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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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名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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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能尽快找到孙法堂作案的确凿证据,白云清感到不仅不能说服自己,就是起诉到了法院也未必能说服法官。更令白云清焦虑的是,龙海洋被害一案,凶手的作案动机不明,而且搜集到的证据十分有限,根本不能说明什么问题,除非孙法堂自己招认,否则的话岂不是成了一起无头案。白云清有一种山穷水尽束手无策的感觉。 “预告犯罪”,这个词又一次浮现在白云清的脑子里。 他想起了前一天肖薇和他谈到的想法,当时自己虽然接受了这种观点,但在内心里却存在着很强的排斥情绪。特别是确定了孙法堂是重要嫌疑人之后,这种想法被他不自觉地丢在了一边。但是对孙法堂的审讯结果,并不象当初想象的那样,尤其是龙海洋被害一案的动机非常不明朗,系列杀人案这一最初的推理,很可能要站不住脚,而且在孙法堂是否是作案凶手的问题上,也有被否定甚至全面溃败的危险。这时,那种想法不禁又回到了白云清的头脑中。 白云清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取出办案笔记,又从头到尾认真地翻阅了一遍,仔细地梳理着自己的思路。贾公明昨天惊慌的表情,又慢慢地浮现了出来。 “他感到害怕!”这是白云清的第一反应,然后不禁自问:“难道是那两个匿名电话吓的?或者他已经从中嗅到了什么?” 想到这里,连白云清自己都感到不可思义:“果真象肖薇推测的那样,这是一种‘预告犯罪’案件?” “怎么预告?”白云清苦恼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是通过电话,还是用别的什么方法?是针对贾公明一个人,还是同时针对其他的人?”白云清百思不得其解。 也许是因为身体过度疲劳,精神又始终紧张,白云清的情绪变得烦躁不安,他甚至在想,要是再发生一起这样的案件就好了,那样就可以证实这种推论是正确的。随后,他又对自己产生这种想法感到不安。 “多么可怕的想法,”白云清想,“也许自己应该放松一下。” 于是,白云清开车离开了市局,但心里并没有明确的目标要去哪里,不知不觉竟来到了肖薇住处。走到了肖薇的门前,他才猛然想起,她人还在上海呢!就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很可笑。于是,又驾着车漫无目的地转。虽然不是周末,街上的行人也很多。看着各式各样的行人来来往往,白云清有一种超然世外的感觉:人啊,多象一群忙忙碌碌的蚂蚁,追寻、探求、争夺、拼杀、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甚至杀人放火,为的就是能爬上更高的一层社会等级,获得更多的利益。 前面就是解放路和青年路的交叉路口,再向前就是购物中心,往东是出市区的路。白云清将车开得很慢,缓缓地滑行着,心中犹豫着该往哪里去。这时,他远远地看到路对面有一个熟悉的人影。 “那不是葛兰吗?”白云清脱口而出。 葛兰穿一件米黄色的风衣,与一位中年男子并肩走着,显得很亲密的样子。 白云清惊讶了,驾着车慢慢地跟在后面,看着他们走进了购物中心。当白云清停好车也走进购物中心以后,两人已不知去向。 白云清在购物中心内漫无目标的找着,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电话是白云逸打来的,说闫钊要去省里参加培训班,学习半个月,今晚就走,中午她为闫钊送行,让白云清一起参加。