侦探悬疑 |
数字城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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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丹·布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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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者序 丹。布朗(Dan Brown)是美国当今最著名的畅销书作家之一。2003年3月出版的《达。芬奇密码》创造了一个书市奇迹,旋风般地横扫了美国各大畅销书榜,至今全球销量已超过800万册。丹。布朗也凭这部小说而大红大紫。 丹。布朗出生于美国一个中产阶级家庭,从小在美国新罕布什尔州的埃克塞特镇长大,在阿默斯特学院和菲利普。埃克塞特学院度过了大学生涯,毕业之后留在菲利普。埃克 塞特学院教授英语。布朗的父亲是一位知名的数学教授(曾荣获美国总统奖),母亲则是一位宗教音乐家。受父母的影响,布朗从小就对宗教和科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的妻子布莱斯则是一位艺术史学家和画家,为布朗的创作提供了很多灵感和帮助,是他生活的忠实伴侣及事业的得力助手。为帮助丈夫写《达。芬奇密码》这部小说,布莱斯曾经多次陪同他前往法国巴黎卢浮宫博物馆进行实地研究与调查。丹。布朗早年曾在西班牙的塞维利亚大学专门学习过艺术史,良好的家庭环境以及独特的个人经历,无疑为他日后的小说创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而深厚的文化底蕴再加上他本人对破译密码及秘密组织的浓厚兴趣,使他的文学创作注定要走一条高雅与通俗相结合的道路。他大胆而巧妙地将宗教、历史、艺术、符号学等领域的知识揉进他的小说中,可以说,丹。布朗渊博的知识是跟他的家人和生活环境分不开的。迄今为止,除了风靡全球的《达。芬奇密码》之外,丹。布朗还创作了《数字城堡》(Digital Fortress)、《圈套》(Deception Point)、《天使与魔鬼》(Angels &; Demons)三部小说,可以说本本都叫座。 说起来,这位畅销书作家从事小说创作实属无心插柳。据他本人讲,在大学读书的时候,他几乎没读过几本当代小说,看的基本都是经典著作。1994年,他在塔希提岛度假,在海滩上无意中发现了一本谢尔顿的《末日追杀》。他花几小时读完之后,认为自己也能写这种小说。度假回家后,他就开始动笔创作他的第一部小说《数字城堡》,最终该书于1996年付梓出版。 丹。布朗的处女作——《数字城堡》是一部高科技惊险小说,探讨了公民隐私与国家安全之间的矛盾。当年出版后旋即成为美国畅销电子书第一名,长达15周之久。“信息时代的恐怖主义”是该书的一个主题。 在信息时代,各国间谍、恐怖分子开始通过互联网传递情报,但是为了使电子邮件不被他人截获,他们纷纷给自己的邮件加上了密码。为了从网络上获得重要情报,世界上最为隐秘的情报部门——美国国家安全局(NSA)斥巨资建造了一台可以破解密码的机器——万能解密机。这台超级电脑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迅速破解任何密码,因而帮助NSA挫败了无数恐怖分子的阴谋,避免了战争的爆发。尽管建造这个庞然大物的初衷是监视和破译间谍和恐怖分子的电子邮件,但它同样也能截获所有普通人的私人电子邮件。这个世界已没有隐私和秘密可言!出于对这种公然侵犯人类隐私的行为的不满,国家安全局前程序设计师远诚友加推出了“数字城堡”,公开声称它是具有不可破解密码的加密软件,这个为“谁来监视这些监视者”而忧心的日本人向美国国家安全局发起了挑战。远诚友加要求国家安全局向世人宣布万能解密机的存在,否则他就采取特别行动。不幸的是,远诚友加在西班牙意外死亡,而刻有口令的戒指却神秘失踪了。大学教授、语言学家戴维。贝克不经意中卷入到国安局的特殊工作中,遭到一个神秘杀手的追杀,两人斗智斗勇,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足迹遍及塞维利亚的大街小巷。国安局的首席密码破解专家苏珊。弗莱切是贝克的未婚妻,就在贝克被派去西班牙的时候,苏珊被紧急召回总部。她的上司国安局副局长斯特拉思莫尔告诉苏珊一个惊人的消息:战无不胜的超级电脑万能解密机遇上了不可破解的密码——数字城堡。斯特拉思莫尔让苏珊查出远诚友加同伙的真实身份。随后,苏珊目睹了一个又一个令人震惊的秘密、谎言和背叛,她发现自己不仅是在为她的国家而战,而且是为了她的生命和她所爱的人而战…… 《数字城堡》情节紧张,悬念不断,让人有一种欲罢不能的阅读快感。小说推出之后,好评如潮,《出版家周刊》就曾评论说,“在这个节奏紧凑、合情合理的故事里,布朗将善与恶的界线模糊化了,使爱国者和偏执狂都能陶醉其中”。作品的语言简洁而精确,但包含的思想却是复杂、深刻而又动人的。作者对信息时代个人隐私所面临的危机的探讨发人深省。鲁迅曾说我国清代著名长篇小说《镜花缘》的作者李汝珍是“以小说见才学者”。李汝珍确实“博学多通”,韵学杂艺、星卜象维等无不精通。美国当代作家丹。布朗正是这样一个“ 博学多才“之人。他的小说不光是集谋杀、恐怖、侦探、解密、悬疑、追捕、言情等各种畅销因素于一身,还融各种文化符号和当代高新科技于一体。特别是在《数字城堡》中,作者在密码学、数学和电脑、网络等诸多方面的知识可以说展露得淋漓尽致。作者将大量的时下人们关注的信息有机地引入作品之中,巧妙地运用到高潮迭起的情节里面,不留任何斧凿痕迹,可谓妙手天成,取得了很好的阅读效果,从多种角度满足了不同人群的阅读期待。该小说成功之处还在于作家在作品里注入了全新的创作理念,从而打破了严肃小说与通俗小说的界限。它集知识性、趣味性于一体,既具有”将‘亦真亦幻’变得‘真假难辨’“带有强烈浪漫主义倾向的晚期后现代主义小说的某些鲜明特征,同时又具有故事引人入胜,情节扣人心弦等通俗小说的一般属性,因此雅俗共赏。另外,简洁明快的语言也为它增色不少。这些与众不同的特点既成就了这部优秀的作品,也奠定了作家创作的基本风格,同时还预示了严肃小说与通俗小说逐渐合流的趋势。 朱振武 2004年8月于上海心远斋 楔子 时间:上午11点地点:西班牙 塞维利亚 西班牙广场 据说人死后万事都明朗起来。远诚友加现在知道此话确实不虚。由于剧痛,他紧捂着胸口向地上倒去,这时他才意识到他错误的可怕。 人们一下子都围拢上来,想救他,但友加已不需要援救了——他已经没救了。 他哆哆嗦嗦地抬起了左手,硬撑着向人们伸出了手指。大家看我的手!周围的人们都瞪大了眼睛看,但他看得出他们并不明白他的意思。他的手指上戴着一枚刻有标记的金戒指。在安达卢西亚的日照下,上面的标记还闪烁着微光。远诚友加清楚,这是他能看到的人世间的最后一抹光了。 数字城堡(一)(1) 他们住在清烟山脉,已是早上时分,该起床早餐了,这是他们最喜欢的时间段。戴维微笑地看着下面的她:“你觉得怎么样,妙不可言吧?嫁给我吗?” 她躺在华盖床上,向上端望着,她知道他就是自己要嫁的那个人。白头偕老!她深深地凝望着他那深邃的蓝眼睛,这时,远处的什么地方响起了一阵震耳欲聋的铃声,这声音正把戴维向远处拖去。她伸手去够他,但却抓了个空。 原来是电话铃声把苏珊。弗莱切从睡梦中惊醒了。她打了个哈欠,从床上坐起来,胡乱地抓起了电话。“哪位?” “苏珊,我是戴维。把你吵醒了吧?” 她笑了,翻了个身,说道:“我刚才正梦到你。过来玩玩吧。” 他笑了起来:“外面还黑着呢。” “不嘛!”她娇嗔地说道:“那你就更得过来玩,北上之前我们还可以睡一会儿呢。” 戴维沮丧地叹了口气:“我正是为这事儿才给你打电话的,就是关于我们出去玩儿的事。我得推迟一下。” 苏珊这才清醒过来。“怎么回事儿?” “很抱歉,我得出城去,明天就回来。我们上午可以先把第一件事儿理顺。我们还有两天时间呢。” “可我连房间都订了。”苏珊说道,感到很委屈。“我订的还是石头庄园的那间房子。” “我理解,可是……” “今晚本应是不同寻常的……该庆祝我们六个月了。你不会不记得我们已经订婚了吧?” “苏珊。”他无可奈何地说道,“我现在实在是没空儿,他们在车里等我。我上飞机后会打电话给你,把事儿说清楚。” “上飞机?”苏珊惊问道,“出了什么事儿?那所大学为什么会……” “不是那所大学,我到时候会打电话说清楚,的确得走了,他们在喊我。我会跟你保持联系。放心吧。” “戴维!”她喊着,“怎么……” 但无济于事,戴维已经挂了电话。 苏珊。弗莱切睁着两眼躺在床上,好几个钟头过去了,但电话再也没有响起来。 那天下午,苏珊魂不守舍地坐在浴缸里。她把自己泡在肥皂水里,想把石头庄园或是清烟山脉一股脑儿忘掉。他会在哪儿呢?她思忖着。为什么没打电话呢? 浴缸里的水慢慢地由热变温又由温变冷,苏珊打算出来穿上衣裳,正在这时,无绳电话“吱吱”地没命地叫了起来。她一下子站起身,浑身水淋淋地探过身去一把抓起放在水池上面的话筒。 “是戴维吗?” “我是斯特拉思莫尔。”一个声音回答道。 苏珊一屁股坐了下去。“唉!”她难以掩饰心中的失望。“下午好,局长。” “在等个小伙子吧?”对方笑出了声。“不是呀,局长。”苏珊窘迫地说道,“并不是那么……” “没错吧。”那人大笑起来,“戴维。贝克可是个好小伙儿,千万别错过哟!” “谢谢您,局长。” 局长笑声顿敛,声音陡然严肃起来。“苏珊,我打电话给你是因为我这里需要你。立马过来。” 苏珊想弄个明白。“今天是星期六,局长。通常我们都不……” “我知道,”他严肃地说。“这是紧急任务。” 苏珊坐起了身。紧急任务?是密码破译部?她还没从斯特拉思莫尔局长的嘴里听到过这样的字眼。她百思不得其解。“哦……是的,局长。”她顿了一下说道。“我会尽快赶到那里。” “不得迟疑。”斯特拉思莫尔说罢便挂了电话。 苏珊。弗莱切身上围着浴巾怔怔地站在那里,身上的水滴落在昨晚翻出来的折叠整齐的衣服上——有远足穿的短裤,有在山上晚间御寒穿的羊毛衫,还有刚刚买来的睡衣。真是郁闷,她走到衣柜前取出一套干净的衣裙。紧急任务?是密码破译部? 苏珊一边下着楼,一边琢磨着这天会不会还有更糟糕的事儿。 数字城堡(一)(2) 她很快就会知道的。 数字城堡(二) 在一片死一般寂静的大洋之上的三万英尺的空中,戴维。贝克睁大了眼睛苦恼地从小型66式利尔喷气式飞机的椭圆形的窗子向外望着。他被告知飞机上的电话出了故障,所以他无法给苏珊打电话。 “我这是在做什么?”他自言自语地嘟囔着。但答案再简单不过了——有那么一些人,对这些人你就是不能说不。 “贝克先生,”广播里说道,“我们半个小时后即可到达。” 贝克朝着看不见的声音忧郁地点了点头。太好了。他把窗子上的遮阳帘拉下来,打算睡上一觉,但他满脑子都是她。 数字城堡(三)(1) 苏珊的沃尔沃小轿车停在了十英尺高、上面是倒刺的旋风栅栏的阴影里。一个年轻警卫从里面伸出手说道: “请出示证件。” 苏珊配合着接受半分钟的例行检查。警官把她的证件在电子扫描仪上走了一下,然后,抬头看了看。“谢谢你,弗莱切小姐。”他发出了一声难以察觉的叹息,大门转动着打开了。 向前走了半英里,苏珊在一堵同样威严的带电栅栏前重复着完全同样的手续。快点吧,伙计们,我在这儿都走过无数次了。 她终于来到了最后一道关卡,一个矮墩墩的卫兵领着两只攻击犬,手里端着机关枪,扫了一眼苏珊的轿车牌照,示意她通过。她沿着坎尼恩路又走了250码,然后在雇员停车区C区停了下来。不可思议,她想。两万五千名雇员,十二亿美元的预算;谁都知道这里没有我完全挺得过周末。她踩了下油门,把车停在自己专用的停车位,然后熄了火。 穿过一片绿地,进了主楼,苏珊又过了两道关卡,终于到了那个无牖隧道,隧道直通那座新近落成的房子。一个声音检测亭拦在入口处。 国家安全局 密码破译部 验证声音方可入内 全副武装的警卫抬头看了看,“下午好,弗莱切小姐。” 苏珊疲倦地笑了笑:“你好,约翰。” “没想到今天你会来。” “就是啊,我也没想到。”苏珊前倾了上身,对着抛物面麦克风清晰地报上了自己的姓名:“苏珊。弗莱切。”电脑立即确认了她的声频密度,大门咔哒一声开了。苏珊迈步走了进去。 …… 苏珊走在水泥路上,一旁的警卫对她好一番端详。他注意到苏珊那特别大的淡褐色双眸今天看去有些恍惚,但双颊却红扑扑的光鲜可人,长至肩部的赭色秀发好像刚刚吹过,身上还飘着强生牌婴儿脂粉的淡淡幽香。警卫的眼睛又落在了苏珊那修长的身段上——然后落在那隐约可见的白色胸罩上,接着落在她那齐膝高的卡其布裙上,最后落在了她那双玉腿上——苏珊。弗莱切的玉腿。 真难想像他们竟支持一个智商170的人,他默默地思忖着。 他凝望了好半天,直到苏珊消失在远处,才摇了摇头。 一个环形拱状门挡住了去路,上面写着几个大字:密码破译部。她把手伸到凹陷处的密码盒上,输入了五位数的个人身份号码。几秒钟后,一扇十二吨重的钢筋混凝土门开始转动。苏珊想定下神来,但思绪却始终离不开贝克。 戴维。贝克。她爱过的惟一男人。乔治敦大学最年轻的正教授,出色的外语专家,说得上是国际学术界的名人。他过目不忘、记忆力超群,对语言文字情有独钟,除西班牙语、法语和意大利语外,他还通晓六种亚洲地区语言。他在大学里开设的词源学和语言学讲座场场爆满,他总是晚走一会儿,回答那连珠炮似的问题。他讲话充满权威,富有激情,但对热情奔放的女生们的崇拜爱慕的目光却显得有些木然。 贝克年方35岁,精力充沛,皮肤黝黑,结结实实,有一双敏锐的蓝眼睛和一个机警的头脑。他那结实的下巴和不苟言笑的性格常使苏珊联想到大理石雕像。六英尺高的个头,在壁球场里他的脚步却比谁都利索,同事们都难以想像。痛击对手之后,他会把那头浓密的黑发放在喷泉式饮水器里给自己的头降温,然后,也不管头上滴滴答答的水,他会叫上一份混合水果饮料和硬面包圈来款待他的手下败将。 相对其他年轻教授们的收入来说,戴维的囊中可就有些羞涩了。每次要延长壁球俱乐部会员资格或给那把跟随他多年的邓洛普球拍换羊肠弦,他往往得为华盛顿地区或周边地区的政府部门翻译点儿东西,好挣点外快,弥补亏空。一次接活时,他与苏珊相识了。 那是秋假时的一个清爽的早晨,贝克晨跑后回到三居室的职工公寓,发现电话机的显示灯正在闪动,他一边听着电话录音,一边将一品脱橘子汁倒进肚里。这种电话他早已司空见惯——那天早晨,一个政府机构请他几小时后为他们提供翻译服务,惟一让贝克感到意外的是他以前从没听过这个机构。 数字城堡(三)(2) “是一个叫国家安全局的地方。”贝克在打电话向同事们打听情况的时候说道。 得到的回答都是一样的:“你说的是国家安全委员会吗?”贝克核对了录音后回答道,“不是,他们说的是局。是‘国安局’。”(注:“国家安全局”原文为NationalSecurityAgency,首字母缩写为NSA,这里汉译为“国安局”。下文中贝克的壁球老友用NSA这三个字母开玩笑,说“这三个字母就是表示‘没有这个机构’(NoSuchAgency)”,这是因为它们的首字母完全一样。——本书所有注释皆为译者注。) “没听说过。” 贝克又核对了总审计局机构名录,也没有找到类似的机构。贝克实在没辙了,便给一个壁球老友打电话,那人以前曾做过政治分析员,当时是国会图书馆的研究员。听了那人的介绍后,贝克有些愕然。 显然,国家安全局不独存在,而且还被看作是世界上最有影响的机构之一。这个机构曾收集全球电子智能资料,并保护美国长达半个世纪以来的那些分门别类的信息数据。可以说只有百分之三的美国人知道这个组织的存在,但也只是知道而已。 “NSA,”那人开起了玩笑,“这三个字母就是表示‘没有这个机构’。” 贝克怀着忧奇参半的心理接受了这个神秘机构提供的译活儿。贝克驱车37英里,来到了这个机构的总部,总部占地86英亩,隐藏在马里兰州米德堡丛林密布的群山之中。在通过了难以计数的安检关卡之后,他们又发给他一张带全息照片的宾客通行证,然后把他送到一个让人眼花缭乱的研究部门,并告诉他那天下午他要做的就是为密码破译部提供“语言辨认”,密码破译部里都是数学精英,个个是译码高手。在起初的个把钟头里,那些密码破译员们似乎都没有意识到贝克的存在,他们围着个庞大的桌子忙忙活活,说的话贝克以前连听都没听到过。他们说到流密码、自毁生成程序、背包变体、零知识协议以及单一点。贝克只是在一旁看着,如堕五里雾中。他们在坐标纸上草草地划着符号,专心致志地研读电脑打印材料,总是提到头顶上的投影线之中那些杂乱的文字: JHDJA3JKHDHMADO/ERTWTJLW+JGJ328 5JHALSFNHKHHHFAF0HHDFGAF/FJ37WE OHI93450S9DJFD2H/HRTYFHLF89303 95JSPJF2J0890IHJ98YHFI080EWRT03 JOJR845H0ROQ+JT0EU4TQEFQE//OUJW 08UY0IH0934JTPWFIAJER09QU4JR9GU IVJPDUW4H95PE8RTUGVJW3P4EIKKC MFFUERHFGV0Q394IKJRMG+UNHVS9OER IRK/0956Y7U0POIKI0JP9F8760QWERQI 过了好半天,其中一个密码破译员总算解释了一直令贝克满腹狐疑的东西。那些拥挤在一起的文字原来是个密码——一段“密码电文”,这一组组数字和字母代表着一段加了密的文字。这些密码破译员们就是要研究这个密码并从中推断出其原本信息,或者叫“明码电文”。国安局认为其原本信息是用中国官话写成,所以才叫贝克来,等密码破译员们破译了这段文字之后,好让他把这些符号译出来。 一连两个钟头,贝克翻译着一串串的汉语符号。但每次他把译文交给密码破译员,他们的头都摇得就像拨浪鼓。显而易见,用汉语是解释不通的。贝克也真希望能帮上点忙,他指出,所有符号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也是日本汉字的一部分。闹哄哄的密码部里顿时鸦雀无声。这里的头儿是个男的,叫莫兰特,瘦高个儿,总是烟不离手,他狐疑地转过头问贝克: “你是说这些符号有多重含义?” 贝克点了点头。他告诉他们,日本汉字是在汉字的基础上发展而来的日语书写体系,刚才他之所以用汉语来翻译,那是因为他们要求他这么做。 “天啊!”莫兰特咳嗽了一声说道:“那咱们就试试这日本汉字。” 果然灵验,一切都可以对号入座了。 数字城堡(三)(3) 密码破译部里的人们对贝克这才刮目相看,尽管如此,他们还是让他只翻译那些不成顺序的字符。“这是为你的安全起见。”莫兰特说,“这样做,你就不会知道你在翻译些什么了。” 贝克哈哈地笑了起来,但却发现别人都没笑。 密码终于破解了,但这个密码透露着什么秘密,贝克可全然不知,但有一件事他看得出——国安局对密码破译极为认真,因为他口袋里的支票比他大学里整整一个月的薪水还高。 出来的时候,贝克通过一系列的安检关卡后来到出口处的主厅,一个刚刚挂断电话的警卫挡住了贝克的去路:“贝克先生,请在这里稍等。” “是什么事呀?”贝克没想到在这里花了这么长时间,他要参加周六下午的壁球常规赛,现在就要迟到了。 警卫耸了耸肩道:“密码破译部的头儿有话跟您说,她正在往外走。” “她?”贝克笑出了声。他还得见见国安局里面的女的。 “这也好笑吗?”身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贝克转过身去,立刻一脸赧色。他瞥了一眼那女人上衣上佩戴的证件,原来是国安局密码破译部的主任,她不光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个魅力四射的女人。 “我不是那个意思。”贝克搪塞着,“我只是……” “我叫苏珊。弗莱切。”那女人微笑着伸出了纤纤玉手。 贝克握住伸过来的玉手道:“我叫戴维。贝克。” “祝贺你,贝克先生,听说你今天干得很漂亮。我可以就这事和你聊一聊吗?” 贝克犹豫了一下说道:“说实在的,我这会儿确实有点急事儿。”他但愿对世界上最强大的情报机构的这一断然拒绝不会是个愚蠢之举,他四十五分钟之后要参加壁球赛,而且他一向有着这样的美誉:戴维。贝克从来不会在壁球赛中迟到……上课可能迟到,壁球可绝对不可能。 “我长话短说。”苏珊。弗莱切淡淡地一笑。“就请这边来吧。” 十分钟后,贝克坐在国安局的餐厅里,同国安局的靓妹、密码破译部主任苏珊。弗莱切一起品尝起松饼和蔓越橘汁来。戴维很快就看出,这个年方38岁的国安局高级职员确非等闲之辈——她是他所见过的最睿智的女人之一。他们谈到密码和破解密码,贝克觉得自己脑子要拼命转才能跟上她的思路——对他来说这是一个全新的兴奋体验。 一个钟头过去了,贝克不用说已不可能参加壁球赛了,而苏珊竟也全然不觉他们的内部通话系统上已经记录了满满的三大页,二人不禁相视大笑。两个人坐在那里,两个极具分析力的头脑,可能从不相信什么荒谬的一见钟情,现在却有些不可思议了,两个人从语言学上的词法探讨到伪随机数码生成程序,俨然是青梅竹马的一对少年恋人——一切都是激情的碰撞。 苏珊一直没能抽出时间来把话题转到她找贝克的真正目的上——为他提供一个在密码破译部亚洲分部的试用岗位。从这个年轻的大学教授一谈到教学时就表现出的那种激情,苏珊可以清楚地看出,他是绝不会离开大学讲坛的。苏珊决意不谈此事,免得坏了二人的心绪。她感觉自己又完全像个小女生了;说什么也不能破坏这种感觉。的确,那种感觉一点也没有遭到破坏。 二人的求爱之路缓慢而又浪漫——只要得空,二人就会私约密会,或是在乔治敦大学的校园里徜徉,或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在墨卢提咖啡屋里品尝卡普契诺咖啡,偶尔也参加几次讲座和音乐会。苏珊从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多的笑声,不论什么东西,只要到了贝克嘴里都能变成笑料。苏珊很需要这种放松来调节她在国安局工作的紧张情绪。 一个秋高气爽的下午,他们坐在体育场的露天座位上,饶有兴趣地观赏乔治敦大学校足球队惨遭拉特格斯大学的屠戮。 “你喜欢什么运动,喜欢绿皮密生西葫芦吗?”苏珊戏谑地问道。(注:绿皮密生西葫芦是一种美洲南瓜,其颜色和形状都有点像壁球。) 数字城堡(三)(4) 贝克嘟囔道:“那叫壁球。”苏珊傻里傻气地看了他一眼。“就是像绿皮密生西葫芦。”她辩解道。“不就是小了点儿嘛!” 苏珊推了他一把。 乔治敦大学的左边锋把角球开出了底线,观众中顿时嘘声四起。防守队员旋即回撤。 “你呢?”贝克也问道。“喜欢什么运动吗?” “我喜欢柔道,是黑腰带级。” 贝克赶忙奉承:“我觉得在运动上你更行。” 苏珊笑了:“我们在运动上都是超级优生,不是吗?” 乔治敦大学的一个出色的防守队员来了一个很漂亮的抢断,看台上立刻一片狂呼。苏珊俯过身来,趴在戴维的耳朵上悄声叫道:“博士!” 戴维转过头注视着她,不明就里。 “博士!”她又叫道,“把最先想到的东西告诉我。” 贝克满腹狐疑地问道:“你要搞词联想测验?” “这是地道的国安局程序。我得知道我和谁在一起。”她一脸认真地看着他说。 苏珊蹙了蹙眉说:“好吧,就试试这个——‘厨房’。” 贝克不假思索地说:“卧室。” 苏珊羞涩地耸了耸双眉又说道:“好的,这个怎么样——猫。” “香肠。”贝克反应很快了。 “香肠?” “是啊!肠线。(注:苏珊说”猫“,英文是cat,贝克说”香肠“,英文是gut(也是”肠子“的意思),两个英文单词合在一起,就是catgut,是”肠线“(制琴弦、网球拍或供外科手术缝合伤口之用)的意思。)冠军们的壁球拍上的线。” “倒是不错。”苏珊嘟着嘴说。 “你倒是测一测呀!”贝克催促着。 苏珊沉思了一下说:“你是个孩子气的性欲受挫的壁球迷。” 贝克耸了耸肩道:“还真不算离谱。” 这样一晃就过去了好几个星期。每天夜餐时,贝克都会就着甜食喋喋不休地问她问题。 她从哪里学的数学? 她是怎样进国安局的? 她是怎么搞得这么有魅力的? 苏珊总是红红着脸说自己成熟很晚。十七八岁的时候,苏珊还瘦得像个电线杆,穿鞋戴帽还是那么笨手笨脚的,苏珊的姑妈曾跟她讲,上天对她的朴素无华的补偿就是给她一个聪明伶俐的脑子。 这补偿也来得太早了点儿,贝克心想。 苏珊说她早在初中的时候就对密码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那时,学校电脑俱乐部主席是一个八年级的大高个儿,叫弗兰克。古特曼。他给苏珊打印了一首爱情诗,信中用数字替换手法设了密。苏珊求他讲出其中的内容,他却不屑一顾地拒绝了。苏珊回到家,趴在被窝里,打开手电筒,琢磨了整整一个通宵,秘密终于揭开了——每个数字都代表着一个字母。她小心翼翼地破解着其中的密码,那些看似不经意的数字竟魔术般地变成了一首优美的诗歌,苏珊惊呆了。从那一刻起,苏珊知道自己已经恋爱了——她爱上了密码和密码学,密码和密码学将成为她生命的一部分。差不多二十多年以后,也就是在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获取数学硕士学位并在麻省理工学院以全额奖学金攻读数论之后,苏珊提交了自己的博士论文——《手工密码使用的方法、规程及规则系统》。不消说,她的导师并不是这篇论文的惟一读者,因为苏珊很快就接到了国安局打来的电话和他们寄来的机票。 懂密码学的人都知道国安局,国安局是我们星球上最有密码头脑的人的家园。每年春季,当民营企业纡尊降贵地在刚刚毕业的莘莘学子中间逡巡并开出足以让人蒙羞的工资和优先认股权的时候,国安局则是审慎地观察,然后锁定目标,最后是非常干脆地走上前去把最高额的常规工资再给他们翻上一番。只要需要,国安局就不惜一切代价。苏珊激动得浑身有些颤抖,她满怀憧憬地飞到了华盛顿的杜勒斯国际机场。国安局派了个司机来接机,司机风驰电掣般地把她送到了米德堡。 数字城堡(三)(5) 那年收到和苏珊同样电话的还有41个人,当时28岁的苏珊是这些人中年龄最小的,也是惟一的女性。结果苏珊发现,她的国安局之行与其说是来交代个人情况的,毋宁说是来接受烦琐的公共关系考察和无休止的智力测验的。一星期后,只有苏珊和另外六个人又接到了邀请。苏珊尽管犹豫再三,但还是又去了。他们几个人立刻被分而试之。他们各自接受了测谎仪的测试、身世调查、字迹分析和接连不知多少个钟头的口头审查,其中包括对他们的性取向和性体验的录音调查。当口试官问及苏珊是否与兽类有过性接触时,苏珊差点儿就退了场,但她还是莫名其妙地通过了一个个难关——苏珊接下来就可以潜心于自己钟爱的密码理论的深奥的研究,进入这个神秘的“迷宫”,成为世界上最秘密的俱乐部——国家安全局——中的一员了。 贝克坐在那里,沉浸在苏珊的传奇之中。他不由得问道:“他们竟然问你是否与兽类有过性接触?” 苏珊耸了耸肩道:“这是例行的身世测试的一部分。” “那么……”贝克忍俊不禁,“你怎么说的呀?” 苏珊在桌底下踢了他一脚说:“我告诉他们没有。”然后她又说道,“但直到昨天夜里我终于有过了,千真万确。” 在苏珊的眼里,贝克几乎就像她想像的那样完美无瑕。他只有一个习惯让她略感不满,那就是每次他们出去的时候他总是执意要带上支票。她不愿看见他把整整一天的薪水用在二人的晚餐上,但贝克却是雷打不动。苏珊也学着不再反对,但心里总不是个滋味。我挣的钱花也花不完,她心里想,应该由我买单。 尽管如此,苏珊还是觉得贝克是她的理想伴侣,虽然他身上还有那种早已过时了的骑士精神。贝克激情四溢,英俊潇洒,风趣幽默,最重要的还是他对苏珊的工作有种浓厚的兴趣。不论是去史密森学会的途中,还是骑脚踏车出去兜风,还是在苏珊的厨房里煮意大利式细面条时,戴维总是有着强烈的求知欲。苏珊总是竭尽所能,有问必答,她把国家安全局的总体的非机密的情况向贝克作了描述。苏珊说的一切把贝克完全吸引住了。 国安局是杜鲁门总统于1952年11月4日12点零1分亲自宣布创建的,在此后的五十多年时间里都是世界上最神秘的情报机构。国安局长达七页的工作条规简明扼要地表明了其工作宗旨:保护美国通信系统,拦截别国情报机密。 国安局主办公楼的屋顶上密密麻麻地安装了五百多个天线,还有两个特大号的状似巨型高尔夫球的天线屏蔽器。主办公大楼本身就是个庞然大物——占地两百多万平方英尺,是中央情报局总部的两倍。主楼内有八百多万英尺的电话线和八万平方英尺永久密封的电波反射装置。 苏珊还跟戴维讲到了通信情报系统,也就是国安局的环球侦察部——那里有令人眼花缭乱的专司监听的短波电台、卫星和环球搭线窃听装置。这里每天可以拦截和窃听到成千上万的公文和会谈,这些公报和会谈被送到国安局的分析员手里进行破码。联邦调查局、中央情报局和美国外交部的智囊的决策全都取决于国安局的情报。 贝克真是着了迷,他追问道:“那么破码又是怎么回事儿呢?用在什么地方?” 苏珊告诉他,截获的情报通常都来自滋事生非的国家政府、敌对派或恐怖组织,许多情报就发自美国本土。这些情报为了保密起见都是用密码传递,以防落入他人之手——这些截获情报的工作就多亏了环球侦察部,通常都由他们来做。苏珊跟戴维讲,她的工作就是研究这些密码,亲自破解它们,为国安局提供解码信息。其实并非完全如此。 对自己的心上人撒谎,苏珊感到莫大的歉疚,但她也没有办法。要是几年前,她的那番话还算是正确的,然而国安局的情况早已发生了变化,整个密码学界也早已发生了变化。苏珊现在的工作是绝对保密的,即使对最高权力层,她一般也不得透露。 数字城堡(三)(6) “破解密码,”贝克心醉神迷地说,“你怎么知道从哪里入手呢?我是说……你是怎么破解密码的?” 苏珊笑了。“别人不知,但你总该知道呀!这就像学外国语。起初那些文字乱七八糟的毫无意义,但弄清其结构和规则之后,你就获取了其中的意义。” 贝克点了点头,深有感触,但他还是不满足。苏珊便用莫鲁提牌餐巾纸和音乐会节目单作黑板,给这位迷人的学究上了一堂简易的符号学课。她从尤利乌斯。凯撒的“完全平方”密码盒开始讲起。 凯撒,她讲道,是历史上第一个编写密码的人。那时他的徒步信使不时遭受伏击,机密文件也因此遭劫,凯撒遂琢磨出一套初步方法对他的指示进行加密。他对他的文件进行重新组合,使它们看去毫无意义。当然,并不是真无意义。每封信函都有一个字母数——这取决于凯撒想说多少话。他秘密通知他的大臣们,接到无法辨认的密件之后,首先把这些文字誊写在齐整的坐标方格上,然后,按自上而下的顺序读下去,一封密信就魔幻般地出现在眼前了。 在一段时间里,凯撒对文字内容进行重新组合的设密理念被人们竞相采用,而且为了使它更加难以破解,还对之进行了改进。非计算机时代的加密手段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达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当时的纳粹造了一台让人全然摸不着头脑的加密机器,叫隐匿之王原文为Enigma,意思是“费解的事物或不可理解的人”,这里译为“隐匿之王”,前半部分是音译,但在一定程度上也表达了相应的意义……这台机器酷似老式打字机,内装以错综复杂的方式旋转的铜制连锁变码旋转件,从而将清晰的文字内容打乱,使之成为看去混乱无序的字母的分组排列。密件的接收方只有通过另一台隐匿之王,以同样的标准和完全同样的方法,才能破解其中的密码。贝克听得入了迷。这回先生成了学生。 一天晚上,大学里上演《瘪嘴》,苏珊给了戴维一个最简单的密码让他来破解。戴维整个幕间休息的时候都坐在那里,对着那张只有11个字母的纸条冥思苦想。 HLFKZCVDLDS 终于,在后半场结束的灯光就要暗下去的时候,贝克破解了密码。为了便于贝克解码,苏珊只不过是把信息中的每个字母都用字母顺序中紧随其后的字母取而代之。贝克在解码中只需把每个字母按字母顺序依次前移一个字母即可——A成了B,B就成了C,以此类推。他迅速替换了其他字母,从没想到,小小的四个音节竟使他欣喜若狂: IMGLADWEMET9(注:这句话的意思是:有幸与你结缘。下文中的LDSNN,按照上文苏珊设定的解密方法,其意思就是METOO,彼此彼此。) 贝克旋即写下自己的答复,递给了苏珊: LDSNN 苏珊感到无比欣慰。 贝克快慰地笑了,他都35岁了,但还是兴奋得心脏剧烈跳动。贝克还从没有为哪个女人如此神魂颠倒过。苏珊那清秀的欧洲人相貌和柔和的棕色眼眸常使贝克联想到雅诗兰黛的广告。十几岁时苏珊又瘦又高,而且还笨手笨脚,现在可今非昔比了。这些年来,苏珊出落成一个袅袅婷婷、杨柳细腰的婀娜女子——苗条的身材,高高的个头儿,挺实的乳房,还有其平无比的腹部。贝克经常戏称她是他见过的第一个有着应用数学和数论博士学位的泳装模特。几个月过去了,二人都发现他们中间似乎有着某种可以维系彼此白头偕老的东西。 他们相处差不多两年的时候,有一天,戴维突然向她求婚,那是去清烟山脉度周末的时候。二人躺在石头庄园的华盖床上。贝克没有准备戒指——完全是脱口而出的。而苏珊就爱他这一点——率真。苏珊没完没了地热吻他,贝克则把她揽在怀里,为她宽衣解带。 “我可认为这就是答应了。”贝克说。在炉火的温馨中,二人通宵云雨,无限温存。 那个神奇的夜晚还是六个月前的事——就在戴维出人意料地擢升为现代语言系主任之前。但自打那时起,二人的关系却急转直下了。 数字城堡(四)(1) 密码破译部门上的电子装置发出了短促而尖厉的声音,苏珊这才从抑郁的沉思中清醒过来。旋转门已经转到最大开启的位置,旋转整整360度之后,便会在五秒钟之内又关闭。苏珊打起精神迈步走进了门口,电脑对她的进入立刻进行了登记。 自打三年前密码破译部竣工之后,苏珊差不多就一直在这里生活,但今天一看到密码破译部,她还是为之惊叹。巨大的弧形主厅上耸五层楼之高,透明的圆顶在中央屋顶处达120英尺之高。普列克斯玻璃的穹顶下面是一层聚碳酸酯网,这是一层能够经受得住两百万吨冲击波的大网。阳光透过玻璃屏从精巧的网孔中投射进来照射到四面的墙上。微尘出人意料地呈螺旋状向上漂浮——这是穹顶上强大的电离子除尘系统使然。 大厅倾斜的四墙在顶部呈巨大弧状,到可以平视的地方则几乎是垂直的了,等接近地板时,墙面先是隐隐约约呈半透明状,渐次成为不透明的墨色——整个黑乎乎的一片,那是发着神秘光泽的磨光黑色瓷砖,使人感到惴惴不安,好像整个地板都是透明的黑色冰块似的。 地板上最显眼的是那台状若巨大鱼雷上端的机器,这个大厅高高的圆顶就是特意为它建造的。这台机器的底部深入地基,外形呈拱状,通体乌黑,有23英尺之高,那全身弯曲平滑的样子就好像是一头冻僵在寒冷的海滩上的虎鲸。 这就是万能解密机,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最昂贵的电脑设备,在国安局也是绝无仅有。 就像一座冰山,这台机器有百分之九十的体积和功能都藏在地下,其秘密都隐藏在直接深入地下足有六层楼高的搪瓷竖井——一个被九曲回肠的迷宫环绕的火箭一样的外壳,内有复杂的过道、数不清的电缆和氟氯烷制冷系统的排废装置,等等。底部的动力发电机总是以一种低频的嘈杂声嗡嗡地叫着,使密码破译部的人们有迫近幽冥之门的感觉。 像一切伟大的科技发明一样,万能解密机也是现实需要的产物。在20世纪80年代,国安局见证了彻底改变情报侦察界的电信革命——公众进入互联网。更具体地说,是电子邮件时代的到来。 犯罪分子、恐怖分子和间谍特务早已吃够了搭线窃听的亏,对这种全球通信的新玩意儿自然是欣然接受。电子邮件有着传统通信方式的安全和有线电话的迅捷。传送工具由于是借助地下光学纤维线,从不会被送入电波,因此绝对不会遭劫——至少理论上是如此。 但实际上,拦截那些穿梭在互联网上的电子邮件对国安局的科技尖子来说只不过是儿戏而已,是小菜一碟。互联网并不像大多数人认为的那样是家用电脑的新生事物,其实它早在三十年前就已经被美国国防部设计出来了。那是一个庞大的电脑网络,是为了预防核战争而为政府设计的安全通讯系统。国安局里的耳目那时都是网络精英。通过电子邮件从事非法活动的人很快就知道他们的秘密可不像他们想像的那样隐蔽。联邦调查局、缉毒局、国内收入署和美国其他法律执行机构——再加上国安局里那些狡猾的黑客职员——都沉浸在无数的抓捕和不断的定罪的快感之中。 当然,当世界各地的电脑用户发现美国政府公然阅览他们的电子邮件时,他们义愤填膺了。甚至连那些只是通过互发电子邮件来自娱的笔友们也受着隐私被偷窥的困扰。全球的程序开发商们开始研究新的策略,确保电子邮件更加安全。他们很快找到了办法——公开关键码(注:因需二次解译故不必担心被他人破译的密码。)加密法,公钥加密法就这样诞生了。 公钥加密法看似简单,其实是个了不起的发明。它主要是通过简便易行的家用计算机软件来实现的,它可以倒换(注:倒换,原文scramble,原指倒换(无线电、电视信号等)的频率(使之在无特殊仪器的情况下无法被接收)。)个人电邮信息,使之完全无法阅读。用户可以在写好信后,把信件通过加密软件进行加密,那么接收方看到的就是乱码——全然无法辨认,其实这就是个密码。这一传送物的拦截者在屏幕上看到的也只能是乱码。 数字城堡(四)(2) 还原其信息的惟一手段就是输入发送人的“万能钥匙”,——就是一系列密码,其作用很像自动取款机所需的个人身份号码。万能钥匙通常又长又复杂,它包含着所有说明加密规则系统所需的原始信息,其实就是进行数学运算以再现原始信息。 现在用户可以自信地发送电子邮件了。即使这一发送物遭到拦截,也只有得到钥匙的人才能破译。 国安局立即意识到了困境。他们现在所面对的不再是仅凭一双手和方格纸就可以破解的代用密码,而是计算机生成的秘密功能,这一功能运用混沌理论和多重符号字母把信息打乱,使之看去杂乱无章,根本无法破解。 首先,用户使用的万能钥匙必须较短,这样国安局的电脑才可能“猜测”出来。如果一个万能钥匙是期望中的十位数,那么电脑就可以编出程序,尝试0000000000和9999999999之间的每一种可能性。或迟或早,电脑会碰上正确的序列。这种试猜法被称为“蛮力解密法”。这种方法可能旷日持久,但从数学意义上来说却是有保证的。 由于全世界都了解了试猜解密法的威力,因此万能钥匙便变得越来越长。电脑用于“猜测”正确序列的时间从最初的几个星期到几个月最后到了几年。 到了1990年,万能钥匙就已经超过了包括字母、数字和符号的美国信息互换标准码的全部256个字符。不同可能性之间的数字大约是10120,也就是1的后面有120个零。正确地猜出一个万能钥匙就相当于从三英里长的沙滩上找寻一粒正确的沙子。用试猜法破解一个标准的64比特的万能钥匙,国安局最快的电脑——绝密格雷/约瑟夫二世估计也要用上十九年以上的时间。 由于在虚拟情报封锁中被抓,国安局通过了一项由美国总统签发的秘密指令。他们获得了联邦基金的大力支持,还获得了为解决这一问题可以“先斩后奏”的自由行动权,在这双重激励下,国安局决定开始建造一件令人难以置信的东西——世界上第一台“万能解密机”。 尽管许多工程师都认为这新提出的解密计算机没有建成的可能性,国安局还是坚信他们自己的座右铭:万事皆可能;不可能的事只不过需要更多时日而已。 整整五年,在花了五千万个人工小时和耗资1.9亿美元之后,国安局再一次证实了他们的座右铭的正确性。三百万台邮票般大小的中央处理机的最后一台被手工焊接停当,最后一道编制程序宣告结束,陶瓷外壳锻封完毕。“万能解密机”就这样诞生了。 