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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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名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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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市里一些单位的领导,还有一些企业的老板,三五成群地陆续到来,白云清想起鲁卫东曾提到过葛兰说的话,“树倒猢狲散,”不禁长叹了一口气。于德生活着的时候,家里高朋满座,大家彼此称兄道弟,而于德生一旦发生了不测,却门庭冷落,大家都怕给自己惹上麻烦,躲得远远的,连句安慰的话都不敢当面去说。今天来参加于德生的遗体告别仪式,恐怕多数人心里也是不情愿的,只是为了做出样子给活人看,无奈而来的吧。白云清想,不知葛兰面对这种场面心里会怎么想。从而对葛兰逃避现实的作法,又多了一分理解。 正这么漫无边际地想着,一辆黑色的蓝鸟牌高级轿车开了进来,钟夔和一位四十多岁的精壮汉子从车里下来,白云清吃了一惊,心想钟夔怎么也来了? 白云清正想转身躲开他,却听到钟夔亲热地喊着自己的名字走了过来,白云清只得迎了过去。 “白队长,你也来了?”钟夔热情地向白云清打着招呼。 “和老于是多年的朋友了,给他送送行。”白云清不冷不热地说。 “是啊,老于的事真让人痛心。以前我也和他打过交道,今天不来,心里过意不去。” “这位是……”白云清指着与钟夔一道而来的中年人问道。 钟夔介绍说:“他就是宏发公司的孙总。”然后对孙法堂介绍说:“这位是大名鼎鼎的神探——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白队长,我的好朋友。” 听了这话,白云清感到有些不舒服,心说,两人只见过一两次面,就成好朋友了!心里不禁对他这种商场的习气有些反感。但是表情上没有表现出来,主动地向孙法堂伸出了手:“我是白云清,久仰孙总的大名。” 孙法堂热情地与白云清握了握手,随即递上了自己的名片:“以后请多关照。” 握手的时候,白云清感到孙法堂的手既粗糙又有力,不禁对他多观察了几眼。孙法堂一米七五左右的个头,身体结实而且强壮,脸孔幽黑,皮肤粗糙,显然没有经过特意地保养。他的样子与白云清原先的想象相去甚远,一点也没有一些公司老板皮肤白细、体态臃肿的样子,倒象一位朴实的、一直从事体力劳动的普通工人。但是,他的两只眼睛好象往外发着精光,显得特别有神,透露着一股掩饰不住的精明。 孙法堂与白云清说着话,眼睛却不时地四处打量着不断到来的车辆。白云清本想趁机多了解一下孙法堂这个人,可是看到他双眼游离,心不在焉的神情,心里徒生不快。这时,一辆车牌号数字很小的车开了过来,孙法堂对白云清说了声对不起,就奔了过去。白云清仔细一看,车上下来的是分管城建的副市长。 钟夔机灵地看出了白云清的意思,解释说:“西郊批发市场扩建工程市里正在招标,孙总想把工程揽下来。” 白云清看了看钟夔,心想,这个人太机灵了,真是块做生意的料,就问:“你公司的生意挺好吧。” “马马虎虎,”钟夔说,“跟着孙总这样的大老板吃点剩饭。” “你与孙法堂的关系不错吧?” “主要是业务上的往来,我给他供货。表面上看起来,自己做生意很自由的,其实很多时候都身不由已。” 白云清注意地听着,仔细地捕捉钟夔话中的每一个意思。 “上次的事,你帮了我很大的忙,还没谢你呢。哪天你有空,我请你吃饭。”钟夔谈起了肖薇托白云清讲情的事。 “那倒不必。案子不是我办的,具体情况也不太了解。不过,听说经侦处的人说,你不太配合,有些事情你没有说。你如果真了解内情的话,最好还是积极地配合办案。”白云清说完,注意观察着钟夔的反应。 钟夔丝毫没有掩饰内心的不安,求助似地说:“我一直想找个机会向你请教一个问题,就是在孙法堂向信用社贷款的时候,所出具的资产证明文件不属实,那里面也包括我的财产。我这种行为是不是作伪证?” 白云清对钟夔突然说出这件事情感到惊异,脑子里对经侦处所办的案子迅速地回想了一遍,感到这倒是一个重要情况,于是模棱两可地说:“要是诈骗罪成立的话,倒是能构成伪证罪,如果你主动交行问题,也不会做什么处理的。” “嗳,”钟夔长叹了一口气,“过去我也不懂法,只想着挣钱,觉得帮朋友一个忙,没有什么了不得的。