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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中如此寂寂无声,实在是少有的事。 并非老师大发脾气骂人所致。实际上,大家屏住呼吸,正在等待老师发言。 “那么——”班主任摸着有点冒汗的秃头。“本年度的毕业生代表已经决定了,现在发布结果。” 空气一下子崩紧,令人觉得用指一弹就会抖动。 完全不紧张的,似乎只有一个人…… “老师们也很为难,不知选甲或选乙好。若是可能的话,两个都选。可是不能这样做。”老师飞快地环视整个教室。“其实两个都很努力,老师想为两位同学鼓掌。” 不耐烦的气氛冒起——不必开场白了,快说吧! 无言的催促也感染了老师。他“嗯哼”地清清喉咙。 “总而言之……”他含糊地说。“毕业生代表——最终决定是饭田康男。” 大家舒一口气,哪个都可以。只要决定了就行了的气氛。 康男松一口气——他百分之九十九相信一定是自己的名字被喊,剩下的百分之一是听天由命。 结果,我赢了!康男矜夸地挺起胸膛。 涌起掌声。起初是零零散散的几个人拍掌,然后一口气扩展为全教室。康男的脸泛起红晕。 然后,康男不经意地里望望斜后方。 阿茂——他回头望望另外一个对手河原茂。 抱歉,阿茂,不要恨我,不是我决定的。是老师们作出的最后决定。 对。小学的毕业生代表而已。那种机会,将来阿茂多得是。 抱歉,阿茂。 跟河原茂的视线相碰,康男困惑了。 阿茂在鼓掌。比教室中的任何人都更热心地鼓掌。 然后视线相碰时,阿茂莞尔—笑。平时一起游戏时,忘我地谈着有趣的故事或关于天文望远镜的话题时,他总是对康男展示同样的笑脸。 阿茂的眼睛里,完全没有懊丧或妒忌的神色。他打从心底为康男成为代表的事表示欣喜。 “饭田,好好地干吧!” 老师的话使康男赫然回望前方。 “是!”他用力地答…… 可是,不知怎地,成为代表的喜悦,在那一刻领时减半。 “谋杀?”片山义太郎说。 确实,在宁静的餐厅里,那句话可能有点石破天惊。不过,对片山却是相当熟悉的词语,因为他是警视厅搜查一科的刑警。 “那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清楚。”吉井笑子摇摇头。 不,她现在不姓吉井,而是饭田笑子了。片山下意识地先想起她学生时代的姓氏。 “对不起。”笑子微笑。“是不是希望谈谈大学时代的陈年旧事?没想到我提起这种事吧?” “也不是的……” “片山。假如我说,今晚在这间酒店拿了房间的话呢?” 片山停止进餐的动作。 “还是谈‘谋杀’的事好了。”他说。 笑子噗嗤而笑。 “片山,你一点也没变。”她在自己的杯里斟葡萄酒。“现在仍然怕女人?” “别提那种事比较好。”片山说。“你说你先生会被人谋杀,是吗?” 餐厅里面很安静,两人所在的桌子位于深处,其他客人看不见的地方。片山看得出,笑子多半不希望被人听见谈话的内容,这才指定这张桌子的。 见到餐厅经理和大厨特意过来打招呼,显然笑子是这里的常客。 外表看起来,笑子跟大学时代毫无改变。当然不可能不变,只是貌美出众的笑子,在大学中成了众人的偶像,她的美貌几乎原样保存下来。 “不是的。”笑子喝了一口酒。“不是外子被杀。而是他想杀什么人。” 片山瞠目。 “可是……杀人是件很严重的事啊。” “应该是的。”笑子点点头。“不过,他那个人一旦决定做了,就会做到底的。” “不管怎样都好——” 片山话没说完,笑子酒杯倒在桌面上。 白色的桌布“唰”地染成葡萄色。片山连忙站起来。 “没关系。侍应马上就来的。” 说着——他跟着笑子的视线望去。 “饭田先生,这里让我来——”经理过来打圆场说。 “对不起,这是私人问题。”饭田康男说。 片山也立刻知道,来者就是笑子的丈夫。怎么说,才三十多岁,已是一流企业最上层的年轻成功者,在周刊杂志上一年到晚看到他的照片。不管记忆多么差劲,片山也有直接认识他的亲切感。 “老公。”笑子说。“这位——是我大学时代的同学片山先生。我是有事请他来商量的。” “是?”穿着双襟西装的饭田康男给人商业精英的印象。 “你好。”片山致意,但对方怎么看都不友善。 