里还查出了少量的酒精成份。因为不到醉酒的程度,所以会不会是喝了一些啤酒?” “是吗?可伊能富士子说她丈夫一点儿没有醉的样子。酒精对心脏不好吧?” “当然,还有烟。不是说事故当时伊能先生去买烟吗?” “对。自动售货机就在马路的对面。” “烟是诱发心脏病发作的最大诱因。大夫是会劝阻他的。” “富士子也说她不让丈夫吸烟……可真是这样吗?” “啊?” “不,先生,实际上今天下午我们又得到了一点线索。” 杉原一下子兴奋起来。 “我们去到伊能经营的学校了解了一下情况,我们认为有必要从第三者那里了解一下他身体最近的健康情况。” “对。” “我们向两名老师和一名女事务员了解了一下,他们都知道伊能经常吃药,但不记得他有过痛苦的样子。他具体的身体情况也不太清楚。但他们也反映,伊能夫妇之间关系并不太好。” “是吗……” “伊能这个人仪表堂堂,但在钱上却特别吝啬,小气得很。那名女事务员是富士子学校的同学,常常听富士子向她诉苦。伊能经常偷偷调查富士子买的东西,而且特别讨厌她和其他男人交往,有时还因此大出打手,以致富士子几次想到和伊能离婚。但由于她没有生活来源,又不想让丈夫要走孩子,所以一直下不了决心……” “不过,富士子和男人的交往真的使伊能嫉妒吗?她有没有情人?” 北坂一下子想起来富士子那十分俊俏的面容和吸引男人的气质来。 “是呀!其中一个老师证明,他曾见过富士子和一个年轻的男人在涩谷一块儿散步的事情。好像是去年年底的事。” “噢?” “他看到的是富士子的侧脸,但那个男人是背影,没有看清楚。但两个人的样子不像是一般人的关系,比较亲密。我们要彻底了解一下富士子的周围关系。” “是啊。” “刚才听您的话说,伊能有洋地黄超量的迹象,这样一来,也许不是他本人有意超量的吧!” 在法医学上的解剖之后,术者必须向负责此案的警察报告当时所见,一个月内还要出具正式的“鉴定书”。 北坂在大致告诉了杉原自己在术中所见时,联系在大学上课和在研究室工作中积累的经验,一直在思考着这个案件。 和杉原所说的一样,解剖结果尚无法确认伊能的死因。 因此只能参考事故的背景,加上监察医生的判断而形成结论。 津川的车轧到伊能时,他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 村井医师这样讲。严重的发作可在三分钟内使人致死。 如果伊能是在事故当时倒在了路上的话,从他离家时推算,早已经大大超过了三分钟,那到底是在什么时间发生的呢? 这三分钟的戏剧性变化,对有关人员来说,结果大不一样…… 在伊能的尸体解剖正好一个星期后的二月一日傍晚,杉原来监察医院拜访了北坂。 “都立春了,每年这个时候都是最冷的时候呀!” 带着一身雪花进来的杉原,脸色冻得苍白而僵硬。 “是啊,今天大学有一次考试,可今夭却出奇的冷。”北坂也感慨地说道。 “呀,富士子几乎每天都要给津川的公寓打去诅咒和威胁的电话,她非要津川承认是他轧死了伊能。津川向我们报告说他已经神经衰弱了,要求我们出面阻止富士子再打这样的电话。” “我看富士子多少有一些歇斯底里的性格。” “对了,这一个星期以来,我们也对她身边的人和事情进行了周密的调查……在伊能的补习学校里,有一名独身的年轻男教师,与富士子的关系似乎很深。但他们两个都否认有这样的关系,因此目前也定不下来。” “说是要查清她与男性的关系,可如果他们不配合的话,要弄清这些事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吧?”北坂问道。 “那可不是。” 杉原的眉毛拧成了麻花,他苦笑着叹了一口气。 “我们在富士子的家周围还进行了监视,但没有发现她外出与什么男人约会。