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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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名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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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清用冷水洗了洗脸,觉得精神一振,疲劳已经完全消除了,浑身又充满了力量。从十三日接到报案,到今天是二十七号,已经整整两个星期了,白云清还没有好好地休息过。案子已经初步有了眉目,剩下的工作也在按步就班地进行,他决定给自己放一天假轻松轻松。 白云清打算上午去看看贾公明,给他通报一下案件的进展,开诚布公地与他好好谈一谈,有些疑问也想借机弄清楚;下午去肖薇那里,她从上海回来以后,两人还没有好好谈谈。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简单地吃完了早饭,然后出门向市立医院走去。 因为是星期天,市立医院的人比平时多些。白云清轻车熟路地来到了心脑血管病区。在病房楼前面的小花园里,白云清遇到了正在散步的贾公明。这天,天气很好,亮丽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两个人就坐在花园的石凳上聊了起来。 贾公明的情绪很不好,显得心事重重的样子。白云清问他省委组织部考核的情况怎么样,有没有听到什么消息。 贾公明犹豫着说:“还没有确切的消息,不过问题不会太大。” 看到他说话时没有了往日的干脆,白云清猜想,这事可能会有些麻烦,就转移了话题,谈起了案子的情况。当听说孙法堂已被拘留,孙兴堂估计潜逃时,贾公明露出了诧异地神色。 “凶手是他?”贾公明问道。 “从目前掌握的情况看,孙氏兄弟作案的可能性极大。”白云清说。 “能不能详细地讲给我听听。” 白云清就把几天来调查审讯的情况简明扼要地叙述了一遍。当讲到薛穆仁也被杀害时,白云清注意到,贾公明流露出了一丝慌乱的神情,就问:“薛穆仁你也很熟悉吧?” “说起来,薛穆仁还是我的老师。过去,我干法医的时候,经常向他请教一些专业上的问题。”贾公明解释道,语气显得不太自然。 白云清明显地感到,贾公明似乎在掩盖什么问题,又问道:“薛穆仁平时为人处事怎么样?” “他这个人就是一个死板的老学究,应该不会有谁嫉恨他呀?” “这也是我一直搞不懂的地方。孙兴堂为什么要对他下手呢?难道他们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白云清在说到孙兴堂三个字时故意加重了语气,说完看着贾公明的表情。 贾公明愣了一愣,没有说话,但脸色却显得更阴沉了。白云清想,看来我只有单刀直入啦。 “据我们调查,十前年,孙兴堂曾经犯过杀人案,而且杀了母子二人。法院审理以后,以孙兴堂患精神病为由,判决他不负刑事责任。那时,你是法院的副院长,分管刑事,对此案应当有印象吧?” 贾公明尴尬地苦笑了一声,好象刚刚想起似地说:“你这么一提,我还真有些印象。当时这个案子影响还不小,那个被告人精神病还挺厉害。律师提出这个问题后,法院还做了鉴定。” “鉴定人就是薛穆仁吧?” “对对,他是鉴定人之一。” “那份鉴定可能有些问题。” “噢,不会吧。” “据我们调查,孙兴堂并没有精神病,所以那份鉴定只能是人为作的假鉴定。” “不可能吧。薛穆仁是个很有正义感的人。” 白云清冷笑了一声说:“老贾,我们说话都直接了当些好不好。” “你是什么意思?”通过与白云清的几次接触,贾公明深感白云清来者不善。 “按照常理,对一个死刑犯,仅凭一份当地的精神病鉴定书,就判决不负刑事责任,未免太草率了吧。法院当时为什么不委托权威机关进行鉴定呢?” 贾公明辩解道:“你也知道,法院经费困难,搞这样的鉴定要花不少钱的。而且,薛穆仁是省里有名的精神病学权威,过去这方面的问题,法院一直都是找他处理,应该没有问题。” 白云清微微一笑,接着问道:“事后,孙法堂为了表示谢意,送给了于德生一套高级住房,这事你知道吧。” “这事,我还真是头一次听说。”贾公明一脸清白的样子。 “孙法堂交待,当时他也送给你一套住房,就是现在李梅住的那套。” “这……这……我当时付款了。”贾公明显出无辜的神情。 