白云清一想,这几天忙着办案,把闫钊的事给忘了,正好借机和他聊聊,就答应了。看到时间差不多了,白云清就直接去了约好的饭店。 闫钊的情绪明显得好多了,看来已经从阴影中走了出来,白云清就放下了心,随便问了问学习的事情。妹妹白云逸的话还是那样多,谈起闫钊的学习来更是起劲。 “这次学习以后,闫钊可能要提拔了。”她得意地对哥哥说。 “是吗?我还真没想到。”白云清也很高兴。 白云逸撇了撇嘴:“你什么时候关心过我们的事。” 听了妹妹的话,白云清嘴上可没有让着她:“你们的事我关心得还少吗?” “不就给老贾打了个招呼吗?那点事算什么。”白云逸不满地说。 “你还想让我怎么办?” “该请客的请客,请花钱的花钱,这还用我教你吗?” “这种事,我办不上来。”白云清笑着说。 “大哥,听说你也要提副局了,有这回事吗?”闫钊插话问道。 “不可能吧,我怎么不知道。”白云清说。 “局里的人都说,李局该退休了,等于德生的案子破了以后,你就可能接他的位子。” “都是瞎猜呗。”白云清随口应了一句,然后转移了话题:“说起于德生,我今天倒有一个新发现。” 接着,白云清讲了刚才看到的事情。 白云逸又撇了撇嘴:“我当是什么新鲜事呢,你真是孤陋寡闻。” 白云清疑惑地看着妹妹。 “那男的是个南方的老板,早就和葛兰有关系,于德生死了,正合葛兰的意。” 白云清突然想起,葛兰是购物中心的会计,怪不得刚才在商场里没有找到他们。 “于德生和胡燕相好,他的妻子就到外面找男人。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白云逸摇头晃脑地笑着说。 白云清脑子里一闪,隐隐约约地感到,妹妹的话中似乎包含着对自己很重要的内容。他急忙问道:“你刚才怎么说的?”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白云逸有些莫名其妙,“这是《天龙八部》上的话,怎么了?” 白云清没有回答,他急于安静下来,好好地理清头绪。 看着白云清沉思的样子,白云逸知道哥哥又陷到案子中去了,就开玩笑地说:“肖薇姐到哪里去了?到处找不到她。要是她在,倒和你有共同语言。” 白云清笑了笑:“去上海了,明天晚上回来。” 回到了办公室,白云清躺在沙发上,身体明明很困倦,脑子里却在不停地翻腾。他努力去捕捉那一闪而过的念头,后来在疲倦和酒精的双重支配下,竟昏昏沉沉地要睡着了。 就在意识游离在梦境的边缘时,白云清突然间坐了起来,脑子一下子清醒了。 那一瞬间,白云清在潜意识里想到,凶手精心选择杀人手法,会不会是过去受到过相同作案手法的伤害。这不正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含义吗?由此推想,“预告犯罪”的想法是成立的,而且一直令他头痛的犯罪动机问题迎刃而解,贾公明感到恐惧的原因也就清楚了。 白云清感觉豁然开朗,精神也为之一振。 下午上班的时候,白云清去了一趟档案室,根据他的想法,凶手如果过去受到过类似的伤害,很可能在过去的案子里有记载。 档案室里,档案员小徐在悠闲地磕着瓜子。白云清进来时她感到很突然,旋即露出兴奋的神色。 “白队,你怎么想起看我来了?” “你这里我就不能来啊。”白云清和她开着玩笑。 “哟,瞧你说的,好象我长得多吓人似的。”其实小徐是个挺好看的女孩,只是白云清和她找不到感觉。 “吓不吓人你自己还不清楚。” “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 “算你说对了,有事请你帮忙。” “有什么指示,请说吧。” 白云清把自己的想法对小徐说了。小徐说,这好办,就坐到电脑前,噼呖啪啦地干了起来。 白云清站在她的身后看着,一长列档案号出现在屏幕上。 小徐问:“想要哪一年的?” 白云清说:“九0年以后的吧。” 随着查询地不断深入,屏幕上的档案号越来越少。