现在想来,如果象于德生这样,钱再多有什么用!” “你与于德生也很熟悉吧?” “说起来还是通过孙法堂认识的。宏发公司欠我一笔货款,孙法堂想用他开发的商品房抵债。一开始我不同意,我要那些房子干什么?可是后来又一想不能得了罪孙法堂,只得答应了。具体办手续的时候,孙法堂说去法院办,那样牢靠。我当时虽有疑问,但也不好说什么,心想只要房子到手就行。就和他一起去了市法院,找到于德生,他安排人,事情当天就办妥了。手续办完,我以为没事了,谁知还是被孙法堂耍了。那几套房子是他留给信用社的,双方还签了合同。后来,信用社告到了法院,法院三番五次地传我,弄得我整天提心调胆的。” 这件事白云清有些印象,到经侦处了解情况的时候,听他们谈起过,就问钟夔:“这事里面有没有作假?” “这哪能有假,孙法堂欠我的货款是事实。至于为何案子办得那么快,是不是有意欺骗信用社,我可就不好说了。即使有问题,也是于德生和孙法堂的事,和我无关。” “看来孙法堂和于德生关系很密切啊?” “那当然,两个人有多年的交往了,周末的时候,经常一起去云峰山玩。云峰山度假村有两栋楼是孙法堂开发的,他留了一个包间。” 白云清感到这条信息太重要了,自己当时去云峰山调查,只想到被害人会在宾馆的餐厅里就餐,根本就没有去想包间的问题。象孙法堂这样的大款,在自己的包间里接待客人,不是更方便,也更安全吗?白云清对自己的疏忽感到一阵阵的懊悔。 正想多问几句,这时,有人在院子里召集说告别仪式就要开始了,白云清只得随大家向大厅走去。 市殡仪馆的告别厅里,哀乐低回。葛兰着一身黑色西装,胸前佩戴着一朵小白花。在黑色的衬托下,面孔更显得格外苍白,脸上仍然有泪水的痕迹,红肿的眼睛和黯然的眼神,令每一位参加追悼会的来宾都看出了她的痛苦。 令白云清感到惊奇的,是王明跃主持于德生的遗体告别仪式。白云清四下里查看了一圈,没有发现贾公明的身影,想到王明跃是法院的三把手,这种情况下他主持仪式,也许是最合适的。但是一想起他与于德生两人明争暗斗了多年,最后一次会面竟是在这种情况下,白云清不禁感到有些讽刺的意味。 在短短几分钟的悼词里,王明跃简述了于德生的生平事迹,历数了于德生对法院工作所做出地贡献,甚至还谈到了他们之间的友谊。一些虚假的话,让白云清感到好笑。 参加告别仪式的人很多,除了亲属之外,一少部分是市区各单位的人员,但市级领导不多,大多数则是法院的干警。有些人只是出于礼节不得不到场,所以大厅里除了低沉的哀乐外,气氛并不压抑。 告别仪式结束后,人们陆陆续续地走过去与葛兰握手道别,说些节哀之类的安慰话,从此以后大多数人就会与她成为不相关的过路人。白云清注意到,于德生的司机于军并没有参加道别的行列,而是直接走出了大厅。 离开殡仪馆时,白云清上了李副局长的车。在回城的路上,他详细地谈了昨天与肖薇分析的结果,认为凶手下一步还有可能作案,目标应当是贾公明。 李副局长静静地听白云清讲完,思考了一会,问道:“仅凭推理是不够的,有什么证据证明吗?” 白云清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说:“第一,龙海洋的尸体藏在贾公明父亲的坟地里,凶手是有所指的;第二,贾公明和于德生关系密切,超出了一般的范围,两人极有可能都与凶手有切身的利害关系,凶手杀死了于德生,不会放过贾公明;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贾公明与本案有直接的利害关系。” 听到这里,李副局长奇怪地看了白云清一眼,好象在责备他,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瞒着自己。 好象看出了李副局长的疑问,白云清说:“我也是昨天晚上才刚刚得到的消息。通过鉴定,贾公明与龙海洋是父子关系的可能性在99%以上。” “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李副局长惊奇地问。 “我托人作了亲子鉴定。”白云清说完,静静地观察着李副局长的脸色,等待着火山的爆发。 果然,李副局长一听说火了,生气地说:“你真是胡闹!这么大的事也不汇报,出了问题你能负责吗?” 白云清也不吱声,默默地等着李副局长从气头上过去。有一会,两人都不说话,气氛十分紧张。 良久,李副局长才长出了一口气:“这是违反纪律的,你是一个老刑警了,这么无组织无纪律怎么能行!” 停了一下,李副局长又说:“这件事情仅限于专案组内部,不能对外宣扬,孟局那里由我去说。