也许因为丈夫刚死,再好的情人在这段时间里也一定会减少约会的。因此我们也怀疑这个事件究竟是不是一件杀人案。” “说起来对富士子的怀疑,还是因为伊能死时血液里的洋地黄含量超量。我们怀疑会不会是她把地高辛混在饭里让伊能吃下去,使他的洋地黄量在体内蓄积,形成中毒。” “对,地高辛几乎是无味无色的药片,所以要把它研成粉混在食物里应当是不会被发觉的。不过他血液中洋地黄含量还不是让他一下子致命。” “对,所以富士子有可能是一点点地增加药量,最后诱发心脏病才导致死亡的。而在伊能死之前,正好被车轧死……” “这样一来,她就坚持说丈夫是死于车祸,而且一天到晚地给肇事者打电话进行骚扰,这是一种欲盖弥彰的手法。” “噢,这不仅仅是怀疑,事实上她是把洋地黄的药超量给丈夫服用。但是,北坂先生,事到如今也十分遗憾,还不能以此来向她问罪——杀人未遂。” “除非她坦白?” “如果没有证据,她是不会坦白的。就算是抓住了她有情人一事,也不能就说是她杀害亲夫的证据,从这个意义上说,对她进行监视也就没有多大的意义了。” “是啊……” “因此,我们在上星期就停止了对她的调查。我们在等您的鉴定书,看对事故的最终处理意见。” “也就是说,要得到证据证实伊能先生被车轧的当时是什么状态,并据此提出肇事者有无过失犯菲、赔偿责任以及保险金额了?” “对,津川轧着了伊能先生肯定是事实,但是先轧还是先死……啊,我们就拜托先生查明了。” 杉原给北坂留了一道难题后便回去了。 是先轧还是先死…… 从解剖的结果来看,无法确认是哪一个在先。 而且北坂受到了来自肇事者和受害者双方的“陈情”。 他可以回答说“哪一个在先无法判断”也无可非议,但是警署又派来了杉原几个人,双方商量了半天,最后决定还是要北坂先生出具最后意见后再进行判断。 又过了一个星期,北坂经过反复而周密地研究后,终于做出了结论,并写出了鉴定书。 内容是这样的—— 伊能耕一在被汽车轧着的当时,津川证明说伊能己经躺在了公路上。但经过鉴定,没有可以断定当时伊能已经死亡了的证据。 而另一方面,伊能的血液中洋地黄类物质已达到超饱和的蓄积状态。 综合以上情况可以断定。伊能离开家后,由于室外天气寒冷,他进行着小跑以驱赶风寒,但不料引起了心脏病发作而不堪痛苦地倒在了地上。 有病例证实严重的心脏病在发作后三分钟便可致死。 但推断伊能在倒地后失去意识时正好津川驾车通过,该车轧过其头部致使伊能当即死亡。 “哈哈,津川和富士子的意见都溶在一个结论里了呀!” 杉原拿到这份鉴定书,看过一遍后说道。 “啊,这样的可能性极高,我认为这样写比较稳妥。” “伊能倒在了地上,但当时并没有死,这样一来,津川的责任就很小了。因为现场正好处于‘苇毛冢’石碑的阴影处,他又穿黑色衣服倒在地上,要司机明确地观察到这种情况的确很困难,这样就不好判为‘过失犯罪’,当然也就免除了赔偿责任。” “人寿保险方面呢?” “保险公司当然要进行慎重的了解和调查,但如果线索证明是由于心脏病发作而导致被保险人死亡的话,就不会采取被汽车轧死而导致死亡的结论了。这样的话,保险公司就会考虑采取介于病故和意外死亡的中间额支付给富士子。我想这样一来要比单纯病故支付要合算多了,以前有过这样的例子。” “这样一来两个人皆大欢喜了。” “北坂先生的鉴定书也可以称之为神来之笔,无懈可击了!” 杉原也终于松了一口气,高兴地笑了起来。 “双方都能接受,总算了了一件麻烦事。” 不过,北坂满平在心灵深处总觉得有些空虚的感觉。 北圾的心里还是有几分犹疑。他认为已经躺在监察医院或警察署的太平间的死者刚刚结束了人生的旅途,却又要被人们在历史和人际关系之间拉来扯去,不得安宁。 