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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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芳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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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1月29日晚9时。 托尼摇摇晃晃奔进室内游泳池,脱掉水漉漉的塑胶潜水衣,用电筒照了照腕上的手表:按照新的路线返回来只用了16分32秒,比第一次穿过“生命通道”的时间整整减少了8分。而对他来说在这条路上多一分钟就多一分死亡,如果能再快点就好了,可他知道自己已竭尽全力,进入“生命通道”后他就像百米冲刺般跌跌撞撞没敢停留半秒。16分已经是最低的极限了。但这并不是危险的极限,他还有充足的时间完成第二步、第三步行动。16分也一定能成功。对此他充满信心。 托尼躺在池边的大理石地面上喘息了一会,待身上渐渐有了些气力才摸黑上到二楼的卧室。他拧亮台灯,打开微型电脑,用密码调出早已编好的程序。根据新勘察的路线将“生命通道”中几处数据又做了稍许修改。然后又一面计算一面默记了几遍,确认每一个环节都准确无误才满意地吁了口气。他对自己寻找的这条“生命通道”确实很满意。这是连上帝都不会想到的一个完美绝妙的“行动方案”,而他之所以能想到这个方案是因为他在华盛顿希洛自来水公司干过5年管道维修工。他不仅熟悉这座城市表面纵横交错的大街和便道,也了解深深埋藏在地下的一条条暗道和水沟。依据这些暗道和水沟他选择了一栋靠近印第安纳大街的8层公寓楼。 印第安纳大街是从白宫通往十六英里外的安德鲁斯空军基地的必经之路。两天后,中国高级领导人将乘坐豪华的防弹轿车沿这条大街驶往空军基地,然后从那里登上“空军一号专机”飞往亚特兰大,继续他在美国的友好访问。现在,这条大街自然已成为特工和警察们重点护卫的地段。任何具有危险因素的人和物都将被严厉地剔除。他可不想成为这些人射击的靶子。所以,他选定的公寓楼并不在警备森严的印第安纳大街上,而是坐落与在大街相隔两条便道的一片建筑群中。在这里,即使站在八层楼的任何一个窗口也休想看见印第安纳大街的踪影。那些像猪犬一样机警的特工们一定非常认真地探测过——既然连大街都看不见也就没必要安置警戒了。但他选定这里可不是为了躲避特工们的搜查和子弹,对他来说,躲避的目的不仅仅是保护自己,更重要的是要消灭“目标”;他坚信在这里他一定能实现这个目的,因为当他举着望远镜站在这栋大楼的某个部位时竟然从楼群的缝隙间看见了印第安纳大街灰白的路面和覆盖着残雪的冬青树。虽然那段进入视线的路面顶多只有四十英尺,但他和美丽的“卓娅”足以让这段短窄的路面成为目标的葬身之地,这一点他有十足的把握。问题是消灭“目标”后如何安全地撤离现场却使他颇费了一番心思。按照电脑计算程序的显示,当那声惊动世界的爆炸响过五分钟后,装备精良的特工和警察就会将这栋公寓楼围个水泄不通,那时他如果冲出大楼驾车逃跑,无疑等于自投罗网——不是被打死,就是被活捉。而活捉后也许很快被人莫名其妙地割断喉咙。“圣诞老人”和他的幕后老板绝不允许他的嘴巴还能讲话。他可不想当第二个奥斯瓦尔德。(刺杀肯尼迪的凶手,被捉数小时后在警察局的牢房里被人杀死)他刺杀“迪姆虎”的前提是首先要保证自己平安无事。不然,他干这一切还有什么价值,那500万美元和“议员席位”对他还有什么诱惑力。当然,作为雇主的“圣诞老人”在同他洽谈这笔生意时,已为他的“安全撤离”作了周密的安排:届时会有人持特别通行证保护他顺利到达机场。在那里也会有人交给他一张事先办好的护照、机票和一笔巨额现金,然后他就会顺利地登上一架大型客机顺利地飞往国外。