饭田连眼尾也不看片山一眼,来到桌旁,左手浅浅地伸进外套的口袋里,说: “回去啦。” 笑子垂下眼睑。片山假咳一声。 “呃——饭还没吃完。若是方便的话,不如一起——” “片山先生。”笑子打断他的话。“抱歉。你慢慢吃,我先走了。” 笑子站起来,看看不知表情是在生气或想开了的丈夫,然后快步往出口方向走去。 脚步声在餐厅里响起,其他客人也因气氛不寻常而竖起耳朵。 饭田飞快地看了片山一眼,说:“不要向笑子染指。”然后一骨碌转过身去。 片山听到意想不到的话,气鼓鼓地说:“看来你有所误会了。” 饭田回过头来,接下去的瞬间,他握起拳头直击片山的下巴。 事出突然,片山来不及闪避,被打得跌坐在地。 “片山先生!”笑子吃惊地跑回来。 饭田一把捉住妻子的手臂,说:“回去!”强行把她拉走了。 片山继续坐在地上,直眨着眼…… “先生,有没有受伤?”白头发的经理走过来。 “没事没事……啊,吓我一跳。” 实际上,挨了一拳并不怎么痛,反而是被吓得目瞪口呆。 “真是万分抱歉。”又不是经理打人,但他似乎因着自己不能阻止饭田动手而感到应负责任,不住地道歉。 “呃——饭食怎么样?” 演变成这种田地,总不能若无其事地一个人继续吃饭。 “我要回去了。惊扰了大家……不过,那个人经常这样暴躁吗?” “最近好像脾气很暴躁的样子。”经理叹息。“上个礼拜也是,他把在这里跟太太吃饭的男士揍了一顿。” 片山哑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像傻瓜。” “喵。” “别一起说话好不好?”片山沉下脸。“有什么吃的没有?因我是在主菜端来以前挨揍的。” “你不是说吃过好吃的法国大餐么?福尔摩斯吃剩的三文鱼倒有一些。” “茶渍就可以了。”片山呕气地说。 这里是片山义太郎和妹妹晴美的寓所。同居的福尔摩斯早已吃过晚饭,现专注于仔细地“打扮”自己。 “不过,像饭田康男这么有身份的人,干吗做那种事呢?”晴美说。 “男人和女人之间的事,跟身份、名气无关的。” “那个我懂。问题是,如果他真的怀疑妻子不忠,只要使人暗中调查不就好了?” “这种人自尊心根强,大概不想被人知道那种事吧。”片山说。“对呀,若是那样,他就不会在大庭广众的餐厅做那种事啦。” “对嘛。一定有些什么特别的情由。” “与我无关问。除非发生什么事件了。” 片山盘腿而坐,准备在晴美为他送上来的白饭上面浇上茶渍。 “等等。看你怪可怜的。我为你做点小菜,等一会吧。” 看来晴美有点同情莫名其妙地挨揍的片山。 晴美炒了一道菜盛在碟子上时,玄关的门钟作响。 “谁呢?哥,你去应应门如何?” “嗯。” 片山站起来,出到玄关。 “这么晚了。对不起。”出奇地清晰的嗓音。“我是饭田康男的代表。” 片山和晴美面面相觑——不可能再被那名“代表”打一顿吧? 开门一看,是个穿三件头西装,三十岁前后的青年。 “你是片山义太郎先生?” “嗯。” “我是饭田康男的秘书。我叫沼井。” 看看名片,上面印着“沼井贞夫”。 “居然找到这里来——” “听夫人说的。”沼井说。“饭田先生因自己搞错了,做了非常失礼的事,觉得内疚,由我代他表示歉意。” 觉得内疚,便自己来道歉好了。片山想着,嘴里却说:“噢,他知道是误会就好。” “你的宽容大量,令人铭感于心。”那人采取演戏般的说法。“为了表示歉意,请收下这个。” 对方递出一个饼干盒。 “不必——” “请笑纳。否则我不能回去。”来人推着交到片山手里。“那么,告辞了。” 马上转身离去,干脆利落。片山哑然目送。 “好匆忙啊——哎,饼干之类的可以收下吧。” 片山进到屋里,放下饼干盒。 “福尔摩斯,怎么啦?”晴美在用毛巾擦着手。“喂,它在嗅味道啊。” “是不是有木天蓼在里头?” “人家干吗要送木天蓼给你?”晴美解开包装纸,打开来看。“普通的饼干呀。两层相叠的。” 拿开上面那层时,晴美叫一声。“——哥哥!” “怎么啦?难道有钞票?”片山笑。“饼干下面摆很两,武侠片集中不是常有吗?” “是真的啊?” 片山过来观望,顿时哑然。 饼干盒里,密密麻麻地塞满至少一千万的钞票。 “厉害。一千万?不是‘大富翁银行’的钱吗?”石津说着,被片山狠狠一瞪,连忙噤声不语。 “是片山先生吗?”穿套装的女性走过来。“久候啦。