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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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天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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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想清楚了？”主任李兵看着委托书，沉思了很久，问刘伟。 “是的。” “我说什么呢？其实，当他们找上我的时候，我也想接。真的。我仔细研究过这个案子，完全是证据不足嘛。可有些事情并不是完全靠法律条文就能解决的，特别是张律师出事后。我真的很钦佩你的勇气。或许是我们这些人的凌角已被社会这个大砂轮磨光了吧？我们是什么？真的是公平和正义的维护者吗？我们只不过是法庭上的独舞者。我们都知道，法律是一个纸面的、抽象的东西，如果没有诉讼和冲突激活它，所有的法律都是空中楼阁，都是死的法律，通过诉讼，我们可以考验法律的实际作用，检验法律存在的漏洞和缺陷。而我们的悲哀就在于：目前的体制容忍不了辩护的存在，特别是无罪辩护或对公检法已提前下定论的案件的辩护。在这样的环境下，一些律师的智慧和技巧，不是在阳光底下，不是在法庭上面展现的。有时候，越是在法庭上雄辩的律师，就是已经预感到要败诉的律师；而很少说话、甚至有点结结巴巴的律师，实际上是最厉害的律师：他早已胜券在握，不需要在法庭上枉费口舌。中国司法制度改革的局限性，就是没有形成法治特有的一种文化、一种氛围、一种习惯。法官不习惯从当庭的举证和辩论中产生结论。法官的结论往往来自审判委员会的决定、院长的指示、上级的批示等等，当司法审判存在‘审判委员会’这样的安排时，当司法审判存在上级法院要对下级法院的案件批复时，律师就被置于可有可无的位置。律师的所有活动都是在法庭上展开的，但法庭却没有决定权，那么律师的辩护也就是徒劳的。法律意义上的辩护，必须要有倾听的一方，没有中立的裁判者，没有倾听的一方，哪儿来的辩护？这是律师的困境，也是中国法治化进程中的困境。正象大律师高智晟在《孤独者的孤独之故》中说的那样‘我们更大的痛苦在于我们至今看不到任何改变的迹象’。难道为了所谓的公平和正义，而甘冒失去自由甚至是生命的风险吗？你真的要好好想想。说得明白点，律师每天干的活应该都是明知可为而为之的事，但若你要感动中国的话，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我也不反对。只是这个案子可能并不象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可能很复杂。或许，这个案子对你、对我们所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既然你坚持，我也不好说什么了，你要小心了。好在你干不了律师，还有教师这个职位。”李兵在委托书上签上名字，并盖上事务所的公章，“为了不再出现张律师那样的事情，我把莉莉派给你吧，外出调查的时候带上她。她刚从大学出来，聪明伶俐，还没有我们这些人的世故，你就带带她吧！她吵着要我接这个案子呢，说什么律师出名的最好途径就是接一个轰动的刑事案件。我也知道，辩护律师的工作是一个扩大名气的抽签赌博：能否使被指控犯罪的委托人安然逃脱是一种挑战；我也知道，知难而上就能大振名声，这也是扩大案源的办法，而案源就意味着收入，收入就意味着极力想要争取的富裕生活。可是，这小丫头……” 李嘉莉是一个相貌很平常的女孩，身材高窕，十分时尚，爱笑，说话唧唧喳喳，又是主任的女儿，所以，所里的律师平时见着她都爱和她开开玩笑，都随主任叫她莉莉。 “没问题！”刘伟应道。反正出事有我顶着呢，真的办成了，你女儿不也跟着沾光吗？刘伟想。“你把她的手机号码告诉我，我会招呼她的。那我走了，还得赶回学校呢，下午还有两节课。好在现在课已经不多了，又快放寒假了。” 其实，就刘伟所知，这个案子刚开始的时候，还真的有许多律师争着接呢！冈洲毕竟是一个小城，经济也不发达，又有大大小小十几家律师事务所，很多律师都是案源不足，大部分律师也只是挣钱糊口而已，更何况冈洲社会治安向来还可以，从未出现象郝翎这样的大案子，真的是律师扬名立万的好机会，可自从张律师出事后，又都没有勇气了。