万能解密机内部的神秘运转是许多智慧的结晶,没有哪一个人能够全部清楚个中究竟,但其原理却是再简单不过了:人多好办事;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 三百万台中央处理机将全都并行工作——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进行计数,对每种排列进行逐一尝试,这样的话,即使是大得难以想像的万能钥匙都逃不过万能解密机的火眼金睛。为了猜测万能钥匙并破译密码,这台耗资数亿美元的杰作在明码通信的猜测中采用高精度分类方法的同时,也将发挥并行处理的功效。其威力不光是来自数目大得令人咋舌的中央处理机,还来自那些具有突破意义的新的量子计算方法——刚刚涌现出的使信息可以作为量子力学形态而不是仅仅作为二进制的数据进行存储的科学技术。 激动人心的时刻终于到来了,那天是十月份的一个星期四,一个雨横风狂的早晨。首次现场试验。尽管对这台机器到底有多快还拿不准,但工程师们有一点意见是完全一致的——如果中央处理机全都并行工作,万能解密机的功力是强大的。但到底有多么强大,他们还不得而知。 答案十二分钟之后就有了。当电脑输出并提交了明码电文,也就是提交了破译了的密码之后,在场的人都惊得目瞪口呆。万能解密机只用了十分钟多一点点的时间就查明了一个六十四字符的万能钥匙,这比二十年前国安局最快的电脑要快上一百万倍! 数字城堡(四)(3) 在万能解密机建造指挥部副部长、国安局副局长特弗雷。J.斯特拉斯莫尔的带领下,国安局的生产处赢得了胜利。万能解密机是个巨大的成功。为了保守这一秘密,斯特拉斯莫尔副局长立刻向外放出风去,说这项工程已宣告彻底失败,密码部里的一切行动都是要挽回两亿美金的惨痛损失。只有国安局的上层知道事实的真相——万能解密机每天都破解着成百上千的密码。 外面传言,加密的电子邮件是完全不能破解的——即使是无所不能的国安局也是一筹莫展。紧接着,好消息频频传来。毒枭、恐怖分子以及窃贼之流,早已受够了手机常遭窃听、遭拦截之苦,都转而使用这一新兴的联系方式,也就是转瞬间可以同世界各地进行联系的加密的电子邮件。他们再也不会面对庞大的陪审团,收听录音机上他们自己的说话声——那早已忘却了的被国安局的卫星捕获的手机对话。 情报收集还从来没有这么容易过。国安局截获的密码,作为完全不能读解的密码文件输入万能解密机后,用不了几分钟,就变成了完全可读的明码文件。世上已经完全没有秘密可言了。 为了让外界更加相信自己在破解邮件密码方面的无能,国安局激烈地游说立法议员对所有电脑加密软件都不予通过,他们坚持说,如果予以通过,国安局的功能将大大被削弱,而立法者也就不可能去抓捕和起诉犯罪者。民权团体却是心花怒放,他们认为,国安局本来就无权阅读人们的信件。密码软件宣传物铺天盖地而来。国安局“输”了这场战争——这正是他们的如意算盘。殊不知,全世界的电子界都受到了愚弄——或者看起来是如此。 数字城堡(五)(1) “人都哪儿去了?”苏珊走过密码破译部的地板时暗暗思忖。紧急任务。 国安局的大多数部门在一周七天的时间里都要满负荷地工作,但密码破译部在星期六的这一天里却一般都是阒无一人。善于用数学破解密码的人骨子里就是一些脑子里的弦拉得过紧的工作狂,因此还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星期六这天除非紧急任务,他们可以放假一天。密码破译者们都是国安局里的顶梁柱,因此决不能让他们过度工作从而导致疲惫不堪。 苏珊在地板上走着,万能解密机赫然耸现在她的右侧。八层楼下的计算机的动力设备今天听起来怪异而又不吉祥。苏珊从不愿在休息时间里待在密码破译部,好像是独自一人同一只自命不凡的未来派的野兽一起被关在笼子里似的。苏珊赶忙向副局长的办公室走去。 斯特拉斯莫尔的玻璃墙的智能工作室,高高地矗立在密码破译部的后墙上的一组“天桥”楼梯的上方,人们根据其外观,特别是帘子拉开时候的样子,给它起个绰号叫“鱼缸”。苏珊沿着装了栅栏的楼梯向上爬着,一边向上注视着斯特拉斯莫尔办公室的厚厚的橡木门。这里行使着国安局的职权——一只秃鹰恶狠狠地紧握着一把古老的万能钥匙。那扇门的里面,坐着她所见过的最伟大的人物之一——斯特拉斯莫尔。 斯特拉斯莫尔副局长,这位五十六岁的指挥部的副部长,在苏珊眼里就像是一位父亲。是他招聘了苏珊,也是他使国安局成了苏珊的家。苏珊十几年前进国安局的时候,斯特拉斯莫尔还是密码发展部的头儿,那是一个刚来的密码破译员们——刚来的男性密码破译员们——的训练基地。斯特拉斯莫尔从不允许手下戏弄新来的任何人,而对这位惟一的女性职员则更是关爱有加。有人告他偏袒苏珊,他只是以事实回击之:苏珊。弗莱切是他所见过的最聪明的年轻新手,他决不会因为性骚扰而失去她。有个老密码破译员竟决定考验一下斯特拉斯莫尔是否表里如一,言行一致。 那是苏珊到国安局的第一年。一天早晨,苏珊到密码破译部的公共休息室里去拿书面材料。离开的时候,她注意到公告板上有一张她自己的照片。她难堪得差点昏过去。画面上,她慵懒地躺在床上,身上只穿着紧身短衬裤。 后来才知道,是一个密码破译员用数字电脑从一本黄色杂志上扫描了一张照片,然后把苏珊的头像移花接木地同那张照片的身体合二为一。照片惟妙惟肖,简直可以乱真。 但是出于对苏珊的考虑,斯特拉斯莫尔副局长可一点也不觉得这个花招有什么好玩儿。两个钟头后,出现了一个字条,上面写着: 职员卡尔。奥斯丁由于行为不轨被解雇。 打那天起,谁也不再招惹苏珊。苏珊。弗莱切成了斯特拉斯莫尔副局长的掌上明珠。早在职业生涯的初期,斯特拉斯莫尔副局长就设法通过引荐一些非正常渠道的情报交易而引起上级的注意。特雷弗。斯特拉斯莫尔以擅长中肯精练的分析而逐渐为人所知。他特别关注国安局在难以抉择时所面临的道德困境,做事始终不渝地从公众利益出发,他在这些方面似乎有着异乎寻常的能力。 在众人眼里,斯特拉斯莫尔毫无疑问非常爱自己的国家。在同仁们的眼中,他是个爱国主义者和理想主义者——他是这个虚伪世界里的翩翩君子。苏珊到国安局的这些年里,斯特拉斯莫尔从密码破译部主任一跃登上了整个国安局的第二把交椅。现在斯特拉斯莫尔副局长在国安局里只在一人之下——这人就是利兰。方丹局长,这个人物是这个庞大“迷宫”的神秘统治者,他从未露过面,偶尔会听到他的名字,永远让人敬畏。他和斯特拉斯莫尔也很少面对面相见,而一旦相见,那就像是两个巨人的冲撞。方丹是巨人中的巨人,但斯特拉斯莫尔似乎并不在乎。他像个慷慨激昂的拳击手那样极力克制着自己去同那位局长据理力争,就是美国总统也不敢像斯特拉斯莫尔那样去指责他。这样做的人需要有政治上的豁免权——或者像斯特拉斯莫尔那样对政治漠不关心。 数字城堡(五)(2) 苏珊爬到了楼梯的顶部。还没等苏珊叩门,斯特拉斯莫尔工作室的电子门锁已经嗡嗡地响了起来。门开了,副局长招手叫她进去。 “谢谢你赶过来,苏珊。我欠你的情了。” “您太客气了。”她笑了笑,在桌子对面坐了下来。 斯特拉斯莫尔四肢瘦长,但身上的肉却很厚实,他沉默寡言的性格多少掩盖了他那顽固的追求尽善尽美的本性。他的一双慧眼总是透出自信和与生俱来的审慎。但今天他的眼神看去却有些慌乱和心神不定。 “您看上去有些疲惫。”苏珊说。 “我以前不是这个样子。”斯特拉斯莫尔叹了口气说道。 我正要这么说,苏珊心想。 苏珊以前还从未见斯特拉斯莫尔这个样子过。他那稀疏的花白头发显得凌乱,在这么清爽的空调房间里,他额头竟还冒出了汗珠。他昨晚好像是和衣而卧的。他坐在一个新式的桌子的后面,两个凹进去的袖珍键盘和一台电脑显示器放在桌子的一头。桌子上面堆放着各种电脑打印物,看上去像是这个拉上帘子的工作室里放着一个叫不出品牌的驾驶座。 “这周挺累?”苏珊询问道。 斯特拉斯莫尔耸了耸肩道:“还那样。‘电新会’又就公民隐私权一事纠缠不休。” 苏珊轻轻地笑了。电新会,全称是电子新领域基金会,是一个全球性的电脑用户联合会,已经成立了庞大的公民自由联合会,旨在支持在线言论自由,让人们了解生活在电子世界里的现实问题及危险因素。他们到处游说,一贯反对他们所说的“政府机构的奥威尔(注:奥威尔:乔治。奥威尔(1903—1950),英国小说家、新闻记者,他在小说《1984年》中描述了一个受残酷统治而失去人性的未来社会。奥威尔主义即源自此书,指的是为达到宣传目的而篡改并歪曲事实真相。)窃听能力”——特别反对国安局。电新会一直是斯特拉斯莫尔的眼中钉,肉中刺。 “好像一如既往嘛。”苏珊说到,“那么您打电话把我从浴缸里叫出来的紧迫任务是什么呢?” 斯特拉斯莫尔沉坐在那里,手指触弄着固定在桌面上的计算机跟踪球。他沉默了良久,才发现苏珊盯着他看,便也盯着她问道:“你知道万能解密机破译一个密码用的最长时间是多少吗?” 这话可完全出乎苏珊的预料,好像毫无意义。他就是为这事把我叫来的吗?“嗯……”她稍一沉吟说道:“几个月前,我们截获了一个通信情报,这个情报我们用了大约一个钟头的时间,但这个情报的万能钥匙出奇的长——有大约一万个比特。” 斯特拉斯莫尔咕哝着说道:“用了一个钟头?嗬!要是遇上边缘密码那得用多少时间呢?” 苏珊耸耸肩道:“当然喽,要是包括诊断程序在内的话,那自然就长得多。” “要长多少?” 苏珊闹不清斯特拉斯莫尔问这话是什么意思。“这么说吧,局长,三月份的时候,我尝试对分割成段的一百万比特的万能钥匙使用了计算机演算规则系统。非法循环功能,元胞自动机,什么都有。结果,万能解密机还是把它解开了。” “用了多长时间?” “三个钟头。” 斯特拉斯莫尔双眉紧蹙。“三个钟头?那么长时间?” 苏珊也皱起了眉,稍稍有些不悦。过去的三年里,她的工作就是对这台世界上最神秘的电脑进行微调。万能解密机的大多数程序能够那么神速地运行,要归功于她。一个一百万比特的万能钥匙简直是难以想像。 “好的。”斯特拉斯莫尔说,“也就是说,再难解的密码到了万能解密机这里也只需三个钟头左右?” 苏珊点了点头道:“正是,上下差不了多少。” 斯特拉斯莫尔犹豫了一下,像是怕说出什么不想说出的话似的。最后还是抬起头来说道:“万能解密机遇上了点……”他又收住了话头。 数字城堡(五)(3) 苏珊问道:“超过了三个钟头?” 斯特拉斯莫尔点了点头。 苏珊看起来并不感兴趣。“遇上了新的诊断程序?是来自系统安全部?” 斯特拉斯莫尔摇了摇头说道:“是个外部文件。” 苏珊等着他说出下文,可他又没话了。“外部文件?您是在开玩笑,对吗?” “但愿如此。我昨晚十一点半左右就把这个文件交付给了万能解密机,但到现在还没有破译出来。” 苏珊惊得张开了嘴。她看了看自己的手表,又看了看斯特拉斯莫尔,问道:“还在破译?十五个多钟头了?”斯特拉斯莫尔欠起身来,把电脑显示器转向苏珊。屏幕是黑的,只有一个黄色的小盒子在中间一闪一闪的。 已过时间:15小时9分33秒 破译结果:—— 苏珊惊愕得瞪大了眼睛。这就是说万能解密机破解一个密码就已经用了十五个多钟头。她知道计算机的处理程序每秒钟对三千万个字符进行清查,一个钟头就清查一百个亿。如果万能解密机还在计算,那就意味着这个万能钥匙实在是大得难以形容——其长度超过十亿位数。这真是天方夜谭。 “这不可能。”她断言道,“您检查过误差标记吗?也许是万能解密机的运算程序出了故障,而且……” “机器运转正常。” “那就是万能钥匙太大!” 斯特拉斯莫尔摇着头说:“是标准的商业性规则系统。我猜也就是一个六十四比特的万能钥匙。” 苏珊百思不解,她向窗外下面的万能解密机看了看。她深知这台机器不出十分钟就可以把一个六十四比特的万能钥匙搞定。“其中定有蹊跷。”苏珊说。 斯特拉斯莫尔点了点头说:“说到点子上了,但你不会喜欢这种蹊跷。” 苏珊有些担心地说:“难道是万能解密机出了故障?” “万能解密机一切正常。” “遇上了病毒?” 斯特拉斯莫尔摇着头说:“没有病毒。听我说下去。” 苏珊惊得目瞪口呆。万能解密机还从未碰到过一个钟头之内解不开的密码。通常密码电文几分钟内就可以送到斯特拉斯莫尔的电脑上进行打印。她瞥了一眼桌子后面的那台高速打印机,上面空无一物。 “苏珊,”斯特拉斯莫尔轻声说道,“起初可能很难接受,不过先听听吧。”他咬了咬舌头接着说道:“万能解密机正在破解的这个密码——非常罕见,和我们以前见过的都不一样。”斯特拉斯莫尔顿了顿,好像这话很难启齿:“这个密码解不开。” 苏珊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差点笑出声来。解不开?那会意味着什么?就没有解不开密码这回儿事——只不过有的时间长点儿而已,每个密码都是能够解开的。从数学意义上讲,万能解密机早晚能找到正确的答案。“您能再说一遍吗?” “这个密码解不开。”他含糊不清地重复道。 解不开?苏珊不敢相信这话竟是一个有着二十七年密码分析经验的人说的。 “解不开,局长?”她很不自然地问道。“试过伯格夫斯基定律吗?” 苏珊在职业生涯的初期学过伯格夫斯基定律。这是蛮力技术的基础,也是斯特拉斯莫尔制造万能解密机的灵感所在。这一定律清楚地说明,如果计算机把所有的可能都尝试一遍,那么从数学意义上来说就一定能找到正确的答案。密码打不开不是因为其万能钥匙找不到,而是由于大多数人都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或那么好的设备去找。 斯特拉斯莫尔摇了摇头。“这个密码却是个例外。” “例外?”苏珊颇不以为然地瞄了他一眼。不能破解的密码在数学意义上来说是不可能的!他知道这点。 斯特拉斯莫尔一只手搔着汗涔涔的头发说:“这个密码是一个全新的设密程序的产物——我们以前从未见到过。” 数字城堡(五)(4) 他这么一说,苏珊就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设密程序其实只是公式而已,是一些把文本变成密码的诀窍。数学家和程序编制者们每天都能造出很多新的程序。这些东西市场上成百上千——PGP加密软件、DiffieHellman加密算法、压缩文件、IDEA算法和ElGamal算法,等等。万能解密机每天都破解这些程序编出的密码,没碰到过问题。对万能解密机来说,所有密码都是一样的,根本不管是用哪个程序编出来的。 “我还是不明白。”苏珊争辩道,“我们现在探讨的不是逆序工程中的某些复杂功能,我们探讨的是蛮力技术。PGP加密软件、Lucifer算法、数字签名算法——都无关紧要。”程序就是要编出自以为安全的万能钥匙,而万能解密机则要去破解其密码直到找出答案。 斯特拉斯莫尔像个好老师那样竭力耐着性子回答道:“你说得对,苏珊。万能解密机总是能够解开万能钥匙——即使它大得惊人。”停了半晌,他才又说,“除非……” 苏珊想插话,但显然,斯特拉斯莫尔就要说出爆炸性的话了。除非什么呢? “除非计算机不知道它什么时候解开了密码。” 苏珊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您说什么?” “除非计算机猜到了正确的答案但还只管猜下去,因为它不知道自己已经找到了正确的答案。”斯特拉斯莫尔无奈地说。“我认为这个程序用的是旋转明码电文。” 苏珊惊讶得目瞪口呆。 旋转明码电文功能概念最初是在1987年由匈牙利数学家约瑟夫。哈恩在一家不起眼的报纸上提出来的。由于使用蛮力技术的计算机可以通过明码电文的可识别词汇模式来破解密码,哈恩提出了一个新的解密程序,这一程序除设密而外,还可以在不同时间里转换解了密的明码电文。从理论上来说,永恒转变可以使解密电脑永远找不到可辨识的词汇模式,因此当它已经找到了准确答案的时候,它自己却永远也不会知道。这种理念有点像殖民火星的想法——从理智层面上讲,这是可以理解的,但目前这还远非人力所能及。 “您是从哪儿弄到这个东西的?”苏珊追问道。 局长慢吞吞地答道:“一个国有企业的程序员写的。” “什么?”苏珊一屁股又回到椅子里。“我们楼下的程序员都是世界上最好的!我们这么多人通力合作都不知离旋转明码电文功能还有多远。您是不是想告诉我有个凡夫俗子凭着一台计算机就把这个东西搞出来了?” 斯特拉斯莫尔降低了声音,显然是想让她平静下来。 “我倒不觉得这家伙是个凡夫俗子。” 苏珊根本就听不进去。她确信总该有其他原因:是故障?是病毒?什么都比存在解不开的密码这个原因的可能性大。 斯特拉斯莫尔严肃地看着苏珊说道:“编写这个程序的人是有史以来最出色的密码学专家之一。” 苏珊更加疑惑起来。有史以来最出色的密码学专家都在她自己所负责的密码破译部里,要是谁搞出了这样的程序,她当然最清楚了。 “是谁?” “你肯定猜得出。”斯特拉斯莫尔说。“他并不太喜欢国安局。” “嗯,这下倒把范围缩小了。”苏珊有些愠怒地讽刺道。 “他参与过万能解密机的制造,他违反了规则,几乎酿成大错。我已经把他打发走了。” 苏珊面无表情,但脸色很快又变白了。“哦,天哪……” 斯特拉斯莫尔点头道:“他这一年来都在吹嘘说他在搞一个蛮力技术抵制程序。” “但,但是……”苏珊有点嗫嚅。“我还以为他是瞎咋呼呢。难道他真的搞出来了?” “他确实搞出来了。他就是这个超大的不能破解的密码的编写者。” 苏珊沉默了好半天。“但是……那就是说……” 斯特拉斯莫尔死死地盯着她说道:“正是。正是远诚友加使万能解密机成了一堆废物。” 数字城堡(六)(1) 尽管远诚友加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时还没有出生,但他却仔细研究关于“二战”的一切——特别是其中的重大事件,那场由原子弹引起的使他十万同胞化为灰烬的大爆炸。 广岛,1945年8月6日8点15分——一次下流的杀戮行动,一次由已经赢得了这场战争的国家进行的一次威力的演示。友加已经接受了这一切。但他永远不能接受的是原子弹使他一出生就失去了母亲。母亲死于难产——由辐射毒素带来的并发症,这病已经折磨他多年了。 1945年,友加出生之前,他的妈妈像许多朋友一样跑到广岛的烧伤中心做志愿者。就是在那个地方,她成了核爆炸的幸存者——辐射人。十九年后,她三十六岁那年,她躺在产房里,血流不止,她知道自己不行了。她不知道死亡会不会把她从最后的恐惧中解放出来,她最怕的就是自己的这个独子会是畸形。 友加的父亲甚至连看都没看过自己的儿子。爱妻的死把他弄得手足无措,再加上护士告诉他那是个有缺陷的孩子,可能连那天晚上都活不过去,悲痛与羞愧之下,他从医院消失了,再也没有回来。远诚友加被寄养在别人家里,就这样成了螟蛉之子。 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小友加就呆呆地凝视着自己那拿着达摩娃娃的扭曲的手指,发誓要报复——报复那个夺走了他母亲、羞辱了他父亲从而使他抛弃了自己的那个国家。但他不知道命运在暗中操纵着一切。 友加十二岁那年的二月,一个计算机生产商打电话给友加的养父母,问他们是否愿意让这个残疾孩子参加他们新近为残疾儿童开发的键盘输入考查小组。养父母同意了。 别看远诚友加以前从未见过计算机,但他好像天生就知道怎么去使用。计算机为他开辟了一片他永远也不可能想到的天地。不久,他就全身心地爱上了计算机。 随着一天天长大,友加可以给人上课、可以给自己挣钱了,终于,他就赢得了同志社大学的奖学金。不久,友加的名字就传遍了东京,成了无人不晓的“残疾少年奇才”——残疾天才。 友加后来还是了解到了珍珠港事件和日本发动战争的罪恶。他对美国的仇视慢慢地减弱了。他成了虔诚的佛教徒,忘记了自己幼小时候要报复的誓言。他认为宽恕是通向彼岸的惟一途径。 到了二十岁的时候,远诚友加就差不多是电脑编程者们的崇拜对象了。美国国际商用机器公司为他提供了工作签证和在得克萨斯的一份工作。友加对此自然是欣然接受。三年后,他离开了美国国际商用机器公司,到了纽约,开始独自编写软件。他加入到公钥加密的新潮流中,靠编程发了财。 像许多顶尖的加密程序编写者一样,友加也被网罗到了国安局。命运再次嘲弄了他——这是一个在他曾发誓要报复的国家政府的心脏工作的机会。他决定去面试。与斯特拉斯莫尔局长见面后,他心中的那些疑虑消失了。他们就友加的身世、就他对美国可能怀有的憎恨以及他的未来进行了坦率的交谈。友加参加了测谎测试和为期五周的严格的心理特征勾画,他都一一通过了。对佛教的虔诚已经取代了他心中的仇恨。四个月后,远诚友加来到美国国家安全局的密码破译部工作。 尽管收入不菲,可友加还是骑机动自行车上班,中午就在办公桌上吃盒饭,而不是同其他人一道去餐厅享用上等牛排和维希冷汤。密码破译部的人都很尊敬他。他才气横溢,是他们所见过的最有创造力的人。他善良、诚实,沉默寡言,有着无可挑剔的行为准则。道德上的完善是他追求的最高目标。正是基于这一原因,友加遭到国安局解雇并随后被驱逐出境才会引起轩然大波。 像密码破译部的其他成员一样,友加也参与了万能解密机工程,他相信,这一工程成功后只会用于破解事先由司法部同意的电子邮件。国安局对万能解密机的使用要遵照联邦调查局在安装窃听器时所需的联邦法院命令。万能解密机要安装由联邦储备系统和司法部根据协议由第三者暂为保管的需要口令的编制程序,这样才能对文件进行破解。此举旨在避免国安局不分青红皂白地监听世界各地遵纪守法的公民们的正常通讯。 数字城堡(六)(2) 然而,到了该输入这个程序的时候,万能解密机的工作者们却被告知计划发生了变化。由于与反恐有关的国安局的工作通常都很紧迫,万能解密机将是一个独立的破译密码的设备,其每日的运行将由国安局自行掌控。 远诚友加被激怒了。这其实就意味着国安局可以阅读任何人的邮件然后再人不知鬼不觉地将之封上了事。斯特拉斯莫尔试图让远诚友加把万能解密机看作是强制执行法律的手段,但没起任何作用。友加坚信,这种做法是对人权的粗暴践踏。他当即辞职,不出几个钟头,就设法与电子新领域基金会取得联系,从而违反了国安局的保密规则。远诚友加泰然自若,他执意要向世人讲述这件事:一个背信弃义的政府有一台能够随意窥探世界各地计算机用户隐私的秘密机器。国安局别无他法,只有制止他。 远诚友加的被捕和被驱逐出境引起了在线新闻组的极大关注,也是令人感到遗憾的国耻。由于担心友加会设法向世人说明万能解密机的存在,国安局的损失控制专家背着斯特拉斯莫尔向外面散布谣言,诋毁友加的名誉。友加被在线新闻组这个全球计算机组织拒之门外——谁也不会相信一个被指控有间谍行为的瘸子,特别是当他要用美国有个解密机器的荒唐说法来赎买自由的时候。 最奇怪的是,友加好像明白这一切,这只不过是情报游戏中的一部分。他似乎没有愤怒,只有决心。被安全保卫机构遣送出境的时候,友加极为冷静地对斯特拉斯莫尔说出了最后几句话。 “我们都有权保守秘密。”他说,“我保证总有一天我们都能做到这一点。” 数字城堡(七)(1) 苏珊的心在剧烈地跳动——远诚友加编写了一个能够产生无法破解的密码的程序!她简直难以接受这一想法。 “数字城堡”,斯特拉斯莫尔说道。“远诚友加就是这么称呼它的。这是不可再分析的反情报情报。这个程序一旦进入市场,就会有三分之一的有调制解调器的分类机能够发送国安局破解不了的密码,我们的情报机关也就完蛋了。” 但苏珊的思绪和“数字城堡”的政治意义却没有任何关联。她还在努力思考这一程序存在的可能性。她有生以来都在解密,决不相信有什么解不开的密码。每一个密码都是可以破解的——伯格夫斯基定律。她觉得自己像个面对着上帝的无神论者。 “如果这个泄漏出去,”她轻声说道,“那么密码学就会成为一门无用的科学。” 斯特拉斯莫尔点头道:“我们的麻烦可远不止这一点。” “我们能不能收买他?我知道他恨我们,但我们能不能给他几百万美金?能不能说服他不要出去乱讲?” 斯特拉斯莫尔笑了:“几百万美金?你知道这值多少钱吗?世界上任何一个政府都愿开出天价。你能跟我们的总统说我们还在有线窥探伊拉克人但再也无法破解截获的文件了吗?这不光关涉国安局,他还关系着整个情报系统。这一办法为所有的人都提供了便利,而联邦调查局、中央情报局和缉毒局都变成了无头的苍蝇。贩毒团伙的货物将无从查找,大企业之间可以随意转移货币而将国内税收扔在一旁,恐怖分子可以肆无忌惮地密谈——一切都将乱成一锅粥。” “这回可乐坏了电子新领域基金会。”苏珊面无血色地说。 “我们在这里所做的一切,电新会是一无所知。”斯特拉斯莫尔忿忿不平地说。“要是他们知道我们由于能够破解密码而阻止了多少恐怖袭击的话,他们就不会这副腔调了。” 苏珊同意这一点,但她也知道事实不可能如此。电新会永远也不可能知道万能解密机有多么重要。万能解密机帮助挫败了几十起恐怖袭击,但这些信息都高度保密,而且永远也不会泄露出去。保密的原因很简单:政府忍受不了消息走漏之后造成的群众性的歇斯底里。去年,基地组织曾两次打电话说要对美国本土进行核袭击,谁也不知道公众若是获悉这种消息会作何反应。 然而,核袭击并不是惟一威胁。就在上个月,万能解密机还成功挫败了国安局从未见过的精心策划的恐怖袭击。一个反政府组织曾密谋了一个方案,其密码名为舍伍德森林,目标直指纽约证券交易中心,其用意在于“重新分配财富”。在六天的时间里,这个组织的成员在交易中心周围的建筑里安放了27枚非爆炸性的磁发射器,这些发射器一旦引发,能产生一股强大的磁流。这些精心安放的发射器同时发射会产生一个强大的磁场,交易中心所有的磁性记载物都将被清洗干净——计算机硬盘、大批的只读存储库、磁盘备份,甚至软盘。哪些人拥有哪些东西的一切记录都将不复存在。 由于发射器需要同时发射的时间控制,因此,这些磁发射器就通过互联网的电话线互相联结起来。在两天的最后倒计时阶段,发射器的内时钟相互间交换着无数的并发数据流。国安局截获了这些网络异常中的信息脉冲,但却没有给予重视,以为它们是些无关紧要的胡诌。但当万能解密机破解了其数据之后,分析员立即认出了作为与网络同步的倒计时的序列。他们离开前,花了整整三个小时找到和撤除发射器。 苏珊清楚,没有了万能解密机,国安局在先进的电子恐怖主义面前是无能为力的。她看了看正在运行的监视器,上面还是写着十五个多钟头。即使远诚友加编写的程序现在能够破解,国安局也完蛋了。密码破译部也会降格到每天破解密码不超过两个。即使按现在每天破解一百五十个密码的速度来看,等待破解的密码也还会积压。 “上个月友加给我打过电话。”斯特拉斯莫尔的话打断了苏珊的思绪。 数字城堡(七)(2) 苏珊抬头看了看:“友加给您打过电话?” 他点了点头说:“是警告我。” “警告您?他恨您。” “他在电话里跟我说他正在完善一个不能破解的密码的程序。我并不相信这一点。” “那他为什么会跟您说这事儿呢?”苏珊问道。“他是想让您买下来吗?” “不是。他写了一封恐吓信。” 苏珊这才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当然了,”她有点震惊地说,“他是想让您为他恢复名誉。” “不是。”斯特拉斯莫尔皱着眉头说。“友加的注意力还是在万能解密机上。” “万能解密机?” “正是。他命令我向公众公开声明我们拥有万能解密机。他说,如果我们承认我们可以随意解读公众的邮件,他就毁掉‘数字城堡’。” 苏珊有些不解。 斯特拉斯莫尔耸了耸肩说:“总之,一切都太晚了。他在自己的网址上发送了一份免费赠送的‘数字城堡’的副本,谁都可以下载。” 苏珊脸都白了。“他怎么这样!” “这其实是哗众取宠的花招而已,没什么可着急的。他发送的那个副本是加了密的,人们都能下载,但谁也打不开,真够足智多谋的。原来‘数字城堡’的原密码也加了密,锁得紧紧的。” 苏珊很吃惊:“是呀!人手一份,但谁也打不开。” “没错。友加这是在吊我们的胃口。” “您看过这个程序吗?” 斯特拉斯莫尔颇感困惑地说:“没看过,我刚说了,这个程序是加了密的。”苏珊感到同样困惑地说:“我们不是有万能解密机吗?为什么不解开密码呢?”苏珊看了看斯特拉斯莫尔的脸,才意识到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天啊!”她倒吸了一口气,突然明白过来了。“‘数字城堡’本身又设了密。” 斯特拉斯莫尔点头道:“真不容易!” 苏珊确实震惊了。“数字城堡”所用的计算式已经用“数字城堡”加了密。友加发送了一个极其荒唐的数学游戏,但这个游戏的内容却被加了密,而且是用它自身加的密。 “这是‘比尔曼保险柜’。”苏珊结结巴巴地充满敬畏地说。 斯特拉斯莫尔点头称是。比尔曼保险柜是假想的密码方案,在这个方案中,保险柜的制造者绘制了一张打不开的保险柜蓝图。他要秘藏这个蓝图,所以他造了一个保险柜,把蓝图锁在里面。友加用“数字城堡”如法炮制,他用蓝图中概括的计算式把那个数学游戏加了密,从而保住了蓝图。 “那么万能解密机里面的文件又是怎么回事儿呢?”苏珊问道。 “像其他人一样,我也是从友加的网址上下载的。国安局现在是‘数字城堡’程序的骄傲的拥有者,就是打不开。” 苏珊真对远诚友加的足智多谋感到惊讶,他连程序都没有透露就向国安局证明了他的程序的不可破译。 斯特拉斯莫尔递给苏珊一份剪报,这是一则译自《日经新闻》的报道,《日经新闻》在日本相当于美国的《华尔街日报》,报道开头说日本程序员远诚友加完成了一个自称能够编写出不可破解的密码的数学程序。这个程序就叫“数字城堡”,在互联网上都可见到。远诚友加正在待价而沽。报纸接着还说这事儿在日本引起很大兴趣,但为数不多的几家美国软件开发公司听了“数字城堡”的消息后却认为这无异于天方夜谭,就像是要把黄土变成金子。他们说,这肯定是个骗局,千万别当真。 苏珊抬头看了看问道:“待价而沽?” 斯特拉斯莫尔点头道:“现在日本的每家软件开发公司都已下载了‘数字城堡’的加密副本,正在想法破解它。但是总也破解不开,拍卖价格一路飙升。” “真荒谬。”苏珊没好气地说,“所有新加密的文件都只有用万能解密机才能解开。‘数字城堡’其实就是一个一般公共域算法而已,这些公司竟然也解不开。” 数字城堡(七)(3) “但这却是聪明绝顶的营销手段。”斯特拉斯莫尔说,“想一想吧——所有品牌的防弹玻璃都能防弹,但如果哪家公司敢让你在他们的防弹玻璃上打上一枪,那么大家就会蜂拥而上。” “那么友加这个日本人就真的认为‘数字城堡’与众不同?比市场上其他东西都好?” “友加未必这么认为。但他是个天才,而且还是黑客们狂热崇拜的偶像。友加说这个程序不能破解,那就是不能破解了。” “但就公众所知,它们的确全是不能破解的!” “是的……”斯特拉斯莫尔想了想说道,“眼前是这样。” “那意味着什么呢?” 斯特拉斯莫尔叹了口气说:“二十年前,谁也想不到我们已能破解十二比特的流密码。但是科技在发展,科技始终是向前发展的。软件开发商们认为像万能解密机这样的电子计算机迟早会出现。科学技术在迅猛发展,最终会使目前的公钥程序失去其保密功能,取而代之的是更高级的程序。” “那么‘数字城堡’就是这样的东西吗?” “说得对。不管破解密码的计算机功能变得多么强大,一个可以抵抗蛮力技术的程序是不会被淘汰的。这话可以在一夜之间成为世界标准。” 苏珊长吸了一口气说道:“上帝帮帮我们吧!”她轻声说,“我们能出个价吗?” 斯特拉斯莫尔摇了摇头说:“友加给了我们这个机会,这点他表示得很清楚。可这太冒险了。如果我们拍卖成功了,我们基本上就等于承认我们怕他的这个程序,我们就等于向公众承认我们不光是拥有万能解密机,而且还等于承认我们破解不了‘数字城堡’。” “大致什么时间?” 斯特拉斯莫尔皱着眉头说:“友加打算明天正午宣布最高出价人。” 苏珊觉得自己的肚子一紧,问道:“然后呢?” “按计划应是友加把万能钥匙交给出价最高的人。” “这是友加花招的一部分。每个人都拿到了这个程序,所以友加才拍卖掉破解它的万能钥匙。” 苏珊叹息道:“是啊!”真是妙极,干净利落。友加已经给“数字城堡”加了密,而自己控制着解密的万能钥匙。她觉得这真是很难捉摸,也许就在那里,在友加衣袋里的那张纸上胡乱写着那个六十四个字符的万能钥匙,这个万能钥匙能够永远结束美国的情报收集工作。 想到事态的严重性,苏珊突然感到浑身不自在。友加将把万能钥匙交给那个出价最高的人,而这人所代表的公司将打开“数字城堡”的电子文件,然后把程序放进防拆封的芯片里,那么不出五年,每部电脑都会预装着“数字城堡”的芯片。由于普通加密程序最终都会被淘汰,所以没有哪家生产商想到过要生产加密芯片。但是“数字城堡”永远也不会被淘汰。凭借其旋转明码电文功能,蛮力技术解密法根本就找不到正确的万能钥匙。一个新的数字加密标准。从现在直到永远。每个密码都是解不开的。银行家,经纪人,恐怖分子,间谍。整个世界——一个加密程序。 天下大乱。 “有什么别的办法吗?”苏珊试探着问。她非常清楚,即使是在国安局,紧急时刻也需采取紧急措施。 “我们还不能干掉他,如果你问的是这件事儿的话。” 这正是苏珊所要问的。在国安局工作的这些年里,苏珊听说过这个关于世界上暗杀手法最高明的松散机构的传闻——雇佣遭囚禁的杀手为情报机构干这个肮脏勾当。 斯特拉斯莫尔摇着头说:“友加真是绝顶聪明,我们没有这个机会。” 苏珊感到有些莫名的宽慰,又问道:“他被保护起来了?” “不完全是。” “藏起来了?”斯特拉斯莫尔耸了耸肩说:“友加离开了日本,他打算用电话核对拍卖。不过我们知道他人在哪里。” “那么你不打算采取行动吗?” 数字城堡(七)(4) “不打算。他有护身法。他把万能钥匙的副本给了第三方,以备不测。” 当然要这样了。苏珊暗暗钦佩。一个保护神。“如此说来要是友加出了事儿,这个神秘人就会卖掉这个万能钥匙?” “比这还糟。谁敢动友加,那个第三方就会公开发表。” 苏珊有些不解地问:“公开发表那个万能钥匙?”斯特拉斯莫尔点头道:“发到互联网上,登在报纸上,广播电视上,等等。其实,他已经有意无意地把万能钥匙泄露出去了。” 苏珊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随便下载?” “正是。友加可能在想,要是他死了,他就不需要这笔钱了——为什么不给这个世界一个小小的临别礼物呢?” 两人半晌无语。苏珊深深地呼吸着,像是要把这可怕的事实吸进去似的。远诚友加编写了一个不可破解的程序,把我们都套进去了。 她突然站了起来。语气坚定地说:“我们得和友加取得联系。肯定有什么办法能说服他别把万能钥匙公之于众。我们可以给他三倍于最高拍卖的价格。我们可以为他恢复名誉。” “太迟了。”斯特拉斯莫尔说。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接着道,“有人发现远诚友加已于今天上午死在西班牙的塞维利亚。” “不打算。他有护身法。他把万能钥匙的副本给了第三方,以备不测。” 当然要这样了。苏珊暗暗钦佩。一个保护神。“如此说来要是友加出了事儿,这个神秘人就会卖掉这个万能钥匙?” “比这还糟。谁敢动友加,那个第三方就会公开发表。” 苏珊有些不解地问:“公开发表那个万能钥匙?”斯特拉斯莫尔点头道:“发到互联网上,登在报纸上,广播电视上,等等。其实,他已经有意无意地把万能钥匙泄露出去了。” 苏珊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随便下载?” “正是。友加可能在想,要是他死了,他就不需要这笔钱了——为什么不给这个世界一个小小的临别礼物呢?” 两人半晌无语。苏珊深深地呼吸着,像是要把这可怕的事实吸进去似的。远诚友加编写了一个不可破解的程序,把我们都套进去了。 她突然站了起来。语气坚定地说:“我们得和友加取得联系。肯定有什么办法能说服他别把万能钥匙公之于众。我们可以给他三倍于最高拍卖的价格。我们可以为他恢复名誉。” “太迟了。”斯特拉斯莫尔说。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接着道,“有人发现远诚友加已于今天上午死在西班牙的塞维利亚。” 数字城堡(八) 双引擎66式利尔喷气式飞机在灼热的跑道上着陆了。窗外,西班牙地势较低的埃斯特雷马杜拉地区光秃秃的景色起初还模模糊糊,随着飞机的着陆,慢慢地清晰起来。 “贝克先生?”一个清脆的声音喊道,“我们到了。” 贝克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伸手打开头顶的行李舱,这才想起自己并没带什么行李。根本没有时间打点行装,反正无关紧要——他们答应过他,这次出行是短期的,很快就回去了。 飞机的引擎转动得越来越慢了,飞机慢慢地从灼热的阳光下开进了主停机坪对面的飞机库里。飞行员“砰”的一声打开了舱口。贝克一仰脖喝光最后一口蔓越橘汁,把瓶子往吧台上一放,随手拎起了上衣外套。 飞行员从飞行服里拿出一个厚厚的马尼拉信封,说道:“我奉命把这个东西交给您。”他把信封交给了贝克。信封上用蓝色钢笔写着这么几个字: 拿上这几个钱。 贝克匆匆地翻看着那沓厚厚的浅红色票子,不解地问:“这是……?” “是地方货币。”飞行员爽快地上前说道。 “我知道这是货币。”贝克不知该怎么说。“但这……这太多了。我只需要的士费就够了。”贝克在脑子里算了一算说道,“这些钱足有上万美金!” “我只是奉命行事,先生。”飞行员转过身,登上起落架回到了驾驶舱。门随后慢慢地关严了。 贝克睁大眼睛望了望飞机,又低下头看了看手里的钱,在飞机库里呆呆地站了一会儿后,他把钱放入胸前的口袋里,外套搭在肩上,径直走出了跑道。这真是个奇怪的开始,贝克尽量不去想这事儿。要是运气的话,他还能及时赶回去,与苏珊重续石头庄园的温情。 很快就回去了,他自言自语道。很快就回去了。 他不知道前面的路该怎么走。 数字城堡(九)(1) 系统安全部技术员菲尔。查特鲁基恩刚刚走进密码破译部不到一分钟,——他正好可以在这点儿时间里把昨晚忘在这儿的设计材料弄到手。但现在他弄不到了。 踏着密码破译部的地板走进系统安全部的实验室之后,他立即感到有什么不对劲。一直在监视万能解密机工作的电脑终端机前空无一人,计算机的显示器也已完全关闭。 查特鲁基恩大声喊道:“有人吗?” 没人应答。实验室里一尘不染,好像已经好几个钟头没有人了。 别看查特鲁基恩才二十三岁,在系统安全部里相对来说还是个新手,但他训练有素,而且深知:密码破译部里始终都会有系统安全员值班——特别是密码破译员们都不在部里的星期六。 查特鲁基恩立刻启动了显示器,然后转向墙上的值日牌,扫了一眼上面的名单,大声喊道:“是谁值班?”根据安排,应该是一个叫塞登博格的新手从头一天晚上开始值班的。查特鲁基恩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实验室,蹙起了眉头:“他到底哪去了?” 查特鲁基恩一边看着显示器启动,一边在想,斯特拉斯莫尔是否知道系统安全实验室里无人值班呢?他进来的时候已经注意到斯特拉斯莫尔的工作室拉上了窗帘,这意味着头儿在里边——这在星期六也是常见的事儿。斯特拉斯莫尔只让密码破译员们休个星期六,他自己则好像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在工作。 但有一件事儿查特鲁基恩却非常清楚——要是斯特拉斯莫尔弄清楚系统安全实验室里无人值班,那么这个当班的就得立即走人。查特鲁基恩看了一眼电话,心想是否应该给那个新手打个电话,好帮他混过这一关。但部里有规定,系统安全员之间不准讲话,相互间只能看见后背。在密码破译部里,系统安全员都是二等公民,与这里的头儿总是不合。密码破译员们支配着这耗资数亿美元的鸡窝大小的地方,这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他们能够容忍这些系统安全员是因为这些人能使这里的设备顺利运转。 查特鲁基恩终于决定了,他一把拿过电话机,但话筒还没到耳边,他就突然停了下来,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突然变得清晰的显示器。他像慢动作似的放下电话,张大了嘴巴,异常惊讶地凝视着。作为一名系统安全员,查特鲁基恩已经在这里干了八个多月了,但从没看到万能解密机的显示器显示过两位数的破译时分数。 已过时间:15小时17分21秒 “用了十五个钟头十七分?”他惊慌失措地说。“根本不可能!” 他重新启动了显示器,希望这是没有恢复好的缘故。但显示器恢复正常后,显示内容确实依旧。 