白云清正色地说:“老贾,咱们都别兜圈子啦。刚才说的这些,也不属于我管,我也不想多问。现在我想知道的是,凶手打电话威胁你,甚至仇恨你的理由是什么?” 贾公明的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子,嘴上却还强硬着:“这种事,我怎么会知道呢?” 白云清看到他那可怜的样子,强忍着心头的怒气,启发他说:“于德生、薛穆仁、孙法堂兄弟以及你自己,都与同一个案子有关系,你就不能设身处地想一想你的处境。” 贾公明低着头想了很久,显然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突然说:“会不会凶手不是孙法堂?” 白云清惊讶地“哦”了一声:“你是怎么想的?” “孙法堂和我没有仇啊,他没有理由报复我。倒是有一个人可能这么做。” “谁?” “被害人的丈夫。” “你是说方林?!”白云清惊讶极了,“他不是得了精神病了吗?” 贾公明意味深长地苦笑起来…… 正当白云清在医院与贾公明谈话,试图找出凶手作案的真正动机之时,有一件与他个人有密切关系的大事正在发生。 星期天的上午,薛文君早早地起了床。昨天肖薇陪着她来到薛穆仁的家,姐妹俩一起整理薛穆仁的遗物,忙了一天,晚上就住在了那里。父亲去世后,薛文君一直没有休息好,昨天夜里也睡得很不踏实,蒙胧还多次梦到了父亲,感到他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却总也听不清楚。 起床以后,她看到肖薇还在睡着,就悄悄地用冷水洗了把脸,坐到父亲的书桌前整书稿。看着父亲苍劲有力的字体,睹物思人,薛文君不禁又流出了泪水,肖薇走到她的身边时,竟也没有感觉到。 肖薇递上一条毛巾,吓了她一跳。 “你也起来了,怎么不多睡一会。”薛文君泪眼蒙胧地说。 “早醒了。”肖薇说,“表姐,你也不要太难过。我们抓紧时间收拾完,早点离开这里。看到这里的一切,我心里也很难受。” 薛文君点了点头,说:“还有这些文稿,我想整理一下,这是父亲多年的心血。”说完眼圈又一红。 肖薇说:“还有哪些没整理的,我也来帮你。” 薛文君指了指书桌左边的抽屉说:“还剩这个抽屉里面的东西没有整理,可我没找到钥匙,打不开它。” 姐妹俩又在各个房间里细细地查找了一遍,也没有找到。肖薇说:“钥匙会不会姨夫随身带着?” 薛文君想起,前天在市公安局的时候,张平把父亲随身的东西都放到在一个纸袋里交给了自己,昨天来的时候忘记带来,就说:“可能放在我家里了忘记带来。” 肖薇说:“我们撬开吧。”就找来锤子和镙丝刀,把抽屉撬开了。 抽屉里东西不多,只有几个笔记本。薛文君翻开了一本,见是父亲的日记,就收了起来,准备以后没有事的时候认真地看看。在日记本的下面,压着一个中号的信封,信皮上印着鲁州市精神病防治医院的字样。肖薇把里面的东西抽了出来,里面有几张稿纸,还有一个活期存折。打开存折,上面的存款数字令肖薇吃了一惊。 “二十万元?!”肖薇惊讶地说着,把存折递给薛文君看。 薛文君看后也惊讶不已,对肖薇说:“爸爸还有这么一笔巨款,我怎么不知道?”又仔细地查看了存款时间,是九五年十月。 肖薇感到非常奇怪,问薛文君:“表姐,我记得姨妈生病住院治疗,花了很多钱,姨父连城里的房子都卖了,还借了不少债,有这么一大笔钱,他为什么不用呢?” 薛文君也疑惑地摇了摇头:“当时我的存款也都用上了,从没听父亲说过还有这么一笔钱。” 肖薇拿起了那几页稿纸,说:“看看这上面写什么。”薛文君也把头凑了过来,姐妹俩一起认真地看了起来。 上面是薛穆仁的字体,看笔迹的颜色已经有好多年了,内容令她们俩大吃了一惊。 信是这样写的: 小君: 在你的眼里,我是一个慈祥的父亲、负责的丈夫、受人尊敬的学者,其实我还是一个污浊的人、利已的人、灵魂肮脏的人。我一生中也许做过许多错事,有时也后悔过,但是我从不自责。只是这一件事,却暴露了我灵魂深处的丑恶,使我悔恨不已。 还记得你的妈妈吗?她是一个多么善良的女人啊!一辈子跟着我吃苦受累,六七年我下放农村劳动,她陪着我在农村呆了十年。平反以后,她随我回城一直没有正式工作,那些又脏又累的临时活她都干过。这几年,生活好了,她却得了癌症。我怎么能不心疼,怎么能不着急,又怎么能不救她呢?你也知道,癌症现在基本上还是不治之症,花起钱来就象是无底洞。可是花再多的钱,我也在所不惜。但人的能力终究是有限的。九三年八月份,我已感到力不从心。 这时候,有一个人找到了我,送来了十万元的现金,但同时也提出了一个苛刻的条件,就是为一名杀人犯提供假的精神病鉴定。这个人就是宏发公司的老板孙法堂,杀人犯是他的弟弟孙兴堂。