最后在扼杀这一项下,只有四起案子。白云清一一查看了案情简介,竟然全部都是扼勒窒息死亡,没有一起是颈椎折断致死的。 白云清感到有些奇怪,说道:“不会吧。”又亲自操作微机查了一遍,结果还是一样。白云清的信心又受到了沉重地打击。 小徐看着白云清沉闷地样子,忍不住说:“不要太为难自己了,回头我再详细查一查,说不定还有发现呢。” 白云清站起了身,对小徐说:“麻烦你抽空把所有的杀人案都查一查,对了,强奸案也给查查。” 小徐笑着说:“工作量可不小。要是能知道凶手或者被害人的名字就好了。” 小徐的话提醒了白云清:“对啊,怎么忘了他了呢!” 小徐奇怪地问:“忘了谁了!?” 白云清也不答腔,坐到微机前又查了起来。果然大有收获,在九三年的卷宗里,发现了一起颈椎折断致死的案例,其中的一位受害人正是闫钊的姐姐闫明。 白云清得意地看了小徐一眼,好象在说,怎么样,还是我厉害吧。 小徐粗略地看了一下,说:“真的哎,两个被害人,一个是扼勒窒息死亡,另一个是颈椎折断致死的,当时归档的时候还真没注意。我给你复制到磁盘上吧。” 白云清说:“行。” “不过,我这里只是侦查卷,还有检察卷和审判卷都在法院存档,要不我去给你借来?” “那太谢谢你了!? 在城市的北部,有一大片五六十年代建造的平房,房子本来就建得很密集,加上多年来住户在中间的空地上加盖了许多小屋,更显得拥挤不堪。由于年久失修,与周围干净漂亮的楼房相比,显得既低矮又破旧。那里就是著名的中兴煤矿的老宿舍区,随着中兴煤矿的破产,许多职工要么被安排到西部新建矿区工作,要么下岗自谋出路,这里住户已日渐减少。但在十年前,这里却是人烟兴旺。一起令人发指的凶杀案,曾经使纯朴的矿工们惊愕不已。 那是九三年初夏一个风和日丽的傍晚,在宿舍区西南部一个普通的院子里,女主人正在厨房内忙碌地做着晚饭,不远处新建职工宿舍的工地上,不时传来吊车运送货物的轰鸣声。 这是一个三口之家,丈夫方林是中兴煤矿的工人,这天上中班,晚上十点钟才能回家。妻子闫明是该矿劳动服务公司的家属工,三十多岁的样子,留一头短发,个子不高,长相一般,但皮肤白腻。儿子方可只有九岁,是三年级的小学生。一家人和和睦睦,生活上虽然不太宽裕,但也很幸福。 闫明将做好的饭菜端到了客厅里,说是客厅,其实也是兼做卧室。因为正房不大,只有一明一暗两间,里间是方林夫妇的房间,外间既是客厅也是方可的睡房。院子里搭建了一间很小的简易房,就当作厨房使用。房子虽然不大,也很破旧,但收拾得很整洁。 闫明将饭菜在方桌上摆好,又取出了碗筷,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木钟,表针已经指到了六点三十分。她嘟噜了一句:“可可这孩子跑到哪里玩去了,不知道回家吃饭?”随手打开了十四寸的彩色电视,边等孩子,边看起了本市新闻,不时向门口看几眼。 又过了几分钟,新闻都快播放完了,孩子还没有回来。闫明有些坐不住了,正想起身出门去找,这时外面传来了大门的响声。 “你这孩子上哪疯去了?天都黑了,不知道回家?”闫明以为是儿子方可回来了,生气地说。 可旋即进来的却是一位陌生的男子,二十多岁,中等身材,穿一身破旧的工作服,脸黑乎乎的,胡子拉茬,浑身上下沾着不少水泥灰。闫明一愣,有些不好意思,还没等她说话,那人先开了口:“大姐,能不能给我点水喝?” 闫明想,这人可能是附近工地上的民工,就点头答应了。她一边找着杯子,一边说:“刚才我还以为是孩子回来了呢,真对不起。” 趁闫明倒水的工夫,那人向里间屋看一眼,见里面没有人,就快步走到了房门口,关上了屋门。 闫明一惊:“你关门干什么?” 那人也不回答,上前用手捂住了她的嘴,将她摁倒在方可睡觉的小床上,另一只手开始撕扯她的衣服。杯子掉了下来,摔成了几片,水流到了地上。 闫明感到事情不好,拼命地挣扎着,两只手在那人的脸上狠狠地抓了几下。那人十分恼怒,用手狠命地扇了闫明几个耳光,闫明乘机大声呼喊。那人恼羞成怒,掐住了闫明的脖子,两只肮脏的手上青筋暴露。闫明喊不出声来,嗓子里发出痛苦的“哦哦”声,身体本能地剧烈挣扎,双手狂乱地去扯掐住脖子上的手。