查特鲁基恩知道,运行十五个钟头只意味着一件事儿——病毒感染。万能解密机运行了有毒文件,程序遭到了破坏。他恍然大悟,系统安全实验室里有没有人值班,监视器是否开着,这些都无关紧要了。他要来了过去四十八小时里进入过万能解密机的所有材料的工作记录簿,迅速查看起来。 难道是病毒文件混过去了?他思忖着。是防毒软件漏了什么东西? 为了安全起见,每一个进入万能解密机的文件都要经过一个叫“臂铠”的防护墙——一系列的电路层闸道、信息分组过滤器以及病毒防护程序对入站文件进行病毒扫描,也对可能造成威胁的子程序进行扫描。包含“不明”程序的文件遇到“臂铠”后会立刻遭到拒绝。这些遭拒文件都由手工检测。偶尔,“臂铠”也会将完全无害的文件拒之门外,因为这些文件中含有从未见到过的程序。这种情况下,系统安全员就要小心翼翼地进行手工检查,确信文件没有任何问题后,他们才能越过“臂铠”的过滤器,送入万能解密机进行密码破解。 计算机病毒像细菌病毒一样形形色色。像细菌病毒一样,计算机病毒的目的就是要侵入主机系统并进行病毒传染。而在国安局里,主机就是万能解密机。 数字城堡(九)(2) 以前国安局没有遇到病毒感染问题,这倒让查特鲁基恩颇感意外。“臂铠”是一个非常好的哨兵,但国安局是一个在最底层惨淡经营的机构,要消化不知多少来自世界各地不同系统的数据信息。窥探数据信息很像人与人的乱交,预防也好,不预防也罢,迟早总会出毛病的。 查特鲁基恩很快翻完了眼前的文件清单,但比刚才更加迷惑了。每个文件都仔细检查过了,查特鲁基恩没发现有任何异常,这就是说,万能解密机里运行过的文件完全是安全的。 “那么到底是什么东西用了这么长时间呢?”他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冥思苦想着。查特鲁基恩感到身上冒汗了。他不知道是否应向斯特拉斯莫尔汇报此事。 “病毒检测。”查特鲁基恩果断地说,想使自己冷静下来。“我应该进行病毒检测。” 查特鲁基恩很清楚,无论如何,病毒检测都肯定是斯特拉斯莫尔要求系统安全员们做的第一件事儿。他扫了一眼空无一人的密码破译部,便做出了决定。他下载了病毒检测软件开始病毒检测,这个步骤大约要十五分钟。 “快来清理吧。”他轻声地自言自语。“干净极了。告诉我啥事儿也没有。” 但是查特鲁基恩心里知道绝不是“什么事儿也没有”。直觉告诉他,这个解密巨兽遇上了什么绝非寻常的东西。 数字城堡(十)(1) “远诚友加死了?”苏珊感到一阵恶心。“是您杀了他?我觉得您说……” “我们没动他。”斯特拉斯莫尔向她保证道,“他死于心脏病突发,情报部门今早打电话说的。他们的电脑显示,友加的名字出现在塞维利亚的警方记录上了,国际刑警组织已介入此事。” “心脏病突发?”苏珊看起来有点疑惑。“他才三十岁。” “是三十二岁。”斯特拉斯莫尔纠正道。“他先天性二尖瓣缺损。” “从没听说过。” “是在进国安局的时候体检发现的,又不是值得他吹嘘的东西。” 苏珊还是满腹狐疑。“缺损的心脏可以使他毙命……就这么简单?”这好像太说不过去了吧。 斯特拉斯莫尔耸了耸肩说道:“衰弱的心脏……再加上西班牙炎热的天气。这回倒好,没法威胁国安局了……” 苏珊沉默了一会儿。她还在考虑刚才的事情,一想到这么出色的一个同事离开了人间她就感到痛心。斯特拉斯莫尔刺耳的说话声打断了苏珊的思路。 “好在友加是一个人到那儿去的,而且他的同伙还不知道他已经死了。西班牙当局说尽量不向外披露此事。只有我们接到了电话,因为情报部门的确很能干。”斯特拉斯莫尔紧紧地盯着苏珊说。“我得找到他的那个同伙,不能让他知道友加已经死了。我就是为这事儿才打电话叫你来的。” 苏珊百思不解。在她看来,远诚友加死得正是时候,他这一死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局长,”她说,“如果西班牙当局说友加是死于心脏病突发,那么我们就脱了干系,他的同伙也就知道这事儿和国安局没有任何关系了。” “没有任何关系?”斯特拉斯莫尔不相信地睁大了双眼。“有人威胁国安局,几天之后却发现这人死了——而我们却与之没有任何关系?我敢说友加的神秘朋友绝不会这么看这件事儿。不管出了什么事儿,我们都难逃干系。他们会轻易地给我们安上许多罪名——投毒、枪杀、行刺,等等。”斯特拉斯莫尔顿了顿又说道:“我跟你讲友加死了,你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苏珊皱着眉头说:“我以为是国安局杀了他。” “对极了。如果说国安局能够把五个流纹岩卫星送入中东上空的同步轨道的话,那么,我认为,人们完全有理由说国安局有可能拿钱买通了几个西班牙的警察。”局长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远诚友加死了?国安局要遭到谴责?苏珊叹了口气道:“我们能及时找到他的同伙吗?” “我看能。我们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友加无数次地公开声称自己在和一个同伙并肩作战,我想他这是想让那些要加害于他或企图盗取万能钥匙的软件公司打消这些念头。他威胁说,谁敢采取这种卑鄙的行动,他的同伙就会将万能钥匙公之于众,这样一来,所有的软件公司就会一下子陷入无序的竞争之中。” “聪明之举。”苏珊点头称是。 斯特拉斯莫尔接着说道:“好几次,在公开场合,友加提到他的同伙时都说出了他的名字,他管他叫诺斯。达科塔。” “诺斯。达科塔?显然是假托的名字。” “是的,为了防止万一,我还是用诺斯。达科塔的名字作线索在网上搜索了一遍。我没指望能找到什么,可我找到了一个电子邮件账号。”斯特拉斯莫尔停了一下又接着说道:“当然了,我以为这不是我们要找的那个诺斯。达科塔,我检索了这个账号,只是为了确认一下而已。我进入了这个电子邮箱,而且里面全是远诚友加写来的电子邮件,你能想像得出我当时有多么惊愕。”斯特拉斯莫尔睁大了双眼接着说道,“邮件内容都是关于‘数字城堡’和远诚友加威胁国安局的计划的。”苏珊用怀疑的目光看了看斯特拉斯莫尔,局长就这么轻易地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她很吃惊。“局长,”她说,“友加非常清楚国安局可以窥视互联网上的邮件,他绝不会在网上传送任何秘密信息。这是个圈套。远诚友加故意透露给你诺斯。达科塔这个名字,他知道你会到网上去查。他随便发送些信息,故意叫你去查——这是个骗局。” 数字城堡(十)(2) “你的直觉不错。”斯特拉斯莫尔分辩道。“但有几件事却除外。我在诺斯。达科塔这个名下什么也找不到,所以我便对搜索对象作了些微调——诺达科塔。” 苏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说道:“变化字母的排列是破译密码的标准程序,友加岂能不知?友加知道您会变化其组合,最后找到您想要的东西。‘诺达科塔’这种组合是再容易不过的了。” “也许吧。”斯特拉斯莫尔边说边在纸上胡乱地写了几个字递给苏珊。“看看这个再说话。” 苏珊看了纸上的字迹,突然明白了局长的心理。纸上写着远诚友加的电邮地址: 苏珊一眼就看到了电邮中的ARA三个字母。ARA是“美国匿名重邮”的简称,这是一个非常出名的服务器。 匿名服务器在互联网用户中很受欢迎,为了收取费用,这些公司通过为电子邮件做中介来保护邮件发送者的隐私,就好像是邮局标了序号的邮箱——用户可以发送和接收电子邮件,而不用显示其真实地址和姓名。公司收到标着假名的电子邮件,然后再把它转寄给收信人的真正账户。重邮公司按照协议不显示其用户的真正身份和地址。 “这不算是证据,”斯特拉斯莫尔说,“但这却非常值得怀疑。” 苏珊点了点头,一下子有点相信局长的话了。“那么您就是说,要是有人到网上搜寻诺斯。达科塔,友加并不在乎,因为他的身份和地址都受‘美国匿名重邮’的保护。” “没错。” 苏珊思索了一会儿说道:“‘美国匿名重邮’主要为美国账户提供服务。您是认为诺斯。达科塔可能就在美国的什么地方吗?” 斯特拉斯莫尔耸了耸肩说:“有可能。在美国同伙的帮助下,友加便可以将两把万能钥匙分藏在不同地域。这或许是个明智之举。” 苏珊想了想。她觉得友加不会轻易将万能钥匙托付给别人,除非是非常亲密的朋友。但就苏珊所知,远诚友加在美国没有多少朋友。 苏珊冥思起来,她那善于解密的心仔细考虑着这个假名可能有的含义。“诺斯。达科塔,”她说道,“他的电子邮件在友加听来像什么?” “不知道。情报部门只是找到了友加在国外的电邮地址,而对诺斯。达科塔的了解也只是一个匿名的地址。” 苏珊想了一下说:“这会不会是个圈套?” 斯特拉斯莫尔非常吃惊地问道:“怎么会呢?” “友加完全可以往一个不用的账户上发送假邮件,好让我们到网上去查。我们以为他的邮件地址已经受到了保护,这样他就用不着冒险将万能钥匙托给别人。他完全可能是在孤身奋战。” 斯特拉斯莫尔轻声地笑了一笑说:“妙计,可惜有一件事儿说不通。他没有使用任何家用的或公司的互联网账号,而是经常去同志社大学,常使用他们的主机。显然那里有他可以保密的账号。这是个非常隐秘的账号,我也只是一个非常偶然的机会才发现的。”斯特拉斯莫尔喘了口气又说道:“所以……如果友加有意让我们窥视他的邮件,他还为什么会使用秘密账号呢?” 苏珊想了想说:“也许他是故意用秘密账号,好让你不怀疑这是个把戏。友加把他的账号隐藏得恰到好处,让你觉得好像是误打误撞才发现的,还觉得自己很运气呢。这让人更相信他的电子邮件的真实性。” 斯特拉斯莫尔笑了:“你真应该做一名信息组的特工。这种推理的确不错,但还有一事说不通,友加发出的每封信都有回复,诺斯。达科塔写给他的信,他也都有回复。” 苏珊没词儿了:“也有道理。那么你是说诺斯。达科塔是确有其人?” “恐怕是吧。我们还必须找到他,而且还得不动声色。要是他听到了风声,一切就完了。” 苏珊现在才完全弄清为什么斯特拉斯莫尔会叫她来。“让我猜一猜。”她说。“您是想让我窥视‘美国匿名重邮’的数据库,找到诺斯。达科塔的真实身份?” 数字城堡(十)(3) 斯特拉斯莫尔对着她古板地笑了笑说:“知我者,弗莱切小姐也。” 说到网上搜索,苏珊。弗莱切可是个行家里手。一年前,白宫的一名高级官员经常受到匿名邮件的恐吓,国安局奉命查出这个可恶的家伙。尽管国安局可以对“美国匿名重邮”施加压力,让他们透漏出这家伙的真实身份,但他们还是选择了一个人不知鬼不觉的办法——跟踪。 苏珊曾制作过一个装扮成电子邮件的信标,现在还在使用。她可以把它发送到用户的虚假地址,匿名回邮公司会按照协议将这封邮件再转发给用户的真实地址。这样,苏珊的这一程序就可以将其互联网地址记录下来并将之发回国安局。打那天开始,对国安局来讲,匿名回邮器充其量也只能算是个小讨厌而已。 “你能找到他吗?”斯特拉斯莫尔问道。 “没问题。您怎么这么长时间才打电话给我?” “其实……”他皱了皱眉说道,“我根本没打算打电话给你。我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事儿。我想把你制作的信标亲自发出去,但是那个可恶的东西,你使用的是混合操纵语言,我操作不了,总是收到可笑的信息。无奈,我只好厚着脸皮把你叫来了。” 苏珊淡淡地笑了。斯特拉斯莫尔是一个出色的密码编程员,但是他的指令系统语言却很有限,主要局限于算法语言。那些不太高级的“俗气”编制程序中的零零碎碎的东西经常难住他。另外,苏珊是使用一种叫做“冷宫”的杂交程序语言编写的信标,因此斯特拉斯莫尔遇到问题是完全可以理解的。“让我来会会他。”她一边转过身去一边笑着说,“我要到我自己的终端机去。” “大致要多长时间?” 苏珊想了想说:“嗯……这要看‘美国匿名重邮’转寄电子信件的功能如何。如果他就在美国,使用那种叫做‘逾假未归’或者通过电话拨号上网的软件,那我不出一个钟头就能窥视到他的信用卡,弄到他的开户地址。要是他挂靠在大学里或是公司里,时间会用得稍多一点。”停了一下,苏珊不自然地笑道:“找到之后,剩下的事儿可就是您的了。” 苏珊知道,“剩下的事儿”就是国安局的行动小组手持电枪翻墙破窗,直捣那家伙的住处。行动小组也许会认为他们在抓捕毒枭。毫无疑问,斯特拉斯莫尔会大步流星地穿梭在一片狼藉中,亲自寻找那个六十四位字符的万能钥匙,然后,毁掉它。“数字城堡”将会在互联网上苟延残喘,永远锁在那里。 “发送信标一定要谨慎。”斯特拉斯莫尔叮嘱道:“要是诺斯。达科塔看到我们在搜索他,他会惊慌失措,那么,没等我带人赶到他那儿,他早就带着万能钥匙溜之大吉了。” “惹了祸想溜!”苏珊保证道,“信标一找到他的账号就会立即消失,他绝对不会知道我们在找他。” 斯特拉斯莫尔疲倦地点着头说:“谢谢。” 苏珊对着他淡淡地笑了笑,斯特拉斯莫尔面对突发事件总是能够泰然处之,出奇的冷静,这点苏珊一直很惊讶。她深信,正是这种临危不乱的才能使得斯特拉斯莫尔在工作中崭露头角最后登上指挥层的。 苏珊一边往门外走,一边好好地看了看下面的万能解密机。满脑子都是那个无法破解的程序。她祈祷他们能够及时抓住诺斯。达科塔。 “抓点紧。”斯特拉斯莫尔喊道,“那样的话,你日暮之前就可以回到清烟山脉了。” 苏珊不由得一愣,他是怎么知道自己的行踪的?她很清楚自己从未向斯特拉斯莫尔提过要到清烟山脉,她转过身来用怀疑的眼光看了一眼斯特拉斯莫尔。是不是国安局窃听了我的电话? 斯特拉斯莫尔抱歉地笑了:“戴维今天早晨跟我讲了你们的出行计划。他说推迟出行计划你会很光火的。” 苏珊更加不明白了:“你今天早晨和戴维谈过话?” “当然了,”斯特拉斯莫尔似乎对苏珊的反应有些不解。“我得给他下达任务。” 数字城堡(十)(4) “给他下达任务?”她不由得问道。“什么任务?” “出差呀。我让他到西班牙跑一趟。” 数字城堡(十一) 西班牙。我让他到西班牙跑一趟。局长的话像蜇了她一下一样。 “戴维在西班牙?”苏珊不敢相信。“你让他到西班牙跑一趟?”苏珊的语气中渐有怒意。“为什么?” 斯特拉斯莫尔看起来很吃惊,他显然不习惯别人这么吼他,尽管这人是密码破译部的主任。他不解地看着苏珊。苏珊像个随时要冲上去保护幼崽的母老虎。 “苏珊,”他说,“你跟他讲过话,对不对?戴维不是跟解释过了吗?” 苏珊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去西班牙?戴维就是为这事儿才推迟了我们的石头庄园之行的? “今天早晨我给他派了车。他说他会以出发前打电话给你的。我很抱歉,我以为……” “你为什么要派戴维去西班牙?” 斯特拉斯莫尔顿了顿,很认真地看了她一眼说道:“去找另一把万能钥匙、” “什么?另一把万能钥匙?” “友加的那把。” 苏珊如堕五里雾中。“您到底在说什么?” 斯特拉斯莫尔叹了口气说道:“友加死的时候肯定随身携带着一把万能钥匙。这点我非常确信,因为阎王爷是不会让这把万能钥匙在塞维利亚的停尸房周围游荡的。” “所以你把戴维派去了?”苏珊真是怒不可遏,但也只能徒叹奈何。“戴维可不是你的手下!” 斯特拉斯莫尔惊呆了。国安局的人还没有哪个人敢这样对这位副局称说过话。“苏珊,”他说,尽量保持着冷静。“事情就是这样。我应该……” 苏珊真的急了:“你手下有两万雇员随时听你调遣,你有什么权力把我的未婚夫派去?” “我需要一个平民信使,一个和政府没有任何关系的人!要是通过正常渠道派人,有人会听到风声……” “那么戴维是你认识的唯一市民吗?” “不是!戴维不是我认识的唯一市民!但今天早晨六点钟的时候,事发突然!戴维会讲西班牙语,人又机智,我相信他,而且我想我会给他好处的。” “好处?”苏珊气急败坏地说,“把他派到西班牙去是个好处?” “不错!我一天付给他一万美金。他去把友加的行囊整理好,然后就飞回家。这是个好处!” 苏珊不做声了。她明白了,一切都是因为钱。 苏珊的思绪又回到了五个月前。那天晚上,乔治敦大学校长提升贝克为语言系主任。校长告诫他教学时间要减少,书面工作要增加,当然,工资会给他提上去一大截。苏珊真想喊:戴维,别做那差事!你会觉得很难受的!我们有的是钱――管它是我们俩谁挣的呢!但那不是她说话的地方,最后她还是站在了贝克这一边,叫他接受了这一切。那天晚上他们快入睡的时候,苏珊为了贝克尽量表现得很开心,但内心里有个东西却总是告诉她这是个灾难。她是对的,但从没这样对过。 “您给了他一万美金?”她问道。“这是个龌龊的伎俩!” 斯特拉斯莫尔现在有些愠怒了。“伎俩?伎俩?这绝对不是他妈的什么伎俩!我甚至连钱的事儿都没跟他讲过。我是把这当作一个个人恩惠给他的,他答应去的。” “他当然得听命于您啦!您是我的顶头上司!您是国安局的副局长,他不能说个‘不’字!” “你就的对。”斯特拉斯莫尔生硬地说。“这就是为什么我要叫他来。我还没有过于……” “方丹局长知道您派了个平民去吗?” “苏珊,”斯特拉斯莫尔火气显然就要忍不住了。“这事儿并没有惊动局长,他对此事一无所知。” 苏珊很不信任地瞪大眼睛看着斯特拉斯莫尔,好像不知道跟他谈话的这个男人是谁似的。他把自己的未婚夫――一个教师――派去执行国安局的任务,同时又拒不向方丹局长汇报国安局有史以来面临的最大危机。 “利兰。方丹局长还没接到关于此事的通知?” 斯特拉斯莫尔实在忍无可忍,终于爆发了:“苏珊,你听好了!我叫你来是因为我这里需要你帮助,不是让你来询问。我这一早晨心情都很糟。我昨天夜里下载了友加的材料,然后就一连几个钟头坐在输出机旁,祈祷万能解密机能能够破解它。到了黎明,我只好厚着脸皮给方丹局长打电话――跟你说吧,那是我真正期盼的一次对话。我是这样说的:早上好,方丹局长。真抱歉这么早吵醒您。我为什么要打电话?我查明万能解密机过时了。这都是由于一个程序,我们密码破译部的尖子谁也编不出来。”斯特拉斯莫尔的拳头重重地在桌子上敲了一下。 苏珊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一声不吭。十年了,她见过斯特拉斯莫尔失去冷静,但只有屈指可数的那么几次,而且从未跟自己急过。 十几秒过去了,谁都没有说话。最后还是斯特拉斯莫尔又坐回到椅子里,苏珊听得出他的呼吸又慢慢恢复了正常。终于,他开口了,声音里透着可怕的镇静。 “不幸的是,”斯特拉斯莫尔平静地说,“方丹局长正好在南美洲与哥伦比亚总统会晤。由于他人在南美,没法做出指示,所以我现在有两种选择――一是请求他缩短出访日程立即返回,一是我自己处理。”停了好半天,斯特拉斯莫尔终于抬起头,疲倦的双眼与苏珊对视了一下,表情立刻柔和下来。“苏珊,我很抱歉,我太疲劳了。这真是个梦魇。我知道你会为戴维担心,我并不想让你这样。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苏珊感到一阵歉意。“我刚才有些过火,对不起。戴维的选择是对的。” 斯特拉斯莫尔茫然地点了点头道:“他今天晚上就回来。” 考虑到斯特拉斯莫尔要处理那么多事儿,苏珊觉得他也够不容易的了――管理万能解密机所带来的压力,没完没了地工作,无休止的会议。据传结婚三十年的妻子离开了他。而现在最令他头疼的就是这个“数字城堡”――国安局历史上最大的情报危机,他自己又没有什么好帮手,只能跳单人舞。难怪他看起来像是要散架了。 “就目前情况来说,”苏珊说,“我看您也许应该打电话给方丹局长。” 汗珠从斯特拉斯莫尔的额头上掉了下来,他摇着头说:“我不想跟他联系,不想跟他讲这件他完全无能为力的令人最头疼的事儿,这会妨碍他的安全,也可能走漏风声。” 苏珊知道他是对的。即使在这样的紧要关头,斯特拉斯莫尔仍能头脑清醒,苏珊真是打从心眼儿里佩服。“您有没有考虑过给总统打电话?” 斯特拉斯莫尔点头道:“想到过,但还是决定不打。” 苏珊也是觉得不给总统打电话对。国安局的高能官员可在不请示白宫的情况下自行处理一些突发的情报危机。国安局是美国情报机构中唯一享有绝对豁免权的组织,它的行动可以不对种类联邦机构进行解释。斯特拉斯莫尔经常利益于这种权力,而且他喜欢闭门造车。 “局长,”苏珊关切地说,“这件事这么大,您一个人很难应对,还是让上面来个人吧。” “苏珊,‘数字城堡’的存在对我们国安局的未来有着重要的意义。我不想背着局长向总统汇报此事。我们遇到了危机,我就要当仁不让地承担起责任来。”他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接着说道:“我毕竟是这里的副局长。”他脸上露出了疲倦的笑容。“而且,我不是独军奋战,我还有苏珊。弗莱切和我协同作战。” 刹那间,苏珊意识到自己对特雷佛。斯特拉斯莫尔是多么的爱戴。十年来,不论大事小情,他都是她的引路人。一直如此。他那对准则、国家和信仰的坚定不移,他的一切决定都让苏珊钦佩得无以复加。不论出了什么事儿,特雷佛。斯特拉斯莫尔局长在应对大是大非方面都是个楷模。 “你在和我协同作战,是不是?” 苏珊笑道?“是,局长。而且是百分之一百。” “太好了。那么我们可以开始工作了吗?” 数字城堡(十二) 虽然戴维。贝克以前参加过好些葬礼,见过死人,但这具尸体着实有点吓人。尸体并没有穿得干干净净地躺在丝衬的棺材里,而是被浑身剥得精光,随随便便地扔在一张铝桌上。眼珠子不是呆呆地毫无生气地瞪着,而是向上扭着,朝向天花板,带着恐惧和悔恨的神色,定格在那儿,恐怖极了。 “他的衣服呢?”贝克用流利的卡斯蒂利亚的西班牙方言问道,“他的衣服呢?” “在那儿。”满口黄牙的中尉答道。说着,他指了指一个台子,上面放着衣服和其他几件物品。 “就这些了?” “是的。” 贝克叫拿一个纸箱来,中尉赶快就去找了。 那是星期六的晚上,塞维利亚的停尸房已照例关闭。年轻的中尉通过塞维利亚宪警的头儿直接下达的命令让贝克进去了――看起来这位美国访客有有权有势的朋友。 贝克盯着这堆衣物。这里有一张护照,一个钱包,还有一副眼镜被塞在一只鞋子里。除此外,还有宪警从这人待过的旅店里拿来的一块小绒毯。贝克的指示非常明确:什么都不要碰,什么都不要检查,通通带回去,全都带回去,一件也别落下。 贝克检查着这一堆东西,皱起了眉头。国安局要这些劳什子干吗? 中尉拿着一个小箱子回来了,贝克便把衣服往里放。 那个长官戳戳尸体的腿问:“他是谁?” “不知道。” “看着像中国人。” 日本人,贝克心里想。 “这可怜鬼。心脏病,呵?” 贝克心不在焉的点点头。“他们就是这么说的。” 中尉叹了口气,同情地摇摇头说:“塞维利亚的太阳可是很毒的,明天出去的时候要小心。” “多谢,”贝克回答道,“不过我要回家了。” 长官一脸的震惊:“但你刚到这儿啊!” “我知道,但是帮我买机票的人还在等着这些东西呢。” 中尉看起来生气了,还是西班牙人的生气法:“你的意思是,你不准备体验一下塞维利亚了?” “几年前我就在这儿待过,真是一个美丽的城市。我非常喜欢待在这儿。” “那么你去过希拉达塔?” 贝克点点头。实际上,他从来没有爬过那座摩尔式古塔,但是他见过了。 “城堡呢?” 贝克又点点头,他想起了那天晚上,他在院子里听帕哥。德。鲁西亚弹吉他――在星光下一座十五世纪时的城堡里奏弗拉明哥舞曲。他想要是知道苏珊已回去就好了。 “当然,还有克里斯托弗。哥伦布。”这个长官喜笑颜开地说,“他就埋在我们教堂里。” 贝克抬起头来:“真的?我还以为哥伦布埋在多米尼加共和国呢。” “当然不是了!是谁散布这个谣言的?哥伦布的尸体在这儿,在西班牙!你说了你读过大学的呀。” 贝克耸耸肩,说道:“那天我肯定逃课了。” “能有他的遗体,西班牙教堂感到非常骄傲。” 西班牙教堂。贝克知道在西班牙只有一个教堂――罗马天主教堂。这里的天主教比梵蒂冈城的规模大。 “当然了,我们并不是拥有他的整个遗体,”中尉补充了一句,“只是阴囊。” 贝克停下手中的活儿,盯着中尉。阴囊?他竭力让自己不要笑出来,“只是他的阴囊?” 长官骄傲地点点头。“是的,当教堂得到了一名伟人的遗体后,他们就视他为圣人,把他的遗骨分给不同的大教堂,这样人人都能瞻仰其光辉。” “所以你们就得到了……”贝克止住笑说道。 “对啊!那是一个很重要的部位!”长官为自己辩解道,“这可跟得到一块肋骨或指关节不一样,不像加利西亚那些教堂得到的就是这些东西。你真该留下来看看。” 贝克客气地点点头,说:“也许我会在出城的路上顺便走访。” “真不走运。”长官叹了一口气,“大教堂真到早晨做弥撒的时候才开。” “那就别的时候再去吧。”贝克笑着说道,他提起了箱子:“我得走了。飞机在等着呢。”他朝房间里最后环视了一眼。 “你想骑车去机场吗?”长官问道,“我有一辆帕哥。德。鲁西亚在外面。” “谢谢,不用了。我叫出租车。”贝克在大学里有一次骑摩托车差点丧命。他再也不想骑车了,不管谁开都一样。 “不管你怎么说,”长官边说边朝门口走去,“我得去开灯。” 贝克把箱子夹在手臂下。我拿到所有东西了吗?他朝桌上的尸体看了最后一眼。这个躯体一丝不挂,仰面躺在荧光灯下,很明显,什么也藏不住。贝克又将目光移到他的样子古怪的手指上。他凝视了一分钟,更专心地将注意力集中在上面。 长官把灯关掉,房间暗下来了。 “打开,”贝克说道,“把灯再打开。” 灯光又闪起来了。 贝克将箱子放到地上,挪到尸体边。他俯下身子斜着眼看这人的左手。 长官也看过来说:“很丑,呵?” 但是引起贝克注意的并不是畸形的手指。他看到了别的东西。他转过来问长官:“你确定什么都装在箱子里了?” 长官点点头:“是啊,都装好了。” 贝克双手撑在屁股上站了一会儿。然后他提起箱子,回到那个台子边,把东西倒了出来。他小心翼翼地一件一件抖那些衣服。他还把鞋子倒空,又拍打着好像要把里面的小石子抖出来一样。他把所有的东西又检查了一遍,退回来了,皱着眉头。 “什么问题?”中尉问道。 “是啊,”贝克说,“我们漏了什么。” 第十三章 德源昭高站在他那间舒适的顶楼办公室里,向外注视着东京在空中的轮廓。他的下属和对手视他为致命鲨鱼。三十年来,他算准了所有日本对手的计策,他出的价钱比他们高,做的广告比他们大;现在,他就要成为全球市场中的一个巨人了。 他就要完成一生中最大的买卖了――这笔买卖将使他的昭高集团成为明天的微软。他的血液中奔涌着阵阵激流。商场即战场――战争是激动人心的。 虽然三年前德源昭高接到那个电话时满腹狐疑,但现在他明白真相了。他要交好运了。诸神垂青于他了。 “我有一份‘数字城堡’钥匙的副本,”那个操着美国口音的人说道,“你想买吗?” 昭高要大声笑起来了。他认为这不过是一个伎俩。昭高集团出手大方地买下了远诚友加的新算法,现在昭高的一名竞争对手玩起了花招,想要知道他到底开价多少。 “你有钥匙?”昭高装作感兴趣的样子。 “是的,我的名字叫诺斯。达科塔。” 昭高忍住笑。谁都知道诺斯。达科塔这个人。友加曾向新闻界公开他的秘密搭档的情况。对友加来说有一名搭档是明智之举;即使在日本,做生意也是不光彩的。远诚友加处境并不安全。然而如果一个急于求成的公司走错了一步棋,那么这个钥匙就会公开,市场上每一个软件公司都会遭受损失。 昭高慢慢抽出他的尤麦米雪茄,把玩着这人骟情的花招。“这么说你要卖你的钥匙了?有意思。远城友加会怎么想?” “我可不效忠于友加先生。他真蠢,居然相信我。这个钥匙的价值相当于我为他做事得的钱的几百倍。” “我很抱歉,”昭高说道,“你单独的一把钥匙对我来说分文不值。友加发现之后,他就会轻易公开副本,到时市场上就泛滥成灾了。” “你会拿到两把钥匙,”那个声音说,“友加先生和我的。” 昭高盖住电话听筒,大笑起来。他忍不住问:“两把钥匙,你开多少钱?” “两百万美金。” 两百万正是昭高出过的价。“两百万?”他装出被吓坏了的样子,惊叫道,“太过分了!” “我已经看过了算法。我向你保证绝对值这个价。” 屁才不值,昭高想。这个价的十倍都值。“很遗憾,”他对这个游戏有点厌倦了,说道,“我俩都知道友加先生怎么也不会同意的。想想法律后果吧。” 打电话的人犹豫了一下,带了点不祥的口气说道:“如果友加先生再也不是代理人了呢?” 昭高想笑,但他注意到电话那边透出的不同寻常的决心。“如果友加先生再也不是代理人了呢?”昭高琢磨着这句话。“那么你和我就会做一笔买卖。” “我会再跟你联系。”那边说。电话断开了。 第十四章 贝克俯视着尸体。别看死了好几个钟头,这个亚洲人的脸上还是泛着红光,还留着最近日晒的痕迹。身体的其他部位是淡淡的黄色――只有心脏上一小块地方是略带紫色的淤伤。 大概是从中国大陆来的,贝克以前从未见过这样的手指。每一只手上只有三个指头,而且都是歪歪扭扭的。然而,这副奇形怪状的样子不是贝克要看的。 “嘿,我说嘛,”中尉咕哝着从房间那头走过来,“他是日本人,不是中国人。” 贝克抬起头。长官正在翻看死者的护照。“我但愿你不要看。”贝克要求道。什么都不要碰,什么都不要检查。 “远诚友加……生于一月……” “拜托了,”贝克客气地说道,“放回去。” 长官又盯着护照看了更长时间,然后就把它扔到那一堆东西里去了。“这个家伙有三级签证。他肯定在这儿待了好几年了。” 贝克用一支钢笔轻轻地拨动受害者的手。“说不定他不住在这儿呢。” “不可能。他入境的日期是在上周。” “说不定他正要搬过来呢。”贝克草草地说。 “是啊,说不定。第一个星期就这么倒霉。又是中暑又是心脏病。可怜鬼。” 贝克不理睬长官了,继续看着那只手。“你能肯定他死的时候没有戴什么首饰吗?” 长官抬起头,一脸的惊讶:“首饰?” “是的。来看看这个。” 长官从房间另一头走过来。 友加左手的皮肤到处都显出日晒的痕迹,只有在最小的那根指头上很细小的一圈除外。 贝克指着手指上那一小圈浅色部位问道,“看到这里为什么没有日晒的痕迹了吧?看起来他戴了一枚戒指。” 长官似乎很吃惊:“戒指?”他似乎突然有点不知所措了。他观察着尸体的手指,接着,窘得一脸通红。“天哪,”他低声笑道,“那是真的吗?” 贝克突然变得情绪很低落:“说什么?” 长官摇摇头,不相信那是事实:“我该早点说的……但我想那个家伙是在胡说八道。” 贝克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哪个家伙?” “就是在紧急情况时打电话的那个人。好像是个加拿大的游客。他不停地说着一枚戒指,口齿不清,那是我听过的最他妈蹩脚的西班牙语。” “他是说友加先生戴着一枚戒指吗?” 长官点点头。他抽出一根杜卡多香烟,看了看“请勿抽烟”标记,还是把烟点燃了。“也许我是该说出来的,但那个家伙说起话来完全像个疯子。” 贝克皱皱眉。耳边又响起了斯特拉斯莫尔的话。远诚友加的全部东西都要。所有的一切都要,什么也别落下,一片纸屑也别放过。 “戒指在哪儿?”贝克问。 长官抽了一口烟说道:“一言难尽。” 贝克意识到这不是什么好消息。“尽管说出来。” 第十五章 苏珊。弗莱切坐在三号网点自己的终端机前,三号网点是一间专门为密码破译员设立的隔音房间,恰好位于大厅主地板旁边。密码破译员能透过两英寸厚的曲线形单向玻璃看到密码破译部的全景,而外面的人却看不到里面。 在宽敞的三号网点后端,十二台终端机正好摆成一个圆形。这种环形布局是为了鼓励密码破译员们相互交流,让他们知道自己是团队中的一员――就像圆桌骑士一样。让人觉得好笑的是,三号网点里并无秘密可言。 被昵称为“游戏围栏”的三号网点不像密码破译部其他部门那样冷冰冰的,没有生气。这里会给人一种家的感觉――豪华的地毯,高科技音响系统,塞满食品的冰箱,小型厨房,还有一个纳弗篮圈。国安局对密码破译部的宗旨是:若要投资上百亿美元建造一台破解密码的计算机,先要设法留下最优秀的人才操作它。 苏珊麻利地脱下脚上的塞尔瓦托。菲拉格慕平跟鞋,穿着长袜,蹑手蹑脚地走在厚厚的地毯上。政府希望高收入的政府职员不要大肆炫耀个人财富。这对苏珊来说不成问题――她住着面积不大的联式公寓,开着沃尔沃小轿车,衣着也不时新,但苏珊对此却心满意足。但是鞋子就另当别论了。就是在大学念书的时候,苏珊也会变着法儿买最好的鞋子。 如果你感到脚疼,你就不能跳起来摸星星,姑姑曾经这样对她说过。当你成功的时候,你一定要显得光彩照人! 苏珊舒舒服服地伸了一个懒腰,然后开始专心工作。她调出追踪程序,打算对其进行配置。她扫了一眼斯特拉斯莫尔给她的电子邮件地址:NDAKOTA@ara.anon.org称诺斯。达科塔的这个人有一个匿名账户,但苏珊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不久就会水落石出。追踪程序会借助“美国匿名重邮”,被转发到诺斯。达科塔邮箱里,最后将他的真正因特网地址信息发送回来。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追踪程序很快就会找到诺斯。达科塔,然后斯特拉斯莫尔就可以找到那个密码。那样的话,就只剩下戴维自己了。当他找到远诚友加那个密码的时候,两个密码就可以一起被毁掉。远诚友加这枚小炸弹就不会造成什么伤害,变成了一个没有引爆器的致命炸弹。 苏珊又仔细看了一眼纸上的地址,然后将其输进相应的数据字段里。她不禁笑出声来,斯特拉斯莫尔在发送追踪程序时竟然还会遇到麻烦。很显然,他发出去了两次,但两次收到的都是远诚友加的地址,而不是诺斯。达科塔的地址。他犯了一个简单错误,苏珊心想。斯特拉斯莫尔很可能把两个数据字段弄混了,使得追踪程序找到的都是错误的账户。 苏珊将追踪程序配置妥当之后,等着将其发送出去。随后,她点击“返回”,电脑“嘟”地响了一声。 跟踪程序已发出。 现在她只好等了。 苏珊呼出了一口气。她为自己对副局长发脾气而感到内疚。如果有人能单枪匹马应付这次威胁,那他一定就是特雷弗。斯特拉思莫尔。他总是能不可思议地战胜向他发起挑战的人。 六个月前,电子新领域基金会惊曝这样一则消息:一艘国安局潜水艇在窃听水下电话电缆。而斯特拉思莫尔异常沉着,他的说法与此正好相反――那艘潜水艇实际上是在非法掩埋有毒废物。电子新领域基金会与海洋环境保护者一直对孰是孰非争论不休,最终媒体对这起事件感到厌烦,便把注意力转向了别处。 斯特拉思莫尔每一次行动都经过精心策划。在制定和修改计划的时候,他也不离开电脑。跟许多国安局雇员一样,斯特拉思莫尔也在使用一个由国安局研发的被称为“头脑风暴”的软件――这是在电脑的安全保障下,一种进行假设分析的无风险的方法。 “头脑风暴”是一个人工智能试验品,其开发者们称之为“因果仿真器”。起初,人们将其用在政治竞选活动里,用这个软件创造一个特定“政治环境”的实时模型。在大量数据的支持下,该软件能够建立一个关系网络――一种政治可变因素之间相互作用的假定模型,包括主要候选人、他们的竞选班子、候选人之间的私人关系、热点问题,以及由各种变量衡量的个人动机,例如性别、种族背景、财富、权力。使用者可以输入任何假定事件,随后“头脑风暴”就会预测该事件对“这个环境”的影响。 斯特拉思莫尔副局长一直都在使用“头脑风暴”――不是出于政治原因,而是作为一个TFM工具,即一个含有时间线、流程图和制图三项功能的软件,它功能强大,可以为复杂的计策作出概括,并预测其中的弱点。 苏珊猜想斯特拉思莫尔的电脑里一定藏着什么计划,将来某一天那些计划可能会改变整个世界。 是的,苏珊想,我对他太过苛刻了。 突然,三号网点的门发出咝咝声,吓了她一跳。 第十六章 “戒指?”苏珊显得大为不解。“远诚友加身上少了一枚戒指?” “是的。幸运的是,戴维发现了这个细节。他表现的相当机智。” “但你要找的是密码,可不是珠宝。” “我知道,”斯特拉思莫尔说道,“我认为密码就是珠宝,珠宝就是密码。” 苏珊如堕五里雾中。 “说来话长。” 她指了指屏幕上的追踪程序。“我现在哪也不会去。” 斯特拉思莫尔长叹一口气,开始踱起步来。“很显然,远诚友加死的时候有人在场。按照停尸房里那个警官的说法,今早一个加拿大游客惊惶失措地打电话给宪警,说一个日本人在公园里突然心脏病发作。赶到现场的时候,警官发现远诚友加已经死了,那个加拿大人在他身边,警官就用无线电叫来医务人员。在医务人员把远诚友加的尸体运到停尸房的时候,警官让加拿大人讲述事情的经过。那位老人只是含糊不清地说远诚友加在临死之前把一枚戒指送人了。” 苏珊用怀疑的眼神望着他。“远诚友加把戒指送人了?” “是的。据我所知,当时他奋力把戒指伸到老人面前――就好像求他拿走一样。按照他的说法,老人似乎仔细瞧过那枚戒指。”斯特拉思莫尔停住脚步,突然转身说道,“他说戒指上刻有――某种文字。” “文字?” “是的,据他据说,那不是英语。”斯特拉思莫尔扬起眉毛,脸上露出一副期待的神情。 “是日语吗?” 斯特拉思莫尔摇了摇头。“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注意――加拿大人抱怨说那些文字没有任何意义。人们永远也不会把日本文字与罗马字母弄混的。他说刻着的字看起来就像是一只猫在打字机上乱踩一通。” 苏珊笑了笑,接着说道:“局长,你真的不认为……” 斯特拉思莫尔打断她道:“苏珊,这再清楚不过了。远诚友加将”数字城堡“的密码刻在自己戒指上。无论睡觉,洗澡,还是吃饭――密码都会一直在身边,他随时都可以向世人公布。” 苏珊脸上露出怀疑的神情。“在他的手指上?在那种露天场所?” “为什么不呢?西班牙又不是世界加密之都。没人会知道那些字是什么意思。还有,如果密码是标准的六十四位字符,那么即使是大白天,也没有人有本事一眼就能记住那么多字符。” 苏珊显得迷惑不解。“那么远诚友加在死之前把这枚戒指给了一个陌生人?这是为什么?” 斯特拉思莫尔眼睛眯了起来。“你觉得会是什么原因呢?” 苏珊一下子明白过来。她的眼睛睁得很大。 斯特拉思莫尔点了点头。“远诚友加是想摆脱戒指。他以为是我们杀了他。他感到自己快不行了,就以为是我们干的。他死的时间太巧了。他以为我们对他用了毒药之类的东西,使他心脏慢慢停止了跳动。他知道我们不找到诺斯。达科塔,是不会杀他的。” 苏珊浑身打了个冷战。心脏病发作的时间好像是为国安局安排好的一样,所以远诚友加以为是国安局下的毒手。他最后的本能反应是复仇。远诚友加送人戒指是为公开密码所进行的最后一博。现在,令人难以置信的是,现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加拿大游客拥有打开历史上最为强大的加密算法的密码。 苏珊深吸了一口气,问了一个关键问题。“那个加拿大人现在在哪儿?” 斯特拉思莫尔皱了皱眉。“问题就在这儿。” “那个警官不知道他在哪儿?” “是的,加拿大人描述的事情太过荒唐,警官还以为他或者是吓坏了,或者是老不中用了。所以,他让老人坐在自己摩托车的后座上,要带老人回他的宾馆。但加拿大人不知抓牢,车子还没开出三英尺,他就从上面摔了下去――摔破了头,扭断了手腕。” “什么!”苏珊嗓子眼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警官想送他去医院,但加拿大人却脾气大发――还说就是走着回加拿大,也不会再坐摩托车了。警官只好搀着他去了公园附近一家小型公共诊所,他把老人留在那儿,付完账就走了。” 苏珊皱了皱眉。“我想已经没必要问戴维会去什么地方了。” 数字城堡 第十七章 戴维。贝克大步流星地踏上西班牙广场被太阳烤得灼热的瓷砖地板。在他面前,市政府大楼――一幢旧式的市议会大楼――佝耸立在一片三英亩蓝白相间的上光花砖上,大楼周围树木葱郁。大楼阿拉伯风格的尖顶和饰有雕刻的正面给人这样一种印象:这座楼与其说是政府机关,还不如说更像是一座宫殿。尽管这幢大楼历史上经历过军事政变、多次火灾、和公开绞刑,但大多数游客来访是因为当地的旅游指南大肆宣传它是电影《阿拉伯的劳伦斯》中的英国军事总部。哥伦比亚电影公司在西班牙的拍摄成本要比在埃及的拍摄成本低得多,而摩尔人对塞维利亚建筑风格的影响足以使电影观众以为自己看到的是开罗。 贝克重新将精工手表设为当地时间:晚上9点10分――按照当地的标准现在仍算是下午。普通西班牙人是不会在太阳落山前就吃晚饭的,而懒洋洋的安达卢西亚太阳很少会在十点钟退出开罗。 尽管傍晚的温度很高,但贝克还是快步穿过了公园。