社长说要见你。” 片山和石津有点顾忌地在磨得发亮的走廊上跟着那位女秘书走。 “呃……”途中,石津喊住她。 “嗯?洗手间的话,前面右手边就是。” “不……走廊太干净了。昨晚我在事发现场踩得满是泥泞,我怕弄脏了……” 片山俯视石律的鞋子,说: “本来不是褐色的鞋吗?” 女秘书忍俊不禁。 “别担心。不过,如果你在意的话……” 女子作个请稍候的手势。跑开了,很快又回到来。 “我帮你擦一擦。”她弯下腰去,石津焦急了。 “没有的事。”他自己也弯下腰去。“我自己来!” 两人有如相扑力士格斗的姿态。 石津拿着那块柔软的布走向洗手间,叫片山等他一会。 “我是饭田社长的秘书,叫河原隆子。” 女子举止稳重大方,却是娃娃脸,看来是个相当细心的人。 “你那位同事刑警先生个子很大,但人很善良。” “他听了一定很开心——因是现场带回来的泥,说不定有重要的东西混在里面,不能随便弄掉的。” “啊……你们在调查凶杀案呀!” “大致上是的。” “可是——你在哪儿跟笑子夫人相识?” “我和她是大学同学。上次见面是毕业以来的第一次,真的。” “哦。那你和笑子夫人并不熟络罗?” “当然。” “社长也太大胆了,居然殴打刑警先生。”河原隆子似乎觉得很有趣。 石津一直没回来,片山开始不耐烦。 “喵。” ——不可能的! 回头一看,见到一只灰色花纹的三色猫,片山眨眨眼。 “啊,比特。怎么啦?”河原隆子说。 “是你的猫?” “嗯。它叫比特。还有——外子。” 这次回答的不是“喵”,而是“嗨”。 声音很平稳,不知怎地,跟他们养的猫有点相似。 “好快呀。”隆子说。“他是外子。这位是片山刑警先生。” “嗯,我听康男说了。是灾难啊。” 他的长相可说是跟饭田形成对比,属于胖乎乎的类型。看来人很好。 “你说的康男……是饭田先生吗?” “老公。在公司里,必须尊称一声‘社长先生’才是。” “哦,自小叫惯了。”河原搔搔头。 “外子和社长是自小相识的朋友。”隆子说。 传来脚步声。 “怎么样?”走过来的是饭田康男。“我在等着呢。” 片山回过头来时,饭田毕竟有点不好意思地打招呼说: “你好……那天失敬了。” “不,那件事是一回事,这件事才叫人为难。”片山把手上的纸袋递上去。“我只接受了饼干。盒子及其他的拿来物归原主。” 饭田注视了片山片刻。 “没啥大不了的事,表示歉意罢了。” “一千万的歉意太多。若是作为动粗的代价的话,你和我都等于在犯罪了。” 饭田脸上浮起嘲讽的笑意。 “罕见的人。”他说。“好吧——河原,你替我保管好了。” “知道。” 片山把纸袋交给河原。河原把一个信封递到饭田手上。 “我收下了这个。” “嗯。”饭田把那信封随随便便地塞进口袋。“河原,我要借用嫂夫人两三天,去北海道出差,乘搭傍晚的班机。” “是。”隆子说。“老公,你带比特回家吧。” “嗯。”河原抱起猫儿。“你呀,太肥啦。是不是物似主人形?” “社长,夫人来了。”隆子说。 片山见到笑子从电梯方向走过来, “唔。本来我们约好一起吃午饭……笑子,抱歉,我正要准备出差。” “我就猜到是那么回事。” 笑子向片山打个招呼。 “社长。让我来预备一切。”隆子说。“请和太太用饭去吧。有的是时间。” “不,笑子交给河原好了。” “嗯,我和片山先生还有话要谈呢。”笑子抱着手袋。“他不会再打你了,片山先生。” “但是……”这时,片山见到石津回来。“我带了朋友。” 而且,关乎“饮食”的这位朋友,片山觉得说明一下的好,他是稍微特殊的。 “喵。”在河原臂弯中的比特叫了一声,石津吓一跳。 “哗!福尔摩斯小姐?”他跳起来…… “他根本不爱我。” ——午餐时间,那是消沉的话题。 可是,石津已经吃完A餐,正在吃着B餐,而且账是笑子付的,片山总不能不认真地听她倾诉。 “那么,他为何揍我?”片山问。 “他无法忍受自己的东西被人夺去。不过,爱情是另外一回事嘛——哎,给我咖啡。这两位也是。”笑子叫住待应。“刚才,你见到那叫河原茂的人吧。” “嗯。他太太是秘书……” “对。其实,我是准备和那个人结婚的。” 片山瞪大了眼。 “但结果——” “结婚之前,河原工作的公司破产了。经营者是他的亲戚,他也必须负责一部分的债务。可是,一个失业的人,怎样拿出将近一亿元的钱来?