每当北坂做出鉴定后,他都要来到他们的面前进行心灵上的交谈。他觉得那时这些人会对自己讲述对这个鉴定还有什么申诉。 他希望他们能够理解自己的鉴定,以致在北坂工作的大部分时间里都在这样不断地反省着。 而且,北坂在尸检结束,做出鉴定结论的时候,会自然而然地回忆起这些死者的容貌来。 每当这个时候,北坂也会沉浸在自己己为死者们做出了公平的评价的欣慰感中。 但这次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这种感觉。 伊能的后脑壳被无情地碾碎了,只有他的脸还保持着原来的容貌。在北坂的记忆中,伊能仍然在瞪着眼睛看着自己。 也许是愤恨,也许是悲伤,如果他活着,也许会说出什么来的。北坂的脑海里总也拂不去这张充满了复杂感情的脸。 半年过去了。 在这段时间里,北坂又处理了许多有争议的尸体的解剖鉴定工作。 在梅雨期到来后不久的七月中旬,北坂在从工作的信浓町大学回家途中,乘出租汽车去赤饭。他的一位大学医学系同学,现在市内的大学当副教授的朋友要去美国进修,同学和朋友们要在赤扳的一家饭店的日本餐厅里为他送行。他把车留在了大学里,乘车去参加欢送会,为的是回来时喝了酒不好开车。 在宴会开始时,酒店前陆陆续续驶入了许多车辆。 北坂的车停在了离大门正面稍远的地方,他下了车,穿过一排排停好的车朝饭店正门走过去。 当他正要上台阶时,看到从比他早到的一辆车上下来了一位身穿黑底碎花的女式礼服的少妇。 当少妇走到饭店的自动门时,北坂正好看到了她的侧脸,他不禁轻轻地“啊”了一声。这位清秀俊美的少妇正是伊能富士子。 他在监察医院那次只见过她一面。那时她的丈夫刚刚去世,她满脸憔悴,但北坂也看出她曾经是一个十分漂亮的女人。 今天浓妆艳抹的她在初夏的阳光照射下,看上去神采奕奕,容光焕发。她的年龄有三十五六岁吧,但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的样子,年轻而富有朝气。 北坂跟着她进了饭店。 富士子来到大厅左侧的电梯间下到地下。 北坂要去的日本餐厅也在地下,于是他跟着她来到了地下一层。 富士子出了电梯间后向左右看了看,然后消失在灯光昏暗的意大利餐厅里。 北坂要去的餐厅在意大利餐厅的对面,但当他径直走到这家餐厅门前时,不禁稍稍犹豫了一下,然后下决心走了进去。他自己也说不好是什么好奇心驱使他这样做的。也许是对这个漂亮的女人产生了什么怀疑才这样的吧。 店内光线昏暗,有十张桌子的餐厅只有百分之七十的客人。 富士子坐在一张靠墙边的双人餐桌旁,她的背正好冲着门口。 她对面的一个男青年已经坐好了。他戴了了副眼镜,像是一直在等着她的到来。 两个人的视线马上交合在一起,而且彼此兴奋地微笑着——北坂从那个男人的表情可以看到富士子的感情变化。 于是他朝斜方向的一张餐桌走过去,他想找一张几乎与富士子背靠背的桌子坐下。 在服务员没来之前,北坂若无其事地坐了下来,并漫不经心地看了那个男青年一眼。 店中不亮,但餐桌上点了一盏小小的红蜡烛,正好照在那个男青年的脸上,他梳了一种三七分式的发型,非常流行的黑色金属框眼镜,给人一种知书达礼、学问极高的感觉。 从他那浅蓝色的、长短合适的高级衬衣的袖口上还可以看见镶着金色的钮扣。他的年龄在二十七八至三十岁之间。 北坂只是迅速地扫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这时,一名服务员走了过来,递给北坂一份菜单。 北坂打开菜单,利用它的遮挡又看了一眼那对男女。 两个人相互凝视着,热切地谈论着,似乎根本不介意北坂的存在。 北坂的记忆中,渐渐浮视出一个人的面容来。 