不管怎么说,你也是为了工作,即使办事有些出格,我想大家也能理解。贾院长那里,你也可以提醒他一下,毕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小心一些为好。不过要注意方式方法,不能再添乱子。” 白云清悬着的心这时才放了下来。 回到了市局,白云清立即将张平、鲁卫东等人召集到一起,再一次研究案情。经过一夜的深思熟虑,大家对案情都有了比较清醒的认识。认为,孙法堂的嫌疑不能排除,但仍然感到没有确实的证据,不便正面与之接触。研究决定,下一步的工作重点:一是再去云峰山核实情况,并调查孙法堂在案发当晚的活动;二是调查孙法堂的生活背景,重点查清他是否具备作案的能力;三是传讯于军,对其施加压力,尽可能多的掌握于德生生前的活动情况。 午饭之后,专案组的人员分头行动。白云清理了理思路,再次来到了市立医院。 几天不见,贾公明的精神明显地大不如前,脸上带着倦容,显得比以前更黑,过去始终梳理的整整齐齐的头发,如今也有气无力的趴在头上。对于白云清地到来,贾公明既没有感到惊奇,也没有了以前的热情,好象早有预料似的。两个人平淡地聊了几句病情,白云清将话题引到了于德生的身上。 “小于这么年轻竟然走了,真让人伤心啊。我连他的追掉会都没有去,就是怕看到那伤心的场面。” 看到贾公明谈起了正题,白云清只是静静地听着,任由他随意地述说。 “他是我一手培养提拔起来的,本来准备让他接我的班,谁知竟然发生了这种事情,真是不可思义。人生苦短,世事如烟,争来争去,不就那么回事吗?” 贾公明在空发了一阵感慨之后,问道:“案子办得怎么样了,要尽快抓住凶手啊。” 白云清说:“政法委田书记已经给市局下了死命令,要求限期破案。省厅的领导也曾亲临指导,抓得很紧。目前专案组已经作了大量的调查工作,初步有了眉目。” “凶手有目标了吗?”贾公明的脸上露出了关切的神情。 “到目前为止已经确定了几名嫌疑人,正在进一步的调查核实。”白云清对他隐瞒了实情,“不过从调查的情况看,凶手还有进一步作案的可能。” 白云清看到贾公明哆嗦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镇定。 “你们要赶快采取行动啊,人命关天,再也不能出意外了。”贾公明明显地露出了急躁的情绪。 “我们也正在尽力地去做,而且已经采取了一些保护措施。” “这么说,对下一步的作案对象,你们已经确定了?不会又是法院的人吧?要是法院再出事,我这个院长可怎么当啊。”贾公明烦燥地直甩双手。 白云清冷冷地看着他说:“你要有个心理准备,我们怀疑凶手下一个作案对象就是你。” “我!?”贾公明显然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语气上也强硬起来,“小白,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啊?怎么三番五次地把事往我身上推?这要是传出去,我以后还怎么工作。大家会以为我贾公明不知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才招来别人的记恨。” 听了这话,白云清也有些生气,与贾公明争辩起来:“世界有什么东西比人的生命更宝贵,当一个人的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名誉面子算得了什么!这么严肃的事,我怎么能和你开玩笑?” “那也不能无端的猜疑吧?” “我们的每一步行动,都是有证据作后盾的。” 听到这话,贾公明逐渐冷静了下来,语气明显得有所缓和:“有什么证据,你给我讲讲。” “第一,凶手杀害了龙海洋,并藏尸你父亲的坟地,显然矛头是对准了你;第二,凶手故意采取同样的手段作案,并不想掩饰报复杀人的动机,因为你与于德生特殊的关系,凶手将于杀害,直接的结果就是影响到你的升迁;第三,凶手没有杀害龙海洋的任何理由,作案的目的就是对你实施报复,因为龙海洋是你的亲生儿子。”白云清毫不留情地揭开了贾公明的伤疤。 这时的贾公明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怒气,说起话来也有些不太流利:“你的话我不太明白,你说龙海洋是我的儿子?” 到了这时候,白云清也不想再做任何遮掩,直接了当地说:“亲子鉴定的结果证实,龙海洋就是你的儿子。难道你还不相信科学吗?” 贾公明气极败坏地说:“你们背着我搞活动,是何居心?” 白云清毫不客气地说:“你也是个老政法了,我们依法办案,能搞什么阴谋!