因为不是结婚的时候,于是我们决定取消婚事。” “然后跟饭田康男结婚?” “对。我本身也觉得怎样都无所谓了。饭田和我结婚后,愿意替河原还债。而且,聘请他到自己的公司做事。” “那位太太呢?” “她原本是总务部的女职员。河原入社两年左右,就和她结了婚。她是很好的人,又能干,跟我是不同的。”笑子说。 “然后她当了社长的秘书?” “对。大概是她结婚三个月以后吧,外子调隆子为秘书。明明有了沼井先生这个秘书了。当然,薪水加倍,隆子女士也很努力就是了。” “友情的证明。”片山点点头。“对了,你说你先生为何想杀人?” 笑子正想说什么之际,侍应端咖啡来了,于是话被打住了。 “啊,美味之极!”石津摆平了第二份午餐,叹一口气,大呼过瘾。 有什么好过瘾的。片山苦笑。 笑子喝了一口不加糖的黑咖啡,说:“片山先生,外子他——” “太太。”一个声音说。那天到片山公寓来的沼井秘书快步走过来。 “沼井先生,怎么啦?” “你知不知道社长去了哪儿?” “外子?他说要和隆子女士商谈有关出差的事。他不在公司?” “是的。到处也找不到他。我以为他来这儿吃饭了,谁知又没来。” “奇了。”笑子站起来。“片山先生,抱歉。每次都是这样。” “哪里——” “已经结了帐的,请慢用。” 笑子和沼井急步走了。 片山有点不祥的预感——令人在意。 “石津,走吧。” “啊?可是甜品——” “回去刚才的地方一趟。” 刚才笑子的表情令人在意。若是仅仅不知道丈夫的所在之处,她会露出如此不安的神色吗? “完全干净啦。” 石津一面跟着片山走出餐厅,一面给他看自己的鞋子。 “这是原先那双鞋吗?” “当然啦。” 刚才被泥弄成褐色的皮鞋,现在是黑的。根本看不出是同一双鞋。 片山摇一摇头,直奔饭田的办公大楼。 电梯的门打开时,河原隆子就站在眼前。 “片山先生!你来得正好!” 不寻常。隆子脸色苍白神色慌乱。 “怎么啦?” “有人……在流血。” “在哪儿?” 片山想,预感命中了。 “社长室。上了锁,进不去。” 石津也在,三人急忙跑向走廊。 深处有一道两边开启的门。宛如雕像般坐在门前的,乃是猫儿比特。 “它在干什么?” “不晓得……比特,让开。”隆子把比特抱到一边。“我从下面的隙缝窥望了一下,结果发现……” 片山趴在地上,从门缝下面窥望。 社长室里铺着地毯。由于从地面看的关系,几乎什么也看不见,不过的确好像有红色的污渍在扩散。 然后见到有人的手摊在地面。 “那是……女人的手啊。”片山爬起来。“说不定是吉井君。” 他不由叫出笑子的旧姓。 “我也觉得是。”隆子点点头。“怎办?这里从来不上锁的,我也不晓得钥匙放在哪儿。” “蛮坚固的。”片山用力摇动大门。“石津!你吃了两份午餐,应该有充沛的热能吧。” “包在我身上!”石津退后几米,摆个架势,深深吸一口气。 “啊!” 他狂吼着,向门冲过去。 听到石津的吼声,连比特也毛骨悚然。 “怎么搞的?”晴美瞪大眼睛。“发生过战争不成?” “差不多吧。而且有尸体。”片山说。“饭田笑子被杀了,在社长室中。门上了锁,好像是从里面上锁的。” “从里面上锁?” “里面按了锁钮。可是,当破门而入时,里头除了尸体以外,谁也不在。” “破门而入的呀……”晴美重新打量室内情形。 看样子是相当坚固的锁。门的合叶飞掉了,而且门垂直断为两截。 “石津呢?” “他擦伤了肩膊,河原隆子带他去了医疗室——啊,回来了。” 石津摩挲着左肩走过来。 “晴美小姐,你来啦?” “没事吧?” “不,只是擦伤而已。” “好厉害呀。刑警先生真是强壮。”隆子大表钦佩。 乍听之下,强壮是句赞语…… 石津撞破大门,冲进室内,踢倒了来宾用的沙发和桌几,弄倒了大衣衣架,把大大的干花装饰品摔得粉碎,然后整个人栽进装文件的柜门,这才终于停住。 “喵……” 石津大吃一惊。 “我还以为是福尔摩斯小姐呢。”他望望脚畔。“真的是你!欢迎光临!” “怎么啦?” 见到福尔摩斯和石津之间的“对话“,晴美不解地歪歪头。 “啊,好漂亮的猫咪。”隆子一见福耳摩斯就说。“说起来,我们家的比特呢?比特!” “谁是比特?”晴美问片山。 “马上就知道的。” 片山在笑子的尸体旁边跪下。 在极短时间内发生的事。刚刚一起吃饭的笑子,跟沼井离开餐厅后,到片山等人追上去为止,不过两三分钟而已。 