刘伟为什么接呢？真的是由于郝亮的坚持？其实，刘伟也有自己的打算：他真的需要一个让他出名的案子，好让他从目前的境遇中解脱出来，帮助他下定决心。 刘伟本来是学经济管理的，毕业的时候，他放弃了好的单位而选择回到冈洲，分到了冈洲财校教书。他对他的工作很满意。他自小就有一个理想：想成为一名作家。而中专学校或许就是实现理想的最好场所：工作清闲，收入稳定，业余时间又多。他埋头于读书，写作，可屡屡退稿，又屡屡打击了他的自信心，渐渐地他也就放弃了。后来，谈恋爱、成家、生儿子，日子过得平淡乏味。或许，他的一生就会这样度过了，他常以所谓的“淡泊明志，宁静致远”来安慰自己。随着中专学校招生的不景气和妻子工厂的破产，作为家庭生活唯一来源的他，不得不收起淡泊之心，重新考虑生活了：如果学校垮了怎么办？冈洲不是有几所中专垮了吗？我有什么本事能够养活我的妻儿？出去打工吗？一无所长！经商？何来本钱？买房子时借的钱才刚刚还清，还有儿子，已经上初中了，还要上高中大学，花钱的时候还多着呢。调个单位？没有关系啊！思来想去，他决定自学法律，先拿到律师资格证，为以后的生活做个职业储备。刘伟开始不打牌了，不踢球了，也不看电视了，他开始抱起厚厚的法律书籍，一本一本又一本。第一年，差了二十四分，第二年，超过分数线二十四分，天意啊，他很高兴。他妻子常对她娘家人说，他们学校有几个法律专业毕业的老师，考了几次，都没有过呢！他很得意！他也渐渐地喜欢上了法律，还在外面所里做了兼职，利用兼职赚的钱买了台电脑，好让妻子打发侍侯儿子后空余的时间。 前年，省城的一家律师事务所邀请刘伟加盟，底薪一千，外加办案提成。当他跟妻子商量时，妻子倒是赞成他做专职律师。她说：“当我在网上和网友说我老公是律师时，他们都羡慕不已，都说目前在我国，律师是最赚钱的职业之一，何况你学了，也拿了资格证，就要用啊！”可刘伟还是犹豫不决：话虽然这样说，可在省城毕竟人生地不熟的，案源很成问题，虽然说有底薪一千，可除了吃喝住，还有来回的路费，还能剩多少？万一没有案子或者案子很少，怎么办啊？叫妻儿喝西北风？现在学校待遇还不错嘛。自从几所中专合并成立一所专科的职业技术学院以来，招生很好，工资福利奖金一年也有两万五、六千，还过得去嘛！更何况已在这学校干了十五、六年，一下子完全抛开，感情上还说不过去呢！再说，能适应那样的生活吗？上课、备课、打牌、看电视、上网，多悠闲，多自在，何必呢？最终他没有去。 可生活就是这样，总是要你不停地做选择！随着全国的职业技术院校象当初的中专学校一样，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冈洲，这个中南小城，今年也一下子又冒出了两所职业技术学院，学院招生面临着巨大的压力，虽然说现在的职院还是官有，可实际上已经是民办，地方财政拨的款项仅仅只够离退休人员的生活，全院五、六百教职工的工资福利奖金全靠招生，万一……更何况，从明年起，省里规定律师再不准做兼职的了。前几天，同学毕业十五周年聚会，看看原来平凡的同学，不是头戴官帽，就是腰缠万贯，而自己呢？还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教师，连养活妻儿还得不停地精打细算，真是失败啊！虽然自我总结中的最后一句话，“我也是一名兼职律师，大家以后有什么法律上的问题可以来找我”，也引来了热烈的祝贺，还引来了不少单独的法律咨询，可…… 所以，刘伟接受了郝翎父亲郝得福的委托，成为郝翎的辩护律师。他也不是没有想过这个案子的难处，他仔细研究了郝亮提供的材料，正如李兵主任所说的，真的是证据不足，可一审毕竟还是判了死刑。可也正因为如此，如果他真的能把案子翻过来呢？他是第一次受聘为被告人辩护律师，他知道尽管他是法律教师，但理论是一回事，具体的法律实施过程则是另一回事，他心里也不由有些惴惴不安。可这又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一个把自己掌握的理论应用于实践的好机会，当然也是一个激动人心的挑战。即使不行，那又何妨？不就是在自己的人生中又多了一个失败的记录吗？已经失败了三十八年，又何妨再失败一次？只是他不知道，这个决定从此影响了他的一生。 “好在你干不了律师，还有教师这个职位啊！” 呵呵，想起李兵主任的话，刘伟无奈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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