至于他是通过什么关系找上门来,我不想告诉你,就是告诉你,你也惹不起他。我只想说,他自称是我的学生,是一个司法败类。 看着眼前厚厚的一摞钱,想着病床上你痛苦的母亲,我的心里矛盾极了。让最亲爱的人死去,还是包庇一名杀人犯,我必须做出选择。后来,我内心的天平发生了倾斜。我想,被害者既然已经死了,虽然值得同情,但死人不能复生。我包庇一名杀人犯,可能使他逃脱法律的惩罚,但不管怎么说,也是在挽救了一条生命啊?就这样,我求得了心里上的平衡,违心地出具了孙兴堂确有精神病的鉴定证明。 但是,金钱并没有换来你母亲的生命,我还是无可奈何地看着她一天一天的在病床上煎熬,终于走了。临终前,她还不断地对我说,不要为她花那么多钱,留下点让我再成个家。我不敢告诉她实情,只有自己承受着双重的痛苦。我发誓,再也不干昧良心的事,就把城里的房子卖了,凑足了十万元钱,准备还给孙法堂。当我还钱的时候,孙法堂却恶狠狠的说,我是包庇犯,要是告发的话,也得进监狱,而且他也不会放过我。考虑到小君你今后的生活,还有我自己的名声,我又一次退缩了。在我那位当官的好学生一再保证下,我只得收回了自己的想法。 但是,事情到此并没有结束。九五年三月份的一天,我的那位学生又亲自送来了一个人。这个人叫方林,是被孙兴堂害死的那位妇女的丈夫,据说有严重的精神分裂症。可经我的检查,发现他只是有些性格狂躁,并不是精神病。但我的学生却说,他多次上访告状,胡言乱语,是典型的精神病。我也曾争执过,甚至与他吵起来,但是他抓住了我的弱点,又丢下了十万元钱走了。在他的威胁下,我只能再一次屈服了。 后来,在与方林的谈话中,我发现他是一个很正常的人,只是复仇心切,而且在他的言谈之中,我发觉他已经猜到了我的身份。惊恐之际,我又找到了那位学生。他却淡淡地一笑,毫不在意地对我说,对付一个精神病人,还要我教你吗?我思前想后,只有采取一个办法,那就是把他弄成真的精神病。于是,我故意给他服用超大剂量的镇静剂,时间不长,一个好端端的人,竟变得呆头呆脑。这种结果,连我自己都感到吃惊。就这样,瞒过了周围的人,也瞒过了方林的弟弟。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不敢再建个新家庭,我的内心也一直处在痛苦的煎熬之中,想过放弃,也想过自首,但考虑到家庭和名声,却一直鼓不起勇气。 我是一个懦夫,是一名罪犯,对不起你和你死去的母亲,更对不起方林。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人世了。你不要为我悲伤,我也不值得你为我悲伤。看完这封信,就烧掉它,不要想找他们算帐,你是斗不过他们的。那二十万元钱,请你转交方林的弟弟,算是我对他的补偿吧! 小君,忘掉你懦弱的父亲,好好地生活。 薛穆仁 一九九五年十月十八日 姐妹俩看完这封信,早已泪流满面了。薛文君一改往日的文静,连声催促着肖薇给白云清打电话报案,内心涌起了复仇的信念。 肖薇却冷静了下来,对薛文君说:“表姐,你不要着急,再好好想一想。” 薛文君生气地吼道:“想什么想?父亲被他们害死了,我一定要报仇。” 肖薇说:“姨夫的信中说,方林有一个弟弟……” “有一个弟弟怎么啦?”薛文君大脑处于亢奋的状态,什么话都听不进去。 肖薇把她按到了椅子上,高声地说:“你冷静一点,听我说。方林的弟弟是白云清的妹夫,你知道吗?” 薛文君听到这话,呆了,坐在那里,两眼直直地盯着肖薇。 “我这也是猜测。”肖薇看到薛文君平静了下来,慢慢地解释说,“白云清妹妹的未婚夫叫闫钊。过去我听白云清讲过,闫钊的姐姐和外甥十年前就是被孙兴堂杀害的,方林的弟弟会不会就是闫钊?” 这时,薛文君又急地哭了起来,向肖薇哀求道:“那边是你的亲戚,这边是你的姨夫,你不会向着他们吧?!” 肖薇感到左右为难,内心也十分矛盾,急得直搓手,薛文君在一旁愣愣地看着她,等待她的决断。 过了一会,肖薇好象是拿定了主意,对薛文君说:“当然这只是推测,也许方林的弟弟不一定就是闫钊。不过……” “怎么办?你可得帮我啊?”薛文君焦急地问。 “我想这事最好先不要告诉白云清。” “这事就这么完了?”薛文君不满地说。 肖薇的脸上露出了坚定的神色:“我们不能象姨夫那样,在恶人面前低头。不告诉白云清并不是不报案了,我只是想小心一点,我们可以找别人啊!” 象受到了启发,薛文君说:“可以找前天的那位张队长,我这里还有他的名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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