斯特拉思莫尔刚才电话里的口气听起来比早上还要紧迫。他的新命令非常清楚:找到加拿大人,拿回戒指。为了拿到戒指,可以采取一切必要的手段。 贝克想知道一枚刻满字母的戒指为什么会如此重要。斯特拉思莫尔没作任何解释,贝克也没多问。国安局,他心想,就是什么都别说。 在伊莎贝拉。卡托利卡大街对面,那个诊所清晰可见――屋顶上涂着一个白色圆圈,圆圈里面有一红色十字,这是个众人皆知的标志。警官是在几小时之前把那个加拿大人从车上摔下来的。他折断了手腕,摔破了脑袋――无疑,这位病人接受治疗后,现在一定出院了。贝克只寄希望于诊所能存有病人的出院信息――那人下榻的当地旅馆名称或电话号码,这样他就能联系上他了。如果幸运的话,贝克估计他会找到那个加拿大人,拿到戒指,然后顺利地踏上归程。 斯特拉思莫尔曾跟贝克讲过:“实在不行的话,用这一万元现金买下戒指。我将来会把钱再给你。” “这没什么必要,”贝克回答说。他想无论如何都要把钱退回去。他去西班牙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苏珊。特雷弗。斯特拉思莫尔副局长是苏珊的导师和保护人,苏珊欠他很多人情;为他跑一天腿是贝克最起码应该做的事情。 不幸的是,今天早上的事情并不像贝克设想的那样顺利。他本想在飞机上给苏珊打电话,向她解释清楚。他还考虑过请飞行员用无线电让斯特拉思莫尔帮忙转交信息,但他不想把副局长跟他的恋爱问题牵扯到一起。 贝克试着给苏珊打过三次电话。第一次是用喷气式飞机上没有信号的手机,第二次是用机场的投币公用电话,第三次是从停尸房里打的。苏珊三次都不在。戴维想知道她会去哪儿。他打的是留言电话,但他却没有留言;他只想亲口对她说明一切,而不是在电话里留言。 走近马路的时候,他看到公园入口附近有一个电话亭。他一路小跑过去,抓起话筒,插进电话卡。过了好半天,电话才连上。终于,电话响了起来。 快点儿。快接电话。 响了五下之后,电话接通了。 “你好,我是苏珊。弗莱切。对不起,我现在不在家,但是如果你可以留下你的名字……” 贝克听着电话语音信息。她在哪儿?现在这个时候,苏珊一定会心里发慌的。他猜想也许她自己一人去石头庄园了。电话那头嘟嘟响了几声。 “你好,我是戴维。”他顿了一下,不知说什么好。他讨厌留言电话的一个地方是,如果你停下来考虑后面要说什么,电话会自动切断。“对不起现在才打电话,”他脱口而出,时间把握得正好。他在想是否应该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认真考虑之后决定不说。“给斯特拉思莫副局长打电话。他会解释一切的。”贝克的心怦怦直跳。这太荒唐了,他想。“我爱你,”他急忙补上一句,然后挂上电话。 贝克在博波勒大街等着车辆通过。他想苏珊一定会往最坏处想,因为答应打电话却没打不是他的风格。 贝克大步走上四车道的林阴大道。“进进出出,”他喃喃地说道,“进进出出。”他想的入了神,却没有觉察到街对面一个戴着金属丝边眼镜的人正在望着他。 第十八章 德源昭高在东京有一座摩天大楼。此时,他站在大楼巨大厚玻璃板窗户前,狠狠地吸了一口雪茄烟,暗自笑了起来。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有这么好的运气。他跟那个美国人通过电话,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远诚友加现在应该补干掉了,而他的密码也应该到手了。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德源昭高心想远诚友加的密码最终会落入他的手里。多年之前,德源昭高曾跟远诚友加见过一面。那时,这位年轻的程序设计师风从大学毕业,到昭高科技公司求职。德源昭高最后没有要他。远诚友加天资聪颖,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但德源昭高当时还有其他考虑。尽管日本当时正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但德源昭高是传统学校出来的,他的生活准则是――荣誉和面子。缺陷是令人难以容忍的。如果雇用了残疾人,他会使自己的公司为之蒙羞。他看都没看就把远诚友加的简历扔到了一边。 德源昭高又看了一下手表。那个叫诺斯。达科塔的美国人现在应该给他打电话了。德源昭高感到有些紧张。他希望不要出现任何差错。 如果两个密码能像那个美国人允诺的那样有效,它们就会打开电脑时代最受欢迎的产品――一个无懈可击的数字加密算法。德源昭高可以把这个算法写入防止泄密、喷漆密封的VSLI芯片,然后大批量地卖给世界电脑制造商、各国政府、各行各业,也许甚至还会卖给那些更黑暗的市场……世界恐怖分子的黑市。 德源昭高不由得笑了起来。他似乎总能赢得七大幸运之神的青睐。昭高科技公司马上就会掌握惟一一份“数字城堡”。两千万美元虽然不是一笔小数目,(我注意到和前面所写两百万有点出入,但书上这么写我照打了。)但考虑到这个产品将带来的巨大利润,它便宜得就像是偷来的。 数字城堡 第十九章 “如果其他人也在找那枚戒指怎么办?”苏珊突然不安地问道,“戴维会不会有危险?” 斯特拉思莫尔摇摇头。“不会再有人知道这枚戒指的事情。这也是我之所以派戴维去的原因。我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好事的间谍一般不会跟踪西班牙老师。” “他是教授,”苏珊纠正道,立刻就后悔做出这番解释。苏珊常常会有这种感觉,副局长并不觉得戴维有多好,而且他会认为苏珊可比一个大学老师优秀得多。 “副局长,”她接着说道,“如果你今天早上是用汽车电话通知戴维,那么会有人窃听到――” “百万分之一的几率,”斯特拉思莫尔赶忙安慰道,“偷听者必须正好在附近某个地方,并且十分清楚要偷听的内容。”他将手放到她的肩膀上。“如果我认为这很危险的话,我就不会派戴维去那儿了。”他接着笑了笑说道,“相信我。一有麻烦的迹象,我就会派职业特工到那里。” 突然,有人猛击三号网点的玻璃,打断了斯特拉思莫尔下面要说的话。苏珊和斯特拉思莫尔一起转过身去。 系统安全部的菲尔。查特鲁基恩脸帖在玻璃上,用力敲打,一副竭力想看到里面的样子。他嘴里激动地说着什么,但隔音玻璃另一边什么也听不见。他的样子就好像见了鬼一样。 “查特鲁基恩在这儿干什么?”斯特拉思莫尔怒冲冲地说,“今天不是他值班。” “他的样子好像遇到了麻烦,”苏珊说,“他很可能已经看到运行显示器。” “该死!”副局长咬牙说道,“我昨晚特地给今天值班的系统安全部那个人打电话,告诉他今天不用来了!” 苏珊并不感到惊讶。不让系统安全员值班是不合常规的,但无疑斯特拉思莫尔希望在这个穹顶下不被外人打扰。他最不想看到的是某个多疑的系统安全部的人揭露“数字城堡”的真相。 “我们最好中止万能解密机,”苏珊说道,“我们可以重新设置运行显示器,然后告诉菲尔是他看错了。” 斯特拉思莫尔似乎若有所思,然后摇头说道:“现在还不行。万能解密机已经为此运转了十五个小时。我想连续运行二十四小时――以防万一。” 苏珊明白他的意思。“数字城堡”是第一个使用旋转明码电文功能的程序。也许远诚友加忽略了一些细节,没准万能解密机会在二十四小时后将其破解。不知怎么地,苏珊对能否破解“数字城堡”心里没底。 “万能解密机必须运行下去,”斯特拉思莫尔决然地说道,“我要确认这个算法是不可破解的。” 查特鲁基恩还在猛敲玻璃。 “待在这里不是办法。”斯特拉思莫尔低声说道,“你要帮我。” 副局长深吸一口气,然后大步流星地走向玻璃滑门。地上的压盘开始启动,两扇门“咝咝”地滑向两边。 查特鲁基恩几乎摔倒在屋里。“副局长。我……我很抱歉打扰您,但运行显示器……我运行了一个病毒探测器――” “菲尔,菲尔,菲尔,”副局长友善地连口说道,一只手放在查特鲁基恩的肩上,安慰道,“慢点儿讲。出了什么问题了?” 听到斯特拉思莫尔从容不迫的语气,谁也不会想到他的世界就要塌下来了。 他站到一边。把查特鲁基恩迎进神圣的三号网点。这个系统安全员跨过门口的时候有些犹豫,如同一条不易上当、训练有素的狗。 查特鲁基恩脸上迷惑的神情表明,他还从没有看到过这里内部是什么样子。无论刚才受到了何种惊吓,此刻他已暂时忘记。他仔细地审视着豪华的室内布置、一圈私人终端机、长沙发、书架和柔和的灯光。当他的视线遇到密码破译部的统治女皇――苏珊。弗莱切的时候,他迅速扭头看向别处。他对苏珊怀有一种深深的敬畏感。她的思维方式跟他不一样。她漂亮迷人,漂亮得让人心里不安,他每次跟她说话都会语无论次,而她谦虚的态度会使事情变得更糟。 “出了什么问题,菲尔?”斯特拉思莫尔边说,边打开冰箱。“来点儿饮料?” “不,啊――不了,谢谢,长官。”他似乎有些张口结舌,拿不准自己是否真的受欢迎。“长官……我认为万能解密机出问题了。” 斯特拉思莫尔关上冰箱,随意地看了一眼查特鲁基恩。“你是说运行显示器?” 查特鲁基恩显得非常震惊。“你的意思是,你已经知道了。” “当然,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运行显示器已经运行大约十六个小时了。” 查特鲁基恩似乎大为不解。“是的,长官,十六个小时。但这不是最重要的,长官。我运行了病毒探测器,发现了一些特别奇怪的东西。” “是吗?”斯特拉思莫尔似乎并不在乎。“什么东西?” 苏珊看着这两个人,副局长的表演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查特鲁基恩继续结结巴巴地说道:“万能解密机正在处理一个非常高级的东西。过滤器从未碰到过这种东西。万能解密机恐怕是中了某种病毒。” “病毒?”斯特拉思莫尔轻声笑道,笑声中带有一丝傲慢的口气。“菲尔,我感谢你的关心,非常感谢。弗莱切女士和我正在运行一个新的诊断程序(用于计算机硬件或软件故障进行检测并确定其位置的程序),非常高级的程序。我本应告诉你这件事,但我不知道你今天值班。” 这个系统安全员从容不迫地佯装道:“我跟那个新来的换班了。我周末替他值班。” 斯特拉思莫尔的眼睛眯了起来。“这就奇怪了。我昨晚跟他通过话,告诉他今天不用来了,他根本没提换班的事情。” 查特鲁基恩突然感到喉咙里好像有东西堵住了。屋子里突然沉默下来,双方的气氛剑拔弩张。 “唉。”最后斯特拉思莫尔叹气道,“听起来好像都乱套了。”他一只手搭在这个系统安全员的肩膀上,领着他朝门走去。“但好消息是你不用待在这儿了。弗莱切女士和我一天都会守在这儿的。我们会应付一切事情。你只管尽情享受你的周末吧。” 查特鲁基恩有些犹豫不决。“副局长,我真的认为我们应该检查一下――” “菲尔,”斯特拉思莫尔用更严厉的口气重复道,“万能解密机一切正常。如果你的探测器查到一些奇怪的东西,那是因为是我们放进去的。现在,如果你不介意……”斯特拉思莫尔的声音越来越轻。这个系统安全员立刻明白了,他该走了。 “诊断程序,放屁!”查特鲁基恩怒冲冲地回到系统安全部实验室,嘴里咕哝着,“什么循环功能能使三百万个处理器连着忙活十六个小时?” 查特鲁基恩考虑自己是否应该打电话维系统安全部的主管。该死的密码破译员,他心里骂道。他们根本不懂安全! 查特鲁基恩在加入系统安全部时发过的誓言开始在耳边响起。他发誓要用他的技术、训练和直觉来保护国安局这个上百亿美元的资产。 “直觉,”他不服气地说道。这不是什么该死的诊断程序,这连傻瓜都知道! 查特鲁基恩心里忿忿不平,大步走到终端机前,启动了万能解密机的所有系统评估软件。 “你的宝贝有麻烦,副局长,”他咕哝道,“你不相信直觉?我来给你证据!” 第二十章 公共健康诊所实际上是一所小学改建而成,根本没有医院的样子。这个诊所由砖块砌成,呈长方形,只有一层,墙上装有巨型窗户,诊所后面挂着一个长满铁锈的秋千。贝克沿着破损不堪的台阶走了上去。 诊所里面光线黯淡,一片嘈杂。候诊室里摆放着一排可以折叠的金属椅子,从狭长的走廊一头一直摆到另一头。锯木架上放着一个硬纸板做成的牌子,上面写着“办公室”几个字,字的旁边还画着一个箭头,指向大厅深处。 贝克沿着光线昏暗的走廊走了进去。周围的环境十分古怪,像是特地为一部好莱坞恐怖电影布置的场景一样。空气中弥漫着尿液的味道。远处的灯已经熄灭,最后四五十英尺里只有几个模糊的轮廓。一个女人在流血……一对年轻夫妇在哭泣……一个小女孩正在祈祷……贝克来到黑乎乎的大厅的末端。他左边的门开了一条缝,他轻轻推开了门。里面几乎没什么人,只有一个形容枯槁的老妇干赤条条地躺在病床上,挣扎着去够便盆。 真恶心,贝克嘟囔道。他关上了门。办公室到底在哪儿? 突然,贝克听到有人在说话,声音是从大厅一个狭窄的拐弯处传来的。他寻着声音走去,最后来到一扇半透明的玻璃门前,门后似乎有人正在吵架。贝克很不情愿地把门推开。这儿就是办公室。乱乱糟糟。这正是他所不愿看到的。 大约有十个人在排队,每个人都在推推搡搡,高声叫喊。西班牙办事效率不高已是众所周知,贝克知道他可能要在这里熬上一宿,才会搞到那个加拿大人的出院信息。桌子后面只有一个秘书,而她正疲于应付那些不满的病人的纠缠。贝克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盘算着下一步怎么办。一定还有更好的办法。 “借光!”一个护理员一边大声喊着,一边将一张快速滚动的轮床推了过去。 贝克转身给车让路,冲护理员叫道:“电话在什么地方?” 那人没有停下脚步,指了指一对双开门,然后在一个拐角处消失了。贝克走到双开门那里,推门走了进去。 眼前的房间非常开阔――是一个旧体育馆。体育馆的地板是淡绿色的,在嗡嗡作响的荧光灯的映照下,似乎一会儿清晰,一会儿又变得模糊起来。墙上,一个篮球圈松松垮垮地吊在篮板上。地板零零星星地放着几张低矮的病床,上面躺着病人。远处的角落里,就在一个烧焦的记分板下面,竖着一台破旧的投币式电话。贝克希望那个电话是好用的。 他大步走过地板,伸手在口袋里摸索硬币。他找到几个价值七十五比塞塔的五杜罗硬币,这是乘出租车时找的零钱,刚好够打两个市内电话。他彬彬有礼地向一位走向门口的护士微微一笑,接着走到电话那里。贝克拿起话筒,拨通了电话号码查询台。三十秒后,他搞到诊所办公室的电话号码。 尽管这里地处乡下,但办公室里似乎有一个放之四海皆准的真理:没人能忍受电话连续不断的铃声。不管有多少顾客等着照顾,秘书总会放下手上的事情去接电话。 贝克用力按下了六位数的电话号码。他马上就会与诊所办公室通上话。毫无疑问,今天肯定只有一位折断手腕,外加脑震荡的加拿大人入院治疗;他的材料肯定很容易找到。贝克知道办公室可能会不愿把那人的名字和出院后的地址告诉一个陌生人,但他已想好了对策。 电话响了起来。贝克猜电话最多只响五下,结果却响了十九下。 “公共健康诊所。”忙得焦头烂额的秘书吼道。 贝克用西班牙语回答,夹杂着浓重的法语和英语口音。“我是戴维。贝克。我是加拿大大使馆的。我国一位公民今天在你们这儿接受了治疗。我想获取一些他的资料,这样大使馆就可以安排支付他的医疗费。” “好的,”那个女人说道,“我会在星期一将材料寄给大使馆。” “不过,”贝克紧接着道,“我需要立刻拿到材料,这件事非常重要。” “这不可能,”那个女人干脆地说道,“我们很忙。” 贝克尽可能听起来像个政府官员。“这事很急。那人折断了手腕,头部也受到了伤害。他是今早某个时间接受的治疗。有关他的文件应该就放在上面。” 贝克加重了他法语和英语的口音――基本清楚地表达了他的要求,同时也令人难以理解,足以将人激怒。当一个人被激怒的时候,他通常会通融一下,放宽规定。 然而,那个女人却没有表示通融,反而破口大骂北美人自高自大,最后狠狠地挂上了电话。 贝克皱了皱眉,也挂上了电话。没辙了。一想到要排队等上几个小时,他心里就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那个年迈的加拿大人现在说不准会在哪里。也许他已经决定回加拿大。也许他要卖掉戒指。贝克没时间再排队等下去了。贝克下定决心,抓起听筒,又拨了一遍那个号码。他把电话凑到耳朵上,向后倚靠在墙上。电话开始响了。贝克抬头望着这个房间。一声……两声……三――突然,他全身一阵战栗。 贝克迅速转身,把话筒猛地放回架子上,接着回身朝那房间看去,惊呀得说不出话来。他正对面的一个病床上,躺着一位老人,身下有一堆旧枕头支撑着他的身体,他的右手腕上打着一个干净的白色石膏。 第二十一章 德源昭高私人电话那头那个美国人听起来有些焦虑不安。 “德源昭高先生――我的时间不多。” “好的。我相信你现在两密码一定都到手了。” “还要再等一段时间,”那美国人答道。 “令人无法接受!”德源昭高咬牙切齿地说,“你已经许诺今天结束前我会拿到两个密码!” “出现了一个小问题。” “远诚友加死了吗?” “是的,”那个声音说道,“我手下的人把远诚友加先生杀了,却没能拿到密码。远诚友加死之前把密码送人了。给了一名游客。” “简直令人难以容忍!”德源昭高咆哮道,“那你怎么能向我保证只有我――” “别紧张,”美国人安慰道,“其他人是不会得到密码的。我向你保证,只要一找到那个失踪的密码,‘数字城堡’就是你的了。” “但那个密码会被复制的!” “看到密码的人都会被干掉。” 电话那头沉默了良久。最后,德源昭高问道:“密码现在在哪里?” “你只需知道我一定会找到密码就够了。” “你怎么能如此确定?” “因为不光我一个人在找它。美国情报机构得到了失踪密码的情报。他们肯定想阻止‘数字城堡’推向市场。他们已经派人去找密码。那人叫戴维。贝克。”http://www.tianyabook.com“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不关你的事。” 德源昭高停了一下,接着说道:“如果贝克先生找到戒指呢?” “我的人会从他手上夺过来的。” “这之后呢?” “你用不着担心,”美国人冷冷地说道,“如果贝克先生找到了密码,我们会好好奖赏他的。” 第二十二章(1) 戴维。贝克大步走了过去,低头望着睡在病床上的那位老人。老人的右手腕打着石膏。他六十几岁,一头白发整齐地梳在一边,额头中央有一道深深的紫色伤痕,伤痕一直延伸到他的右眼。 一次轻微的碰撞?他思忖着,想起中尉的话。贝克检查了一下他的手指,并没发现金戒指。贝克向下伸手,碰了碰这人的胳膊。“先生?”他轻轻地摇了摇他。“对不起……先生?” 那人一动不动。 贝克又试了一次,这回声音响了一些。“先生?” 老人的身体微微动了一下。“现在……几点了――”老人慢慢地睁开双眼,目光停在贝克身上。由于受到打扰,他一脸嗔怒。“你想干什么?” 没错,贝克想,一个说法语的加拿大人!贝克低头朝他微微一笑。“能打扰您一会儿吗?” 尽管贝克的法语好到了家,但他猜想这人的英语可能比较蹩脚,所以他讲英语。说服一个陌生人交出金戒指不是件容易的事,贝克要施展出浑身解数。 老人清楚了自己的处境,沉默良久。他四处打量了一番,伸出一根长长的手指捋了一下他稀疏的白色小胡子。他终于开口说话了。“你想干什么?”他用英语问道,声音带有轻微的鼻音。 “先生,”贝克说道,每个字的音都发得很重,仿佛是在跟一个耳聋的人说话,“我要问您几个问题。” 那人对他怒目而视,脸上带有一种怪异的表情。“你有何见教?” 贝克皱了皱眉。这人的英语是没的说。他那高人一等的口气一下子就没了。“很抱歉,打扰一下,先生,您今天是不是去过西班牙广场?” 老人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你是市议会的吗?” “不是,我是――” “旅游局?” “不是,我是――” “听着,我知道你为什么跑这儿来了!”老人挣扎着坐了起来。“我不会被你们吓倒的!如果我说过这句话,那我一定说过一千遍了――皮埃尔。克卢沙尔德按照他的生活方式来描写他生活的那个世界。为了在公司旅行指南上不登那些内容,你们暗地里让作者免费在城里玩一夜,但《蒙特利尔时报》并不是金钱所能左右的!我表示拒绝!” “对不起,先生,我认为你还没明白――” “他妈的!我明白得很!”他向贝克挥舞着干瘦的手指,声音在体育馆里回响。“你已经不是第一个了!他们在红磨坊、布朗宫殿和拉各斯的高菲戈诺都试过同样的把戏!但最终登出来的是什么呢?真相!我所吃过的最差的惠灵顿羊排!我所见过的最脏的浴盆!我所走过的石头最多的海滩!我的读者看到的真相还远远不只这些!” 旁边的病床上的病人纷纷坐直身子,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贝克紧张地环顾四周,看是否有护士在周围。他可不想被人踢出去。 克卢沙尔德大为光火。“为那个警官开脱的糟糕透顶的借口只适用于你们这个城市!是他让我上了他的摩托车!瞧我现在这个样子!”他竭力想举起他的手腕。“现在谁来写我的专栏?” “先生,我――” “在我四十三年的旅行生涯里,我从没有如此不开心过!瞧瞧这地方!你知道,我的专栏可是在多家报刊上同时发表――” “先生!”贝克急忙举起双手,示意他打住。“我对你的专栏不感兴趣。我是加拿大领事馆的。我来这里是要确保你安然无恙!” 突然,体育馆里陷入死一样的寂静。老人抬起头,用怀疑的眼神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 贝克继续试探着说,声音低得几乎是耳语。“我来这里是看我是否能帮上什么忙。”比如给你带几粒安定。 沉默了半晌,这个加拿大人开口问道:“领事馆?”他的声音轻柔了许多。 贝克点点头。 “那么,你来这儿不是为了我的专栏?” “是的,先生。” 对皮埃尔。克卢沙尔德来说,似乎一个巨大的气泡破裂了。他缓缓地向后靠在那垛枕头上。他看起来伤透了心。“我还以为你是这个城市的……想让我……”他没有再说下去,抬起了头。“如果不是跟我的专栏有关,那么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这个问题问得好,贝克想,脑海里浮现出清烟山脉的样子。“这只是非正式的外交礼节。”他撒谎道。 这人显得很惊讶。“外交礼节?” “是的,先生。”我相信像您这种身份的人应该十分清楚,加拿大政府一直都在尽力保护本国国民免于在这些,嗯――我们是否可以说――这些不甚高雅的国家里受到侮辱。“ 克卢沙尔德薄薄的嘴唇分开,会意地微微一笑。“当然……真是太好了。” “你是加拿大公民,对吧?” “是的,当然。我真是太蠢了。请原谅我。像我这种身份的人,身边常常会出现……嗯……你明白的。” “是的,克卢沙尔德先生,我当然明白。出名的代价。” “的确如此。”克卢沙尔德发出一声哀叹。他为了迁就普通大众而不情愿地做出了一些牺牲。“你相信这个丑陋的地方吗?”他转动着眼睛看着四周古怪的环境。“太可笑了。他们竟然让我在这儿过夜。” 贝克看了一下四周。“我知道。真是可怕。很抱歉过了这么长时间才赶到这里。” 克卢沙尔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根本不知道你要来。” 贝克马上变换话题。“你头上的包看起来挺大的。痛吗?” “不,不是很痛。愚蠢的宪警。我是说真的!让我这把年龄的人坐摩托车。他真该遭到遣责。” “需要我帮你拿什么东西吗?” 克卢沙尔德思考了片刻,非常喜欢这种被人关心的感觉。“嗯,实际上……”他伸了伸脖子,左右扭了扭头。“如果不麻烦的话,我还需要一个枕头。” “不麻烦。”贝克从近旁一个病床上抓起一个枕头,放到克卢沙尔德感到舒服的位置。 老人满足地叹气道:“好多了……谢谢。” “别客气。”贝克用法语回答道。 “啊!”老人开心地笑了,“你原来真会讲文明世界的语言。” “只会说几句。”贝克羞怯地答道。 “这不是问题,”克卢沙尔德骄傲地说,“我的专栏在美国多家报刊上同时发表。我的英语可是顶呱呱。” “我早已有所耳闻。”贝克微笑道。他坐到克卢沙尔德床边。“现在,克卢沙尔德先生,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想问一下像您这样的人怎么会来这种地方?塞维利亚有很多比这儿好得多的医院。” 克卢沙尔德显得很生气。“那个警官……他将我从他的摩托车上摔下来,使我像一头被捅了一刀的猪一样在街上流血。我没办法只好来这儿了。” “他没主动提出带您到一个设施更为齐全的医院?” “让我再坐他那辆糟糕透顶的摩托车?不用,谢谢了!” “今天早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已经都讲给那位中尉听了。” “我已经跟那位警官谈过了――” “我希望你好好教训过他!”克卢沙尔德打断道。 贝克点了点头。“用了最严厉的措辞。领事馆会将这件事追查到底。” “我正希望如此。” “克卢沙尔德先生。”贝克面带微笑,从夹克口袋里抽出一支钢笔。“我想对这座城市发出一份正式的控告。你能帮忙吗?像您这种名气的人会是重要的证人。” 想到自己的话能被人引用,克卢沙尔德备受鼓舞。他坐了起来。“嗯,是的……当然。我非常荣幸。” 贝克掏出一个小记事本,抬头说道:“好的,我们就从今天早上开始吧,跟我讲讲有关事故的情况。” 老人叹气道:“这件事非常令人难过。那个可怜的亚洲人突然倒在了地上。我试图帮他――但于事无补。” “你对他实施心肺复苏急救了吗?” 克卢沙尔德面带愧色。“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做。我叫了一辆救护车。” 贝克想起了远诚友加胸部蓝色的淤伤。“医务人员对他实施心肺复苏急救了吗?” “天哪,没有!”克卢沙尔德接着笑道,“死马又不能当活马医――那个家伙在救护车到那儿之前就已经死了。他们检查了他的脉搏,然后用车把尸体运走,只剩下我和那个可怕的警察。” 这有些奇怪,贝克思忖着,想知道那块淤伤到底来自何处。他竭力不去想它,专心处理手上这件事。“那枚戒指怎么样呢?”他说道,尽量装得若无其事。 克卢沙尔德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中尉还跟你讲过那枚戒指?” “是的,他都跟我说了。” 克卢沙尔德似乎大吃一惊。“是吗?我还以为他不相信我的话呢。这人太没礼貌――好像以为我在跟他撒谎一样。当然,我对他说的可是千真万确。我为自己的准确性感到自豪。” “戒指在哪里?”贝克追问道。 克卢沙尔德似乎没听到这句话。他目光呆滞,眼睛怔怔地望着空中。“非常奇怪的戒指,所有那些字母――看起来不像我所见过的语言。” “也许是日语?”贝克道。 “肯定不是。” “那么你一定仔细端详过戒指了?” “老天,是的!当我跪着帮忙的时候,那人不停地把手指伸到我的面前。他想把戒指送给我。非常怪异,特别吓人――他的双手看起来可怕极了。” “你就是在那个时候收下了戒指?” 克卢沙尔德眼睛突然睁得很大。“警官是这么跟你说的!说是我拿走了戒指?” 贝克不安地挪动了一下身体。 克卢沙尔德勃然大怒道:“我就知道他根本没听!谣言就是这样开始的!我告诉过他那个日本人把戒指送人了――但不是给我!让我从一个垂死之人身上拿走什么东西是不可能的!我的天啊!他怎么会这样想!” 二十二章(2) 贝克感觉要有麻烦了。“也就是说,戒指不在你身上?” “天啊,当然不在!” 他的胸口一阵隐隐作痛。“那么谁拿了戒指?” 克卢沙尔德愤然地盯着贝克。“那个德国佬!戒指在那个德国佬手里!” 贝克感到脚下的地板突然消失了。“德国人?什么德国人?” “公园里那个德国佬!我跟警官提起过他!我拒绝收下戒指,但那头法西斯猪却收下了!” 贝克放下纸和笔。这个骗人的把戏结束了。麻烦来了。“也就是说,戒指现在在一个德国人身上?” “是的。” “他去哪儿了?” “不知道。我跑去找警察。我回来的时候,他已经不见踪影。” “你知道他是谁吗?” “一个游客。” “你确定?” “我这辈子就是跟游客打交道,”克卢沙尔德急速地说,“我看人很准的。当时他跟一个女性朋友在公园里散步。” 贝克越来越糊涂了。“女性朋友?德国人身边还有别人?” 克卢沙尔德点点头。“一个伴游小姐。迷人的红发女郎。我的上帝!美极了!” “伴游小姐?”贝克结结巴巴地说道,“就像……妓女?” 克卢沙德尔做了个鬼脸。“是的,如果你非要用那个粗俗的词。” “但是……警官根本没提过――” “这是肯定的!我从没跟他提起过伴游小姐。”克卢沙尔德挥了挥那只没受伤的手让贝克打住,样子显得有几分傲慢。“她们不是罪犯――但荒唐的是,她们却像小偷一样受到警察骚扰。” 贝克仍感到有些震惊。“当时还有其他人吗?” “没了,就我们三个。天太热了。” “你肯定那女的是个妓女?” “非常肯定。那么漂亮的女人是不会跟那种男人在一起的,除非他肯出大价钱!我的上帝!他又肥又胖,简直胖到家了!一个嗓门特大、体重超重、令人厌恶的德国佬!”克卢沙尔德在挪动身体的时候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但他忍住疼痛,继续费力说道,“那人是一头世兽――至少有三百磅重。他紧紧搂住那个可怜的美人,好像怕她逃跑一样――要不是因为这件事,我还想好好训她一顿。我是说真的!他双手紧紧搂住她!还夸口说他花三百美元包了她整整一个周末!他才应该是那个倒地而死的人,而不应该是那个可怜的亚洲人。”克卢沙尔德起身透气,贝克突然问道:“你知道他的名字吗?” 克卢沙尔德思考了片刻,摇头说道:“不知道。”他脸上又露出痛苦的表情,然后缓缓地靠到身后的枕头上。 贝克叹了口气。戒指就这样在他眼前蒸发了。斯特拉思莫尔副局长一定会很不高兴。 克卢沙尔德擦了擦额头。他刚刚爆发出来的热情开始产生负面效果。他的脸色突然变得很差。 贝克换着法说道:“克卢沙尔德先生,我还要从那个德国人和他的伴游那里录一份证词。你知道他们现在在哪儿吗?” 克卢沙尔德闭上眼睛,他的气力正在慢慢消失,呼吸也变得微弱起来。 “你还知道什么?”贝克催促道,“那个伴游叫什么名字?” 接下来是一阵长时间的沉寂。 克卢沙尔德揉了揉右边的太阳穴。他突然脸色变得煞白。“嗯……啊……不。我不认为……”他的声音一阵颤抖。 贝克身子凑向他,问道:“你没事吧?” 克卢沙尔德微微地点了点头。“是的,没事……只是有点……兴奋可能会……”他的声音越来越轻。 “好好想想,克卢沙尔德先生。”贝克轻声催促道,“这件事非常重要。” 克卢沙尔德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我不知道……那个女人……那个男人一直叫她……”他闭上眼睛,发出一阵呻吟声。 “她叫什么名字?” “我实在是想不起来……”克卢沙尔德的声音减弱得很快。 “好好想想。”贝克催促说,“领事馆的文件要尽可能的全面,这一点很重要。我需要其他证人的证词来支持您的陈述。您还知道什么能帮我找到他们……” 但克卢沙尔德并没有在听。他用被单轻轻擦了擦额头。“对不起……也许明天……”他看起来似乎有些恶心。 “克卢沙尔德先生,你最好现在就能想起这件事,这很重要。”贝克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大了。附近病床上的人仍然坐直身子,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在房间的远处,出现了一名护士,她穿过双开门,大步流星地向他们走来。 “什么信息都可以。”贝克急切地催促道。 “德国人叫那个女的――” 贝克轻轻地摇了摇克卢沙尔德,想让他醒过来。 克卢沙尔德的眼睛突然眨了一下。“她叫……” 继续说下去,老家伙…… “露……”克卢沙尔德的眼睛又闭上了。护士越来越近了。她看上去非常恼火。 “露什么?”贝克摇了摇克卢沙尔德的胳膊。 老人呻吟着说:“他叫她……”克卢沙尔德咕哝了几句,声音小得几乎听不到。 护士离贝克不足10英尺了,她愤怒地用西班牙语向贝克大叫。贝克什么也没听到。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老人的嘴唇。他最后一次摇了摇克卢沙尔德,就在这时,那个护士向他冲去。 护士抓住戴维。贝克的肩膀。就在克卢沙尔德张开嘴的时候,她一把将他从床上拉起。老人嘴里出来的最后两个字实际上不是说出来的,而只是一声轻轻的叹息――就像回忆起很久以前的一次艳遇一样。“露珠……” 护士骂骂咧咧地将贝克猛地拉开。 露珠?贝克心里想。露珠是什么鬼名字?他猛地挣脱开护士,最后一次转向克卢沙尔德。“露珠?你确定吗?” 但是皮埃尔。克卢沙尔德已经熟睡过去。 数字城堡 第二十三章 苏珊独自坐在设施豪华的三号网点里。她在细细品着一杯柠檬香草茶,等待追踪程序的返回。 作为首席密码破译员,苏珊的终端机那里的视野最佳。她的终端机位于一圈计算机的后边,前面是密码破译部的地板。在她那里,三号网点的一切都尽收眼底。她也能透过单向玻璃看到另一侧密码破译部地板正中央的万能解密机。 苏珊看了一下钟。她已经等了将近一个小时。“美国匿名重邮”显然正在从容不迫地发送诺斯。达科塔的邮件。她长叹一口气。尽管她努力想忘记早上与戴维的对话,但那些话不断地在她耳边响起。她知道自己对他太苛刻了。她祈祷他在西班牙能安然无恙。 她的思绪被玻璃门发出的咝咝声打断了。她抬起头,不由得呻吟了一声。密码破译员格雷格。黑尔正站在门口。 格雷格。黑尔身材高大,肌肉发达,一头浓密的金发,下巴上有一道深深的凹痕。他嗓门特大,结实魁梧,总是衣冠楚楚。他的同事们给他起了个绰号“岩盐”――一种矿物质的名字。黑尔一直以为“岩盐”是某种珍贵的宝石――可与他无与伦比的智慧和坚如磐石的体格相媲美。如果他不那么自以为是,能虚心查一下百科全书的话,他会发现“岩盐”只不过是海水干涸之后剩下的含盐的残余物。 同国安局其他密码破译员一样,黑尔的收入不菲,但他对此却几乎毫不加以掩饰。他有一辆白色的莲花跑车,车里有玻璃天窗和一个震耳欲聋的超低音音箱。他迷恋新鲜玩意,他的车就展示了他在这方面的狂热。他在车里安装了全球卫星定位系统、声控门锁、五点移动雷达站,还有一个踏入蜂窝式传真机和电话,这样他就能永远与他人保持联系。他的装饰性汽车牌照上写着“兆字节”三个字,牌照四周装着紫色的霓虹灯。 格雷格。黑尔小时候有些小偷小摸,是美国海军陆战队帮他改邪归正,挽救了他。他在那里学会使用电脑。他是海军陆战队见过的最优秀程序设计员之一,他的军事生涯也因此变得一片光明。但就在他第三期服役结束前两天,他的未来突然发生了大逆转。黑尔酒后与一个同事发生争执,意外将其杀死。韩国的自卫术――跆拳道由此证明除了具备防御性之外,还具有更强的致命性。他随即就被解除军职。 在监狱里服刑不长时间以后,他出狱了。“岩盐”开始在私营企业里寻觅一份程序设计员的工作。他从不回避海军陆战队的那次意外杀人事件,并恳求那些未来的雇主能让他免费工作一个月,以证明自己的价值。有很多人想雇他,而一旦雇主发现他在计算机领域的本事,他们就不想放他走了。 随着计算机技能的突飞猛进,黑尔开始把因特网的触角伸到世界各地。他是新一代网络的狂热爱好者,在每个国家都有通过收发电子邮件而结识的朋友,他还频频光顾于低级下流的电子公告牌和欧洲聊天室。他曾因使用公司账户向一些朋友传送色情照片而被两家雇主解雇。 “你在这儿干什么?”黑尔站在门口盯着苏珊问道。显然,他今天想独霸三号网点。 苏珊努力使自己保持冷静。“今天星期六,格雷格,我还想问你这个问题呢。”但是苏珊知道黑尔来这儿的原因。他是一个技术娴熟的电脑迷。尽管星期六规定不上班,但他还是常常在周末的时候溜进密码破译部,利用国安局计算机无与伦比的运算能力来运行他研发的新程序。 “我只是想再修改几行程序,查看一下我的邮件,”黑尔说道。他好奇地看着她。“这是不是也是你来这儿的理由?” “我可没那么说。”苏珊回答道。 黑尔扬了一下眉毛,惊讶地说道:“用不着害羞。三号网点里没有秘密,忘了吗?人人为我,我为人人。” 苏珊呷了一口柠檬香草茶,没去理他。黑尔耸了耸肩,大步走向三号网点的食品储藏室。他每次总要先去食品储藏室那里。在穿过房间的时候,黑尔长叹一口气,跟往常一样又色迷迷地盯着苏珊终端机下面伸出的双腿。苏珊头也没抬就缩回双腿,继续工作。黑尔得意地笑了起来。 黑尔一直对她不怀好意,苏珊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他最喜欢跟她讲的话就是让他们的界面相连看看他们的硬件是否兼容,这让苏珊觉到恶心。她会得意地向斯特拉思莫尔告黑尔的状;而更为简单的方法就是不去理他。 黑尔走近三号网点的食品储藏室,像头公牛一样猛地拉开格子门。他拖出冰箱里有豆腐的塑料容器,快速地将几块胶状的白色物质扔到嘴里。然后,他倚靠在火炉旁,用手扯平自己的白伟尼牌裤子和仔细浆过的衬衣上的褶皱。“你要在这儿呆很久?” “一整夜。”苏珊淡淡地说。 “哦……”岩盐嘴里满是东西,柔情地说道,“游戏围栏的一个惬意的星期六,只有我们两个人。” “只有我们三个人,”苏珊打断道,“斯特拉思莫尔副局长就在楼上。在他看到你之前,你最好从这里消失。” 黑尔耸耸肩。“他似乎并不介意你在这里。他一定非常喜欢跟你在一起。” 苏珊努力保持沉默。 黑尔轻声笑了起来,然后将豆腐放好。他抓起一夸脱初榨橄榄油,咕咚咕咚连喝几口。他是个健身狂,声称橄榄油能清除大肠里的脏东西。在平时,他如果不是在向其他同事宣传胡萝卜汁的好处,那就一定是在鼓吹高位灌肠的优点。 黑尔将橄榄油放回原处,然后把他的电脑直接对向苏珊。即使坐在一大圈终端机的对面,苏珊依然能闻到他身上古龙水的味道。她皱了一下鼻子。 “不错的古龙香水,格雷格。一整瓶都用了?” 黑尔“啦”的一声打开终端机。“都是为了你,亲爱的。” 他坐在那里等自己的终端机起动,苏珊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不安的想法。如果黑尔进入万能解密机的运行显示器怎么办?没有充分的理由说明他将会这样做,但苏珊知道他永远不会相信一个诊断程序能连续16个小时难住万能解密机这样一个漏洞百出的托词。黑尔会要求知道真相,而苏珊则根本不想告诉他。她不相信格雷格。黑尔。他不适合在国安局工作。苏珊一开始就极力反对雇用他,但国安局没有别的选择。为了减少损失,他们必须将黑尔吸收进来。 那次“飞鱼”惨败。 四年前,为了推出统一的公钥加密标准,国会命令国安局里几位全国最优秀的数学家共同编写一个新的超级算法。国会打算立法使这个新的算法成为国家标准,这样就能减轻各家公司因使用不同的算法而产生的不兼容性。 当然,让国安局帮忙改进公钥加密法就如同让一个被判死刑的人给自己造棺材一样。当时国安局还没有建造万能解密机的念头,而统一的加密标准只会使更多的人编写密码,从而使国安局已经非常棘手的工作变得更加棘手。 电子新领域基金会非常清楚其中的利益冲突,因此极力游说国会,称国安局可能会推出质量不高的算法――一个国安局能破解的算法。为了打消人们的疑虑,国会宣布这个算法完成后,算法方程式将被全能公之于世,接受世界各地的数学家的检验以保证质量。 由斯特拉思莫尔领导的国安局密码破译部小组很不情愿地编写了一个算法,他们将其命名为“飞鱼”。“飞鱼”被送到国会等待通过。世界各国数学家纷纷对“飞鱼”进行测试,无不对它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数学家们宣称,这个算法固若金汤,无懈可击,会成为一流的公钥加密标准。但就在距离国会投票通过“飞鱼”还有三天时,一位来自贝尔实验室的年青编程员――格雷格。黑尔向世人宣布:他在该算法里找到一个后门(指程序员为其设计的程序保留的一个特别入口,使设计者能享受该程序的一般用户所得不到的优先权),这一消息立刻震惊了整个世界。 这个后门由几行设计巧妙的程序组成,是斯特拉思莫尔副局长加进去的。