但她的力气很快消失了,只有身体依然一波一波地抽搐,而那人却在这种垂死的抽搐中,狂暴地蹂躏着闫明的身体,不断发出令人恶心的粗野的喘息声。 当喘息声平静下来之后,那人起身开始穿衣服。电视里正播放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联播。这时,随着几声“妈妈……”的喊声,一个八九岁的男孩跑了进来。见到屋里的景象,他呆立了一下,尖叫一声,转身向门外跑去。 那人见状猛扑过去,用手捂住了孩子的嘴,手臂一紧一扭,随着“卡嚓”一声骨头断裂的轻响,孩子惊讶的面容,就此永远凝固了下来。 惨案的发生,在当地引起了极大的震动和恐慌。一时间各种流言突起,人们胆战心惊。孩子上学,妇女上班,都要由年轻的男人接送,家家天不黑就早早地关门闭户,到处弥漫着草木皆兵的恐惧。当地公安干警受到了极大的压力。 当白云清问起当年主办该案的李副局长时,他还记忆犹新。 “当时我是刑侦队的队长,接到报案以后,我们迅速赶到了现场。根据被害人脖子上残留的灰迹和地上打破的杯子,我们推测可能是附近建筑工地上的工人做的案。但是到工地上调查,却没有找到符合条件的人。几经周折,我们才找到凶手,原来他是建筑队包工头的弟弟,叫孙兴堂,作案之后就跑掉了。那个建筑队的人大多数和凶手是一个村的,又因为凶手是包工头的弟弟,所以一开始都不敢说实话。后来,我们找到了目击证人,这才把凶手抓住了。你猜那个包工头是谁?就是孙法堂。 “案子虽然拖了几天时间,但事实很清楚。凶手的脸上有抓痕,血型与被害人指缝里的残留物和体内的精液一致,而且将凶手抓获之后,他也都招供了。可就是这么清楚的一个案子,后来却一波三折。” 李副局长介绍说,案子移送检察院后,孙兴堂却突然翻供,说公安机关对他实行了刑讯逼供。在谎言被戳穿之后,到了法院审判阶段,孙兴堂的律师却又提出,孙兴堂有精神病史,并提供了市精神病医院的住院证明。法院委托当地精神病鉴定委员会鉴定,证实孙兴堂有躁狂型精神分裂症。最后,法院判决他不承担刑事责任。 “当时是在哪个医院做的鉴定?”白云清问。 “就是市精神病院,鉴定委员会就设在那里。” “当时就没有人提出疑问,或者要求重新鉴定?” “提了,法院没有采纳。” 白云清想了一会,问道:“后来孙兴堂是怎么处理的?” “送进了精神病医院。因为他被放出来的事,中兴煤矿的职工闹得很厉害。那时你正下派包村吧,应该知道这事?” “对,这事我听别人谈起过,据说被害人的丈夫还多次到省里去上访。” 李副局长点了点头,有些动情地说:“那人也怪可怜的,后来急成了精神病,我还去看过他一次,挺惨的。” “市法院承办该案的是于德生吧?”白云清随手翻了翻法院的审判卷宗。 “就是这家伙。”李副局长气愤地说,“因为办这个案子,他还受到表彰呢!说是纠正了公安和检察院的错案。” “哎,怎么那么巧,于德生调入市法院办的第一起案子,就是这个案子。”象是刚想起来,李副局长说,“当时怎么没有想到呢。” “现在看来,孙法堂与于德生的关系这么密切,说不定与这起案子有很大的关系。”白云清接着分析道。 “可能这里面还真有猫腻呢?也许于德生就是抓住了这点,才能敲诈孙法堂。说不定贾公明也参与了敲诈活动。孙法堂忍无可忍,于是就起了杀机。这样看来,孙法堂杀害于德生和龙海洋的动机就很明显了。”李副局长显出了很乐观的样子。 白云清听到这里却轻轻地摇了摇头。他凭着自己的直觉感到,案子不应该这么简单,脑子里也始终缠绕着一个疑问,怎么也挥之不去,那就是孙法堂的作案动机真的这么简单?按照自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推理,孙法堂应该也是被报复的对象才更合理啊!现在的情况却正好相反,哪些地方有问题呢?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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