笑子多半是直接上来这里的。然后——被刺杀而死。 为什么? 笑子说她丈夫想杀人,难道是说她自己? “饭田社长在哪儿?” “不晓得……” “你不是和他一起的吗?” “起初我们在会议室商量的。但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因为出差已出惯了。” “然后?” “我说‘从现在起跟太太他们一起吃午饭也有足够的时间’,他说‘就这么办’,然后走了出去。” “可是他没来呀。那么,他到哪儿去了呢?”片山望望倒在地上的笑子。“关于她被杀的理由,是否有些什么头绪?” “没有。”隆子摇头。 “你没见到她跑回这里?” “没有见到。因我走进一间空的会议室吃饭盒了。” “沼井先生没来找过你?” “没有——啊,我上洗手间再回到会议室时,遇到沼井先生。他问我社长的事。我回说大概和太太在一起。” “原来如此” 片山弯身看笑子的尸首——从正面来的伤势,一击中胸。 没发现凶器。笑子的脸十分祥和。 “怎会变成这样。”隆子叹息。“呃……我可以走开一会儿吗?有些地方必须联络一下。” “当然可以,请。可能还有事请教,请回来。” “知道。” 隆子快步走出社长室。 “不是很明理的人吗?哥哥,那样的女人最适合你。” “人家有丈夫了。” “最适合我的是晴美小姐。”石津插嘴。 “更重要的是现在——福尔摩斯,到哪儿去呀?” 福尔摩斯“噔噔噔”地走出社长室。由于门都没有了,猫也可自由出入。 “我跟它去看看好了。”晴美说。 “拜托。留意脚步声——” “我没问题的。”晴美指了一下海绵鞋底。“福尔摩斯的也是天然海绵啊。”。 石津有点不服地燃起怪异的敌对意识,说:“我若裸足的话,不会输给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在走廊的角落之前止步。 “——明白吗?”传来河原隆子提醒人的说话声。 晴美悄悄来到角落的最边上。 “——对——对呀——我正在做那件事。好好把话谈拢。懂吗?” 好像在讲电话。晴美眯起一双眼窥望,见其中一道门开了细缝,声音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什么也不必担心。镇定些。我会想清楚的——嗯,对呀。你不必担心什么。懂吗?我要挂线了。你也回来这边吧。再见。” 挂断电话的声音。 晴美稍微后退;恰好有门,她迅速打开并进入。福尔摩斯也轻巧地潜进来。关门时,河原隆子那麻利的脚步声以固定的节奏从门前经过…… “呜呼。”晴美叹息。“哎,你猜刚才与她通电话的是谁?福尔摩斯?” 晴美发现福尔摩斯在往那间会议室的深处看。 “咦?” 空旷的会议室中,坐着一只给人庄重感的花猫。 福尔摩斯前那只出走去。对方有点戒备似的竖起胡子,但并没有认真生气的样子。 福尔摩斯走到那猫的身边,稍微伸长脖子,鼻翼轻动,看来是在闻味道。 对方仿佛在说“看什么看”似的注视着福尔摩斯。 “——比特——比特。”走廊外面传来男人的叫唤声。 然后,那猫反射地竖起耳朵,往门口“哒哒”走去。 “噢。”晴美点点头。“比特是你呀。” 她为它打开房门,那猫冲了出去(有点笨重的感觉)。 “比特,你在这里呀。”男声说。 晴美和福耳摩斯走出去时,那男人正抱起比特,见到晴美他们,脸上露出惊讶之色。 “老公!”河原隆子急急走回来。“你到哪儿去了?” “我到天台吸烟去了。最近公司里面不是禁止吸烟么?”河原茂抱住比特,一边抚摸它的头一边说。 “笑子夫人——不好啦。”隆子说。“总之,你来一下。” “怎么不好法?是否身体不舒服?” 晴美目送河原夫妇一起赶去社长室的情景。 “他就是河原呀。隆子在电话里的通话对象会不会是自己的丈夫?” 晴美低头一看,福尔摩斯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鞋子。 “什么嘛。你也想穿鞋子?” “喵。”福尔摩斯不以为然地叫。 这时,片山走过来。 “刚才见到河原了吧?” “嗯。有件有趣的事。” 听了晴美的话,片山沉思。 “她说把话谈拢?换句话说,她在庇护什么人。” “她丈夫的可能性高不高?” “也许。不过,她的谈话内容中并没有出现河原。” “也有可能隐瞒她见到的事吧。” “唔……出现在电话里的是沼井吧。” 