添加手法之妙,除了格雷格。黑尔之外,竟然无人发现。实际上,斯特拉思莫尔此举意味着用“飞鱼”编写的任何一个密码都可以借助一个秘密口令被破解,而这个口令只有国安局知道。斯特拉思莫尔离把国会提出的加密标准变成国安局历史上最漂亮的情报胜仗只有一步之遥;国安局本来会拥有能打开在美国编写的任何一个密码的万能钥匙。 爱好计算机的人们都对此义愤填膺。电子新领域基金会像秃鹰一样抓着这个丑闻不放,把国会批得体无完肤,骂其太过天真,并宣称国安局是自希特勒以来对自由世界最大的威胁。加密标准最终寿终正寝。 国安局两天后就将格雷格。黑尔招入麾下,没人对此感到惊讶。斯特拉思莫尔认为与其让他在外面跟自己作对,还不如让他为自己效力。 斯特拉思莫尔迎头直面“飞鱼”丑闻。他义正辞严地在国会为自己的行为辩护。他辩称,公众对个人隐私的狂热会反过来困扰他们的。他坚持认为,公众需要有人监视他们;公众需要国安局为社会的安定而破解密码。而像电子新领域基金会这样的组织却不这么认为。打那之后,这些组织就一直与他唱起了对台戏。 第二十四章 戴维。贝克站在一个电话亭里,街对面是公共健康诊所。他刚刚因骚扰104号病人――克卢沙尔德而被撵了出来。 情况一下子变得自己设想的要复杂得多。他帮斯特拉思莫尔的这个小忙――取回一些私人物品――现在却变成搜寻一枚古怪的戒指。 他刚刚打电话给斯特拉思莫尔,告诉他有关那个德国游客的情况。电话的声音效果不是很好。在问清楚事情的经过后,斯特拉思莫尔沉默了许久。“戴维,”他最终带着非常严肃的口气说道,“找到那个戒指关系到国家安全。我就把这事情托付给你了。不要让我失望。”电话那头声音突然消失了。 戴维站在电话亭里,吧了口气。他拿起一本破烂不堪的电话簿,开始浏览其中的黄页部分。“这儿什么也没有。”他自言自语咕哝道。 电话号码簿上只登记了三家伴游服务公司,再无其他可查的东西。他只知道那个德国人约会的对象有一头色的头发,这在西班牙并不多见,对他还有些帮助。神志昏迷的克卢沙尔德想了那个伴游的名字是“露珠”。贝克心里打起退堂鼓――露珠?这个名字听起来更像是叫一头母牛,而不是用在一个美丽姑娘身上。根本不是一个好听的天主教徒名字,克卢沙尔德一定是搞错了。 贝克拨了第一个号码。 “塞维利亚社会服务中心。”一个动听的女人的声音回答道。 贝克假装用带有浓重的德国口音的西班牙语回答说:“喂,会讲德语吗?” “不会,但我会说英语。”那人回答道。 贝克接着用蹩脚的英语说道:“谢谢。我想知道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我们如何帮你呢?”那女人慢吞吞地说道,努力想为她潜在的客户提供帮助。 “也许你想找个伴游?” “是的,请帮我找一个。今天我哥哥――克劳斯身边有个女孩,非常漂亮。一头红发。我要跟这个一样的。明天陪我,拜托了。” “你哥哥克劳斯来过这里?”那个声音突然变得兴奋起来,就好像他们是老朋友一样。 “是的。他很胖。你想起他了吗?” “你的意思是,他今天来过这里?” 贝克听到她在翻弄登记簿。登记簿上不会有克劳斯这个名字,但是贝克估计很少有顾客会留下真名。 “嗯,对不起,”她道歉说,“我没有查到他的名字。那个跟你哥哥在一起的女孩叫什么?” “她有一头红发。”贝克说道,想避开这个问题。 “红发?”她重复道。她顿了顿之后,接着说道,“这里是塞维利亚社会服务中心。你肯定你哥哥来过这里?” “当然,肯定。” “先生,我们这儿没有红发女郎。我们只有纯种的安达卢西亚美女。” “红头发。”贝克又说了一遍,感觉自己有些愚蠢。 “对不起,我们根本没有红头发的人,但如果你――” “叫露珠。”贝克脱口而出,感觉自己更加愚蠢。 这个滑稽的名字显然对那女人毫无意义。她表示道歉,暗示贝克找的是另一家公司,然后就礼貌地挂上了电话。 划去一家。 贝克皱了皱眉,拨了第二个号码。电话立刻就接通了。 “晚上好,埃斯帕尼亚女子伴游公司。我能为您做点儿什么?” 贝克又把刚才说过的话讲了一遍:一位德国游客愿出高价请今天陪他哥哥的红发女郎陪一下他。 这次的回答是礼貌的德语,但同样没有红发女郎。“对不起。”女人挂断了电话。 划去两家。 贝克低头看着电话簿。只剩一个号码了。最后一丝希望。 他拨了那个号码。 “贝莱尼伴游公司。”一个男人油腔滑调地说道。 贝克故伎重演,讲述了同样的故事。 “是,是,先生。我是罗尔丹先生。非常高兴能帮您的忙。我们这里有两个红发女郎。都是非常可爱的女孩。” 贝克的心扑通直跳。“非常漂亮?”他用带有德国口音的西班牙语重复说,“红头发?” “是的,告诉我你哥哥叫什么名字?我会告诉你今天跟他在一起的那位伴游小姐是谁,然后我们可以派她明天陪你。” “克劳斯。施密斯。”贝克不假思索地说出一个他在老课本上见过的名字。电话那头沉默了半天。“嗯,先生……我没有在登记簿上看到叫克劳斯。施密斯的人,也许你哥哥想要谨慎一些――也许因为家里还有老婆?”他不合时宜地笑了起来。 “是的,克劳斯已经结婚了。但他特胖。他老婆不愿跟他一起睡觉。”贝克对着电话亭玻璃上映出的自己转了转眼睛。要是苏珊现在能听到我说话该多好,他想。“我也很胖,孤独一人。我想跟她睡觉。可以出很多钱。” 贝克的表演相当精彩,但他演得太过了。卖淫在西班牙是违法的,罗尔丹先生对此甚为小心。他曾上过一些宪警的当,他们冒充是饥渴的游客。我想跟她睡觉。罗尔丹知道这是一个陷阱。如果说有的话,他就会受到重罚,并毫无例外地,被迫向警察局长送上他手下最棒的伴游小姐,免费陪他一个周末。 这次罗尔丹的声音不再像刚才那样友好了。“先生,这里是贝莱尼伴游公司。我可以知道是谁在打电话吗?” “啊……克劳斯。施密斯。”贝克撒谎道,有些底气不足。 “你是从哪里知道我们的号码的?” “电话薄――黄页部分。” “这就对了,先生,那是因为我们是一家伴游服务公司。” “是的。我要的就是伴游。”贝克感到有什么事情不对劲。 “先生,贝莱尼伴游公司专门向商人提供伴游小姐,陪他们共进午餐和晚餐。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会出现在电话薄里的原因。我们的业务是合法的。你要找的是一个妓女。”他说“妓女”这个词的时候,就像提到了可怕的疾病一样。 “但我哥哥……” “先生,如果你哥哥一整天都在公园里亲一个女孩的话,她一定不是我们公司的。我们公司对客户跟伴游之间的交往设有严格的规定。” “但是……” “你说的是另外一个人,都把我搞糊涂了。我们这里只有两个女孩子有红头发,因玛奎拉达和罗西奥,她俩决不会为了钱而跟男人睡觉的。那叫卖淫,在西班牙是违法的。晚安,先生。” “但是――” “咔嗒”一声。 贝克低声骂了几句,将电话放到听筒架子上。划去三家。他确信克卢沙尔德是说过德国人雇了那个女孩陪他整个周末。 贝克跨出电话亭,来到盐水街跟圣母升天街的交叉口。尽管街上车来车往,但塞维利亚橘子的芳香气味弥漫在他周围。正是黄昏时分――一天中最浪漫的时候。他想起了苏珊。斯特拉思莫尔的声音又向他袭来:找到戒指。贝克心情低落地一屁股坐在长椅上,盘算着下面应该怎么做。 下一步怎么办呢? 第二十五章 公共健康诊所的访客时间结束了。体育馆的灯已经熄灭。皮埃尔。克卢沙尔德睡得正香。他没有察觉到一个人影正向他逼近。一个偷来的注射器的针头在黑暗中闪闪发亮。随后,针头就没进了克卢沙尔德手腕上面的静脉血管。这个皮下注射器里面装有三十毫升清洁剂,是从看门人的手推车里偷来的。他猛地用粗壮的大拇指用力按下柱塞,将浅蓝色的液体注入老人的静脉里。 克卢沙尔德只醒来几秒钟。如果不是一只粗壮的大手牢牢捂住他的嘴的话,他可能会疼得大叫起来。他躺在病床上,压在他上面的身体像一座大山一样,使他动弹不得。他感到有一股灼热的火团正沿着胳膊上升。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穿过他的腋窝、胸部,最后如同千万片碎玻璃插进了他的头部。克卢沙尔德眼前闪过一道强光……然后就什么也没有了。 这个不速之客松开手,在黑暗中盯着医疗表格上的名字。然后,他就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 来到街上,这个戴着金属丝边眼镜的人伸手摸向一个挂在皮带上的小巧装置。那个长方形的玩意如同一张信用卡,那是新一款单片眼镜电脑的样机。这款微型电脑是由美国海军研制而成,用来帮助技师在潜水艇的狭窄空间里将电池电压记录下来,它配有蜂窝式调制解调器,融进了微型技术的最新成果。其屏幕是透明的液晶显示器,装在眼镜左边那块镜片里。单片眼镜电脑展现了个人电脑的一个全新时代,使用者可以一边浏览数据,一边继续处理身边的事情。 这种电脑与众不同之处不在于其微小的显示屏,而是其数据输入系统。使用者是通过连在指尖上微小的触头来输入信息;依次点击触头输入信息是仿效了速记方法,与法庭上的速记方法有些相似。电脑随后会将速记内容转译成英语。 那个杀手按下微小的开关,眼镜顿时亮了起来。他的双手放在身体两侧不太显眼的地方,开始依照顺序快速触击不同的几个指尖。他的眼前顿时闪现出一条信息。 目标:P.克卢沙尔德――已干掉。 他脸上露出了得意的微笑。发送暗杀成功信息是他任务的一部分。但输入受害者的名字……对于那个戴着金属丝边眼镜的人来说是一种优雅的事情。他的手指又闪起亮光,蜂窝式调制解调器被激活了。 消息已发出。 第二十六章 坐在公共诊所对面的长凳上,贝克盘算着自己现在应该怎么做。他给那几家伴游公司打了电话却一无所获。副局长对在不安全的公用电话上通话感到十分不安,因此他让戴维拿到戒指后再给他打电话。贝克想到向当地警察寻求帮助――也许他们会有红发妓女的记录――但斯特拉思莫尔也对这种事下了严格的命令。你是隐身的。不能有人知道戒指的存在。 贝克心想自己是不是应该为寻找这位神秘女郎而走遍贩毒猖獗的特里亚纳区。或者也许他应该为找到一个肥硕的德国佬而查遍所有酒店。一切想法似乎都是在浪费时间。 斯特拉思莫尔的话语不断在他耳边响起:这关系到国家安全……你必须找到戒指。 一个声音在贝克记忆深处提醒他:他漏掉一个地方――一个关键性的地方――但是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那是什么。我是老师,而不是什么该死的特工!他开始纳闷为什么斯特拉思莫尔不派职业特工到这儿来。 贝克站了起来,漫无目的地沿着快乐大街走着,思忖着下一步的行动。脚下石头铺成的人行道渐渐模糊起来。夜色很快降临了。 露珠。 这个荒唐的名字不断在困扰着他。露珠。贝莱尼伴游公司罗尔丹先生油腔滑调的声音在他耳边回响。“我们这里只有两个女孩子有红头发……两个有红头发的人,因玛奎拉达和罗西奥……罗西奥……罗西奥……” 贝克突然站住不动。他顿时明白了。我还称自己是语言专家呢?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漏掉了这个地方。 在西班牙,罗西奥是最普通的女孩的名字之一。罗西奥具有指代一个年青女天主教徒的所有正面含义――纯洁、贞洁和自然美。纯洁的含义就来自这个名字的字面意思――露珠! 贝克脑子里充满了那位加拿大老人的声音。露珠。罗西奥将自己的名字翻译成她和她的客户都能听懂的惟一一种语言――英语。贝克兴奋不已,急忙去找电话。 在街对面,一个戴着金属丝边眼镜的人也跟着消失在视线之外了。 第二十七章 密码破译部地上的影子变得越来越长,越来越模糊。头上自动照明系统的光逐渐增强,以增大屋里的亮度。苏珊仍然安静地坐在终端机前。等着追踪程序的消息。这个程序运行的时间比预期的要长很多。 她脑子里一直在开着小差――思念戴维,并希望格雷格。黑尔尽早回家。尽管黑尔没有要走的意思,但谢天谢地他一直都沉默无语,全神贯注地在终端机前忙活着。只要黑尔还没进入运行显示器,苏珊就不敢对黑尔手上的事情放松警惕。显然,他还没有进入运行显示器――要不十六小时的记录一定会让他难以置信地叫出声来。 苏珊正在小口喝着第三杯茶,这时,电脑终于有反应了――她的终端机嘟嘟地响了一下。她心跳加速。一个闪着亮光的信封图标出现在显示器上,表明收到新的电子邮件。苏珊快速地瞥了黑尔一眼。他正专心做事情。她屏住呼吸,双击了那个信封。 “诺斯。达科塔,”她喃喃地说道,“让我们看看你的庐山真面目。” 电子邮件打开后,只出现了一行字。苏珊连着读了两遍。 在阿尔弗雷多酒店吃饭?晚上八点? 在房间的另一边,黑尔努力克制自己不笑。苏珊检查了一下邮件的标题。 发自:GHALE@crpto.nsa.gov苏珊顿时怒火中烧,但她还是竭力冷静下来。她随手删掉了这封邮件。“考虑得很周到嘛,格雷格。” “那儿的生牛肉片很好吃,”黑尔笑道,“你有何建议?吃完饭后我们可以……” “别做梦了!” “势利小人。”黑尔叹气道,接着又转向自己的终端机。这是他第89次对苏珊。弗莱切求爱失败。这位聪慧过人的女密码破译员一直令他很失望。黑尔经常会幻想与她发生性关系――将她压在万能解密机的曲线形机身上,在温暖的黑色瓷砖上占有她的肉体。但苏珊对他却一点儿意思都没有。在黑尔看来,使这更糟糕的是她竟然爱上了一名大学老师,一个为了几个小钱而连续几小时拼命工作的人。破坏苏珊优良的基因库生出个怪物,真是暴殄天物――特别是她本来还可以嫁给格雷格。我们会生出非常完美的小孩,他想。 “你在忙什么?”黑尔问道,试着用另一种方式接近她。 苏珊一言不发。 “你怎么一点儿团队精神都没有?让我瞧一下都不行吗?”黑尔站了起来,绕着那圈终端机向她走去。 苏珊感到,黑尔的好奇心今天有可能会酿成大祸。她当机立断。“是个诊断程序。”她回应道,将局长的谎言照搬过来。 黑尔停住脚步。“诊断程序?”他带着怀疑的口气问道,“你星期六不去跟那位教授约会,就是来运行诊断程序的?” “他叫戴维。” “随便他叫什么。” 苏珊狠狠地瞪着他。“难道就不能做点正经事?” “你是不是想让我离开?”黑尔撅着嘴说。 “是的。” “噢,休,你真让我伤心。” 苏珊。弗莱切的眼睛眯了起来。她痛恨别人叫她休。她对这个绰号并没什么意见,但问题是只有黑尔才这么叫她。 “为什么不让我帮你?”黑尔主动说道。他突然继续绕着圈子向她走去。 “我对诊断程序很在行的。另外,我特别想瞧一瞧是什么诊断程序让伟大的苏珊。弗莱切星期六都来上班。” 苏珊突然感到一阵冲动。她低头瞥了一眼电脑屏幕上的追踪程序。她知道自己不能让黑尔看到它――他会打破沙锅问到底。“我已经将它隐藏起来了,格雷格。”她说。 但黑尔并没有停住脚步。在他绕着终端机向她走去的时候,苏珊知道她要立即采取行动。就在黑尔离她只有几码远的时候,她果断地行动起来。她起身迎向他高大的身躯,挡住了他的路。他身上古龙香水的气味非常浓郁。 她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说:“我说过不行。” 黑尔竖起脑袋,显然是对她这种遮遮掩掩的怪异举动产生了兴趣。他故意又向前走近一步。格雷格。黑尔还不清楚后面会发生什么事情。 苏珊非常镇定,毫不动摇,用食指抵住他宽厚的胸膛,想要止住他前进的脚步。 黑尔停了下来,惊愕地向后退了几步。显然,苏珊。弗莱切是认真的。在这之前,她从未用手碰过他。这并不是黑尔想像中他们初次身体接触的情景,但这毕竟是一个开始。他迷惑不解地看了她半天,然后缓缓地折回到自己的终端机。在他重新坐定后,有一点已经非常清楚:可爱的苏珊。弗莱切正在做一件非同小可的事情,但那决不会是什么诊断程序。 第二十八章 罗尔丹先生坐在贝莱尼伴游公司的桌子后面,庆幸刚才巧妙地躲过了宪警想要算计他的拙劣的伎俩。一个警官假装带有德国口音,找个女孩陪一晚上――这明显是个陷阱;他们还会使什么招? 桌子上的电话突然尖声响了起来。罗尔丹先生自信地拿起听筒,似乎在这方面很有天赋一样。“晚上好,贝莱尼伴游公司。” “晚上好,”一个男人用西班牙语飞快地说道。他的声音听起来带有鼻音,好像轻微有些感冒。“这是旅馆吗?” “不是,先生。你拨的是什么号码?”罗尔丹先生今晚不会再上当了。 “32-62-10.”那个声音说。 罗尔丹皱了皱眉。这个声音听起来有些熟悉。他想听出这个口音――也许是布尔戈斯。“你的号码是正确的,”罗尔丹谨慎地答道,“但这里只提供伴游服务。” 电话里沉默片刻。“哦……我明白了。对不起。有人抄下了这个号码,我还以为这是家旅馆。我来自布尔戈斯,到这里参观。对不起打扰你了。晚安――” “等一下!”罗尔丹先生不由地喊道。其实,他骨子里是个商人。是别人推荐他来的?还是北部来的一个新客户?他不会因为自己的多疑而放走任何一笔潜在的生意。 “我的朋友,”罗尔丹对着电话连珠炮似地说道,“我刚才就听出你带有一点布尔戈斯的口音。我是巴伦西亚人。是什么风把您吹到塞维利亚的?” “我做珠宝生意。专门经营马略尔卡珍珠。” “马略尔卡,真的!你一定走过很多地方。” 电话那头传来病恹恹的咳嗽声。“嗯,是的,我确实走过很多地方。” “来塞维利亚做生意?”罗尔丹追问道。这人决不是什么宪警,而是一位重量级的顾客。“我来猜猜――是你朋友把我们的电话号码给了你?他让你打电话给我们。我说得对吧?” 那个声音显然有些窘迫。“嗯,不对,实际上,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别害羞嘛,先生。我们只提供伴游服务,根本用不着害臊。可爱的女孩,陪着吃吃饭,就这样了。是谁把我们的号码给你的?也许他是我们的老客户。我可以给你优惠的价格。” 那个声音变得有些慌乱。“嗯……实际上没人给我这个号码。我是在一个护照里发现的。我想找到主人。” 罗尔丹的心一沉。这人原来不是个顾客。“你的意思是,你找到了这个号码?” “是的,我今天在公园里发现了一个男人的护照。里面一片纸上记着你们的号码。我当时以为这是那人住的旅馆号码,还以为能把护照还给他。是我搞错了。我会把护照放在警察局里――” “对不起,”罗尔丹惴惴不安地打断道,“我是否可以提个更好的建议?”罗尔丹对自己的小心谨慎有些得意,去宪警那里会使使顾客以后不再找他。“不如这样想想,”他说,“因为护照的主人有我们的号码,所以现在他很可能是我们的客户。也许我可以使您不用到宪警那里。” 那个声音有些犹豫。“我不知道。我可能最好还是――” “别这么急嘛,我的朋友。我很惭愧地承认,塞维利亚的警察并不像北方警察那么有效率。护照回到那人手里可能要花几天的时间。如果你告诉我他的名字,我可以保证他能很快就拿到护照。” “好的,嗯……我觉得这不会有问题……”电话那头传来纸张沙沙作响的声音,接着又是那人的声音。“这是个德国人的名字。我念得不太准……古斯塔……古斯塔夫松?” 罗尔丹不认识这个名字,但他的客户来自世界各地。他们从不留真名。“他长什么样子――在他照片里?也许我能认出他。” “嗯……”那个声音说,“他的脸非常、非常地胖。” 罗尔丹立刻明白了。那张肥大的脸在他脑海里异常清晰。是那个跟罗西奥在一起的人。真奇怪,他寻思道,一晚上竟有两个电话是跟那个德国人有关的。 “古斯塔夫松先生?”罗尔丹勉强笑道,“当然!我跟他很熟。如果你把护照给我,我会保证还给他的。” “我在市中心,我没开车,”那个声音打断说,“也许你可以来找我?” “不过,”罗尔丹避实就虚地说道,“我不能离开这个电话。但你离这儿不远,只要你――” “对不起,现在出去有些晚了。附近有个警察局。我会把护照放在那里的,当你看到古斯塔夫松,你可以告诉他具体地点。” “不,等一下!”罗尔丹叫道,“不必麻烦警察。你刚才说你在市中心,是吗?你知道阿方索十三世旅馆吗?那是这里最棒的旅馆之一。” “是的,”那声音说道,“我知道阿方索十三世旅馆。它就在附近。” “太棒了!古斯塔夫松先生今晚在那里过夜。他现在很可能已经在那儿了。” 那个声音有些犹豫不决。“我知道了。嗯,那么……我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太好了!他现在正跟我们一个伴游在那家旅馆的餐厅里共进晚餐。”罗尔丹知道他们现在可能已经上床了,但他要加倍小心,不能让电话那边的人有所感觉。“把护照放在接待员那里就行了,他叫曼纽尔。跟他说是我让您去的。让他把东西给罗西奥。罗西奥是古斯塔夫松先生今晚的伴游。她会确保将护照归还给他的。您可以您的名字和地址放进护照里――也许古斯塔夫松先生会给您寄一封小小的感谢信。” “好主意。阿方索十三世旅馆。非常好,我现在就带护照过去。谢谢你的帮忙。” 戴维。贝克挂上了电话。“阿方索十三世旅馆,”他暗自笑道,“就看你怎么问。” 几分钟后,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沿着快乐大街跟着贝克,走进了慢慢降临的安达卢西亚的夜色。 第二十九章 跟黑尔的这次对峙仍然使苏珊感到惊慌意乱,她透过三号网点的单向玻璃望了出去。密码破译部里空无一人。黑尔又一次陷入了沉默,全神贯注地看着电脑。她真希望他现在就赶快走开。 她考虑是否应该打电话给斯特拉思莫尔,副局长会一脚把黑尔踢出去――毕竟今天是星期六。但苏珊知道,如果把黑尔撵出去,他会顿生疑心的。一旦被打发走,他可能会马上打电话给其他密码破译员,询问个究竟。苏珊决定还是随他去吧。不用多久,他会自动离开的。 不可破解的算法。她叹了口气,思绪又转回到“数字城堡”上。令她感到震惊的是,怎么会出现这种算法――但事实又一次摆在她面前,这个算法使万能解密机成了一堆废铜烂铁。 苏珊又想起了斯特拉思莫尔,他高风亮节地将重任独揽,从容应对,面对困难能保持冷静的头脑。 苏珊有时候会在斯特拉思莫尔身上看到戴维的影子。他们身上有许多共同点――坚忍不拔、无私奉献、机智聪明。有时候,苏珊觉得如果斯特拉思莫尔身边没有她,他可能会不知所措;她对密码学的挚爱似乎是斯特拉思莫尔感情的生命线,帮助他摆脱政治的浊流,并让他回忆起做密码破译员的那些美好时光。 苏珊也离不开斯特拉思莫尔。在一个充斥着权力欲的男人世界里,他是她的保护伞,为她挡风遮雨,支持她的工作。他常常开玩笑说,是他使她美梦成真。这话说得有一定道理,她常这样想。可能完全是无心插柳。她的思绪又转到他的身上,目光本能地停在键盘旁边的拖板上。那里帖着一张小小的传真。 传真放在那里已有7个月了。这是苏珊。弗莱切惟一还没有破解的密码,是戴维发给她的。这是她第五百次读这个传真。 请收下这个卑贱的传真我对你的爱没有蜡。 (该句原文:MYLOVEFORYOUISWITHOUTWAX.) 他是在与她发生一次拌嘴之后发给她的。苏珊连着几个月求他说出这个传真是什么意思,但是他都表示拒绝。没有蜡。这是戴维在报复她。苏珊教给戴维很多有关破解密码的知识。为了让他在方面不致荒废,她开始用一些简单的加密方法将给他的消息编成了密码。购物清单、示爱纸条――统统被编成了密码。两人就如同在玩游戏一样,戴维也因此成了一个解密高手。后来他决定报答她的指导。他开始在给她的所有信件的后面都签上了“没有蜡,戴维”。苏珊从戴维那里收到的便条超过了两打。后面的署名都是:没有蜡。 苏珊恳求他告诉自己其中隐含的意思,但戴维就是不说。无论何时问他,他总会微微一笑,然后说:“您可是解密高手啊。” 这位国安局首席密码破译员什么方法都度过了――置换法、密码盒、甚至连字母易位破译法都用上了。她在自己的电脑上运行“没有蜡”,重新排列组合里面的字母,组成新的短语。她最后得出的结果是:出租汽车小屋哇(TAXI HUT WOW)。看起来,不只是远诚友加会写不可破解的密码。 她的思绪被气压门打开时发出的“咝咝声”打断了。斯特拉思莫尔大步走了进来。 “苏珊,有什么消息吗?”斯特拉思莫尔看到格雷格。黑尔,突然停住了脚步。“晚上好,黑尔先生。”他皱着眉头说道,眼睛眯了起来。“星期六也在啊。我们怎么有此荣幸?” 黑尔一本正经地笑道:“只是希望自己能干好工作。” “我明白了。”斯特拉思莫尔咕哝着说,显然是在盘算着对策。过了一会儿,似乎他也决定不自寻烦恼了。他冷静地转向苏珊。“弗莱切女士,我可以跟你说几句话吗?外面可以吗?” 苏珊犹豫了一下。“啊……好的,长官。”她不安地瞅了一眼显示屏,然后又看了一眼对面的格雷格。黑尔。“请等一下。” 快速敲击几下键盘之后,她启动了一叫做“屏锁”的程序。这是一个保护个人隐私的应用程序。三号网点里每台终端机都装着这个程序。因为所有终端机都是二十四小时连续开机,所以“屏锁”使密码破译员们可以安心地离开自己的电脑,不用担心有人会乱动电脑里的文件。苏珊输入了含有五个字符的个人密码,屏幕立刻进入黑屏状态。黑屏状态会一直保持下去,直到她回来输入正确的序列为止。 接着她麻利地穿上鞋,跟他走了出去。 “他到底在这儿干什么?”斯特拉思莫尔与苏珊一到三号网点外面就质问道。 “还是老样子,”苏珊回答说,“没干什么。” 斯特拉思莫尔显得忧心忡忡。“他没说什么有关万能解密机的事情?” “没有。但是如果他进入运行显示器,发现上面已经显示十七个小时的话,他可有的说了。” 斯特拉思莫尔考虑了一下。“他没有理由会进入运行显示器的。” 苏珊望着副局长。“你要把他打发回家?” “不。我们随他去吧。”斯特拉思莫尔瞥了瞥系统安全部办公室。“查特鲁基恩走了吗?” “不知道。我没看到他。” “天啊,”斯特拉思莫尔咕哝道,“这儿可真够热闹的。”他摸了一下过去三十六小时刚长出来的胡子茬。“追踪程序那里有什么消息吗?我感觉我那儿没什么进展。” “还没什么消息。戴维有消息吗?” 斯特拉思莫尔摇摇头。“我让他在找到戒指前不要给我打电话。” 苏珊一脸惊讶的表情。“为什么不能打?万一他需要帮助怎么办?” 斯特拉思莫尔耸耸肩。“我在这里帮不上什么忙――他只能全靠自己。另外,我不想跟他在不安全的电话上通话,以防有人偷听。” 苏珊显得焦虑不安,眼睛瞪得很大。“你这是什么意思?” 斯特拉思莫尔脸上立刻表现出歉意。他冲她微微一笑,想让她打消疑虑。 “戴维不会有事的。我会小心留意的。” 离他们30英尺远的地方,就在三号网点的单向玻璃后面,格雷格。黑尔站在苏珊的终端机旁。她的电脑是黑屏。黑尔瞥了一眼外面的副局长和苏珊。然后,他伸手掏出钱包,从里面拿出一张不大的索引卡,看了几眼。 再一次确认斯特拉思莫尔和苏珊仍在谈话后,黑尔小心翼翼地在苏珊的键盘上按了五下键。片刻之后,她的显示器又亮了起来。 “耶!”他得意地笑了。 盗取三号网点里的个人密码是小菜一碟。在三号网点里,每台终端机都配有一模一样的可拆卸键盘。一天晚上,黑尔将自己的键盘带回了家,安装了一个能记录下每一次按键的芯片。第二天,他早早就来到办公室,把别人的键盘换成他改装过的键盘,等到快要下班的时候,他又把键盘换回来,查看芯片上记录下的数据。尽管上面有千万次按键记录,但是找到个人密码并非难事。密码破译员每天早上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输入个人密码,解开自己终端机的锁定。这就使黑尔不费任何力气就将密码搞到手――因为个人密码总是作为列表前五个字符出现。 这蛮有讽刺意味的,黑尔一边看着苏珊的显示器一边思忖道。他盗取个人密码只是为了追求刺激。他现在很高兴自己成功了,苏珊电脑屏幕上出现的程序看起来非同小可。 黑尔盯着屏幕想了半天。这个程序是用LIMBO语言写的――这并不是他的强项。但是看了一眼屏幕之后,有一点黑尔是确信无疑的――这决不是什么诊断程序。他只知道其中几个字的意思,但这已经足够了。 追踪程序搜索中…… “追踪程序?”他失声叫道,“搜索什么东西?”黑尔立刻感到一阵不安。他坐在椅子上,仔细端详了一番屏幕。最后,他作出了决定。 黑尔知道LIMBO编程语言从C语言和Pascal语言那里借鉴了很多东西,而他对这两种语言则十分熟悉。抬头瞅了一眼斯特拉思莫尔和苏珊,确信他们仍在外面谈话,黑尔开始即兴发挥了。他键入几个修改过的Pascal语言命令,然后点击“返回”。一切正如他所愿,追踪程序的状态窗口作出了相应的反应。 中止追踪程序? 他快速地键入:是你确定? 他又一次键入了:是片刻之后,电脑发出了嘟嘟声。 追踪程序已中止黑尔脸上绽出了微笑。终端机刚刚发出信息,使她的追踪程序提前处我中止。不管她找什么,她只能继续等待了。 为了不留痕迹,黑尔熟练地进入电脑里的系统活动记录,删掉了所有刚才键入的命令,然后重新输入苏珊的个人密码。 显示屏顿时变成了黑屏。 当苏珊。弗莱切回到三号网点的时候,格雷格。黑尔正安静地坐在自己的终端机前。 第三十章 阿方索十三世旅馆是一家小型的四星级旅馆,背靠雪利酒门,四周是粗熟铁围成的栅栏和丁香花。戴维沿着大理石的楼梯拾级而上。当他正要伸手开门的时候,门神奇地开了,一个旅馆侍者将他迎了进去。 “有行李吗,先生?我能帮您什么忙吗?” “没有,谢谢。我想找你们的接待员。” 旅馆侍者看起来有些不快,似乎他们之间短暂的相遇并不令人满意。“这边走,先生。”他领着贝克走进大厅,指了指接待员,然后匆忙离开了。 大厅不是很大,却赏心悦目,布置得格调高雅。西班牙的黄金时期已经十分遥远了,但在十七世纪中期的一段时间里,这个小国曾主宰了整个世界。这个房间总让人自豪地想起那段时期――几套盔甲、几张军事蚀刻画,还有一个来自新世界的金锭陈列盒。 标着“接待员”的柜台后面站着一位修长挺拔、衣冠楚楚的男子,他掩饰不住脸上的微笑,仿佛为了提供一些帮助,他已经在此等候了一辈子。“我能为您做些什么,先生?”他发音口齿不清,说话有些做作,眼睛上下打量着贝克。(天涯在线书库) 贝克用西班牙语回答道:“我想跟曼纽尔谈谈。” 这人晒得黝黑的脸上绽出了更大的笑容。“是,是,先生。我就是曼纽尔。您有什么吩咐?” “贝莱尼伴游公司的罗尔丹先生跟我说你可以――” 接待员挥手示意贝克不要作声,紧张不安地扫了一眼大厅四周。“请到这边来说。”他领着贝克来到柜台的末端。“现在,”他接着说道,声音低得几乎是耳语。“我能为您做什么?” 贝克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我要跟他手下一个伴游说几句话,我确信她就在这里吃饭。她的名字是罗西奥。” 接待员长出一口气,似乎刚才紧张得喘不过气一样。“啊哈,罗西奥――一个美丽的尤物。” “我要立刻见她。” “但是,先生,她现在正在陪客人。” 贝克点点头,表示了歉意,接着说道:“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关系到国家安全。 待员摇头说道:“不行。也许你可以留下――” “一会儿就行。她在餐厅吗?” 接待员还是摇头:“餐厅半小时前就关门了。我恐怕罗西奥和她的客人已经上床睡觉了。如果你想给她留口信,我可以明早给她。”他用手指了指他身后一排编好号码的留言箱。 “我只要给她的房间打个电话――” “对不起,”接待员答道,先前的客气态度已不见踪影。“阿方索十三世旅馆在客人隐私方面有严格的规定。” 贝克可不想花十个小时等一个胖男人和一个妓女,等到他们下楼吃早饭。 “我理解,”贝克说,“对不起,打扰你了。”他转身走回大厅。他迈着大步径直走到鲜红色的卷盖式书桌前,他进来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这张桌子。桌子摆着大量阿方索十三世旅馆的明信片和信笺,除此之外,还有钢笔和信封。贝克将一张白纸放入一个信封里,然后封好,随后在信封上写下了:罗西奥。 随后他又回到接待员那里。 “对不起又来麻烦你,”贝克局促不安地说道,“我知道自己有些愚蠢。我刚才是想亲自告诉罗西奥我们前几天在一起的时光是多么美好。但今晚我将离开这里。也许我还是给她留张条子吧。”贝克将信封放到柜台上。 接待员低头看了看信封,惋惜地发出了啧啧声。又一个害相思病的异性恋者,他暗忖着,真是浪费啊。他抬起头,微微一笑。“当然,您是……?” “布伊桑,”贝克说道,“米格尔。布伊桑。” “当然,我保证罗西奥早上会拿到这个信封。” “谢谢你。”贝克微微一笑,转身要走。 小心谨慎的接待员确信贝克转过身后,从柜台上拿起信封,转向后面墙上编有号码的投信口。就在他将信封放进其中一个投信口的那一瞬间,贝克转身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我在哪里能打到出租车?” 接待员从挂着格架的墙边转身告诉了他。但是,贝克没有听他的回答。时机掌握得正好。接待员的手正从标着“301套房”的盒子里抽了出来。 贝克谢过接待员,慢腾腾转身走开,去寻找电梯。 进进出出,他自言自语地重复着。 ------------------ 天涯在线书库回目录 回首页 丹。布朗/著 第三十一章 苏珊回到三号网点。她跟斯特拉思莫尔的谈话使她对戴维的安全越来越不放心。她脑子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嗯,”黑尔坐在自己终端机那里连珠炮似地说道,“斯特拉思莫尔有何贵干?想单独跟他的首席密码破译员度过一个浪漫之夜?” 苏珊没理他,坐到终端机前。她键入个人密码,屏幕顿时亮了起来。追踪程序出现在眼前,仍然没有关于诺斯。达科塔的消息反馈回来。 该死,苏珊心里骂道,怎么要这么长时间? “你看起来忧心忡忡的,”黑尔故装糊涂地说,“你的诊断程序出现问题了?” “小事一桩,”她回答说。但是苏珊心里可没底。追踪程序运行超过了预定的时间。她怀疑可能是自己在编写程序的时候犯了什么错误。她快速浏览屏幕上LIMBO编程语言里几行长长的字符,寻找任何一个可能出错的地方。 黑尔洋洋自得地望着她。“嘿,我刚才本想问你,”他进一步试探道,“远诚友加说他写了一个不可破解的算法,你对这个算法有何了解?” 苏珊的心里咯噔一下。她抬起头。“不可破解的算法?”她突然停了一下。 “哦,是的……我好像看过有关这方面的材料。” “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是的,”苏珊回答道,心想黑尔为什么突然提出这个问题。“但我并不认同。大家都知道不可破解的算法从数学上讲是不可能的事。” 黑尔微微一笑。“哦,是的……博格夫斯基定律。” “还有常识。”她快速说道。 “天晓得……”黑尔故意叹气道,“天地间有很多事情是你想像不到的。” “对不起,你刚才说什么?” “莎士比亚的话,”黑尔说,“出自《哈姆雷特》。” “你坐牢的时候看了不少书啊?” 黑尔轻声笑道:“说真的,苏珊,你是否想过也许这是有可能的,也许远诚友加确实编写了一个不可破解的算法?” 这次对话让苏珊有些心神不宁。“嗯,我们是办不到的。” “也许远诚友加比我们技高一筹。” “也许吧。”苏珊耸了耸肩,装作不感兴趣的样子。 “我们通信有一段时间了,”黑尔漫不经心地说道,“远诚友加和我。你知道这回事吗?” 苏珊抬起了头,竭力掩饰她的震惊。“是吗?” “是的。在我揭穿‘飞鱼’算法之后,他给我写了封信――说在全世界为捍卫网络隐私的斗争中,我们亲如手足。” 苏珊几乎难以相信他的话。黑尔知道远诚友加的为人!她尽量显得无动于衷。 黑尔继续说道:“他祝贺我证明‘飞鱼’有个后门――称这是世界人民隐私权的胜利。你不得不承认,苏珊,‘飞鱼’里的后门可不光明正大。偷看世界所有电子邮件?如果你让我说,斯特拉思莫尔应该被抓起来。” “格雷格,”苏珊厉声说道,努力压住心中的怒火,“那个后门之所以存在,是因为国安局可以破解威胁到国家安全的电子邮件。” “噢,是吗?”黑尔故意叹气道,“那么监视普通公民就只是附带产生的结果了?” “我们没有监视普通公民,这你是知道的。美国联邦调查局能监听电话,但那并不意味着他们会监听每一个打过的电话。” “如果人手充足的话,他们会的。” 苏珊没理这句话。“政府有权收集对人民构成威胁的信息。” “天啊,”黑尔叹气道,“你听起来好像已经被斯特拉思莫尔洗过脑了。你非常清楚美国联邦调查局不能随时都监听――他们必须要有许可证。而被做过手脚的加密标准意味着,国安局可以随时随地对任何人进行监视。” “你说得太对了――我们完全应该这样做!”苏珊的声音突然变得刺耳起来。“如果你不揭穿‘飞鱼’里的后门的话,我们可以获得任何一个我们想要破解的密码,而不只是万能解密机所能对付的那些。” “如果我没有打到那个后门的话,”黑尔辩称,“总会有人找到的。我发现后门之后就将其揭穿,我这是在帮你们。如果‘飞鱼’算法发行之后才有人揭穿,你能想像会造成什么后果吗?” “都一样,”苏珊回击道,“如今,疑神疑鬼的电子新领域基金会认为我们在所有算法里都安上了后门。” 黑尔得意地问道,“哦,难道不是吗?” 苏珊冷酷地看着他。 “嘿,”他说,语气有些退让,“现在这已经无所谓了。你们建造了万能解密机。你们可以及时获得信息。你们随时都可以想看什么,就看什么――没人会再怀疑这一点。你们赢了。” “难道不是我们赢了吗?你别忘了你是在为国安局工作。” “我不会在这儿呆很久的。”黑尔尖声说道。 “这话可不能随便说。” “我是认真的。总有一天,我要离开这里。” “你吓不了我。” 那一刻,苏珊发现自己突然想大骂黑尔一顿,怪他惹出了那么多事情――“数字城堡”的出现,她与戴维之间的不快,以及她无法去清烟山脉的事实――但这一切说来也不是他的错。黑尔惟一的缺点是太让人讨厌了,但苏珊心胸应该更开阔一些。作为首席密码破译员,她应该维护正常的工作秩序,并对部下加以适当的教导,这是她的责任。黑尔还很年轻,想法太天真了。 苏珊望着房间对面的黑尔。真让人失望,她想,黑尔具备成为密码破译部骨干的潜力,却仍然还未理解国安局工作的重要性。 “格雷格,”苏珊说道,她的声音显得从容又克制,“我现在顶着巨大的压力。当你谈到国安局的时候,你的意思就好像我们是在用高科技从从偷窥别人,这个观点让我心里不舒服。这个组织的创建只有一个目的――保护这个国家的安全。这可能需要时不时地摇摇几棵树,找一找烂掉的苹果。我想大多数公民是愿意牺牲一些隐私,以保证那些坏蛋不会逍遥法外的。” 黑尔沉默无语。 “迟早有一天,”苏珊继续说道,“这个国家的人民还是要相信某个组织的。网络里有很多好的地方――但也有许多不好的地方掺杂其中。必须要有人接近所有东西,分辨好坏。这就是我们要做的事情。这是我们的职责。不管我们是否喜欢,一定要有一扇不太结实的大门将民主政体和无政府主义分开。国安局就是来护守这道门的。” 黑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用拉丁语说道:“谁来监视这些监视者呢?” 苏珊显得大惑不解。 “这是拉丁语,”黑尔说道,“摘自尤维纳利斯的《讽刺诗》,意思是‘谁来监视这些监视者呢?” “我还是不明白,”苏珊说道,“你是说‘谁来监视这些监视者呢?’” “是的。如果我们是社会的监视者,那么谁又来监视我们,保证我们不是危险分子呢?” 苏珊点了点头,不知说什么好。 黑尔脸上露出微笑。“远诚友加在所有给我的信上都是这样署名的。这是他最喜欢的一句话。” 第三十二章 戴维。贝克站在301套房外面的走廊里。他知道戒指就在这扇雕饰华丽的门后面某个地方。这关系到国家安全。 贝克听到房间里有人在移到。还有微弱的谈话声。他敲了敲门……一个低沉的德国人的声音大声叫道:“谁?” 贝克没作声。 “谁?” 门开了一个缝,一个胖乎乎的德国人低头盯着他。 贝克礼貌地笑了笑。他不知道这人的名字。“德国人,是吧?”他问。 这人点点头,有些不知所措。 贝克用地道的德语继续问道:“我能跟你说几句话吗?” 这人脸上露出不安的神情。“你有何贵干?” 贝克意识到在厚着脸皮敲陌生人的门之前,自己本应先演练一下。他脑子里快速搜索着适当的措辞。“你有我要的东西。” 这句话显然说得不是时候。德国人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戒指,”贝克说道,“你有枚戒指。” “滚开,”德国人咆哮道。他要关门了。贝克想也没想就将脚伸入门缝里,把门挤开。他立即后悔自己这么做。 德国人的眼睛瞪得很大。“你要干什么?”他质问道。 贝克知道自己做得有些过分。