可托尼压根儿就没相信他这套鬼话,什么送到机场,是他妈送到地狱。但他又装作非常信赖和感激“圣诞老人”的这种精心安排,甚至煞有介事地胡乱指定了一个接应地点,让“圣诞老人”派人去那里等候。而他却为自己寻找到一条极为隐蔽也极为安全的撤退路线。为了打通这条秘密的“生命通道”,他不得不穿上潜水衣,背着电氧切割机在恶臭的污水中苦干了三个夜晚。依照电脑提供的数据割开了五道铁栅栏和两根巨型管道,还排除了几处堵塞的淤泥杂物。现在,整条通道已畅通无阻,他只需16分种便能安全返回。电脑的计算数据也已显示:这是最低的时间和最佳的路线。有了这条“生命通道”,他还必须再有“卓娅”的相助,这样他的“刺杀迪姆虎计划”才能万无一失,马到成功。现在,他已万事俱备,只等待“卓娅”的到来。他相信“圣诞老人”一定会按时将这位“助手”给他送来。 托尼把全部数据又检测了一遍,没有任何疏漏,这才关掉电脑,到卫生间冲了一个热水澡。随后裹着浴衣,端着一杯烈性的堤奎酒躺靠在大床上,抓过遥控器打开嵌在墙上的电视机。 电视中又出现中国领导人笑容可掬的形象。他妈的,现在全美国的电视几乎都被这个只东方迪姆虎占了。托尼愤然而又有些嫉妒地想:“瞧着吧,用不了多久就该轮到我这样大出风头了。” 大牌节目主持人巴巴拉·沃马特斯又开始碟蝶不休地唠叨着: “女士们,先生们,您现在收看的是美国广播公司在肯尼迪艺术中心的现场直播。今天晚上,大家熟悉的中国领导人和夫人由卡特总统夫妇及白宫的全体高级官员陪同出席了在这里为他举行的欢迎晚会。用这样隆重的仪式欢迎一位国家元首在我们美国历史上还是第一次。希望您不要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美好机会,美国广播公司将会让您再次欣赏到令全世界倾倒的中国政治家的迷人风采和著名艺术家的精彩表演。您会和我一同度过这个欢乐而难忘的夜晚。” 托尼关了电视,又看看表。快十点了,特丽丝蒂怎么还不回来呢? 2 乔治敦大街B区的“八仙聚”是一家只有两层楼面的中国餐馆。老板是个广东人,很矮,很胖,也很热情,亲自站在店堂门口迎接客人。经营的饭菜也全是广东风味。粤菜是中国的四大菜系之一,不仅中国人喜爱,西方人也多好品尝,且花样繁多,价格低廉,更为一些当地华人或工薪阶层所青睐。此刻,虽然已近深夜,但来就餐的人仍络绎不绝。 罗新华和刘晓军在一个用雕花木板隔起来的小桌旁坐下,点了半只红杞蒸鸡,一盘丁香板鸭,两碗芙蓉鸡汁粥,一小瓶三蛇酒。一边慢慢对饮,一边留神察看着每一位进来的客人。果然,十点刚过几分钟,罗新华就看见那个叫特丽丝蒂的脱衣舞女走了进来。她裹着一件银狐大衣,蓬松的毛皮围领遮住了半边脸,头上戴着顶小巧的无檐水貂帽,秀眉丽目,轻妆淡抹,显得妩媚而素雅。若不是她那一头瀑布般的金色卷发罗新华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红色风暴俱乐部”中那个脱衣舞女,她显然也看见了要找的人,径直走过来,摘掉皮手套,微笑着朝罗新华伸出一只手:“罗先生,你好。很抱歉,让你久等了。” 罗新华站起身,同她礼貌地握握手。尽管他极力做出一副从容沉稳的神态,但那审视的目光和绷紧的面孔仍然露出内心的拘谨和慌乱。“小姐,我并不认识你,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约我见面?” 女人在他对面坐下,两只清澈的眸子闪着一丝忧伤:“李·乔治你认识吗?‘刺杀迪姆虎计划’你知道吗?” 罗新华迟疑着点了点头。 女人似乎想说什么,望了一眼坐在一侧的刘晓军,欲言又止。 罗新华明白了她的用意,忙介绍道:“这位刘先生是大使馆的二秘,也是我的助手。” 刘晓军赶紧举起酒杯冲她微微一笑:“你好,喝点什么吗?” “谢谢,不用了,我只能在这里停留几分钟。” 罗新华仍警觉地注视着她:“如果我没记错,你的名字叫特丽丝蒂。” “不,我的真名叫欧安娜。” “哦,欧安娜,果然是她。”