正在说着时,刚好沼井脸色苍白地从电梯中走出来。 “片山先生!” “沼井先生。你到哪儿去了?” “我在到处找社长……听说太太被杀了,是真的吗?” “真的。饭田社长呢?” “不知道,我找不到他。”沼井似乎束手无策的样子。“呃,我可以去现场看看吗?” “当然。沼井先生。”片山又扶住沼井。“你去找社长时,有没有在路上碰见河原隆子女士?” “啊?嗯。”沼井点点头。“刚好她从洗手间出来,我问起社长的事。” 沼井的话,跟刚才隆子的说法一致。 “你觉得怎样?” 沼井走开后,晴美问。 “好像太过吻合似的。”片山说。“他去找社长时,居然记得河原隆子刚从扶手间走出来之类的琐事。” “我也有同感。可能是她在电话里这样提醒的。” “然后——”片山叹息,“饭田康男去了哪里?” “片山先生。”河原隆子站在那里。 “嗯?” “我有话告诉你。” 片山正在会议室里,跟其他刑警及鉴证人员在谈话。 “两个人而已。”隆子补充。 “好的。”片山和隆子一起出到走廊。“有什么可以谈话的地方?” “会客室。” 隆子把片山带去一间有一组沙发和小桌子的小房间。 “社长还没回来。”坐下后,隆子说。“好奇怪呀。如果要出差的话,时间已经不够了。” “你知道大家普遍会怎样想吧。” “是社长杀了太太。不过,不是他。” “什么意思?” “社长并不爱笑子女士。他怎会杀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 片山叹息。 “笑子女士本身也这样说。不过,他为何跟自己不爱的女人结婚呢?” “那是因为,笑子女士准备和外子——河原结婚的关系。” 隆子说。 “即是说……” “外子和饭田先生自小相识,是一对好朋友。不,河原把饭田当朋友,但对饭田来说,河原一直是竞争对象,是敌手。” “原来如此。” “小学生时代,听说二人就争做毕业生代表了。结果由饭田先生当代表。”隆子说。“二人上同一间中学。大学。而且同系,也一直争第一。到了就业时。二人第一次走不同的道路。因为家人的立场不同所造成的。” “然后,笑子女士的事情也是?” “嗯,从大学时代起,河原和笑子开始交往,而且决定结婚。” “听说过了。” “饭田先生不能容许那个,他想从河原手中抢夺笑子女士,他虽然不爱她,却强行接近她。可是,笑子女士起初不睬他——” “听说河原先生的公司破产了——对饭田而言,是个好机会吧。” “那不是运气。河原的公司之所以破产,是饭田在背后策划的。” 片山哑然。 “可是……那是为了得到笑子的缘故?” “是的——然后,饭田如愿以偿地和笑子女士结了婚。不仅如此,他还把河原聘为自己公司的职员。对河原而言,那是何等难堪的事。你知道吧?” “嗯……后来河原和你结婚的时候……” “饭田先生说‘要调你去做一份薪水很好的工作’,即是做他的秘书。他已经有了沼井先生,但在出差或接待外宾时,一定带我去。” “难以置信的事情。” “是真的。今天也是——你看到了吧?并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但他要我留下来商量出差的琐事,叫笑子女士和河原一起去吃饭——对外子来说,那是残忍的事。他要陪自己以前的旧情人,而那个人却是社长夫人。”倘若那是事实的话,饭田就是个不正常的成功人士了。 “那么说来,你先生也很难受才是。” “不然。”隆子摇摇头。“外子并不知道以前的公司破产是因着饭田先生的关系。” “那么,他真的以为是饭田救了他罗。” “啊——我也说不出口啊。他常常说,饭田先生连债务都替他清还了,对他有恩。” “原来如此。可是,既然帮到那个地步了,为何饭田先生……” 片山的话说到一半时,房门“啪”地打开。 “老公……” “隆子——刚才那些话,是真的吗?” 河原抱着比特站在那里。 “是的。”隆子点点头。 “是吗……是这样吗?” 河原用无意识的手势抚着比特,但它似乎觉得有点拘束的样子,扭动身子“咚”的跳到地面。 “隆子。比特拜托你了。” 说着,河原伴着脚步声跑开去。 “老公!等等。你上哪儿去?”隆子追着丈夫到走廊。“老公!” 隆子追河原去了,剩下一只猫和一名刑警。 “喵。”声音响起。