在世田谷警察署的大门旁边,北坂曾被一个非常客气的声音叫住了。 “对不起,您是监察医院的北坂先生吧……实在是不好意思,您能留一下步吗?” 这个年轻人一头散乱短发,戴了一只圆形的、没有边框的眼镜。从他那有些紧张的话语中流露出九州方言。 但是,当北坂把当时的那张脸和今天的这张脸重合在一起的时侯,他不禁无声地惊叹了一声: 变化了容貌的不仅仅富士子一个人…… 不,也许津川在事故的当时故意装出那样纯朴、木衲的样子?! “半年没有见面了,我想你都想疯了!”富士子喘着气对津川诉说道。 “我也是,不过,已经不要紧了,警察也死了心了!” “他们把我长什么样都忘了。每天发生那么多交通事故,他们要一天二十四小时地监视我,还不把他们累死!” “他们调查你的异性关系吗?” “是啊,先是去调查了补习学校,又从我丈夫的朋友那儿了解些情况。” “哈哈哈,我和伊能先生和你的日常生活一点联系都没有,我们只要慎重见面,他们要查出来比登天还要难!” “今年是我母亲忌日的第三个年头了,我打算乘特快卧铺回一趟福冈。你也和我一块儿去吧?这次我们可以堂堂正正地睡在一个车厢里……” 这时服务员依次给每个客人送来了点好的饭菜。 北坂说因有事要快一些,所以只要了份快餐。 在灯火通明的日本餐厅里,北坂已经看到有四五个朋友都到了。 他站起身来,朝收银台对面的电话机走了过去。 他拨通了世田谷警察署的电话。 电话通了,幸好杉原在办公室。 “伊能富士子和津川诚的关系有证据了。他们正在一块儿吃饭呢!” 他简洁地将刚才看到的情况对杉原说了。 “我听说他们要一块儿乘火车去福冈,津川的话里带着明显的九州方言,而富士子也是那儿的人吧?” “我记得津川是大分县人,富士子最早也是东京人啊!……她说是因为父亲的公司倒闭才到她母亲老家福冈住了一段时间啊!也就是那时,她认识了在富冈营业所工作的伊能,结了婚……” “啊,是这样的。富士子因母亲的忌日要回福冈做法事什么的,他们要在车中幽会。” “我们会秘密跟随他们两个人并进行调查,然后再以杀人事件进行彻底调查,不再追查交通事故了。” “要和他们斗上几个回合?” “摁……” 北坂仿佛又看到了杉原那生气时紧紧绷住嘴唇的样子。 “如果当初先生要能分清伊能的伤口是被击伤还是轧伤就好了。” “是啊,不过也许先是击伤,然后又用车轧了来掩盖,这样的事例也有过。” “可能他们就是这么干的。津川或富士子先猛击伊能的头部,他昏迷过去后再把他抬到石碑的背阴处。然后津川开车轧过去,然后再拨‘一一九’……” “也许平时富士子就偷偷地给伊能多放洋地黄类药物,在这种状态下再让津川开车轧死他……” “津川认为伊能一开始是倒在地上的证词和富士子的证词各不相同,两个人和真的仇人一样针尖对麦芒。后来尸检发现了过量的洋地黄物质,这也许就是富士子的诡计,她用这一点证实其丈夫因药物过量而诱发心脏病发作。这样一来,事件的焦点就转移到了是心肌梗塞还是被轧死的争论上。” “于是两个人都来向我‘陈情’,并且富士子给津川打骚扰电话都是为了加重这一误导。”北坂苦笑道,“这次我们要动员全体刑警,抓住他们在事故之前的交往证据,给他们的犯罪行为立案!” 北坂挂断了电话。他一边朝餐厅走去一边自言自语地念叨着。 “是轧死在先,还是病死在先……” 于是,久违了的伊能的面容又浮现在了北坂的脑海中、但不可思议的是,这次他却没有像上次样样瞪着眼睛看着自己。 突然间,北坂的心中又感到了以前工作完毕时那种深深的欣慰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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