难道事事还要给你汇报吗?” 贾公明的精神完全垮了,求助似地说:“凶手真会杀我?” “这种可能性很大。从一系列的现象上来看,凶手作案前是做了精心准备的。他连续采用相同的作案手法,并不想刻意掩饰自己的罪行,违反了一般的犯罪常识,这等于宣告案子都是他作的。这只能说明他的目的是在警告某些人,企图在精神上摧残对方。因此,继续作案的可能性极大,并且种种迹象表明,下一个作案对象就是你。” “但,这是为什么?” “这也是我今天来想知道的。” 贾公明点上了一支香烟,默默地吸着,脑子里在进行着激烈地斗争,反复权衡了利弊之后,他无奈地说:“原因我确实想不出来。不过,我可以提供一个线索。” 他转身从床上拿起手机,迅速拨动着按钮,然后指给白云清看:“有人用这个号码,两次给我打恐吓电话。” 白云清仔细地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出一串手机号码,就掏出笔记本记了下来,记完后又认真地核对了一遍。 “第一次是在十二日晚上九点多,也就是龙海洋失踪的当晚;第二次是十九日的上午七点钟,那是于德生出事之后。” “电话中都说了些什么?” “第一个电话说,贾公明你也有今天,我让你断子绝孙。” “就这些?” “就这些。” “那第二个呢?” “第二个电话还是那个人打的,他说于德生已经下地狱了,下一个就是我。” “电话中就这么说的?” “是的。” “你怎么知道打电话的是同一个人?” “因为第一个电话给我留下的印象很深,两次的声音一样。” “这么说,你很早就知道那两个人被害了?” 贾公明点了点头。 “那为什么不向我们报告?”白云清实在感到气愤。 “我当时想,凶手可能只是恐吓我,破坏我的形象。因为那时省委组织部正在对我进行考核,说出来影响不好。” “你就没想到后果吗?”对贾公明的所作所为,白云清从心里感到悲哀。 “我想过,也做了一些准备。白天由办公室王主任陪着我,晚上有两个法警前来值班。” “这不行,”白云清果断地说,“你马上选几个可靠的法警,两人一班,二十四小时不间断保护。” 贾公明点了点头。 直到陪护的两名法警来到之后,白云清才离开病房。 路上,白云清感到贾公明既可怜又可悲。特别是他一再要求白云清将今天的谈话保密,更让白云清觉得可笑。“命要是没了,我看你怎么当官?”白云清心想。 从市立医院出来,白云清开车去了移动公司。在一楼大厅里,他亮出了证件,对一位正在卖手机卡的女服务员说:“能不能帮我查一查这个号码的户主是谁?”然后把写着号码的一片纸递了过去。 那位小姐看了一下,说:“这得去业务部。”就领着白云清到了里面的一个房间,对一位经理模样的人说了几句。那人疑惑地看了白云清一眼,没有再问什么,低头查了起来。 不一会,那人拿着一个登记簿指给白云清看:“你要查的号码是光明路营业所卖的,你可以去那里问一下。” 白云清问:“你这里不是总公司吗?手机入网得办手续呀?你们应该有用户的资料存根。” 那人笑了笑说:“这种卡是神州行,预付话费,无需入网手续,也无需用户身份证明。” 白云清想起确实有这种卡,就问:“营业所卖卡有登记吧?” 那人摇了摇头:“这可不一定,有的人仔细一点,可能登记一下,但一般不登记。” 抱着一丝希望,白云清又开车去了光明路营业所。到了地方才发现,所谓的营业所其实是一个个体经营部,除了卖手机卡,还卖一些纪念币等物品。 白云清进去的时候,屋里只有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子在照看着店铺。白云清说明了来意,那女孩手脚麻利地拿出一个脏乎乎的本子,迅速地查了起来。很快,她兴奋地叫了起来:“找到了。” 白云清凑过去看,本子上乱七八糟地写着很多号码,中间有一行写着的正是白云清要查的那个手机号码,但那一行中除了手机号码之外,只是在时间一栏上写着十月八日,其他是一片空白。 白云清感到有些失望,就问那女孩:“你们不登记买卡人的身份吗?” “记那个干吗,”那女孩轻脆地问答,“我们只记下每天卖出了几张卡,月底好算帐。” “这张卡是谁买的,你还有印象吗?”白云清仍然不死心地问。 那女孩想了想,说:“来买卡的人很多,哪能都记得呀?” “这个店还有其他的人吗?” 那女孩脸红了一下:“这个店是我开的,平时就我一个人,有时男朋友来帮个忙。不过这个卡是我卖的,登记本上的字就是我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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