不知何时,福尔摩斯来到片山身边。 “怎么啦?”晴美也快步走过来。 “石津呢?” “他在收拾现场。他弄坏了东西嘛。” “叫他跟踪河原去。马上追去的话,应该来得及的。” “我去好了!哎,福尔摩斯,如何?” “喵。”福尔摩斯正要开步时,突然回头望望比特,好像在说“你来不来?” 晴美笑了。 “来,两个都跟我来吧!” 她带头往前冲,福尔摩斯轻盈地追上去,比特稍微笨重地也跟着走了…… “是吗?”石津表情严肃地说。“已经不需要我了。对晴美小姐来说,那只猫比我更——” “太夸张啦。对了,赶快收拾吧。”片山啼笑皆非地说。 尸体已从社长室运出去,毁坏的门和琐碎的物件仍散乱在那里。 “片山兄。” “什么?” “这些东西……会来账单吗?” “不晓得……必须问过饭田才行。” “要赔偿的话——分期付款可以吗?” 看来石津有好几个深刻的苦恼在心头…… “打扰了。”沼井站在那里。“公司内部人心相当不稳……应该怎么说才好?” “唔——社长太太被杀的事,大概马上会传出去的。除了社长行踪不明以外,还是把事实告诉他们的好。” “知道。”沼井欲行又止。“河原君到哪儿去了?” “河原太太吗?刚刚好像出去了。”片山说。 “一点忙也帮不上。真是的。”沼井皱起眉头。 “你和她不太咬弦,是吗?” “那还用说。就因她老公是社长的朋友,凭关系当上了秘书,厚脸皮。”沼井说。“而且,有重大的交易或工作时;每次都是她陪社长出席。那原是我的工作啊,那种女人——” 沼井突然回到现状的样子。 “对不起。我不想谈那种事的。” 他赶快致意离开。 “讨厌的家伙。”石津愤然。“那女的是好人啊,因她打算帮我擦鞋子哪。” 原来如此,片山想。 人有各种。河原隆子成为饭田的秘书,可以作出不同的解释。 “快点收拾吧。”片山说。 “嗯哼。” 片山和石津对望一眼。 “片山兄,你的胃不舒服?” “不是我。你肚子又饿了?” “不是啦。不管怎样……” 石津说到一半时,有人“嗨……”一声打岔。 从社长的桌子底下倏然出现的——居然是饭田康男。 “石津撞倒的桌子。恰好挡住中央一带。”片山说。“不过,你在桌子底下干什么。” 饭田呆然——他获悉笑子的死已一阵子。 “啊?”他回过神来。“不,我不是特意跑进桌子底下的。其实——我喝醉了。” 的确,饭田身上传来酒味。 “为什么?不是在工作吗?” “嗯……我自暴自弃。不管做什么,我都赢不了他。就是这样。” 饭田深深叹息。 片山摇摇头。 “我不明白。你所说的‘他’,是指河原茂先生吗?” “当然。” “可是,你毁了他的公司,夺走了他的结婚对象。现在,他是你的职员,他妻子是你的秘书。这样处处占上风,为何赢不了他?” “刑警先生。”饭田叹息。“只有当对方觉得输了的时候,这才叫赢。从小,我就拼命想法子赢他。起初是怎样缘起的,我已想不起来了。” 饭田环视一下社长室。 “我挣扎到这个地步。他是普通上班族。然后,我的妻子是他过去的恋人。美人儿。我们有钱,他们住公寓。” 饭田从口袋掏出一个皱巴巴的信封。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刚才河原交给你的……” “是的。里面是一张DM(译注:一种普通的商业来往信件)这种东西,随便丢进字纸篓就行了。我明知如此,却故意为难他,叫他去邮局拿回来——可是,他一点也不觉得是屈辱。你懂吗?其实他应该被挫败感打倒,恨我才是,而他总是笑容满面的,把我当朋友看待。” 饭田自嘲地笑了。 “然后,他和隆子之间夫妇感情和睦,非常幸福。我和笑子之间感情冷淡,即使回家也感觉不到温暖……结果,他并没有输啊。” “因为河原先生知足的关系。”片山说。“不过——现在怎样呢?他已知道是你弄垮他的公司的事。” 饭田脸色转白。 不知何时,比特来到饭田的脚下。 饭田见到河原和隆子一起站在门口。 “我听见了。”河原说。“你也受了很多苦啊。” “阿茂……” “有一件东西,我要还给你。” 说着,河原大踏步走上前,提起拳头打饭田。 饭田转了一个身跌倒,眨眨眼。 “你……” “你弄垮我公司的事,我不计较。可是,只有隆子知道这件事。你见时告诉她的?” “对不起。”饭田垂头丧气。“在出差的地点……一次而已。” “万分抱歉……”隆子低下头去。 “错的是我。”