他紧张不安地上下扫了一眼大厅。他已经被撵出诊所,他可不想再被撵出来。 “拿开你的脚!”德国人大声吼道。 贝克瞅了一眼这人胖嘟嘟的手指,检查上面是否有戒指。什么也没有。戒指就在附近,他想。“戒指!”贝克重复道,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戴维。贝克在精心布置的走廊里站了许久。萨尔瓦多。达利一幅画作的复制品挂在近旁。“真够贴切的。”贝克嘟囔道。超现实主义,我陷入了一个荒唐的梦。早晨起床时他还躺在自己的床上,现在却在西班牙旅馆里闯入一个陌生人的房间,寻找一个魔幻般的戒指。 斯特拉思莫尔冷峻的声音又把他拉回现实:你一定要找到那个戒指。 贝克深吸一口气,好容易才没骂出来。他想回家。他回头看着标号301的房门。他回家的车票就在门那一边――一枚金戒指。他所要做的就是把它拿到手。 他长吁一口气,然后大步回到301套房门前,狠狠地敲了敲门。是该动真格的时候了。 德国人猛地拉开门,正要表示抗议,贝克立即把他的话堵在了嘴里。他把自己马里兰壁球俱乐部会员卡在德国人眼前闪了一下,高声叫道:“警察!”接着 贝克推门冲进房间,迅速打开了灯。 德国人转过身,惊愕地望着他。“干什么――” “安静!”贝克换成英语说道,“这里是不是藏有妓女?”贝克仔细端详了一番这个房间。这个房间跟其他他所看到的宾馆房间一样豪华。玫瑰花、香槟、一张宽大的华盖床。罗西奥不见人影。浴室的门紧闭着。 “妓女?”德国人不安地瞥了一眼浴室紧闭着的门。他的块头比贝克想象的要大得多。他肥嘟嘟的下巴垂到毛茸茸的胸脯上,正面巨大的肚子努力向外挺着。他穿了一身阿方索十三世旅馆的白色毛巾布浴衣,浴衣拉带几乎不能将他的腰部围起。 贝克瞪着这个庞然大物,脸上带着最骇人的表情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德国人肥大的脸上突然闪过一阵惶恐。“你想干什么?” “我是塞维利亚西班牙宪警旅游关系分局的。这里是不是窝藏了妓女?” 德国人不安地又瞥了一眼浴室紧闭着的门。他迟疑了一下。“是的。”他最终招了。 “你知不知道这在西班牙是违法的?” “不,”德国人谎称,“我不知道。我立刻就把她送回家。” “恐怕为时已晚,”贝克带着权威式的语气说道。他信步走进了房间。“我跟你谈个条件。” “条件?”德国人喘气说道。 “是的。或者我现在把你带回总部……”贝克突然打住,指关节噼啪作响。 “或者?”德国人问,惊恐万分地睁大了眼睛。 “或者我们做笔交易。” “什么交易?”德国人听说过西班牙宪警很腐败。 “你有我要的东西。”贝克说。 “是的,当然!”德国人满脸堆笑地说道。他立即去拿梳妆台上的钱包。“要多少钱?” 贝克张大嘴巴,在故作愤慨地吼道:“你是不是要向执法官行贿?” “不!当然不是!我刚才只是想……”这个胖家伙猛地放下钱包。“我……我……”他完全乱了阵脚。他一屁股坐在床的一角,用力地撮着双手。床在他的重压下嘎吱作响。“对不起。” 贝克从房间中央花瓶里抽出一朵玫瑰花,随意闻了几下,然后一松手,花落到了地板上。你突然转过身来。“你对那桩谋杀案都了解多少?” 德国人的脸顿时煞白。“谋杀案?” “是的,今早那个亚洲人?在公园里?那是谋杀。”贝克喜欢德语里暗杀这个词。谋杀。听了让人直打颤。 “谋杀?他……他是……?” “是的。” “但……但那是不可能的,”德国人吞吞吐吐地说道,“我当时在场。他心脏病发作,我亲眼所见。没有血迹。没有子弹。” 贝克不屑地摇了摇头。“事情并不总是像看上去的那样。” 德国人的脸吓得更白了。 贝克心里一阵窃笑。谎言起作用了。可怜的德国人不停地直冒冷汗。 “你――你――想要什么?”他结结巴巴地说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贝克开始踱起步来。“被害那人戴了个金戒指。我就要它。” “我――我没有戒指。” 贝克神气十足地叹了叹气,用手指了指浴室的门。“那么罗西奥呢?露珠呢?” 这人煞白的脸又开始发紫。“你认识露珠?”他擦掉肉嘟嘟的额头上的冷汗,毛巾布袖子都湿透了。他刚要张口,这时浴室的门“砰”地开了。两人齐刷刷地抬起了头。 罗西奥。伊娃。格拉纳达就站在门口。一个美人。飘逸的红色长发,无可挑剔的伊比利亚人的皮肤,深褐色的双眼,高高平滑的额头。她穿了一件白色毛巾布浴衣,与德国人那件浴衣相配。她丰满的臀部上贴身地系了一个结,领口松散地敞开着,隐隐露出晒成褐色的乳沟。她走进卧室,脸上露出自信的神情。 “你要干什么?”她声音沙哑地用英语问道。 贝克在房间另一头盯着站在面前的这位美女,眼睛眨都没眨。“我要戒指。”他冷冷地说道。 “你是谁?”她质问。 贝克换成西班牙语,字正腔腔圆地说:“宪警。” 她笑了笑,用西班牙语答道:“不可能。” 贝克顿时语塞。罗西奥显然比她的客人要更加难缠。“不可能?”他镇定地重复道,“是不是要我带你到市中心证明一下?” 罗西奥得意地笑了笑。“我不会接受你的邀请而让你难堪的。好了,你是谁?” 贝克继续坚持道:“我是塞维利亚宪警。” 罗西奥气势汹汹地向他走去。“我认识警局里的每一个警官。他们是我最好的客人。” 贝克感到她锐利的眼神已经把自己行穿。他接着说道:“我来自旅游特遣队。把戒指给我,否则我就带你去警局,然后――” “然后怎样?”她厉声问道,眉毛高高扬起,嘲弄似地等他回答。 贝克沉默无语。他做得有些过火,结果事与愿违。她为什么就不买账呢? 罗西奥逼得更近了。“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要干什么,但是如果你不立刻从这里滚开,我就叫旅馆保安,真正的宪警会以冒充警官的罪名而将你逮捕。” 贝克知道斯特拉思莫尔有本事在五分钟的时间里把他从监狱里弄出来,但他一开始就跟贝克讲得很清楚,这件事要谨慎对待。被警察逮捕只会节外生枝。 罗西奥在离贝克几英尺远的地方站住了,狠狠地瞪着他。 “好吧。”贝克叹气道,声音变得有些沮丧。他悄悄隐去了西班牙口音。“我不是塞维利亚警察局的。是一个美国政府部门派我找那枚戒指。我只能说这么多。上面允许我用钱买下戒指。” 屋子沉默了良久。 罗西奥思考了一会儿后,露出了狡猾的笑容。“讲实话并不难吧?”她坐到椅子上,叉开双腿。“你开什么价钱?” 贝克想欣慰地呼口气,但还是忍了下来。他立刻就跟她谈起了价钱。“我可以付你七十五万比塞塔。相当于五千美元。”这是他身上所有钱的一半,但可能是戒指真正价值的十倍。 罗西奥扬起眉毛。“一笔不小的数目嘛。” “是的。成交吗?” 罗西奥摇摇头。“我真希望我能说是。” “一百万比塞塔?”贝克脱口说道,“我的全部家当。” “哎呀,哎呀,”她露出微笑,“你们美国人真不会讨价还价。你在我们的市场里肯定连一天都呆不上。” “现金,现在就给。”贝克说着,伸手去掏夹克里的信封。我只想回家。 罗西奥摇了摇头。“不行。” 贝克怒不可遏地说道:“为什么不行?” “戒指已经不在我这儿了,”她充满歉意地说,“我已经把它卖了。” 第三十三章 德源昭高望着窗外,如困兽般在屋里踱来踱去。他还没收到他的联络人诺斯。达科塔任何消息。该死的美国人!一点儿时间观念都没有! 他本可以亲自给诺斯。达科塔打电话的,但达科塔没给他留电话号码。德源昭高痛恨这种做生意的方式――主动权掌握在别人手里。 德源昭高打一开始就有一个想法,诺斯。达科塔的电话很可能是个恶作剧――一个日本竞争者拿他寻开心。现在,从前这些疑问又塞满了他的大脑。德源昭高下决心要打到更多信息。 他冲出办公室,从昭高科技公司的主门厅左侧下了楼。在他飞速从手下的员工身旁经过的时候,他们都毕恭毕敬地向他鞠躬。德源昭高心里清楚,他们并不是真心对他表示爱戴――鞠躬是一种礼节,即使对最冷酷无情的老板,日本职员也会这样做的。 德源昭高径直来到公司的电话总交换台。所有电话都是由一个接线员在一台Corenco2000上操作的,这是一台连着十二条线的交换终端机。尽管女接线员很忙,但在德源昭高进去的时候,她还是起身鞠了一躬。 “坐下。”他干脆地说道。 她照吩咐坐下。 “今天4点45分我在私人电话上接了一个电话。你能告诉我这个电话是从哪儿打来的吗?”德源昭高为自己没有早这样做而悔恨不已。 接线员紧张地咽下口水。“我们这台机器上没有打电话人的身份记录,长官。但是我可以联系电话公司。我肯定他们能有所帮助。” 德源昭高毫不怀疑电话公司能帮上忙。在这个数字时代里,隐私已成为历史;任何事情都有记录。电话公司能准确告诉你打电话人的身份以及谈话时间的长短。 “现在就做,”他命令道,“一有消息就通知我。” 第三十四章 苏珊独自一人坐在三号网点里,等待追踪程序的返回。黑尔决定出去走走,换换空气。她非常感激他作出了这个决定。但说也奇怪,独自一人待在三号网点并没让她有半刻休息。苏珊不禁又开始思考远诚友加和黑尔之间出现的新关系。 “谁来监视这些监视者呢?”她自言自语。这句话一直萦绕在她的大脑里,苏珊努力不去想它。 她又想起了戴维,希望他能平安无事。她仍然难以接受他在西班牙这一事实。他们如果能尽快打到两个密码,早点儿结束这一切就好了。 苏珊已经不知道自己坐在那里等追踪程序等了有多久。两个小时?三个小时?她凝视着外面空无一人的密码破译部的地板,盼着她的终端机能立刻响起来。但有的只是一阵沉寂。晚夏的太阳已经落山。头顶上的自动荧光灯早已亮了起来。苏珊感到时间已经不多了。 她低头看着追踪程序,皱了皱眉。“快点啊,”她咕哝道,“给你的时间已经不少了。”她握着鼠标,点击几下后调出了追踪程序的状态窗口。“看看你到底运行了多长时间?” 苏珊打开追踪程序的状态窗口――那是一个数字钟,跟万能解密机上面那个数字钟十分相似;上面显示了追踪程序运行的小时和分钟。苏珊盯着屏幕,希望能看到小时和分钟的显示。但她看到的却是截然相反的东西。她眼前的景象使她的血液都凝固了。 追踪程序已中止。 “追踪程序已中止!”她失声叫道,“为什么?” 苏珊顿时一阵惊慌,疯狂地滚动着页面,检查屏幕上的数据,在程序里寻找任何一个能中止追踪程序的命令。但她却是在白费力气,毫无结果。似乎她的追踪程序是自动停止的一样。苏珊知道这种情况只有一个可能性――她的追踪程序出现了“虫子”。(作者这里用的是“BUG”一词,本义是“虫子”,在计算机用语里表示“错误、故障”,指由于程序中存在的语法错误或逻辑错误而导致程序运行发生的错误。这里将之译为“虫子”。) 苏珊把“虫子”看成是电脑编程中最令人恼火的一个地方。因为电脑严格按照操作顺序运行,所以即使是最微不足道的程序错误也会产生严重的后果。简单的语法错误――例如,一个程序设计员本应插入一个句号,却错误地插入了一个逗号――会使整个系统乖乖就范。苏珊一直觉得“虫子”这个词的起源非常有趣。 “虫子”来自于世界第一台计算机――马克一号――这台电脑于1944年诞生于哈佛大学一间实验室里,体积占据了整个房间,它的机电电路交错在一起宛如一个迷宫。这台电脑有一天出现了一个小故障,没人能找到故障原因。在苦苦寻找几个小时之后,一个实验员最终发现了问题所在。似乎一只飞蛾落在了计算机的电路板上,引起短路。从那个时候起,电脑故障就被谑称为“虫子”。 “我可没时间排除故障。”苏珊暗自骂道。 在程序里找到“虫子”需要花上几天的时间。为了找到一处细小的错误,你要查遍数以万计的程序行――就如同在一本百科全书里找一处印刷错误一样。 苏珊知道她只有一个选择――再一次将追踪程序发送出去。她也知道追踪程序几乎还会遇到相同的“虫子”,并再一次补中止。而排除追踪程序中的错误是要花时间的,而她和副局长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就在苏珊盯着追踪程序,思考自己哪里出了错,她突然感到有些事情非常蹊跷。她上个月用了同样的追踪程序,但什么问题也没出现。为什么现在会突然出现故障呢? 在她大惑不解的时候,斯特拉思莫尔先前说过的一句话在她耳边回响起来。苏珊,我试着自己将追踪程序发出去,但发回的数据都毫无意义。 那几个字又在苏珊耳边响起。发回的数据…… 苏珊直起头。这有可能吗?发回的数据? 如果斯特拉思莫尔从追踪程序那里收到了数据,那显然说明追踪程序是好用的。他得到的数据之所以毫无意义,苏珊猜想,是因为他键入了错误的搜索串――但尽管如此,追踪程序仍然是好用的。 苏珊立刻意识到追踪程序被中止还有另外一个可能。内部编程错误不是程序出现故障的惟一原因;有时外部力量的影响――电力高峰、电路板上落下微尘以及出现故障的电缆线路也会导致程序出现有故障。由于三号网点的硬件都被调试到最佳状态,所以这种可能性她想都没想。 苏珊站起身,快步穿过三号网点,走到一个摆有技术手册的书架前。她抓起一本标有“系统操作”的螺旋活页夹,迅速翻阅了起来。她找到要查的东西,然后拿着手册回到终端机前,键入了几条命令。接着,她就耐心地等待,电脑飞速显示了过去三个小时里所运行的命令列表。她希望这次搜索能找出是什么外界干扰――电源故障,还是劣质的芯片产生了中止命令。 过了一会儿,苏珊的终端机发出了“嘟嘟”的响声。她的心跳加速。她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 错误代码22苏珊心中顿时充满希望。这是个好消息。这次检查发现了错误代码这一事实表明:追踪程序是正常的。这次追踪被中止显然是因为某种外部异常情况造成的,这种异常不大可能会继续发生。 错误代码。苏珊绞尽脑汁,试图想起代码22代表什么意思。硬件故障在三号网点里极少出现,因此她根本想不起那些数字编码。 苏珊快速翻阅“系统操作”手册,浏览错误代码的列表。 19:错误硬分区20:数据转换尖脉冲21:媒体失效当她读到数字22的时候,她眼睛停在那个地方,凝视了好半天。她还是不明白,又检查了一遍显示器。 错误代码22苏珊皱了皱眉,目光又转到“系统操作”手册上。她所看到的那行字根本没什么道理。后面是这样解释的:22:手动中止 第三十五章 贝克一脸震惊地盯着罗西奥。“你把戒指卖了?” 那个女人点点头,柔软的红发垂到了肩上。 贝克希望这不是真的。“对不起……但是……” 她耸了耸肩,用西班牙语说道:“是公园附近的一个女孩。” 贝克感到两腿发软。这不可能! 罗西奥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微一笑,用手指了指那个德国人。“他要收下戒指,但我不同意。我体内流淌着吉卜赛人的血。我们吉卜赛女郎除了有一头红发之外,还特别迷信。一个垂死之人给的戒指不是个好兆头。” “你认识那个女孩吗?”贝克问道。 罗西奥扬起眉毛说道:“不认识。你特别想要这个戒指,是吧?” 贝克严肃地点点头。“你卖给谁了?” 体形硕大的德国人大惑不解地坐在床上。他的浪漫之夜被人毁了,而他显然还摸不着头脑。“发生了什么事?”他不安地问道。 贝克没理他。 “我实际上不算是卖掉的,”罗西奥说,“我本想卖掉,但她还是个孩子,而且身无分文。我最后把戒指送给了她。早知你能出这么高的价钱,我就把戒指留给你了。” “你为什么离开了公园?”贝克问道,“有人死了。你为什么不等警察?然后把戒指给他们?” “我向别人要过许多东西,贝克贝克先生,但麻烦可不是我想要的。另外,那位老人似乎已经控制住了局面。” “那个加拿大人?” “是的,他叫了救护车。我们决定离开。我可不想跟警察打交道。” 贝克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他仍然在努力接受这次残酷的命运转变。她竟然把那该死的东西送人了! “我想去帮那个将死的人,”罗西奥解释道,“但他似乎并不需要别人的帮助。他先想到的是那枚戒指――不断将它伸到我们面前。他竖起那三只畸形手指,不断的手伸向我们――好像我们就应该收下戒指一样。我可不想要,但我这位朋友最后收下了。随后那个家伙就珍一命呜呼了。” “你对他试过心肺复苏急救?”贝克猜测道。 “没有,我们没碰他。我的朋友吓坏了。他虽然人高马大,却胆小如鼠。” 他看着贝克,脸上露出妩媚的微笑。“别担心――他一句西班牙话都不会说。” 贝克皱了皱眉。他又想起了远诚友加胸上的淤伤。“医务人员是否做过心肺复苏急救?” “我不知道。我不是跟你说过,他们到那儿之前我们就离开了。” “你的意思是在你偷走戒指之后?”贝克板着脸问道。 罗西奥对他怒目而视。“我们没偷戒指。那人就要死了。他的意图很清楚。我们实现了他最后一个愿望。” 贝克态度软了下来。罗西奥是对的。要换成是他,他很可能也会这么做的。 “但是后来你又把戒指送给了一个女孩?” “我不是跟你说了嘛。那个戒指让我心里忐忑不安。那个女孩身上挂满了珠宝。我觉得她会喜欢。” “难道她不觉得这事奇怪?你平白无故送她一枚戒指。” “没有。我告诉她我是在公园里发现的。我当时还以为她会买下戒指,但她没给钱。我倒不在乎。我只是想把它处理掉。” “你是什么时候把戒指给她的?” 罗西奥耸耸肩说道:“今天下午。在我拿到戒指后大约一个小时。” 贝克看了一下手表:夜11时48分。已经过去8个小时了。我到底在这儿做什么?我本应在清烟山脉的。他叹了口气,问了脑海里出现的惟一个问题。“那女孩长什么样子?” “一个朋客。”罗西奥回答道。 贝克抬起头,感到大惑不解。“朋客?” “是的,朋客,”她用蹩脚的英语说道,然后又迅速转到西班牙语,“戴了很多珠宝。一个耳朵上戴了一个怪异的耳环。我觉得应该是个头骨。” “塞维利亚有朋客摇滚歌手吗?” 罗西奥微笑着说:“这儿要啥有啥。”这是塞维利亚旅游局的宣传口号。 “她有没有告诉你她的名字?” “没有。” “她没说要去哪儿?” “没有。她的西班牙语说得很差劲。” “她不是西班牙人?”贝克问道。 “是的。我估计她是英国人。她的头发十分狂野――染成了红色、白色和蓝色。” 一想到这怪异的形象,贝克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也许是美国人。”他主动说道。 “我不这么认为,”罗西奥说,“她穿了一件样子像英国国旗的T恤。” 贝克默默地点点头。“好的。红色、白色和蓝色的头发,一件印有英国国旗图案的T恤,耳朵上挂着一个头骨耳环。还有什么特征?” “没了。就是普通朋客那个样子。” 普通朋客?贝克生活的世界里只有大学生运动衫和保守的发型――他甚至想像不出这个女人在说什么。“你还能想起什么吗?”他追问道。 罗西奥思考了片刻。“没了。就这些。” 就在那时,床突然吱吱作响,发出很大的声响。罗西奥的客人艰难地移动了一下身体。贝克转向他,用流利的德语说道:“还有什么要说的吗?能给我提供些那个拿走戒指的朋客摇滚歌手的信息吗?” 房间里沉默了好一会儿。那个巨人似乎想说什么,但又不知如何说好。他的下嘴唇哆嗦了一下,停了片刻,最后他开口说话了。他嘴里说出的四个字一定是英语,但在他浓重的德国口音下这些单词很难听清。“衮开去死。” 贝克惊得目瞪口呆。“对不起?” “滚开去死”那人用憋脚的英语重复道,并用手掌轻拍一下他肉嘟嘟的右前臂――这个粗野的手势近似于意大利人表示“去你M的”那个手势。 贝克现在疲惫不堪,已经没力气生气了。滚开去死?这个胆小懦弱的人是怎么了?他又转向罗西奥,用西班牙语说道:“听起来我已经呆得太久而不受欢迎了。” “不用担心他。”她笑道,“他只是有些沮丧。他会如愿以偿的。”她甩甩头发,向他眨了眨眼睛。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贝克问道,“还有什么能帮我的信息吗?” 罗西奥摇了摇头。“就这些了。但是你永远也找不到她的。塞维利亚是个大城市――这里很容易让人迷失方向。” “我会尽力而为的。”这关系到国家安全…… “如果你运气不佳的话,”罗西奥说道,眼睛盯着贝克口袋里鼓出来的信封, “请您再回来。到时候我的朋友肯定已经睡了。轻轻地敲一下门。我会再开一个房间。你会看到西班牙让你永生难忘的一面。”她撩人地撅了撅嘴。 贝克礼貌地挤出微笑。“我要走了。”他为打扰德国人的良宵而向他表示了歉意。 那巨人胆怯地笑道:“没关系。” 贝克走出房门。没关系?那“滚开去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手动中止?”苏珊盯着显示屏,如堕五里雾中。 “不可能,”她咕哝道。按照标题上所写的,中止命令发出时间离现在还不到二十分钟。苏珊知道自己刚才二十分钟里只是输入了个人密码。个人密码可能被误解成中止命令?这一想法十分可笑。但苏珊还是调出“屏锁”的运行记录,仔细检查个人密码的输入是否正确。输入无误。 “究竟是哪里,”她忿忿地说道,“被手动中止的呢?”苏珊一脸不快地关掉了“屏锁”窗口。就在窗口即将关掉的那一瞬间,她突然看到了什么。当她离开三号网点的时候,会留下一个相应的“锁定”登录,但后面“解锁”登录的相隔时间不到一分钟。苏珊确信她跟副局长在外面的时间决不会少于一分钟。 苏珊向下滚动页面。眼前的画面让她惊得目瞪口呆。记录显示三分钟之后,又出现一对锁定—解锁的登录。 唯一的可能是格雷格。黑尔干的。苏珊惊讶地盯着屏幕。 在她不在的时候,黑尔设法打开了终端机。他向追踪程序发出了“手动中止”命令。 现在的问题已不再是他是怎么做的,而变成了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各种疑问似乎在她脑子里成倍地增加。 先做重要的事情,呆会儿再对付黑尔。苏珊集中精力,重新下载了追踪程序,点击了一下“回车键”。追踪程序又一次发出了嘟嘟声。 追踪程序已发出。 苏珊骂了黑尔几句,想知道他到底是怎样搞到自己的个人密码,以及他对她的追踪程序有何企图。 走到黑尔的终端机前,快速撇了一眼空无一人的密码破译部的地板,苏珊对着空白的屏幕蹙起了眉头。她突然想起了一个搜索引擎,便随手打入: 搜索:“追踪程序”。没有找到匹配的信息。她又试了一次。搜索:“屏锁”。 没有信息表明黑尔在他电脑里藏有苏珊个人密码的拷贝。 苏珊长叹了一口气。那么他今天一直在用什么程序呢?她打开黑尔的“近期应用程序”菜单。是电子邮件服务器。苏珊找到了电子邮件文件夹,黑尔似乎拥有数不清的电子邮件身份和账户。苏珊有些吃惊地发现,其中一个还是匿名账户。她打开那个文件夹,点击了其中一封过去收到的邮件,突然止住了呼吸。 收件人:发件人: 已取得巨大进展!“数字城堡”成功在即。 这个玩意可以让国安局倒退几十年! 仿佛是在梦里,苏珊反复读了几遍这封信。然后,她浑身颤抖着打开了另一封信。 收件人:发件人: 旋转明码电文成功了!变异串行得通! 这简直令人难以置信,却明明就摆在眼前。 格雷格。黑尔就是诺斯。达科塔? 苏珊双眼死死地盯着电脑屏幕。证据确凿:远诚友加利用变异串发明了旋转明码电文功能,而黑尔则跟他密谋搞垮国安局。 黑尔的话在她耳边回响:远诚友加给我写了几次信……总有一天我要离开这儿。 “但是远诚友加……”苏珊迷惑地喃喃道。为什么像远诚友加这样多疑的人会相信黑尔这种不牢靠的人呢? 现在一切都无关紧要了,紧要的是找到斯特拉斯莫尔。 命运真会捉弄人,远诚友加的同伙就在我们鼻子底下。她突然惊异地认识到,“数字城堡”的密码很可能就藏在这台电脑的某个地方。 就在苏珊关掉最后一个文件的时候,她发现格雷格。黑尔正向门口走近。她心里一阵狂乱。她知道自己不可能立刻回到座位。黑尔马上就要进来了。 就在滑门“咝”的一声打开的时候,苏珊在冰箱前面突然停住,猛地拉开了冰箱门。 “怎么了,苏珊?你脸色很难看。” “我……我没事儿。”她勉强说道,心里狂跳不止。苏珊知道只要黑尔怀疑她偷看了他的终端机,他一定会认为苏珊已经发现了他的真实身份———诺斯。达科塔。她害怕黑尔为了将那个秘密隐瞒下去,可能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突然,有人砰砰地敲着玻璃墙。是查特鲁基恩。他又一次用汗涔涔的拳头猛砸玻璃。 黑尔紧锁眉头看着窗外那个发狂的系统安全员,然后转向苏珊说道:“我一会儿就回来。给自己搞点儿喝的。你看起来脸色苍白。”黑尔转身走了出去。 苏珊定定身子,转过身,看到两人正站在密码破译部地板上交谈着。年轻的系统安全员惊慌失措,正在向格雷格。黑尔诉说着那个秘密。苏珊知道这已经无关紧要了——黑尔无所不知。 我要去找斯特拉斯莫尔,她心里想,越快越好。 在三号网点外面,查特鲁基恩一脸绝望的表情。他想让黑尔相信,万能解密机是真的出现了麻烦。苏珊快步从他们身边走过,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找到斯特拉斯莫尔。 这位惊惶失措的系统安全员在她走过的时候猛地抓住她的胳膊。“弗莱切女士!我们中了病毒!我敢肯定!你应该———” 苏珊从他手中挣脱开,狠狠地瞪着他。“我记得副局长命令你回家的。” “但那个运行显示器!上面显示十八———”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上面传了下来。“查特鲁基恩先生?” 在他们上方,斯特拉斯莫尔正站在他办公室外面的栏杆边。 苏珊拼命想吸引斯特拉斯莫尔的注意。副局长!黑尔就是诺斯•;达科塔!但斯特拉斯莫尔却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位年青的系统安全员。他眼睛眨也不眨地走下楼梯,一路上眼睛死死地瞪着查特鲁基恩。他穿过密码破译部地板,在离那位浑身发抖的技术员六英寸的地方站住了。“你刚才说什么?” “长官,”查特鲁基恩吞吞吐吐地说道,“万能解密机有麻烦了。” “副局长?”苏珊打断道,“我是否可以———” 斯特拉斯莫尔挥手叫她打住。他的眼睛一直盯着这个系统安全员。 菲尔脱口说道:“我们有个文件被感染了。我敢保证!” 斯特拉斯莫尔脸色变成了深红色。“查特鲁基恩先生,我们已经把这个问题解决了。决不会有文件感染万能解密机。” “有,确实有!”他叫道,“如果它进入主数据库———” “这个被感染的文件到底在哪里?”斯特拉斯莫尔咆哮道,“把文件拿给我看看!” 查特鲁基恩犹豫了一下。“我不行。” “你当然不行!那个文件根本不存在!” 苏珊说道:“副局长,我一定——” 斯特拉斯莫尔又一次愤怒地挥手让她打住。 查特鲁基恩仍坚持说道:“被感染的文件确实存在,长官。但‘臂铠’没有查出来。” “如果‘臂铠’没有查出来,”斯特拉斯莫尔怒不可遏道,“那你怎么知道病毒存在?” 查特鲁基恩的口气突然变得更有底气。“是变异串,长官。我进行了全面扫描,探测器查出了变异串!” 苏珊现在明白为什么这个系统安全员会这么着急了。变异串是一种能以极其复杂的手段破坏数据的程序序列。当然,苏珊也从远诚友加的电子邮件里得知,查特鲁基恩看到的变异串不会造成伤害———它只是“数字城堡”的一部分。 这个系统安全员接着说:“在我一开始看到那些变异串的时候,长官,我还以为‘臂铠’的过滤器坏了。但是后来我进行了一些测试,发现……”他停了一下,突然显得有些不安。“我发现有人手工绕过了‘臂铠’。” 话音刚落,屋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斯特拉斯莫尔的脸更红了。密码破译部里只有斯特拉斯莫尔的终端机能绕过“臂铠”的过滤器。 斯特拉斯莫尔冷冰冰地说道:“查特鲁基恩先生,这件事跟你毫无关系,是我绕过了‘臂铠’。”他火气已经接近沸点,继续说道,“我早就跟你讲过,我在运行一个非常高级的诊断程序。你看到的变异串只是诊断程序的一部分;是我把变异串放进去的。‘臂铠’不许我装入那个文件,所以我就绕过了过滤器。”斯特拉斯莫尔突然眯起眼睛盯着查特鲁基恩。“现在,在离开之前,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苏珊一下子恍然大悟。斯特拉斯莫尔急于知道“数字城堡”是否可以被破解,所以就绕过了过滤器。一般说来,绕过“臂铠”是绝对不允许的。但在现在这种情况下,直接把“数字城堡”送进万能解密机并不危险;副局长清楚地知道该文件的内容和来源。“虽然我很尊敬您,长官,”查特鲁基恩咄咄逼人地说道,“我没听说过有诊断程序可以使用变异———” “副局长,”苏珊突然插话,已经迫不及待了,“我真的需要———” 这一次,她的话被斯特拉斯莫尔手机刺耳的铃声打断了。副局长抓起手机。“发生了什么事!”他咆哮道。随后他沉默下来,静静地听着电话。 “副局长?”查特鲁基恩急促道,“我真的认为我们应该检查———” “别挂电话,”斯特拉斯莫尔说,向那人表示了歉意。他用手捂住话筒,恶狠狠地看着这位年青的系统安全员。“查特鲁基恩先生,”他怒吼道,“这次谈话已经结束。你给我离开密码破译部。现在就走。这是命令。”查特鲁基恩愣在那里。“但是,长官,变异串———” “现在就给我走!”斯特拉斯莫尔咆哮道。查特鲁基恩眼睛瞪了片刻,一时说不出话来。接着,他气冲冲地走向系统安全部实验室。 斯特拉斯莫尔转过身,不解地看着黑尔。黑尔刚才一直保持安静——太过安静了。斯特拉斯莫尔显然很想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而苏珊知道答案。 “副局长,”她坚持说道,“我是否可以跟你说———” “等一会儿,”他的眼睛仍然迷惑地看着黑尔。“我要先接这个电话。”说完,斯特拉斯莫尔转身向他的办公室走去。 在阿方索十三世旅馆三楼,那个戴着金属丝边眼镜的人迫不及待地打开了开关。他的眼镜闪烁起来。 目标:罗西奥。伊娃。格拉纳达———已干掉。 目标:汉斯。休伯特———已干掉。 在旅馆一楼,戴维。贝克要作出最后的决定。他现在是否应该放弃?这关系到国家安全。他低声骂了几句。 走过电梯的时候,电梯门慢慢地滑开了。里面有个男人。贝克只看到了厚厚的金属丝边眼镜。贝克礼貌地露出微笑,然后继续向前走…… 苏珊本以为斯特拉斯莫尔通完电话后,会过来跟她谈话,但他却不见踪影。苏珊抬头望着斯特拉斯莫尔的工作站,知道已经不能再等了,该打断副局长的电话了。她起身走向大门。 黑尔挡住了苏珊的去路。“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心里最清楚!“走开,格雷格,”她命令道,“我要去洗手间。” 苏珊极不情愿地兜了个圈子,走向洗手间。在找到副局长之前,她只能绕道而行。只有这样,格雷格。黑尔才不会产生疑心。 查德。布林克霍夫四十五岁,衣冠楚楚,消息灵通,总会给人留下很好的印象。他在九楼———指挥套房。尽管布林克霍夫总梦想着能在安全局里有一个“真正的”职位,但他最终却成为一名“私人助手”。在内心深处,布林克霍夫知道自己天生就是个私人助理的料。 “查德?”一个女人站在门口说道。是米奇。米尔肯,方丹的内部安全分析员。她年届六十,依然魅力不减当年。她思维敏捷,有敏锐的洞察力,工作时间长得让人难以置信,传说她对国安局内部运作方式知道得比上帝还要清楚。 “局长希望在他从南美洲回来之前这些数字能整理好。时间星期一,一大早。”她把打印好的材料放在他的面前。 “你这就要走?” “你知道我本是可以留这儿的,”米奇在门口停住,说道,“但我这个人很骄傲。我不甘居于别人之下———特别还是在一个小孩之下。” 布林克霍夫的声音突然有些沙哑。“谁?” “卡门?餐厅里那个?” 布林克霍夫感到自己的脸刷地一下红了。 “别忘了,查德……‘老大哥’可是无所不知。” “老大哥”是米奇的整个世界。国安局历任局长在历经风风雨雨之后发现,他们手下的两万六千个员工不仅仅是一笔财富,而且还是一大负担。国安局历史上每一次重大安全事故都是祸起萧墙。作为一名内部安全分析员,米奇的工作就是对国安局高墙内发生的任何事情都进行监视。 布林克霍夫打开第一份打印材料。密码破译部———生产/开销 他心里一下子轻松许多。密码破译部的报告总是很容易搞定。局长要看的数字只是MCD———平均解密成本。只要每个密码的成本低于一千美元,方丹就根本不会在乎。三十秒钟后,他差不多就干完了。但就在他要继续检查下一个报告的时候,有一个地方引起了他的注意。 在那张表格的后面,最后一个平均解密成本有些不正常。这个数字很大,以至于都延伸到下一栏,把这一页搞得乱七八糟。 布林克霍夫目瞪口呆地瞪着这个数字。999,999,999?他喘着粗气。十亿美元?一个耗费十亿美元的密码?他惊恐万分地冲入走廊。“米奇!回来!” 菲尔。查特鲁基恩站在系统安全部实验室,气不打一处来。斯特拉斯莫尔的话在他脑海里回响:现在就走!这是命令! “诊断程序,放屁!如果真是这样,那个副局长又是什么时候绕过了‘臂铠’的过滤器的呢!?” 查特鲁基恩的直觉告诉他,那一定是个病毒。他对发生的一切心知肚明:斯特拉斯莫尔错误地绕过了“臂铠”的过滤器,现在试图用诊断程序这样一个漏洞百出的托词来竭力掩盖。 如果只是万能解密机让查特鲁基恩担心的话,他还不至于如此急躁不安。尽管密码破译员相信建造“臂铠”的唯一目的是保护他们这台解密的杰作,但系统安全部的人知道真相。“臂铠”的过滤器还为一位更为神圣的上帝服务———国安局的主数据库。 这个坚不可摧的数据库现在存有高级武器的设计图、要保护的证人名单、驻外特工的化名、秘密军事行动的具体分析和提议。该数据库最成功的地方不是把秘密数据放在安全的地方,而是里面的数据只可以被适当的人使用。所有储存的信息都按照保密度,配以相应的安全等级,按照不同等级被不同政府官员使用。系统安全部的人无权看到数据库里的信息,但他们对数据库的安全负责。 万能解密机有麻烦也就意味着数据库有麻烦。斯特拉斯莫尔的无动于衷让人迷惑不解。这个神圣的贮存器的入口不多———万能解密机是其中之一。“臂铠”应该扮演坚不可摧的守护神的角色,而斯特拉斯莫尔却绕过了它。 在这种情况下,查特鲁基恩知道他只能给一个人打电话:国安局系统安全部资深技术专家。“臂铠”就是他的杰作。我有事儿做了。他一把抓起电话,拨打了杰巴二十四小时开机的手机号码。 戴维•;贝克漫无目标地走在锡德大街上。 前方,一辆塞维利亚公共汽车在一个停车站前戛然刹住。三位少年从街上一家酒吧里冒了出来,一边向车跑去,一边挥手大叫。贝克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是不是产生了幻觉。 贝克突然全速奔跑起来,那奇怪的形象锁定在他脑海里———黑口红、夸张的眼影,还有那头发……笔直向上,形成三个明显不同的尖顶。红色、白色和蓝色。“等一下!”他大叫道,一路追向公共汽车,钻进了黑乎乎的车厢。 贝克走到那个女孩的座位旁边,这时,公交车从一个街灯下开了过去。那个朋客的脸顿时被照亮了。贝克一脸恐惧地望着她。她根本不是个女孩,而是个年轻男子。 贝克感到一阵恶心,好像没了方向感。他盯着这一车乘客,至少有一半人留着红色、白色和蓝色的头发。 在锡德大街上,一个人从黑影中走了出来。他扶了一下金属丝边眼镜,凝视着开走的公共汽车。塞维利亚这么多公共汽车,贝克先生偏偏坐上了臭名昭著的27路公共汽车。 27路公共汽车只有一个目的地。 菲尔•;查特鲁基恩狠狠地扣上电话。杰巴的电话占线。转身望着屋外空荡荡的密码破译部地板,他感到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先斩后奏。查特鲁基恩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超级解密计算机中了病毒———这个系统安全员对此确信无疑。解决这个问题只有一个可行的办法:关掉万能解密机的电源。 查特鲁基恩知道只有两个方法能关闭万能解密机。一个是副局长自己的终端机,锁在他的办公室里。另一个是手工开关,位于密码破译部地下一个次层内。他痛恨次层。那儿是他最不想去的地方,斯特拉斯莫尔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人,但说归说,做归做。 查特鲁基恩深吸一口气,打开了系统安全部资深技师的金属存物箱,拿出一把美迪高钥匙。 “一个耗费了十亿美元的密码?”米奇一边跟布林克霍夫回到大厅,一边窃笑道。“你真会编故事。” “我发誓是真的。”他道。 三十秒后,米奇坐在布林克霍夫的椅子上,仔细看着密码破译部的报告。 “看到了吗?”他指着那个数字,“这项平均解密成本?十亿美元!” “看起来像是一个除以零的数。”“一个什么?” “一个除以零的数,”她边说,边扫了一眼其余的数据。“平均解密成本是以分数的形式来计算的———用总共的开销除以破解的密码的数量。当分母为零的时候,商就变得无限大。电脑不喜欢无限大,所以打出来的都是九。”她指着另外一栏,“看到了吗?” 布林克霍夫顺从地看向她指出的那一栏。破解密码数量=0 米奇点了点那个数字。“跟我想的一样。一个除以零的数。” 布林克霍夫扬起了眉毛。“也就是说,一切都正常了?” 她耸耸肩。“只是表明我们今天一个密码都没破解。万能解密机一定是在休息。” “休息?”布林克霍夫一脸疑惑。“万能解密机是不会休息的,只会二十四小时连轴转。这你是知道的。” 她耸耸肩,说道:“也许斯特拉斯莫尔昨晚不想让它在周末也运行。” “算了吧,米奇。” 米奇•;米尔肯不喜欢特雷弗•;斯特拉斯莫尔已不是什么秘密。斯特拉斯莫尔曾狡猾地重新编写了“飞鱼”算法,尽管他怀有大胆的计划,但国安局却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而米奇感到自己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未获批准的行为在利兰•;方丹的背后发生了,而米奇的工作就是监视他背后的一切。方丹对这事不加干涉的态度使他也受到牵连。 “米奇,你非常清楚斯特拉斯莫尔是不会偷懒的,”布林克霍夫争辩说,“他运行万能解密机都有些上瘾。” 米奇点点头。 “好了,好了,”米奇叹气道,“都是我的错。”她蹙起眉头,想知道为什么万能解密机一整天都没有破解一个密码。“让我再查一下一个地方,”她边说,边开始浏览报告。过了一会儿,她点了点头。“你是对的,查德。万能解密机一直都在全力运转。” “那么这个数字又是怎么回事?” “我拿不准。这非常奇怪。”米奇开始核对数据。“最后一个进入万能解密机的密码———”米奇突然停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布林克霍夫吓了一跳。“怎么了!” 米奇难以置信地盯着纸上的信息。“这个文件?昨晚进入万能解密机那个文件?” “到底怎么了?” “那个文件还没有破解。它的等待时间是23:37:08———却没有显示破解时间。”米奇手忙脚乱地翻着那堆纸。“昨天没显示,今天也没显示!” 布林克霍夫耸耸肩。“也许那些家伙正在运行一个复杂的诊断程序。” 米奇摇了摇头。“能坚持十八个小时?”她顿了顿,接着说道,“根本不可能。另外,排队数据显示它是来自外界的文件。我们应该打电话给斯特拉斯莫尔。如果不出我所料,他一定对这件事一清二楚。我敢打包票他就在这里。” 布林克霍夫跟着米奇来到她办公室。她坐了下来,敲起了“老大哥”的键盘。 “你要监视密码破译部?” “我倒希望能监视,但密码破译部并不允许。是斯特拉斯莫尔的命令。我能获取的只是近似统计数据和一些万能解密机的基本材料。斯特拉斯莫尔还想完全独立出去,但方丹坚持要得到一些基本的东西。” 米奇又点击了几个键。“我正在调出斯特拉斯莫尔的电梯记录。”她仔细端详了显示器片刻,然后用指关节敲了敲桌子。“他在这儿。看看这个。他昨天一大早就来了,打那之后他的电梯就没有动过。我这里还显示他没有在大门上使用过磁卡。所以他肯定就在这里。” 布林克霍夫欣慰地呼出一口气。“如果斯特拉斯莫尔在这里,那么一切都正常,对吧?” 米奇思考了片刻,最后说道:“也许吧。我们应该给他打电话,再核实一次。” “米奇,他是副局长。我肯定他已经控制住局势了。我们不要再瞎猜了———” “我们只是在履行我们的职责。