罗新华想起王东升讲过的李·乔治未婚妻的名字,“你为什么要找我们呢?” “因为有人要暗杀‘迪姆虎’——就是你们的国家领导人,因为你是中国的特工。” “谁?你说谁要暗杀我们的国家领导人?” “托尼——杰拉尔德·托尼。就是他杀死了乔治,就是他策划了一个‘刺杀迪姆虎计划’。你还记得那份‘刺杀迪姆虎计划’吗?那是我寄给你们的,是乔治临死前让我寄给你们的。我不是舞女也不是共产党,更不信仰什么共产主义,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吗?为了复仇,为了替乔治复仇。” 她声音很低,神色也很平静,但看得出她是在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激愤情绪。从她简短而有些杂乱的叙述中,罗新华很快就听出了一些眉目:她叫欧安娜,两前年毕业于斯坦福大学东方艺术系,是乔治的未婚妻,俩人相爱很久,正准备今年春天到中国去度蜜月。可不久前乔治被一个叫托尼的人杀死了,因为他发现了这个人的一份“刺杀迪姆虎计划”。就在乔治遇害的当天,她在自己住处的信箱里见到一只大信袋,里面装着一个黑皮笔记本和一份《华盛顿邮报》,还有一张写着中国北京地址的字条。这是乔治在最后的紧急时刻留给她的嘱托。她毫不犹豫地按照未婚夫的要求做了,将那只黑色笔记本和《华盛顿邮报》一同寄到北京。同时她还以乔治的名义给那位北京的王先生写了一封短信:请他转告中国领导人不要到美国来,不要为白宫的政客们假惺惺的“友谊”所欺骗,华盛顿不仅有欢迎的鲜花和礼炮,也有罪恶的阴谋和杀手。但她也明白乔治的死和自己的劝告丝毫都不会动摇中国领导人的决心。政治家,特别是伟大的政治家一般都很固执,也都不顾生死。一旦决定的事情,别人很难改变。她阻止不了中国高级领导人的行动,可她可以打碎托尼的刺杀阴谋,可以为乔治报仇。几天后,欧安娜就化名特丽丝蒂,经过一位朋友介绍到“红色风暴俱乐部”当了一名脱衣舞女。她的目的是要打进“美革共”内部,找到托尼并查清他的谋杀计划。对漂亮女人总是充满兴趣的托尼果然上钩了。欧安娜凭借自己的艺术天赋和美丽容貌很快成为俱乐部的一名舞星,也很快引起托尼的关注。第二天晚上,托尼看完欧安娜的表演后便将她带回自己的住处。 罗新华听完欧安娜的讲述,很惊愕,也很感动。他没想到一对年轻的美国恋人为了保卫一位中国领导人的安全竟然付出了如此巨大的代价。他简直不相信面前这个温柔娇媚的女郎为了替亲人复仇竟然选择了如此痛苦而又屈辱的方式。罗新华心头禁不住涌起一股感激和敬佩之情。他望着双眼含着一丝淡淡哀伤的欧安娜,一时竟不知用什么语言和方式宽慰她,只低低说了声:“谢谢你。” 欧安娜凄然一笑:“没什么,我只希望乔治的血不要白流。” 罗新华郑重地点点头。想了想,问:“参与‘刺杀迪姆虎计划’的有多少人?” 欧安娜说:“现在只剩托尼一个人了,他不想让别人插手,他要把500万美元独吞。” 罗新华一怔:“什么500万?” “如果‘刺杀迪姆虎计划’成功,托尼会得到500万美元的赏金。” 罗新华急声追问道:“谁?谁给他赏金?” 欧安娜摇摇头:“不清楚,我一直在找这个人,可始终没找到。当然,躲在托尼背后的不可能是一个人,更不可能是个小人物。” 罗新华思忖着又问:“他准备怎么动手?” 欧安娜又摇摇头:“这家伙很狡猾,到现在仍没采取任何行动,几乎天天都躲在住处不露面。” “托尼现在藏在什么地方?” “乔治敦大街比尔蒙路1796号。” 罗新华有些不解地接着问:“你为什么不向安全部门报警把他抓起来呢?那样也许能挖出躲在幕后的指使者。” 欧安娜咬着牙冷笑一声:“你知道这个幕后指使者在哪吗?就在你讲的安全部门!你知道乔治是怎么死的吗?就是向安全部门报警后被人杀死的。”她打开小巧的皮包,取出一只唇膏,拧开,从里面抽出一个细小的纸卷递给罗新华:“这是乔治临死前留给我的。” 罗新华接过纸卷轻轻展开,一眼认出这是从报纸上撕下来的一条边角,有些地方还连带着少许铅字。