饭田站起来。“人家叫社长喝酒,我不能拒绝。他们灌醉了我,于是我——” “明白了,不要说了。”河原说。 “你听我说。”饭田说。“第二天早上,隆子想自杀。我发誓永远不做,这才终于使她打消寻死的念头。” “是吗?”河原轻轻捉住隆子的肩膀。“别为那种事情死。你怎能丢下比特和我呢?” 隆子擦擦眼角。 “我是傻瓜。”饭田说。“结果,我连累笑子也不幸……我害死了她。” “问题是,谁是杀笑子女士的凶手。”片山说。“隆子女士,刚才你在电话里的通话对象是谁?” 隆子垂一垂眼皮,道歉说:“对不起,无可奉告……” “不能说?为什么?”河原说。 “那个……”隆子支吾以对。 福尔摩斯蓦地冲出走廊。 “哗!” 怪叫着跌倒在地的是沼井。 “原来如此。”河原点点头。“沼井见到我从这里走出来。于是——” “我知道不是你做的。可是万一沼井作证的话……况且笑子夫人曾经是你的恋人。” “于是你故意替沼井的不在现场作证。”片山说。“沼井很幸运啊。” “请等等。”饭田说。“那么说,是沼井杀了笑子?” “本来,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想杀笑子的话,一是埋伏,不然就是跟她在一起。可是,关于会来这里的事,你和河原先生都不可能知道。换句话说,只有跟她一直在一起的沼井有机会下手了——” 福尔摩斯衔住沼井的裤管拉扯他。 “放手!不要!”沼井喊。 石津大步走上前,一把揪住沼井的胸口。 “给大家看看!” 石津拉扯他的裤脚,沼井当然载倒了。 “裤脚上有血迹。没时间替换,对吧。”石津说。 沼井爬起来,一脸尴尬。 “社长太太向我发了好几次牢骚,我以为她对我有意思……我想在这里向她求欢,被她掴脸——” “笨蛋!”饭田怒吼。“你因这件事就把笑子——” “当时的形势造成的!真的!”沼井合十。“昨天,前来修理机器的技工留下万能刀忘了拿走,我想还给他,顺手放在口袋里。后来太太很生气,说要向社长告状,我怕起来,不由拿出那把刀……她以为我开玩笑,于是说‘你敢刺就刺刺看’——太太一时站不稳,向我扑倒……” 所有人暂时沉默无语。 “怎会这样。”河原说。“为那么无聊的事杀人?” 石津把沼井带出社长室之后,其他人暂时一言不发。 “饭田先生。”片山说。“笑子曾经担心你会杀人。那是怎么回事?” 饭田意外之至。 “我会杀人?是吗?”他点点头。“其实,我是爱笑子的。” 片山飞快地望望河原。 “可是,我无法像河原那样全情地爱自己的妻子。”饭田落寞地说。“隆子爱河原。可是,笑子不爱我——何等大的差别啊。” “那个怎样呢?”片山说。“福尔摩斯在看门锁。明白了吗?被刺之后的笑子,是亲自从里面把门锁上的。” “为什么?”晴美说。“对,她对哥哥说了那番话以后,想到自已被刺杀的话……” “她想避免让自己的丈夫受到嫌疑。因她做梦也想不到,你会醉倒在桌子底下。” 饭田愕然。 “她真的……这样维护我?” “她会这样做的。”河原点点头。“她就是这样的人。” “那么……她在为我的事操心啊!” 隆子静静地说:“太太在爱着社长先生啊。” 饭田坐倒在地,放声大哭。 河原走过去,伸手轻轻搭住他的肩膀。 “——呜呼。”片山等人下到大厦的大堂。“彼此是敌手,而她成了牺牲品,怪可怜的。” “命运弄人。他们明明彼此相爱,却都以为对方不爱自己。”晴美抱起福尔摩斯。“我们家爱情多得是!呵,福尔摩斯。” “喵。”福尔摩斯似乎有点困惑。 一行人正要离开大堂时。 “片山先生!” 跑过来的是河原隆子。 “什么事?” “呃……谢谢。”她鞠躬。“这小子也想说声谢谢。” 比特从隆子后面探脸出来,“喵”了一声。 “比特是公猫吧?”晴美说。“也许它看上了福尔摩斯也说不定。” 听到那句话,福尔摩斯从晴美的手腕“嘭”的跳下,一溜烟地跑了。 “喂!福尔摩斯!”片山连忙追上去。“突然跑出去,危险呀!” “府上的福尔摩斯,是不是怕男人?”隆子问。 “不晓得。”晴美装糊涂。“可能感染到主人怕女人的病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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