我们的数据里碰到点麻烦,我们应该调查到底。” “什么?”米奇气急败坏地说,一脸怀疑。“斯特拉斯莫尔称我们的数据是错的?” 布林克霍夫点点头,挂上了电话。“他向我保证万能解密机运转正常。还说就在我们说话的时候,它还每隔六分钟就破解一个密码。他感谢我对他的监督。” “他在说谎,”米奇厉声说道,“我负责密码破译部的统计数据已经两年了。那些数据从没有错过。” “任何事情都会有第一次。”他漫不经心地说道。 “这可不好笑,查德!副局长刚刚明目张胆地向局长办公室撒谎。我要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布林克霍夫突然感到要是没把她叫回来该多好。给斯特拉斯莫尔打的电话把她惹毛了。“米奇,很可能是我们的数据不对。我的意思是,好好想想———一个能困住万能解密机长达十八个小时的文件?这闻所未闻。” 她傲慢地看了他一眼,将报告扔到柜台上。“我相信数据。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她郑重地说道,“我要查出真相。” 贝克一脸沮丧地看着那一片红色、白色和蓝色发式的海洋。 “你们的头发怎么会弄成这样?”贝克咕哝着说道,指了指其他人。 “犹大禁忌。”少年淡淡地说道。贝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朋客朝过道啐了一口唾沫,显然是对贝克的无知表示厌恶。“自西德。维舍斯之后最伟大的朋客。一年前的今天他在这里崩了自己的脑袋。禁忌退出乐坛的时候留的就是这种发型,每一个爱戴他的歌迷今天都把头发染成红色、白色和蓝色。” 贝克半晌没说话。每个歌迷今天都把头发染成红色、白色和蓝色。 贝克伸手去拉墙上呼叫司机用的绳子。该下车了。没有反应。 “27路公交车里这些装置都被切断了。” 贝克转身说道:“你的意思是,我下不了车?” 少年笑着说道:“直到最后一站。” “我们要去哪儿?” “你的意思是你不知道?”少年开始狂笑不止。“噢,妈的。你会爱上那儿的。” 格雷格。黑尔站在三号网点的单向玻璃后面。他看着菲尔。查特鲁基恩小心翼翼地爬下通向次层的梯子。 “真乃壮举,”黑尔咕哝道。他知道查特鲁基恩要去哪里。如果他认为电脑中了病毒,那么紧急手工中止万能解密机的行为是合情合理的。不幸的是,大约十分钟之后,密码破译部里肯定到处都会是系统安全部的人。系统安全部对密码破译部进行调查是黑尔担当不起的。黑尔离开三号网点,朝活板门走去。一定要制止查特鲁基恩。 现在,杰巴正在国安局通宵开业的餐厅里休息。他张开嘴正要吃第三个馅饼,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请讲。”他边说,边咬了满满一口。 “杰巴,”一个女人的声音轻轻地说道。“我是米奇。” “数据女皇!”这个大块头激动地说。他对米奇。米尔肯总有一种好感。 “很高兴找到你,”米奇说道,“我的密码破译部统计数据显示出一些奇怪的东西。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些启发。” “你得到什么数据?” “我有个报告上显示万能解密机已经连续十八个小时运行同一个文件,还没有将其破解。” “这是什么报告?” “生产报告。有关基本成本分析的。”米奇快速解释她和布林克霍夫的这次发现。 “你给斯特拉斯莫尔打过电话吗?” “是的。他说密码破译部一切正常,万能解密机正在全速运转,还说是我们的数据错了。” 杰巴鼓鼓的额头上皱起了眉头。“那还会有什么问题。肯定是你的报告错了。” “你不认为你的报告错了?”“是的。” “那么你认为斯特拉斯莫尔在撒谎?” “我可不是那个意思,”米奇老练地说道,知道自己并没拿到确凿的证据。“我的意思是我的统计数据过去从未出过错。我本以为你会有什么主意。” “嗯,”杰巴说,“我不愿跟你这么说,但你的数据是错的。只有病毒才能将万能解密机锁定十八个小时。” “嗯,”她大胆问道,“斯特拉斯莫尔在密码破译部已经呆了足足三十六个小时。有没有可能他正在杀病毒?” “斯特拉斯莫尔对病毒是屁也不懂。万能解密机是他的一切,要是看到危险的苗头,他一定会通知我。另外,万能解密机根本不可能有病毒。‘臂铠’里装有我编过的最棒的一组过滤器。没有病毒能突破这道防线。” 米奇沉默半晌之后,叹气道:“还有其他解释吗?” 杰巴发出刺耳的笑声。“米奇……听着。‘飞鱼’令人讨厌。是斯特拉斯莫尔把它搞砸了。但生活还要继续———一切都结束了。”电话那头沉默良久,杰巴知道自己扯得太远了。“对不起,米奇。我知道当时那场混乱的局面使你顶着很大的压力。斯特拉斯莫尔错了。我知道你对他有看法。” “这跟‘飞鱼’没什么关系。”她坚定地说道。 是的,当然,杰巴心想。“听着,米奇,我对斯特拉斯莫尔不带有半点儿私人感情。我的意思是,斯特拉斯莫尔对万能解密机的热爱要甚于对他那该死的老婆的爱。如果有任何问题的话,他一定会给我打电话的。” 米奇半天没说话。最后她勉强地吐了一口气,说道:“那么你的意思是我的数据是错的?” “听着,米奇。给我写一份工作程序。我星期一会去检查你们的机器。” “男巫俱乐部”位于郊区,是27路公共汽车的终点站。车外到处都是红白蓝三色发式。 贝克叹了口气,盘算着下一步怎么办。他扫了一眼人群,耸了耸肩。一个星期六晚上她还能去哪儿? 进入“男巫俱乐部”之后,贝克立刻感到自己已身处一片躁动不安的人海中。他满眼都是留着红色、白色和蓝色头发的脑袋。人们的身体都紧紧地贴在一起,因此他根本看不清他们穿了什么衣服。他连英国国旗的影子都没看到。 身旁有人开始呕吐。真恶心。贝克咕哝了一声,沿着走廊离开了舞厅。 走廊通向一个露天院子,院子里零星地摆着一些桌椅。贝克走了出来,一屁股坐在离他最近的空桌边的椅子上。就睡几分钟,他心想。 五英里外,那个戴着金属丝边眼镜的人坐在一辆菲亚特出租车后座上。 “男巫。”他咕哝了一声。 司机点点头,从后视镜里打量着这样子古怪的新乘客。“男巫,”他嘟囔道,“那里每天晚上都有特别古怪的人。” 苏珊•;弗莱切在密码破译部的洗手间里焦急地踱着步。她的心在扑通狂跳。黑尔就是诺斯•;达科塔! 苏珊已经等不及了。是时候了。她要迅速走到斯特拉斯莫尔办公室那里。当然也不能太快———她不能使黑尔以为她已经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正要拉门的时候,她突然听到了什么。是几个男人的声音。 声音听起来好像是从次层的狭窄通道里传出来的。其中一个人声音尖锐、愤怒。听起来像是菲尔•;查特鲁基恩。 “你不相信我?”响起一阵激烈的争吵。“我们中了病毒!”然后又是一阵尖声喊叫。“我们要给杰巴打电话!”然后响起了一阵搏斗的声音。“放开我!” 随后的声音几乎不像是人发出来的。那是充满恐惧的一声嚎叫,就像一个备受折磨的动物即将死去。随后是一阵死寂。 就在那一刹那,洗手间的灯光熄灭了。苏珊•;弗莱切发现四周一片黑暗。 “你坐在我的座位上了,混蛋。” 贝克把脑袋从胳膊上抬起。一个身材矮小的少年低头怒视着他。他的头皮一半是红色,一半是紫色。 贝克没心思跟人干架。“对不起,”贝克说道,转身要走。 这个朋客挡住他的去路。“我警告你!这是我的桌子!我每天晚上都来这儿。” 贝克已经忍无可忍了,一把将他提了起来,猛地摔到桌子上。 那少年的脸顿时煞白。 贝克把他在桌子上按了一会儿,松开了手。他突然想起少年刚才说过的一句话。我每天晚上都来这儿。“对不起,”贝克说,“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双色。”他咬牙说道。“好记的名字。是你自己起的?”“你他妈的到底想干吗?”“我要找个女孩。”“我可以帮你,但是要付费的。” “好的。我觉得我要找的那个女孩可能也在这里。她有红白蓝三色头发,还穿了一件印有英国国旗的T恤,一个耳朵上挂着一个头骨耳环。” 一种似曾相识的表情掠过双色的脸。贝克看到后心里顿生希望。但是双色的表情很快变得严肃起来。 “她是爱德华多的女人,你这个混蛋!小心点!你敢碰她一根汗毛,他就会杀了你!” 米奇。米尔肯一边小口喝水,一边凝视着外面,视线落到密码破译部所在的位置。下面什么也没有,只是漆黑一片。密码破译部消失了! 苏珊。弗莱切用手摸着墙向出口走去。 密码破译部惟一的亮光是来自打开的活板门那里——地下通用灯发出微弱的红光。透过红光,苏珊看到斯特拉斯莫尔正站在下面的平台上。 苏珊爬下楼梯。 “局长?” 斯特拉斯莫尔并没有转身。苏珊随着他的视线向栏杆下面看去。在他们下面九十英尺的地方,菲尔。查特鲁基恩手脚伸开着躺在那里,身体已被主发电机锋利的铁制散热片刺穿。他这一落使密码破译部的主电源短路了。 但最令人战栗的景象不是查特鲁基恩,而是另一个身体,蜷缩在长楼梯下面一半的地方,藏在黑影中。正是格雷格。黑尔。 朋客向贝克尖叫道:“梅根是我朋友爱德华多的!你离她远点儿!” “她在哪儿?”贝克一把抓住少年的袖子。“她有一枚属于我的戒指。我会用钱买下的!很多钱!” 双色愣了一下。“你是说那枚该死的、丑陋的金戒指是你的?” 贝克的眼睛睁得很大。“你看到过它?它在哪儿?” “梅根曾来这儿想把戒指当掉。她想买一张飞机票——一个备用的座位。” 贝克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去哪里?” “他妈的康涅狄格州。” 贝克感到自己紧张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她几小时前去了机场。那里是当掉戒指的最佳地点。她一弄到钱,就会坐飞机回去。” “她会乘哪趟航班?” “她说了一些有关蟑螂飞机的事情。他们是这么叫它的。” “这个飞机什么时候起飞?” “每个星期六凌晨两点整。” 贝克看了一下表。凌晨1点45分。 贝克从口袋里抓出一张一千比塞塔的纸币(约为八美元),塞到双色手里。 双色摇摇晃晃地向舞池走去,没注意到后面有个戴着金属丝边眼镜的男人跟着他。 来到舞厅外面,贝克扫了一眼停车场,到处寻找出租车。一辆也没有。 突然,一个人高马大的少年驾着一辆破旧的250黄蜂牌小型摩托车,驶进停车场。贝克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我付你一万比塞塔带我到飞机场!” 少年抬起了头。“对不起?”他是个意大利人。 “飞机场!拜托。那辆黄蜂摩托车!两万比塞塔!”贝克用意大利语说道。 那个意大利人看着自己破旧的小摩托车,笑了起来。“两万比塞塔?这辆黄蜂摩托车?” “五万!”贝克主动说道,从口袋里掏出五张一万比塞塔纸币,递给了他。 “谢谢!”那个意大利人把摩托车钥匙扔给了贝克。 斯特拉斯莫尔拉着苏珊爬出了通向密码破译部的梯子。真相是不可改变的——黑尔将查特鲁基恩推了下去。 苏珊疯狂地猛按门上没有亮光的电子键盘,但面前的大门却纹丝不动。她被困住了;主门是惟一的入口。由于密码破译部是独立供电,所以电源控制室那里甚至可能还不知道他们已经身处困境。 “主电源已经停止供电了,”斯特拉斯莫尔说着,来到她身后。“我们现在用的是备用发电机。” 密码破译部的备用电源设计初衷是,先给万能解密机和其冷却系统供电,再给灯光和门道等其他系统供电。这也意味着,万能解密机的周围不加以冷却的话,产生的热量就会累积到相当危险的水平——甚至可能引发火灾。 “中止这次运行!”她突然说道。中止万能解密机,留出足够多的备用电力使大门重新运转起来。 “放松,苏珊,”斯特拉斯莫尔说道,一只手放在她肩上想要让她放心。 “副局长!格雷格。黑尔就是诺斯。达科塔!” 黑暗中,密码破译部似乎陷入了无尽的沉寂。斯特拉斯莫尔终于开口说话了。他的声音听起来更像是迷惑,而不是震惊。“你在说什么?” “黑尔……”苏珊低声说,“他就是诺斯。达科塔。” 斯特拉斯莫尔开始思考苏珊的话,随后又是一段长时间的沉默。“追踪程序?”他似乎有些不解。“追踪程序查出了黑尔?” “追踪程序还没返回。黑尔将其中止了!”斯特拉斯莫尔难以置信地摇摇头。“这太荒唐了!远诚友加永远不会信任黑尔的。” “局长,”她说,“黑尔曾坑过我们一次——‘飞鱼’惨败。远诚友加相信他。” 斯特拉斯莫尔似乎不知说什么好。 “中止万能解密机,”苏珊恳求道,“我们已经找到诺斯。达科塔。快叫安全部队。让我们离开这里。” 斯特拉斯莫尔伸手示意让他想一想。 突然,斯特拉斯莫尔一跃而起,来到那个开口旁,拉起笨重的活板门,手一松。密码破译部又变成了一片死寂的黑洞。次层已被封死。但他和苏珊都没有听到从三号网点那里传来的微弱的脚步声。 双色感到身后一个身影正向他逼近。几秒钟后,他倒在地上,脖子已被扭断。 杰巴躺在一个已拆开的大型计算机里,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杰巴,我是米奇。密码破译部有麻烦了。”她的声音非常焦急。 杰巴皱了皱眉。“我们已经探讨过这个问题。忘了吗?” “这回是电力问题。漆黑一片!” 杰巴叹了口气。“米奇,首先,那里有备用电源,所以决不会是漆黑一片。其次,斯特拉斯莫尔现在比我能更清楚地看到密码破译部。你为什么不找他?” “因为这件事跟他有关系。他在掩盖什么事情。杰巴,这次是真的很严重。我能感觉到。” “好吧,好吧,”他咕哝着说道,“也许发电机短路了。这里一完,我马上就去密码破译部,然后———” “备用电源是怎么了!” “我不知道。也许斯特拉斯莫尔还在运行万能解密机,备用电源都用在那上面了。” “那么为什么他不中止操作呢?也许有病毒。你早些时候提到过病毒。” “该死,米奇!”杰巴火冒三丈地说道,“我告诉过你,密码破译部里没有病毒!不要再这样疑神疑鬼了!” 电话那头沉默无语。 “噢,米奇,听我解释。”他的声音显得很紧张。“如果停电的话,那是硬件的原因———病毒不会关掉电源。” 米奇冷冷地回应道:“杰巴,我有自己的工作。我不想为此而被人呵斥。当我打电话询问为什么一个造价上百亿的设备一片黑暗的时候,我希望能听到专业的回答。简单的是或不是就足够了。万能解密机会不会是中了病毒?” 杰巴叹了口气。“不会的,米奇。根本不可能。” “谢谢。” 他勉强笑了笑,努力想调节一下气氛。“除非你认为斯特拉斯莫尔自己写了个病毒,然后绕过我的过滤器。” 米奇愣在那里,当她开口说话的时候,声音里带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斯特拉斯莫尔可以绕过‘臂铠’?” 副局长和苏珊站在关紧的活板门边,争论着下一步怎么做。 “你认为我们应该做什么呢?”苏珊只想赶快离开这里。 斯特拉斯莫尔思考了片刻。“不要问我这事是怎么发生的,”他一边说着,一边低头瞥了一眼锁上的活板门,“但似乎我们已经无意中找到了诺斯•;达科塔,并将其擒获。”他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似乎仍然不敢相信黑尔参与了远诚友加这个计划。 “那为什么不叫安全部队,让他们把他押走。” “还不是时候,”斯特拉斯莫尔说道,“如果系统安全部的人看到万能解密机这次长时间运行留下的数据,我们会遇上一大堆新问题的。我想在‘数字城堡’被删得不留一点儿痕迹之后再把门打开。” 苏珊勉强点了点头。 “下面是我们要做的事情,”斯特拉斯莫尔语气镇定地介绍了自己的计划。“我负责系统安全部实验室,删掉运行显示器统计数据、变异活动统计数据,以及相关的所有信息。你负责三号网点。删除黑尔所有的电子邮件、任何与远诚友加的通信记录、任何提到‘数字城堡’的信息。” “好的,”苏珊回答道,脸上神情专注,“我会删掉黑尔整个驱动器上的信息。” “不!”斯特拉斯莫尔严厉地回答,“不能那么做。黑尔很可能把密码的拷贝藏在那里。我要得到它。” 苏珊惊讶得目瞪口呆。“你要那个密码?我还以为我们是要把两个密码都毁掉!” “是要这样的,但我想要一份拷贝。我想打开这该死的文件,瞧瞧远诚友加这个程序。” 苏珊对这个程序也很好奇,但直觉告诉自己,破译“数字城堡”的算法并非明智的做法。“看过其真面目之后,你会立即删掉那个算法吗?” “不留一点痕迹。” 苏珊叹了口气,希望自己将来不会后悔。“如果一切顺利,我要花大约半个小时的时间。” “那么我们开始工作吧,”斯特拉斯莫尔说着,将一只手放在她肩膀上,引导她穿过黑暗朝三号网点走去。三号网点门上电子键盘的灯没亮,门关得死死的。“该死,”他说,“我忘记没电了。” 他们用力推门。两扇门开始缓慢而艰难地分开了。还没等斯特拉斯莫尔制止,苏珊就将她苗条的身躯向开口里面挤去。就在门砰地关上的时候,苏珊挤了进去,猛地摔到另一边的地板上。 副局长把脸靠在狭小的缝隙上,说道:“天哪,苏珊———你没事吧?” “没事。” “给我二十分钟删掉系统安全部的文件。清除所有痕迹后,我会到我的终端机那里,中止万能解密机的运行。” “最好是这样,”苏珊看着厚重的玻璃门说道。她知道在万能解密机停止使用备用电源之前,她会一直都被囚禁在三号网点里。 贝克的手表上显示:当地时间,刚过清晨两点。大厅对面,一个售票员正要关掉伊比利亚航空公司的柜台。贝克跑了过去:“去美国的飞机起飞了吗?”“你刚误了这班飞机。” 苏珊边向三号网点深处走去,边努力想使自己头脑清醒过来。说也奇怪,她在如此熟悉的地方竟然会感到一阵不安。苏珊突然一阵犹豫,回头扫了一眼那几扇无法打开的门。无路可逃,还要二十分钟,她想。 在转向黑尔的终端机的时候,她闻到一股奇怪的麝香味——这气味似曾相识,她浑身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 刹那间,她认出了那个气味,那是古龙香水…… 她本能地向后退了几步,顿时就明白了这骇人的真相。格雷格。黑尔并没有被锁在次层里———他在三号网点!在斯特拉斯莫尔关上活板门之前,他悄悄地爬上楼梯。就在那一瞬间,她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紧接着跌跌撞撞地穿过黑暗向后面走,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逃出去。 黑尔快步追了上来。他伸开右臂从后面一把抱住她的腰。苏珊发出尖叫,伸手奋力反抗,但无济于事。 他把她向后面拽去,摔到他终端机旁的地板上。 布林克霍夫在米奇的办公室里走来走去。“没人能绕过‘臂铠’。这是不可能的!” “你错了,”她反驳道,“我刚跟杰巴通过话。他说他去年装了一个旁路开关。” “米奇,”布林克霍夫争着说道,“杰巴患有安全强迫症!他决不会去安装一个开关来绕开———” “是斯特拉斯莫尔让他这样做的。”她打断道。“还记得去年斯特拉斯莫尔打击加利福尼亚那个反犹恐怖集团吗?杰巴说斯特拉斯莫尔在炸弹爆炸六个小时前就截获了那个恐怖分子的密码。但‘臂铠’总是将其拒之于门外。那个文件的密码是一个新的公钥算法。斯特拉斯莫尔当时大发脾气。他让杰巴在‘臂铠’装上一个旁路开关,以防这种事情再次发生。” “天哪。”布林克霍夫吹了一声口哨,“我竟然什么也不知道。” “我认为斯特拉斯莫尔今天用了那个开关……处理一个被‘臂铠’拒绝的文件。” “怎么了?那个开关不就是干这个的嘛?” 米奇摇摇头说道:“如果这个文件是病毒的话,就不是这样了。” “你是说斯特拉斯莫尔故意将病毒放进万能解密机里了?” “不,”她快声说道,“我认为他还不知道那是个病毒。这正好解释了他整晚都在那儿干什么。” “将病毒放进自己的电脑里?” “不是,”她不耐烦地说,“是在努力掩盖他的错误!他现在不能中止万能解密机,获得备用电力,是因为那个病毒将处理器锁定了!” “米奇,我知道你恨斯特拉斯莫尔,但是———” “这跟斯特拉斯莫尔毫无关系!”米奇厉声说道,“我们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确定斯特拉斯莫尔绕过了‘臂铠’,然后我们就通知局长。你有方丹办公室的钥匙吗?” 布林克霍夫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我不会让你进入方丹的办公室的。” “你必须给我!”她命令道。“我需要一份万能解密机的等待列表。” “那是绝密文件,米奇!”“这是紧急情况。我要看那个列表。” 布林克霍夫双手放到她的肩膀上。“米奇,请冷静一下。你知道我不能———” “我只要打印一张等待列表就可以了。”她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布林克霍夫一声叹息,后悔叫她回来检查密码破译部的报告。“你要的是局长私人领地里的绝密信息。你知不知道如果我们被人发现会有什么结果?” “局长在南美洲。” 贝克穿过大厅向洗手间大门走去,不料却发现标着“男厕所”的门被一个橘黄色的路标塔和一辆装满清洁剂和拖把的清洁手推车挡住了。 “有人吗?”他把女厕所的门推开一英寸。“可以进去吗?” 里面寂静无声,他走了进去。 “嘿!”一个女人在他身后愤怒地说道。贝克吓了一跳。“我———我……”他结结巴巴地说道,急忙扣上拉链。 “对不起……我……”贝克转身面向刚走进来的这个女孩。她虽然年轻,却显得世故老练。她的右前臂有些浮肿,有些红色的炎症,上面还隐隐显出蓝色的痕迹。静脉注射毒品。一看就知道!“滚出去!”她叫道,“现在就走!”“苏珊,”黑尔气吁吁地说,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你要帮我离开这里。”苏珊愣在那里。这话根本没什么道理。 “苏珊,你要帮我!斯特拉斯莫尔杀了查特鲁基恩!我亲眼看到了!” 苏珊半天才转过神来。斯特拉斯莫尔杀了查特鲁基恩?“斯特拉斯莫尔知道我看见他了!他也会杀我的!”他喊道,“我们要寻求帮助!我觉得我们俩的处境都非常危险!”她根本不相信他的话。 黑尔粗壮的双腿有些抽筋,他想要挪动一下身体。苏珊本能的反应使她猛地扬起左腿,狠狠地顶向黑尔的胯部…… 苏珊来到长方形枫木会议桌后面。她竭尽全力推动桌子,大步向弓形玻璃墙冲去。随着一声巨响,玻璃墙顿时化作一堆碎片。 我到底在做什么?布林克霍夫问自己。米奇大步走向打印机,拿起等待列表。“我看不清这些数据,”她抱怨道,“打开灯。” “你到外面看去。快走。” 但是米奇直接走到窗前,将打印材料放到一个更佳的角度。 布林克霍夫在门口不安地挪动着身体。“米奇……别这样。这是局长的私人领地。” “肯定在上面某个地方,”她一边仔细端详着材料,一边咕哝道,“我肯定斯特拉斯莫尔绕过了‘臂铠’。”她又向窗户凑近了一步。 布林克霍夫开始直冒冷汗。米奇还在看着数据。 几分钟后,她倒吸了一口凉气。“真是他干的!这个傻瓜!他绕过了‘臂铠’!瞧瞧!” 布林克霍夫冲到窗前,难以置信地看了起来。“到底怎么……?” 纸上印着最后进入万能解密机的三十六个文件的列表。每个文件后面跟着一个四位数的“臂铠”清除密码。然而,最后一个后面却没有———上面只是写着:手动绕过。 “这个傻瓜!”米奇气急败坏地说,“看这个!‘臂铠’拒绝了这个文件两次!是变异串!但他还是绕了过去!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这不关你们的事!”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如滚滚闷雷似的说。米奇将脑袋碰向窗户。布林克霍夫急忙转向那声音。 “局长!我———我还以为,”布林克霍夫结结巴巴地说着,“我还以为你在南美洲。” 利兰•;方丹低头瞪着他的助手,目光像子弹一样射向他。“说得没错……但现在我回来了。” “嘿,先生!” 贝克转过身去。后面向他走来的正是他在厕所里意外遇到的那位女孩。 “您能否借我一些钱?” 贝克将信将疑地盯着她。“你要钱干什么?” “我想回家,”金发女孩说道,“你能帮忙吗?” “错过班机了?” 她点点头。“我的票丢了。我没钱再买票。”“为什么我就不能为你买机票呢?” 金发女孩大为震惊地看着他。“你会为我买一张回家的机票?哦,上帝,谢谢你!” 贝克说不出话来。显然,他判断失误了。女孩伸开手臂抱着他。“噢,谢谢你!我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女孩松开了手,他又望着她的前臂。 她随着他的目光看向那片发青的皮疹。 “我记得你说自己不吸毒的?” 那个女孩大笑起来。“这是神奇水笔留下的!我努力想擦掉它,却擦掉我一大块皮。” 贝克凑近仔细看了看。在她胳膊的发红的肿块下面模糊地显现出模糊的字迹:滚开去死。 贝克说不出话来。滚开去死。那个德国人原来不是想羞辱他,而是要帮他。贝克抬头望着女孩。他看到女孩金色头发上还有些许红色和蓝色的痕迹。 “你———你……”贝克盯着她的耳朵,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不会还戴耳环吧?” 女孩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东西,一个头骨耳环。 贝克尽力保持冷静。他的疯狂之旅即将结束。他扫了一眼她的手指。上面什么也没有。他低头看着她的行李袋。戒指在那儿,他想。一定在那儿!他面露微笑,几乎难以掩饰自己激动的心情。“这听起来有些疯狂,”他说,“我认为你有我要的东西。” “哦?”梅根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贝克伸手掏钱包。“当然,我很乐意付钱给你。”他低头开始在钱包里找钱。看着他数钞票,梅根突然吓得倒吸一口凉气,显然误解了他的意图。她弯下腰,开始在行李袋里翻找起来。 贝克心中顿时充满希望。 女孩终于找到要找的东西———她的辣椒粉护身器。她猛地一挥手,直接朝贝克的眼睛喷去。 德源昭高点燃第四支雪茄,拨通了接线总机的电话。 “有没有那个电话号码的消息?”还没等接线员说话,他就问道。 “还没有,先生。比预计的时间要长一些———是从一个手机里打来的。在电话区号202那里。但我们还没找到电话号码。” “202?那是在哪儿?” “华盛顿特区附近什么地方,长官。” 德源昭高扬起眉毛。“找到号码就通知我。” 苏珊•;弗莱切跌跌撞撞地穿过黑乎乎的密码破译部,朝斯特拉斯莫尔办公室旁的天桥走去。副局长办公室的门半掩着,停电使门上电子锁毫无作用。她闯了进去。“局长?” 苏珊突然想起副局长现在应该在系统安全部实验室里。黑尔对她的折磨仍然让她心有余悸。她得离开密码破译部。不管有没有“数字城堡”,是行动的时候了———中止万能解密机的运行,然后逃出去。她看了一眼斯特拉斯莫尔发光的显示屏,然后冲到他的桌子前。中止万能解密机!苏珊调出正确的命令窗口,然后键入:中止运行。她的手指在回车键上悬了片刻。 “苏珊!”一个声音从门口大声吼道。是斯特拉斯莫尔。 “黑尔就在三号网点!他刚才袭击我了!” “什么?不可能!黑尔已经被锁在———” “不,他没有!他逃脱了!我们这里现在需要安全部队!我要中止万能解密机!”苏珊把手伸向键盘。 “不要碰键盘!”斯特拉斯莫尔冲向终端机,一把将苏珊的手拨开。 “对不起,”他温和地说道,“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我只想离开这里。” “你没受伤?”斯特拉斯莫尔将一只手放到她的肩膀上。苏珊身体向后缩,她好像在看着他后面墙上什么东西。斯特拉斯莫尔跟着苏珊的视线望去,皱了皱眉头。那个发光的键盘控制着他的私人电梯。这个将密码破译部和国安局连起来的电梯是由主楼供电。 斯特拉斯莫尔早就知道电梯是有电的,但对它只字不提。他不能让苏珊出去———至少现在还不行。 苏珊飞快地朝后墙走去。 “苏珊,”斯特拉斯莫尔静静地说道,“这个电梯有密码。” “密码?”苏珊迅速转向他。“密码是多少!”她厉声问道。 斯特拉斯莫尔思考片刻,深深地叹了口气。“苏珊,坐下。” “让我出去!”苏珊不安地瞥了一眼办公室敞开的门。 斯特拉斯莫尔看了一眼惊惶失措的苏珊•;弗莱切,走到桌前,从抽屉里拿出一样东西。那是把枪。 斯特拉斯莫尔将两把椅子拉到房中央。然后他坐了下去,把枪放到腿上。他严肃地说道:“苏珊,我们在这里是安全的。我们需要交流沟通。”苏珊沉默无语。 斯特拉斯莫尔拍了拍身边的椅子。“苏珊,坐下。我有话要跟你讲。”她一动也不动。“说完之后,”他说,“我会告诉你电梯密码。到时候,你可以决定是否离开这里。” 戴维•;贝克感觉他的脸好像被点燃了一样,迷迷糊糊地看到那个女孩正在去旋转门的半路上。她惊恐万分,一路小跑着。她不能离开这儿! 贝克知道只要她走出那扇门,他就再也找不到她了。他跌跌撞撞地跟着她。 “等一下!”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等一下!” 那女孩奋力推着门的里侧。“梅根!”贝克眼前一片黑暗。 戴维•;贝克不知自己躺了多久,醒过来的时候他听到有人在叫他。 “先生?” 贝克听出那个声音了。是那个女孩。她的样子比刚才还要惊恐万分。 “先生?”她声音颤悠悠地问道,“我从没告诉过你我的名字。你是怎么知道我叫什么的?” 利兰•;方丹局长身材伟岸,六十三岁,留着军队式的短发。他是第一个坐到国安局局长这个位置的非裔美国人,政治策略绝对不怀任何种族偏见。 “病毒?”局长冷冷地问道,“你们两个认为我们中病毒了?” 布林克霍夫皱了皱眉头。“是的,长官。”米奇干脆地答道。 “因为斯特拉斯莫尔绕过了‘臂铠’?”方丹看着眼前的打印材料说。“是的,”她说,“有一个文件已有二十多个小时没有被破解。” 方丹眉头紧锁。“或许是你的数据告诉你的吧。” 米奇想要表示不满,但她还是忍住没说。她提高嗓门说:“密码破译部停电了。”方丹抬起头,大吃一惊。 “所有电力系统都出现故障。杰巴认为也许———” “杰巴?”方丹站起身,大发雷霆,“你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斯特拉斯莫尔?” “我们打过了!”米奇争辩道,“他说一切正常。” 方丹站了起来,胸口不停地上下起伏。“那么我们就没有理由怀疑他。”他的声音突然有些沙哑。“请你们原谅,我现在有事情要做。” 米奇愣了一下说道,“我还有事禀报。” “我的意思是,晚安,米尔肯女士,”方丹重复道,“你可以离开了。” “但———但长官,”她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表示反对。我认为———” “你要表示反对?”局长问。 “我还要表示反对呢!我反对你来我办公室里。我反对你影射这个部门的副局长撒谎。我反对———” “我们中了病毒,长官!”米奇牢牢地站在那里。“斯特拉斯莫尔副局长绕过了‘臂铠’!” 方丹大步向她走去,几乎难以抑制心中的怒火。“这是他的特权!我雇你监视分析员和部门职员———而没让你暗中监视副局长!如果没有他,我们现在就仍然还是用纸和笔来破解密码!现在给我走开!” 米奇心里一番激烈斗争之后,点了点头。“非常好。晚安。”她转身离开了。 布林克霍夫望着房间那头他的顶头上司,这不是他认识的那位局长。他所认识的局长对细节一丝不苟,总是激励部下检查并弄清日常工作中矛盾的地方。但现在他却让他们不要插手。 布林克霍夫边想边朝门转去。 “查德!”方丹在他身后厉声叫道,“不要让她离开指挥套房。” 方丹吁了一口气。过去的一个月里,利兰。方丹心中一直充满期待。国安局里现在发生的一些事情可能会改写历史。 三个月前,方丹听说斯特拉斯莫尔没日没夜地工作,似乎已不堪重负。尽管方丹与斯特拉斯莫尔在许多问题上意见不合,但他一直都很尊敬这位副局长。“飞鱼”计划失败之后,斯特拉斯莫尔一直肩负着巨大的压力。这一点使方丹感到不安;副局长拥有国安局多把钥匙———而方丹则要保护整个国安局。方丹需要有人盯着犹豫不决的斯特拉斯莫尔,从而保证他百分之百不会出错。 出于对斯特拉斯莫尔的尊敬,方丹决定亲自做这个工作。他在斯特拉斯莫尔副局长的密码破译部账户上装了一个隐身监视程序。没有看到崩溃的预兆,方丹却发现斯特拉斯莫尔在为一项机智得令人难以置信的计划做准备工作。这个计划方丹可不想搅和。 斯特拉斯莫尔放慢了呼吸。“苏珊,”他的声音清晰有力。“你把黑尔的电子邮件删掉了吗?” “没有。”她不解地回答道。 “你拿到密码了吗?” 她摇了摇头。 “苏珊,”他坚定地叹气道,“我要你帮我找到黑尔的密码。” “什么!”苏珊站起来,眼睛瞪得很大。“局长,如果你还急着想查出远诚友加的算法的话,你可以自己去查。我要离开这儿。” 斯特拉斯莫尔垂下了头,深吸了一口气。显然,她需要一个说法。他祈祷自己这样做是对的。 “苏珊,”他开始说道,“有一些事情我没告诉你……”副局长犹豫不决,仿佛是在痛苦地坦白。“我下面要跟你说的,其实我从没打算告诉你……也没打算告诉其他人。” 苏珊不禁打了一个冷战。副局长的表情异常严肃。苏珊坐了下来。 斯特拉斯莫尔半晌无语,想要理清头绪。“苏珊,”他终于开口说道,声音有些无力。“我没有家庭。我的生命里只有对这个国家的热爱。我这一生都在国安局工作。我希望能骄傲地离开这里。我希望在退休的时候知道自己干过一番事业。” “但您已经干了一番事业,”苏珊不禁说道,“您建造了万能解密机。” “苏珊,听我说完,”他温柔地朝她笑着说,“在过去将近两个月的时间里,我一直试图破解远诚友加的电子邮件。当我第一次看到他写信告诉诺斯。达科塔一个叫‘数字城堡’的不可破解的算法的时候,我有多么震惊。当我读到他用变异串编写了一个旋转明码的时候,我意识到他要比我们领先很多很多。几周前,当我听说拍卖‘数字城堡’的事情的时候,我终于认识到远诚友加是认真的。所以我想尽一切办法去阻止他。我曾想过派人杀他,但我们会成为头号嫌疑犯。就在那个时候,我渐渐明白了。我认识到‘数字城堡’是不可以被阻止的。” 苏珊望着他,显然有些不知所措。 斯特拉斯莫尔接着说道:“我突然想到,‘数字城堡’可以为我们工作,而不是跟我们作对。如果我找到密码,我就将我们手上这个‘数字城堡’解开锁定,进行一下修改。” “一个后门,”苏珊说,“就像‘飞鱼’一样。” 斯特拉斯莫尔点点头。“然后我们就将远诚友加在因特网上公开的‘数字城堡’换成我们修改过的版本。如果人们能自由下载的话,‘数字城堡’一夜之间就会成为加密标准。我们可以告诉整个世界国安局有一台电脑可以破解任何一个算法,除了‘数字城堡’。” “那么每个人都会转向‘数字城堡’……却根本不知道我们能破译它!”斯特拉斯莫尔点点头。“是的!”他沉默半天,接着说道,“对不起,我对你撒谎了。重写‘数字城堡’风险太大,我不想把你牵连进来。” “我……明白。”她缓缓地说道,仍然为整个想法的巧妙而心醉神迷。 “只要把‘数字城堡’搞定,我就通知局长。” 苏珊被这个计划深深打动了。她想起斯特拉斯莫尔对她说过的所有谎言,顿时感到不寒而栗。她不安地看着副局长。“是你杀了远诚友加?” 斯特拉斯莫尔显得很吃惊。“当然不是。他的死会让人怀疑跟‘数字城堡’有关。我希望这一调换尽可能不引人注意。” 苏珊顿时明白副局长为什么不希望别人打扰密码破译部。改动“数字城堡”时只要留下一点迹象就会毁了副局长的计划。直到现在,她才真正理解为什么他决定让万能解密机一直运行下去。如果“数字城堡”要成为国安局的新的杰作,那么斯特拉斯莫尔要确信它是不可破解的!不知为什么,她的恐惧感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重写“数字城堡”会创造历史———斯特拉斯莫尔需要她助他一臂之力。“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斯特拉斯莫尔面露喜色。他一只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微微一笑,接着直奔主题。“我们一起下楼。”他拿起他的贝雷塔手枪。“你搜索黑尔的终端机,我掩护你。”苏珊一想到要下楼就毛发直竖。副局长说得对。他们需要黑尔的密码。站起来的时候,她的双腿不停地瑟瑟发抖。她看了一眼斯特拉斯莫尔手中的武器,突然一阵不安。“你要打死格雷格。黑尔吗?”“不会的。”斯特拉斯莫尔皱了皱眉。“但愿他还不知道那件事吧。” 塞维利亚机场候机室外面停着一辆出租车,戴着金属丝边眼镜的那个乘客透过窗户向里面望去。他知道他来得正是时候。 一个金发女孩从她口袋里掏出一个不大的东西。贝克把那东西戴到他的手指上,从口袋里拿出一沓纸币,付给了那女孩。 斯特拉斯莫尔走出办公室,苏珊紧跟在身后,脑子里还惦记着黑尔是否还在三号网点里。副局长坚持认为黑尔不敢碰他们,但苏珊并不这么想。黑尔会铤而走险的。他只有两个选择:逃出密码破译部,或者蹲监狱。 斯特拉斯莫尔一言不发地走进黑暗中。苏珊紧紧抓着他的肩膀。如果两人走散的话,她找到他的唯一办法就是叫他的名字,而黑尔很可能会听到他们的声音。 沉寂突然被打破了,一声尖锐的“嘟嘟”声穿透了这个夜晚。斯特拉斯莫尔迅速转身,苏珊一下子从他身上滑脱了。苏珊惊恐万分,猛地向外伸手摸索着找他。但副局长已经不在了。他的肩膀刚才在的地方现在什么也没有。她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去。 嘟嘟的声音继续响着。声音就在附近。苏珊在黑暗中转着身子,突然嘟嘟声没了。苏珊愣在那里。片刻之后,一张脸突然出现在她前方,那是一张魔鬼的脸,轮廓清晰的黑影向上突着。她吓得直往后跳,转身拔腿就跑,但魔鬼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不要动!”他命令道。 是斯特拉斯莫尔,她感到十分欣慰,身体有些瘫软。 “该死,”斯特拉斯莫尔低声骂道,“我新买的传呼机。”他厌恶地看着手上的天空传呼机。他忘记把传呼调成震动了。他是在一家当地电子产品商店里买的这个玩意。他付额外费用使其保持匿名。斯特拉斯莫尔比谁都清楚国安局对自己人的监视有多么严密———从这个传呼机收发的数字信息当然是斯特拉斯莫尔最不想让别人知道的。 斯特拉斯莫尔按了几下按钮,阅读收到的信息。他静静地哼了一声。西班牙发来了更糟糕的消息———不是来自戴维。贝克,而是来自斯特拉斯莫尔派到塞维利亚的另一个人。 杰巴的手机又一次向他发出了召唤。他没去接电话。 “米奇,”他低声骂道。混蛋!密码破译部一切正常!一分钟后,电话仍然不停地响着。看在上帝的份上,米奇!不要打了!电话又响了十五秒钟,终于停了下来。杰巴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 六十秒钟后,头上的内部通话系统传出刺耳的声音。“请首席系统安全师跟电话总机联系,有人给你留了消息。”他忘记了身边还有呼机。 斯特拉斯莫尔将他的天空传呼机放回口袋,伸手去拉苏珊的手。“快点。”但两人的手指却没有碰到一起。黑暗中有人大叫一声,那叫声是从喉咙里发出的。一个黑影在黑暗中森然逼近———片刻之后,有东西撞在了一起,斯特拉斯莫尔滑向地板另一侧。 一定是黑尔,传呼机将他们暴露了。苏珊等待着,瞪着眼睛向暗处望去,希望斯特拉斯莫尔没有受伤。过了好一会儿,她轻声唤道:“局长?”话一说完,她就知道自己犯了一个错误。黑尔的气味突然从她身后冒了出来。她已经来不及转身了。 黑尔紧紧扼住苏珊的脖子,向暗处叫道:“局长,你的心上人就在我手上。我要出去!” 他身后突然响起了枪的扳机被扣上的声音。斯特拉斯莫尔的声音镇定而平和:“放开她。” 苏珊疼得咧着嘴叫道:“副局长!” 黑尔迅速把苏珊的身体向那声音转去。“要是开枪,就会击中你所珍爱的苏珊。你想试一试吗?”斯特拉斯莫尔的声音越来越近。“放开她。” “休想。你会杀了我的。” “我不杀任何人。” “噢,是吗?也这样对查特鲁基恩说去!”