空白处用铅笔写着两行英文:“U。S,内奸,速寄北京东大街36号王东升。亲爱的,报仇。” 字迹很小,也很乱,显然是匆匆而就。 罗新华盯着纸条看了好一会,抬起头望着面前楚楚动人的女郎,轻声问“这个‘U。S’是谁?” 欧安娜不加思索地说:“我现在还没查清,可能是中央情报局,联邦安全局,也可能是调查局,警察局。” 罗新华对她的回答颇感惊异:“你是说在这些机构里有托尼的同伙?” 欧安娜非常肯定地点点头:“对,这就是我为什么不报警而要找你们的原因。” 一直坐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刘晓军也似乎有些不相信,忍不住冒了句:“这怎么可能呢?” 欧安娜冲他平淡地笑笑:“这有什么不可能的,在美国,不要说这些政府机构,就连总统都可能参与谋杀。” 罗新华冷静一下思绪,将欧安娜讲的情况在脑子里迅速理了一遍。觉得她讲得虽然有一定道理,但证据并不充足,这只是她根据李·乔治留下的一个模糊的词得出的一种猜测。但他不愿否定姑娘的热情和自信,何况,在托尼背后确实有一个愿出500万美元高价的老板。这也许是个政客幕僚,也许是个高级间谍,反正美国这个大杂烩什么样的臭鱼烂虾都有。可他并不想管这么多,现在,他的当务之急不是找这个幕后老板,而是要尽快抓住托尼,只有砍断这个杀手的黑爪,才能排除威胁,确保“1号首长”的安全。于是,罗新华就对欧安娜说,他回去后会立即把这个情况向美方的安全部门报告,无论如何要先把托尼逮捕归案。 欧安娜用近乎恳求的语气叮嘱道,向那些该死的安全部门报告时千万不要把她讲出来,她可不想成为第二个乔治。 罗新华理解地点头应诺,并也关切地叮嘱她要格外小心,有什么事可随时给他打电话。 欧安娜嘴角掠过一丝冷笑:“你的电话早被人监听了,所以,我才使用这种方法约你们会面。”罗新华似有所悟地“哦”了一声,想了想说:“那就还用暗语吧。” 临告别时,欧安娜忽然又想起什么:“哦,还有一个情况我差点忘了,今天下午有个叫‘梅茵霍芙’的女人给托尼打电话,索要一盒‘红卫兵蛋卷’,听口气她好像不是美国人,也不像是托尼的同伙。” 罗新华警觉地问:“这个人住在什么地方?” 欧安娜说:“不清楚。但电话是从市内打的,她明天还会同托尼联系,发现线索我会及时告诉你们。” 罗新华站起身再次同她握了握手,又再次说了声:“谢谢你。” 返回住地后,罗新华当即将欧安娜和她提供的情况向王枫做了详细汇报,并谈了自己的判断和意见。 根据罗新华的汇报,王枫在笔记本上记下了三条:一,杀手——托尼;二,U·S——内奸;三,“梅茵霍芙”——“卓娅”。 罗新华看了看副部长的记录,指着最后一条问:“你是说这个叫‘梅茵霍芙’的女人就是李·乔治讲的那个‘卓娅’?” 王枫点点头,轻声解释道:“‘梅茵霍芙’是西德一个恐怖组织的首领,去年在一次暗杀事件中自爆身亡。美方提供的情况和在李·乔治留下的电话录音中都讲到有一个叫‘卓娅’的杀手参与了这场谋杀。现在看来,这个自称‘梅茵霍芙’的女人很可能就是‘卓娅’。” 罗新华有些不解:“可据泰伯森讲,那个叫‘卓娅’的西德杀手一下飞机就被美国警方抓获了。” 王枫笑笑:“这种消息也许连泰伯森自己都不相信。”他同意罗新华的分析和方案:决定将这一情况向美方安全特别执行小组或白宫安全委员会通报,尽快围捕托尼,查清“梅茵霍芙”的下落。但他对欧安娜指责美方安全机构有人参与“刺杀迪姆虎计划”表示疑异:“欧安娜可以这样怀疑,但我们不能这样讲。”他沉思着缓缓地说:“没有充足的证据就贸然下这个结论,这会伤害对方的感情,也会影响我们的工作。” 刘晓军提议道:“可以把李·乔治留给欧安娜的那张纸条交给泰伯森,请他们自己按这个线索去查找。”罗新华忙摇头道:“不行,在托尼没抓到之前,同任何人也不能说出欧安娜。” 王枫也神情严肃地叮嘱道:“对,她现在的处境很危险,我们虽然无法保护她,但要尽力帮助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