黑尔向暗处咬牙说道:“看在上帝的份上,查特鲁基恩只是个孩子!你为什么要下此毒手?为了保护你的小秘密?” 斯特拉斯莫尔仍然十分冷静。“那是什么小秘密啊?” “你他妈最清楚那是什么秘密!‘数字城堡’!” “哎呀,哎呀,”斯特拉斯莫尔傲慢地低声道,声音冷酷得就像一座冰山。“也就是说,你确实知道‘数字城堡’了。我还以为你会矢口否认呢。” “你是个蠢蛋,”黑尔厉声说道,“告诉你:万能解密机的温度已经过高。” 这次,斯特拉斯莫尔放声大笑起来:“万能解密机的温度过高,那么就打开门,离开这里?” “事实就是这样,妈的!我刚才去过次层!备用电力设施没有放出足够的氟利昂!”“谢谢你的提示,”斯特拉斯莫尔说,“但万能解密机具有自动关闭的功能。如果它的温度过高,‘数字城堡’会自动中止的。” 黑尔冷笑道:“你是疯了头了。如果万能解密机爆炸了,我才不在乎呢。这台该死的机器早就该禁用了。”斯特拉斯莫尔叹气道:“孩子的伎俩只对孩子起作用,格雷格,放开她。”“这样你就可以向我开枪了?”“我不会向你开枪的。我只想要密码。” “什么密码?” 斯特拉斯莫尔又叹气道:“远诚友加给你的那个。”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撒谎!”苏珊竭力说道,“我在你账户里看到了远诚友加的电子邮件!” 黑尔顿时浑身僵住。他急忙将苏珊转过来。“你进过我的账户?” “是你先中止了我的追踪程序。”她厉声说道。 黑尔绝望地低声对她说:“苏珊……斯特拉斯莫尔杀死了查特鲁基恩!” “放开她,”副局长平静地说道,“她不会相信你的。” “你已经对她洗过脑了!她知道你用‘数字城堡’的真实意图吗?”黑尔知道自己下面的话如果不能成为奔向自由的车票,就会是他的死刑执行令。他深吸一口气,打算孤注一掷。“你打算在‘数字城堡’里开个后门。” 随之而来的是一片沉寂。 显然,斯特拉斯莫尔的镇静受到了考验。“谁告诉你的?”他厉声问道,声音突然变得尖刻刺耳起来。 “我看到了,”黑尔洋洋自得地说道,想利用好这次局势的转变。“在你的一个行动计划里,我是直接在你的账户上看到的。” 斯特拉斯莫尔似乎难以置信:“你去过我办公室?” “没有。我在三号网点监视你。” “不可能。” 黑尔装出一副不屑的神情,冷冷地笑道:“这是雇用最优秀的人常出现的一个问题,副局长———有时他们比你还优秀。” “年轻人,”斯特拉斯莫尔气急败坏地说,“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得到这个信息,但你是昏了头了。你现在放开弗莱切女士,否则我就叫来安全部队。” “你不会这么做的,”黑尔淡淡地说,“叫来安全部队会毁了你的计划。但如果让我清白地离开这里,我会只字不提。” “不行,”斯特拉斯莫尔回击道,“我要密码。” “我根本没他妈的密码。” “谎言够多了!”斯特拉斯莫尔咆哮道,“密码在哪里?” 黑尔紧紧扼住苏珊的脖子:“要么我出去,要么她死!” 特雷弗•;斯特拉斯莫尔一生经历过无数次极为危险的谈判,他知道下一步非常关键。苏珊的性命就全看这一步了——“数字城堡”的未来也在于此。 过了好一会儿,他很不情愿地吁了口气。“好吧,格雷格。你赢了。你想让我怎么做?” 黑尔似乎突然对副局长这种配合的口气有些不知所措。“啊……”他结结巴巴说道,声音突然一阵颤抖。“首先,你要把枪给我。我要坐你的电梯。苏珊跟我走!你留下!” 斯特拉斯莫尔感到赌注的砝码增加了。他把苏珊卷了进来,因此他要救她。他的声音沉稳得坚如磐石。“那么我的‘数字城堡’计划呢?”黑尔笑了笑。“你可以继续写你的后门———我会守口如瓶的。”接着他威胁说,“但只要发现你在跟踪我,我就去报社把一切都抖出来。”斯特拉斯莫尔盘算着自己的对策。如果他让黑尔带着苏珊离开密码破译部,他不敢保证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我要打电话叫安全部,斯特拉斯莫尔作出了决定。如果救苏珊意味着毁掉他的计划,那么就让它毁掉吧———特雷弗•;斯特拉斯莫尔难以负担失去苏珊•;弗莱切的代价。 黑尔把苏珊的胳膊别在身后,把她脑袋拨到一边。“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老家伙!把枪给我!” 斯特拉斯莫尔沉着、几乎是悲伤地说道:“不行,格雷格,很抱歉。我就是不能让你走。” 黑尔显然是惊呆了,他的喉咙仿佛被呛了一下:“什么!” “我要打电话叫安全部队。” 苏珊倒吸了一口凉气。“局长!不要!” 黑尔扼得更紧了。“你如果叫安全部队,她就去死!” 斯特拉斯莫尔从腰带上拔出手机,咯嗒一声打开。 “你是不会那么做的!”黑尔喊道,“我会毁掉你的计划!你离实现梦想只差几个小时了!控制世界上所有的数据!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你不会放过的!” 斯特拉斯莫尔的声音冰冷如铁。“走着瞧。” “但———但苏珊怎么办?”黑尔结结巴巴地说道,“你敢打那个电话,她就去死!比起‘数字城堡’,你更想得到她!我了解你!你不会冒这个险的!” 苏珊刚要厉声驳斥,斯特拉斯莫尔抢先说道:“年轻人!你根本不了解我!我这一生就是冒险。如果你要玩硬的,我奉陪到底!”他开始猛按手机上的键。“没人能威胁我手下员工的性命,从这儿走出去的!” 黑尔开始狠扭苏珊的脖子。“我———我会杀了她。我发誓!” “你不会这么做的!”斯特拉斯莫尔说道,“杀死苏珊只会让事情更———”他突然停住,猛地把电话凑到嘴边。“安全部!我是特雷弗•;斯特拉斯莫尔副局长。我们密码破译部有人劫持人质!带一些人过来!我们这里还停电了。我要所有系统五分钟后都能通上电!格雷格•;黑尔杀死了我们一个年轻的系统安全员。他把我的首席密码破译员扣作人质。如果黑尔先生不合作的话,就派狙击手把他当场击毙。我负全部责任。现在就行动!” 斯特拉斯莫尔啪地关掉了手机,猛地放到腰带上。“该你了,格雷格。” 贝克的眼前一片模糊,但他的精神高涨。他手指上的戒指就是他一直在找寻的圣杯。上面的字看起来似乎不是英语。 手推车依然停在男厕所门前,因此贝克只好又转向标着“女厕所”的那扇门。“有人吗?”他敲了敲门。没有回应。他走了进去。 贝克把水朝眼睛泼去,疼痛感开始消退,笼罩在眼前的那片雾霭也慢慢消散了。他把脸擦干,望着镜子,整了整领带。就在他要离开的时候,身后一个东西在镜子中的映像引起了他的注意。梅根的行李袋的一角从一个隔间半开着的门下面突了出来。 “梅根?”贝克走了过去,轻轻地推了一下门,门却砰的一声开了。 梅根坐在马桶上,额头的正中央有一个弹孔。 “噢,上帝!”贝克惊愕地大声叫道。 “她死了。”一个几乎算不上是人的声音在他身后嘶哑地说道。 贝克转过身,愣在那里。这人好像在哪里见过。“索伊。赫洛霍特。”一把枪对准贝克的脑袋。“戒指。” 一切突然变得清晰起来,贝克仿佛受到潜意识求生本能的暗示,在枪响那一刻飞身跃起躲过了子弹,一个箭步冲向出口。他拼命地奔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快。 赫洛霍特冲出旋转门,正好看到贝克拼命踩油门,却怎么也启动不了。赫洛霍特露出微笑,举起了枪。 “戒指。”那个声音越来越近。 贝克猛抬头。他看到枪管。枪膛正在转着。他又一次用力踩油门。 小摩托车突然发动起来,猛地向前冲去,赫洛霍特的子弹刚好擦过贝克的头皮。 黑尔的大脑失控了,局长的电话让他惊得呆若木鸡。他万万不曾想到,局长情愿坐失“数字城堡”! “苏珊,”黑尔一边拖着苏珊朝楼梯走去,一边禁不住说道,“跟我走!我保证不会伤害你!斯特拉斯莫尔是个杀人犯!你在这里很危险!” 苏珊似乎并没有听他说话。斯特拉斯莫尔是决不会伤害她的,这一点苏珊清楚。 斯特拉斯莫尔一下子没有了声响,这反倒让黑尔更加感到惊慌失措。快要没有时间了。保安随时都会出现。他突然一使劲,双臂抱紧苏珊的腰部,一下子把她拉上了楼梯。他从苏珊背后拉着她向上退,这就在自身与密码破译部的地板之间夹了块活人盾牌。 身后楼梯的平台上传来“砰”的一声响。紧接着,又是“嘭”的一声———这次响声更大了。 惊恐万分的黑尔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斯特拉斯莫尔就在我身后的平台上!他可以准确无误地射中我的后背!绝望中,他一把扭转苏珊对着上面,开始退着下楼。 “后退,局长!往后退,要不然我扭断她的———” 这时,贝雷塔手枪从下面的楼梯口划向空中,枪托正好砸在了黑尔的脑袋上。苏珊猛地挣脱出来,慌忙转过身去。斯特拉斯莫尔一把抓住她搂了过来,抱着她那发抖的身体。“嘘,”他安慰道,“是我,没事了。” 苏珊的身体还在颤抖。“局……局长,”她喘着气说,有些不知所措,“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你在楼上……我听到……” “好了,”他低声说道,“你听到的是我把鞋扔到平台上的声音。” “对不起。”她说。“你的‘数字城堡’计划……全被我弄砸了。” “丝毫没有。”斯特拉斯莫尔轻声笑着说:“那是书上最古老的把戏。我是在假装打电话。” 焊完最后一个接点,杰巴心满意足地长吁了一口气。 正当他闭上双眼,准备好好地休息一下的时候,“杰巴!给我出来!”一个女人大声叫道。 还是让米奇找到了我。他很不情愿地蹭了出来。“看在上帝的份上,米奇!我跟你说过———”然而,那人并不是米奇。“草志?” 草志九田是系统安全部的技术骨干,杰巴最得力的助手。草志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问道:“你怎么不接我的电话?传呼也不回?主数据库出现异常。” 两分钟后,杰巴冲下大厅,朝数据库奔去。 格雷格。黑尔蜷缩着躺在三号网点的地板上。斯特拉斯莫尔和苏珊用电缆捆住了他的手脚。 突然一阵刺耳的响声打破了密码破译部内的沉寂。苏珊和斯特拉斯莫尔吃惊地对视了一眼。 “什么声音?”苏珊问道。 “万能解密机!”斯特拉斯莫尔忧虑不安地回答,“那里的温度太高了!大概是黑尔动过备用电源,导致氟利昂释放不足。” “万能解密机自动关机了吗?” 斯特拉斯莫尔想了一会儿,“一定是什么东西短路了。”他瞪着眼睛,脸上的肌肉抽动着。 “最好还是关机!”苏珊喊道。 斯特拉斯莫尔点了点头。他必须马上上楼,用他的终端机中止“数字城堡”的运行———特别要赶在密码破译部之外的任何人发现问题并派来地面部队救援之前。 斯特拉斯莫尔瞥了一眼仍昏迷不醒的黑尔,然后把手枪放在苏珊旁边的桌上。“我马上就回来!”就要跑出三号网点墙上的出口的时候,他扭头喊了一声,“给我查出那个密码!” 地板上,黑尔突然动了一下。苏珊上去一把抓住手枪,瞄准了他。 黑尔想要活动一下胳膊,结果却发现自己被捆住了。他一阵惊慌。“放开我!” “我要密码。”“我没有密码!放开我!” 在阵阵警报声中,苏珊大叫:“你是诺斯•;达科塔,远诚友加把密码告诉了你。我现在需要它!” “你疯了!”黑尔喘着气大喊,“我不是诺斯•;达科塔!” 苏珊气呼呼地质问:“你少骗我。为什么别人发给诺斯•;达科塔的邮件全在你的账户里?” “我跟你说过了!”伴随着不绝于耳的警报声,黑尔争辩道,“我偷看了斯特拉斯莫尔的账户!他的账户上早就有监视程序!我只不过顺手牵羊拷了一份!我就是这样发现他要改写‘数字城堡’的计划的!我一直都在关注斯特拉斯莫尔的‘头脑风暴’行动!” “头脑风暴”?苏珊顿了一下。斯特拉斯莫尔肯定早已规划好了要用“头脑风暴”软件来改写“数字城堡”。如果有人偷看局长的账户,那他早就获得了所有的信息…… “改写‘数字城堡’,真是变态!你知道后果会怎么样吗———只有国安局才能进去!等上面的头儿进入整个通讯系统之后,老百姓还怎么对抗这样极权的国家?我们应该阻止斯特拉斯莫尔!”伴随着警报的轰鸣声,黑尔尖叫起来,“我整天待在这里,就是干这些事情———监视他的账户,等待他采取行动,然后记录下他的转换过程。我要有证据证明他编了后门。就因为这样,我才把他所有的电子邮件都拷到我的账户里。很明显,他一直都在监视‘数字城堡’的动静。我原打算去报社把这一切都抖搂出来。” 苏珊心头一颤。她突然觉得这还真像是格雷格•;黑尔的作风。苏珊想象着那则头条新闻:格雷格•;黑尔密码破译员惊曝美国控制全球信息计划内幕! 黑尔继续为自己辩解:“我中止了你的追踪程序,那是因为我以为你怀疑到有人偷看斯特拉斯莫尔的账户!我不想让你查到我头上来!” 乍一听,这话似乎有道理但又不大可能。“那你为什么要杀死查特鲁基恩?”苏珊厉声问道。 “我没有!”黑尔的尖叫压过了警报声,“是斯特拉斯莫尔把他推下去的!我什么都没做!” “你什么都没做?”苏珊大声叫道,“你和友加合伙威胁国安局,起码在你出卖他之前是这样。快说,”她进一步逼问道,“友加真的死于心脏病,还是你的弟兄们干掉了他?” “你真是瞎了眼了!”黑尔叫道,“没看出来没我的事吗?趁保安还没来,快松开我!” “保安不会来了。”她厉声说道。黑尔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什么?”“斯特拉斯莫尔假装打了电话。” 黑尔突然瞪大了双眼,似乎一下子僵住了。然后,他开始猛烈地扭动着身体,吼道:“斯特拉斯莫尔会杀了我的!我知道他干得出来!我知道的事情太多了!我是无辜的!” “你撒谎!我有证据!”苏珊来到了自己的终端机前。“现在,我们来看看追踪程序有没有返回信息。” 屏幕上,一个闪亮的图标提示她,追踪程序有了结果。这条信息将决定黑尔的命运!黑尔就是——— 苏珊目瞪口呆地愣在那儿。屏幕上的信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NDAKOTA=ET@DOSHISHA.EDU“ET?”苏珊感到一阵头晕脑涨。“远诚友加(EnseiTankado)就是诺斯•;达科塔(NorthDakota)?”黑尔说:“查到什么了?快说!” 苏珊没有理会黑尔的问话和周遭的吵闹声。如果友加就是诺斯•;达科塔,那就意味着诺斯•;达科塔并不存在。所谓的友加的同伙,其实只是个骗局而已。 此刻,苏珊恍然大悟。友加早就想让斯特拉斯莫尔来偷看他的账户。他从来就不放心把密码交给任何人,于是就想出了这样一个万无一失的计谋。当然,为了使整出闹剧看起来真实可信,他用的是秘密账户……秘密到刚好可以不让任何人怀疑所有事情都是事先策划好的。友加是他自己的同伙。一出独角戏。 苏珊记得,当初斯特拉斯莫尔告诉她有关不可破解算法的事情的时候,她坚决不信。现在她确认了那个想法。他们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友加真的编出了“数字城堡”呢?他在电子邮件中提到的只是一堆骗人的鬼话,当然……万能解密机除外。不管怎么说,病毒也能使万能解密机运行那么久,而病毒程序远比不可破解的算法简单。 病毒。 想到这,她不由得浑身一哆嗦。她耳边响起了菲尔•;查特鲁基恩的声音。斯特拉斯莫尔绕过了“臂铠”! 在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揭幕过程中,苏珊明白了事情的真相。斯特拉斯莫尔下载了“数字城堡”文件,但“臂铠”拒绝让这种文件通过,因为包含危险的变异串。换作平时,斯特拉斯莫尔肯定会十分小心,但这次他因为看了远诚友加的电子邮件———变异串只是用来掩人耳目的!确信“数字城堡”可以安全输入,才绕过“臂铠”,将其送进万能解密机。苏珊简直说不出话了。“压根儿就没有‘数字城堡’。”友加一直都在等待傻瓜上钩……而国安局偏偏就吞下了诱饵。 就在这个时候,楼上远远地传来一声悲痛的叫声。那是斯特拉斯莫尔在惨叫。 斯特拉斯莫尔弓着身子坐在桌子边上。苏珊疾步走到桌边喊道:“局长!我们必须关掉万能解密机!我们中了———” “我们中了远诚友加的圈套,”斯特拉斯莫尔垂着头说,“他把我们所有人都骗了……”他已经知晓了事情的真相。所有这一切都是友加的阴谋诡计——让国安局偷看他的邮件,相信他有个同伙,还下载了病毒文件。 “变异串———”斯特拉斯莫尔声音发颤地说。“友加说过,那只是算法的一部分。” 苏珊理解局长的痛处。 “我绕过了‘臂铠’。”斯特拉斯莫尔“嘭”的一拳砸在了桌上。“我本该知道的!看看他的用户名,我的天哪!NDAKOTA!他这是在嘲笑我们!这是他妈的换音词!” 苏珊一下子明白了过来。这些字母拼起来就是TANKADO(友加)。世上最高明的密码破译员竟然还是没有识破。 “必须赶紧中止万能解密机的运行。”苏珊说。 斯特拉斯莫尔面无表情地盯着墙壁。“我试过了。”这是苏珊听他说过的最苍白无力的话。 “您试过了,什么意思?” 斯特拉斯莫尔将显示屏转向苏珊:对不起。无法中止。 苏珊浑身一颤。无法中止?这算是友加的报复了?他要毁掉万能解密机!多年来,远诚友加一直想让世人了解万能解密机,可从来没人相信他。因此,他决定亲手摧毁这个大怪物。为了捍卫自己的信仰,维护个人的隐私权,远诚友加奋战到死。 “我们得关闭全部电源,”苏珊说道,“现在就得关闭!” 苏珊知道,通过断开密码破译部内的残余电源,可以强制关闭万能解密机,然后就能清除病毒。只要重新格式化万能解密机的硬盘驱动器就可以了。重新格式化会彻底抹掉计算机的内存信息。但万能解密机的设计是让它来思考,而不是记忆的。里面什么信息都没储存。每解开一个密码,它都会将结果传到国安局的主数据库内,以便—— 想到这里,苏珊呆住了。她顿时彻底明白了事情的真相,“主数据库!”斯特拉斯莫尔的声音听起来很空。他显然早已意识到这一点。“是的,苏珊。主数据库……” 友加利用万能解密机把病毒传入了我们的主数据库。 斯特拉斯莫尔有气无力地示意她看显示屏。屏幕的下端这样写着: 把万能解密机公之于众现在唯有事实能拯救你们…… 苏珊感到一阵胆战心惊。美国最高机密信息都储存在国安局。苏珊不敢相信,就连远诚友加都敢攻击国安局的数据库。 “事实?”苏珊不禁问道,“什么事实?” 斯特拉斯莫尔长叹一口气。“万能解密机,”他用嘶哑的声音说道,“有关万能解密机的事实。” 友加这是在逼国安局作出选择———要么把万能解密机公之于众,要么丢失数据库。屏幕底部闪动着一行文字,像是在威胁他们:输入密码。 看着这行跳动着的文字,苏珊明白了病毒、密码、友加的戒指与这起绝妙的敲诈阴谋之间的联系。密码可以中止病毒程序的运行。友加根本就没打算破坏国安局的数据库——他只是想让我们把万能解密机公之于众!然后他会给我们密码,我们就能够杀死病毒了!友加不曾料到自己会先走一步。 苏珊一拳砸在桌上。“我们需要那枚戒指!那是唯一的密码!”她现在全明白了——根本不存在第二份密码。即使现在国安局将万能解密机的事情公之于世,远诚友加也回天乏术了。 斯特拉斯莫尔沉默不语。 当前的形势远比苏珊想象的严峻。她还是无法相信友加竟然是这样打算的。远诚友加是个和平主义者。他只是想让全世界都知道,国安局在监听每一个人。 警报声又把苏珊拉回到现实中来。她看了一眼虚弱无力的局长。他想的不仅是他为“数字城堡”开设后门的机会没了,而且,由于他的疏忽,致使国安局步入灾难的边缘,那将是美国历史上最惨重的安全灾难。 “局长,这不是您的错!”苏珊坚持道,她的声音压过了警报声,“要是友加没有死,我们还可以跟他讨价还价———我们本来有选择的余地的!” 然而,斯特拉斯莫尔局长什么也听不进去。他的人生就这样结束了。他为这个国家效力了三十年。这本应是他人生最辉煌的一刻———创立世界加密标准中的后门。但他却把病毒输进了国安局的主数据库。他们根本就不可能中止这个病毒程序。只有戒指能拯救他们…… “我得去关闭万能解密机!”苏珊主动说。 斯特拉斯莫尔慢慢地扭头望着她。他现在已经心力交瘁。“我去吧。” 他用嘶哑的声音说道,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苏珊又让他坐了回去。“不用,”她大声说道,“我去。”语气容不得别人半点争论。“局长,这还没有结束。我们还没输。如果戴维及时找到戒指的话,我们就能挽救数据库了!” 斯特拉斯莫尔什么也没说。 “快打电话给数据库!”苏珊嘱咐道,“警告他们数据库出现病毒!您是国安局的副局长,您是幸存者!” 斯特拉斯莫尔缓缓地抬起头来,他对着苏珊悲壮地点了点头。 贝克骑着轰响的摩托车在粉刷的高楼之间疾驰而过。谁要杀我?这枚戒指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贝克不知道那个戴金属丝边眼镜的人现在何方。在寂静的圣克鲁斯,他很容易就会被发现。这个时候,唯一对他有利的就是速度。 突然一下,发动机熄火了。油表的指针指向了零刻度。像是突然收到信号一样,一个身影出现在贝克左侧的小路上。 贝克拔腿就跑。“砰”的一声,子弹打中了他的腰部。可他只是一个劲地朝前奔,穿梭在这迷宫般迂回曲折的圣克鲁斯的小路之间。 道路越来越窄,脚步声越来越近。前面是一堵高墙,没有出口。贝克抬起头,看了看渐渐逼近的杀手,又低下头,望了望戒指。梅根就是因它而丧命?他也将为此而死去? 附近某个地方,钟敲响了。 希拉达塔尖的钟声催促着人们日出而起去做弥撒。塞维利亚的居民们鱼贯涌入巷道。赫洛霍特一路挤出人群,冲到小路的尽头。戴维。贝克已经不知去向。 斯特拉斯莫尔独自坐在黑暗中,嗡嗡作响的万能解密机像在对他叫喊:你是幸存者……你是幸存者…… 是的,他想。我是幸存者———可失去了荣誉。我情愿死去也不要生活在耻辱的阴影下。 我是幸存者,他想。你是骗子,他的良心反驳道。 这是实话,他就是骗子。他对很多人都无法做到开诚布公。苏珊就是其中之一。这些年来,她一直是他的梦。他简直不能自已。苏珊是他所能想像的最出色、最漂亮的女人。 刺耳的警报声让斯特拉斯莫尔渐渐清醒过来。他动用自己的分析能力,寻找解脱的方式。只有一条理想的出路,那是唯一的解决办法。 斯特拉斯莫尔缓慢而果断地敲出了要说的话:我最亲爱的朋友们,今天,我用自己的生命…… 这样就不会有司法调查,也不会有人指控罪名。他可以对世人详细地诉说事情的来龙去脉。很多人都已经死去了……当然,还有个人等待着裁决。 贝克坐在一张长条椅的中间。身后,教堂的门快要关上了。塞维利亚大教堂只有一个入口。贝克给堵死在上帝的圣所里了。他是教堂里面唯一没穿黑衣服的人。 教堂的后排,一个人躲在阴影里,正沿着旁边的走道缓缓向前走。他是在门刚要关上的一刹那溜进来的。贝克就在这里……我感觉得到。 贝克跪在冰冷的地板上。旁边座位上的人低头瞪着他———在上帝的圣所里,这样的举止实在不成体统。 “我有点不舒服,”贝克深表歉意地说。他知道他必须躲在下面。刚才他瞥见了那个熟悉的人影,就在旁边的走道里走动。就是他!他就在这里! 贝克闭上眼睛,把身子缩到更底下去。 好像刚过去几分钟,贝克突然感到有人在踢他。他抬头一看,右边一排的人都在等着离开,左边一直到中间走道的座位上全都没人了,两路纵队沿着中间的走道正朝着祭台走去。 圣餐仪式。西班牙人竟然先领受圣餐! 斯特拉斯莫尔手里握着贝雷塔手枪,看了一遍绝命书,把它搁在房间的地板上。这是唯一可以逃脱责任的方式……避免蒙羞的唯一一条路。他小心翼翼地用枪瞄准目标,然后闭上双眼,扣动扳机。 苏珊刚下了六段楼梯,突然听到一声沉闷的枪声。刹那间,苏珊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局长!她翻滚着来到了密码破译部,那里一片漆黑。 苏珊咒骂自己不该把手枪留在斯特拉斯莫尔那里。她是把手枪留在他那里了吗?还是放在三号网点了?她朝三号网点墙上的洞口看了一眼。里面的显示屏发出昏暗的光线,黑尔一动不动地躺在地板上,还在她刚才离开时的地方。她正要走开,突然发觉有点不对劲。她看到了黑尔的一只胳膊。黑尔不再像木乃伊似的被绑着。那只胳膊举到了头顶。 苏珊迟疑不决地朝三号网点里面走去。黑尔的手中握着个东西,那是贝雷塔手枪。 苏珊吓得屏住了呼吸。顺着黑尔弯着的手臂,她看到了他的头。黑尔的头有一半都浸泡在血泊中。 我肯定是把手枪丢在沙发上了,她想。地板上,黑尔的身旁放着一张纸。苏珊摇晃着走了过去,捡起那张纸。这是一封绝命书。 我最亲爱的朋友们,今天我用自己的生命来赎还以下罪行…… 苏珊满腹狐疑地注视着手中的绝命书。这简直太离奇了——一点都不像黑尔所为——他竟然罗列了一大堆的罪行。他承认了一切——制造NDAKOTA骗局,买通唯利是图的家伙暗杀远诚友加,取走戒指,推倒菲尔。查特鲁基恩,设计卖掉“数字城堡”。 苏珊读到了最后一行,没有半点思想准备。绝命书末尾的几句话给了她当头一棒:对于戴维。贝克,我尤其感到抱歉。宽恕我吧,我被自己的野心给蒙蔽了。 她颤抖着站在黑尔的身旁,身后传来一阵跑步声。 斯特拉斯莫尔气喘吁吁地出现在玻璃破碎的窗前,面色苍白。他低下头看着黑尔的尸体。“哦,天哪!”他说,“发生了什么事?” 圣餐仪式。 赫洛霍特一眼就认出了贝克。他的猎物给困在这里了,只要想个办法,安静地除掉他就行了。手枪消声器简直是金钱所能买到的最好的东西。 赫洛霍特紧盯着那件卡其色外套,从人群中穿过。就隔着两个人了……一个。赫洛霍特来到了他的背后。手枪发出了沉闷的噼啪两声。 赫洛霍特趁那人的后背还没有流出血来,扳过他的身体,拖到了长椅上。他摸到那人失去知觉的手指。没戴戒指。他愤怒地转过那人的身体,顿感惊骇。这人竟然不是戴维。贝克。 米奇。米尔肯愤怒地站在会议室。方丹到底在搞什么鬼?她要亲自去密码破译部检验一番。 布林克霍夫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挡住了她的去路。“去哪儿呀?” “回家!” “米奇,”布林克霍夫一边安慰着她,一边从她身旁朝窗口走去,“我们让局长来处理吧。” “密码破译部那里还黑着吗?”米奇问道。 然而,布林克霍夫并没有回答。楼下,警报灯不停地旋转着,团团蒸汽不断翻滚。布林克霍夫一下子蒙住了,接着,丧魂落魄地冲了出去。“局长!局长!” 圣餐杯来到贝克的右边,就在这时,赫洛霍特发现了那条不配套的卡其色长裤。 一个身影朝这边奔了过来,影子弯曲地映在圣杯上。贝克看见一道金属的亮光闪过眼前,那人拔出了手枪,不由得迅速向前腾跃而起,摔进神职人员的通道。 祭台那边传来阵阵尖叫声,身后是响亮的追赶的脚步声。他跌跌绊绊冲进一个屋子。左边传来了打破玻璃的声音。一个身穿红袍的人急促地喘着气,擦了擦嘴巴,试图掩饰脚边那个破碎的圣餐酒瓶。 “让我出去!”贝克喊道。 苏珊打着哆嗦,缩成一团坐在三号网点的长沙发上。斯特拉斯莫尔把自己的外套披在她的肩头。“我要下楼断开电源,我会很快回来的。” 黑尔的绝命书的最后几句话萦绕在苏珊的脑际。“戴维……”她抽泣着。戴维! 在密码破译部地下十英尺的地方,斯特拉斯莫尔每走一步,看到的都是格雷格。黑尔的身影———抬头凝视着他,眼睛里满是恳求,然后,枪响了。黑尔是为国捐躯……死得光荣。国安局再也经不起另一起丑闻的折腾了。斯特拉斯莫尔需要找个替罪羊。何况,黑尔迟早也是个祸患。 思绪被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了。 “我的密码在哪儿?”一个熟悉的声音问道。 “你是谁?” “我是昭高!”电话那头生气地冲着他大声咆哮,“你答应了给我密码!我要‘数字城堡’!” “没有‘数字城堡’!”斯特拉斯莫尔一口回绝了他。“交易取消了!我不是诺斯。达科塔。根本就没有这个人!忘了我给你提的事情吧!”他挂断电话,关掉铃声。不能再有人来打扰了。 一万两千英里之外,德源昭高目瞪口呆。一生中最重要的交易,就这样眼睁睁地取消了。 交易取消了。昭高科技公司永远都得不到不可破解的算法……国安局永远不会得到后门。 斯特拉斯莫尔很谨慎地选中昭高科技公司。如果他拿到密码的话,没有哪家公司会对这笔买卖犹豫半下。与他们做生意的是美国政府,这一点,昭高科技公司是最不易让人起疑心的。德源昭高是个守旧的日本人。他憎恨美国人。 对于选择谁去暗杀远诚友加,局长从来就没产生过疑虑。远诚友加在西班牙,那就要找赫洛霍特。多年来,他一直都负责国安局在整个欧洲的暗杀活动。最近,斯特拉斯莫尔为他准备了国安局最新研制的单片眼镜式计算机。自己买了个空中传呼机。 斯特拉斯莫尔发给赫洛霍特的第一条信息:杀掉远诚友加,拿到戒指。 远诚友加已经死了,官方确认死于心脏病。这简直是一起经典的谋杀案———当然,有件事除外。友加死在公共场所,这显然是他们制造的错觉。但行人出现得过早了。赫洛霍特还没来得及搜出密码。 斯特拉斯莫尔怒不可遏。这还是赫洛霍特第一次搞砸事情———他选择了一个很不利的时机下手。拿到友加的密码事关重大,第二套方案随之形成了。斯特拉斯莫尔突然意识到,这可让他一举两得。那天早上六点半,他给戴维。贝克打了电话。 方丹急冲冲地闯进会议室。“快看!”米奇紧张万分地指向窗外。 方丹惊得瞪大了双眼。这绝对不在计划之内。万能解密机从来不曾出现过这种状况。他一把抓过桌上的内部电话,使劲按着密码破译部的分机号码。分机那头出了故障。 方丹“砰”的一声扔下电话,吼道:“真该死!”他立刻又拿起,拨打斯特拉斯莫尔的手机。电话接通了。 布林克霍夫和米奇看着方丹扯着电话线走来走去。整整一分钟之后,方丹再次摔下电话。“简直难以置信!”他大声地咆哮着,“密码破译部都快要爆炸了,斯特拉斯莫尔竟然不接这该死的电话!” 赫洛霍特从格拉红衣主教的房间里冲了出来,站在教堂外面的一个小小的庭院里。这个庭院里面空无一人。他抬起头直直地向上看去,那是希拉达塔。 戴维。贝克走完了这段陡直的楼梯,气喘吁吁地摇晃着走进一个小小的石砌平台。这里竟然没有出口。他歇了口气,向外看去。那个戴金属丝边眼镜的人远远地站在下面。贝克走到裂罅前想看得更清楚一点。 希拉达塔的影子倒映在广场上。三束光线斜穿过塔上的瞭望口,映射在下面的鹅卵石路上,形成了轮廓分明的矩形。在这些矩形当中,刚好有个角被一个人的身影给遮住了。赫洛霍特朝塔顶瞅都没瞅一眼,一个转身,飞奔向希拉达塔的楼梯。 这是个螺旋形的楼梯。戴维。贝克已无路可逃!他必死无疑!赫洛霍特拔出手枪,紧贴着外侧的墙壁,以防贝克从上面袭击他。楼梯里每个拐角处的平台上都有根放蜡烛的铁棒,那会是很不错的武器。 赫洛霍特迅速而谨慎地向上走着。那些楼梯很陡,曾有游客从那里摔死过。没有安全标志,没有扶栏,没有保险放弃声明。要是不小心摔了下去,这只能归咎为自己的失误。 通向顶层的楼梯上空无一人。赫洛霍特意识到,也许贝克根本就没看到他进来。他不禁暗笑。 目标:戴维。贝克———已干掉。 机会已经来了。他检查了一下手枪,猛地冲上楼去。观景台一下子闪现在眼前。那里连个人影儿都没有。戴维。贝克早已消失了。 向下三段楼梯处,贝克的身体悬吊在希拉达塔的外墙上。赫洛霍特刚才急冲冲地上楼的时候,贝克刚下了三段楼梯,然后跳上窗台将身体吊在墙外面,恰好及时地躲过了赫洛霍特的视线。然而,贝克知道,只要几秒钟的时间,那个攻击他的人就会从上面跑下来。站在高处,那个杀手肯定会看见自己抓在窗台上的手指。他的手已经没有了力气。他向下瞟了一眼。这里与下面的落差有一个足球场地竖起来那么大,掉下去的话必死无疑。 此刻,楼上传来响亮的脚步声,贝克咬紧牙关,猛地向上一撑。脚步声渐近。贝克抓住窗口两侧的墙壁,一下子把身体拖了进来。他重重地摔在了楼梯间里。 赫洛霍特听到贝克身体摔在地板上的声音,走到外墙边,瞄准了下面的楼梯间。贝克的腿刚好消失在拐弯处。 赫洛霍特冲下楼梯追赶自己的猎物,贴着外侧的墙壁,以便视线更开阔一些。楼梯间总是旋转着出现在他面前,所以感觉贝克总是消失在他前面的拐弯处,刚好看不见。贝克一直是靠楼梯内侧走,这样不用绕很大的弯。赫洛霍特穷追不舍。只要一枪就能解决问题。赫洛霍特在加速。两个人沿着螺旋形的楼梯拼命地向下冲。 为了下得更快一些,赫洛霍特也走楼梯内侧。他感觉自己的速度在加快。向下,向下,拐弯。似乎贝克总是出现在拐弯处。赫洛霍特一只眼睛盯着贝克的身影,另一只眼睛还要留意着楼梯。 突然,赫洛霍特看到贝克的身影晃动了一下。那个身影向左倾斜过去,紧接着朝楼梯中央飞了过来。他猛地向前跳去。逮住他了! 楼梯上,贝克把铁棒往赫洛霍特眼前“唰”的一挥,随后往前一戳,对着对手的脚踝刺去。赫洛霍特想躲,但是太迟了,铁棒已经挡在了他两只脚踝之间。“铛”的一声,铁棒狠狠地敲在他的胫骨上。赫洛霍特伸开双臂想要找个支撑,却抓了个空。突然一个侧翻身,腾空而起。他越过贝克的头顶,飞向楼梯底端。 赫洛霍特撞上了外侧的墙壁,手中的枪“咔嗒”一声掉到地板上。人依然在头朝下地滚着。他滚了整整五圈之后才停下来。再滚十二个台阶,赫洛霍特就会滚进庭院里了。 戴维。贝克从没拿过手枪,可此刻他正握着一枝。希拉达塔的楼梯间里一片漆黑,赫洛霍特缩成一团,血肉模糊。贝克压低枪管对准这个攻击者的太阳穴,小心翼翼地跪了下去。赫洛霍特一动也没动。他死了。 贝克丢掉手枪,一屁股坐到了楼梯上。这是他第一次感到泪水要涌上眼眶。现在还不是动感情的时候,该回家了。他想要站起来,但因为过度劳累却怎么也站不起来。筋疲力尽的他就在这石头楼梯上坐了许久。 他一脸茫然地看着面前那具扭曲的尸体。不知何故,眼镜却是完好无损。这副眼镜十分怪异,贝克想,眼镜脚后面竟然伸出了一根电线,连到那人皮带上的一个装置上。贝克疲惫不堪,已经对此打不起兴趣。 贝克独自坐在楼梯上,打起精神,注视着手上的戒指。他终于看清了上面刻的字母。那不是英语。他对着这些字母看了许久,不禁眉头一蹙。人们值得为了它而互相厮杀吗? 贝克最终走出希拉达塔,来到庭院里。站立片刻后,他又慢慢穿过庭院。 一辆货车突然停在他身旁。两名男子从车里跳了出来。他们都很年轻,一身军装。两人板着脸朝贝克走过来。 “戴维。贝克吗?”一个问道。 贝克突然收住脚步,惊讶于他们竟知道自己的名字,问道:“你……你是谁?” “请跟我们走。马上就走。” 贝克转身想跑,却只跑出去了一步。一声枪响。贝克感到胸膛上一阵灼痛。那阵痛立刻又涌上大脑。他一头栽到了地上。 斯特拉斯莫尔来到万能解密机的底层。菲尔。查特鲁基恩的尸体歪歪斜斜地放在那里。尽管斯特拉斯莫尔对他的死痛惜不已,但他别无选择。查特鲁基恩一头摔了下去,令人胆战心惊。但接下来看到的更让他心跳不已。格雷格。黑尔藏在下面黑影里,惊恐万分。斯特拉斯莫尔就是在那个时候决定非杀死黑尔不可的。 万能解密机一阵噼啪作响,斯特拉斯莫尔重新把注意力转向手上的事情。他只要扳动一下控制杆,几秒钟之后再重新打开,所有入口和设备都会重新通上电。 苏珊还在楼上等着。黑尔的话在她耳边回响。 斯特拉斯莫尔推动开关,关闭了所有电路。密码破译部顿时笼罩在一片沉寂中。 苏珊闭上眼睛为戴维祈祷,突然感到一阵震动。局长的外套口袋里发出的。他将空中传呼设置为无声振动状态。有人发了条信息。 斯特拉斯莫尔站在断路开关旁边。几十年来,他第一次真正明白,原来生命中还有比国家和荣誉更重要的东西。他培养苏珊,保护她,并赢得了她的信任。现在,他终于可以拥有她了。戴维。贝克很快就要死去。 副局长从活板门里爬了出来,迈开大步走向三号网点———走向苏珊,走向他的未来。 密码破译部再次亮起了灯。斯特拉斯莫尔知道,虽然散热剂要几分钟之后才能到达机身底部以防止最底下的处理器燃烧。 苏珊披着他的外套,眼神有点陌生,一颗泪珠滑落在她那颤抖的脸上。“苏珊?”他叫着向她走了过去,“怎么了?”苏珊纹丝不动。 “你在担心戴维吗?” 一听到戴维这个名字,她颤抖了一下,紧接着一阵战栗。悲伤之潮在体内翻腾。苏珊抖动着双唇,手从外套口袋里掏了出来。她手里握着一样东西。空中传呼机。 此时,斯特拉斯莫尔变得呆若木鸡。苏珊的手颤抖着,传呼机掉在了脚边。苏珊跑出了三号网点,那惊愕与背弃的神情,让斯特拉斯莫尔永生难忘。局长捡起那个传呼机。 目标:远诚友加———已干掉 目标:皮埃尔。克卢沙尔德———已干掉…… 目标:戴维。贝克———已干掉 斯特拉斯莫尔垂下了头。他的美梦破灭了。 苏珊拼命地戳着门上的键盘。门一动也不动。停电删除了出口密码。 突然,两只胳膊从身后抱住了她。苏珊转过身去。这个紧抱住她的男人显得伤心忧郁、惊恐不安。“苏珊,”斯特拉斯莫尔乞求道,“我一切都可以解释。”她奋力想挣脱他。局长紧紧地搂住她不放。“我爱你,”他低声说道,“我一直都爱着你。” 苏珊感到一阵恶心。 “跟我在一起。痛苦会过去的,”他说,“你会再恋爱的。我会治好你的伤的。我是为了咱俩才这样做的。苏珊,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就在那一瞬间,万能解密机似乎是在反驳斯特拉斯莫尔可耻的表白,发出了愤怒而冷酷的咝咝声。看来氟利昂并没有及时到达下层的处理器。 “不!”斯特拉斯莫尔磕磕绊绊地冲向那台发出雷鸣般声响的计算机,扑倒在地。可于事无补。万能解密机钛锶合金的处理器已经点燃了。世界上最昂贵的计算机很快就会变成一个深达八层楼的地狱。 斯特拉斯莫尔慢慢地转向苏珊。他在苏珊的眼睛里寻找着天堂,可看到的却只是死亡。他永远都不会拥有苏珊。永远不会。 苏珊神情茫然地注视着万能解密机。她知道密码破译部很快就会成为一座烈焰熊熊的地狱。 密码破译部的地板开始摇晃了。 此时,斯特拉斯莫尔走了过来,突然又抱住了苏珊,拼命地把她搂在怀里,亲吻着她的双颊。“原谅我,”他乞求道。苏珊想要挣脱出去,可斯特拉斯莫尔紧搂住不放。 万能解密机震动起来。斯特拉斯莫尔搂得更紧了,说道:“搂着我,苏珊。我需要你。” 一股愤怒的潮水涌遍苏珊的四肢。她耳边传来戴维的喊声。我爱你!快逃!她突然一使劲,猛地挣脱了他。万能解密机发出的吼叫声变得震耳欲聋。火势已经烧到顶部。 戴维的声音似乎在鼓舞着她,指引着她。她飞快地跑上通往斯特拉斯莫尔办公室的天桥。身后,万能解密机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吼叫。 那股剧烈的气流猛地吹向苏珊的时候,她抓住了扶手,看到斯特拉斯莫尔站在万能解密机旁边正抬头注视着她。周遭的爆炸如暴风雨肆虐一般,然而他的眼中却是一片平静。他双唇开启,吐出生命中最后一个词语:“苏珊。” 空气冲进万能解密机体内,即刻燃烧起来。特雷弗。斯特拉斯莫尔局长被吞噬在一片明亮的火海中。 爆炸的气浪冲击着苏珊,把她吹进了斯特拉斯莫尔的办公室。她所能记起的,就只剩这灼人的热浪了。 密码破译部的爆炸使整座国安局综合大楼都摇晃了一下。 方丹最终开了口,他的声音虽然微弱但语气坚决。“米奇,找一帮人到下面去……马上就去。” 房间的另一侧,电话响了起来。那是杰巴打来的电话。 数字城堡(十九) 苏珊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少。喉咙里的疼痛使她恢复了知觉。她跌跌撞撞地朝门口走去。天桥不见了。密码破译部的地板已成为一片火的海洋。酸性浓烟巨浪般地向上翻腾着。 密码破译部快要毁灭了。我也快要不行了。她想到了那个唯一可行的出口———斯特拉斯莫尔的电梯。苏珊想起了黑尔的话。电梯用的是主楼的电源!她穿过烟雾朝电梯门走去。她使劲按动已经变黑的按钮键盘。门后面一阵嗡嗡声。 键盘上是印有字母的按钮。绝望中,她记起来了。密码!斯特拉斯莫尔根本没有告诉我密码! 浓烟飘满了整个房间。苏珊给呛得透不过气来,靠在门上,闭上了双眼。但戴维的声音再次唤醒了她。快逃出去,苏珊!打开门!逃出去!键盘下面的液晶屏上,显示出五个空着的亮点。密码是五个字母……她的耳边传来副局长哀怜的表白。我爱你苏珊!我一直都爱着你!苏珊!苏珊!……她顿时清醒了。 苏珊无力地、哆哆嗦嗦地把手伸到键盘上,输入了密码。S……U……S……A……N 电梯门徐徐开启。这里是地下通道。电梯门缓缓关上了。苏珊再次陷入一片黑暗之中。突然,一辆小型汽车猛地转过弯来,前灯的灯光刺得她睁不开眼。汽车停在了她的身旁。 “弗莱切女士!”一个声音惊讶地叫道。 “天哪。你没事吧?我们还以为你遇难了呢!”查德•;布林克霍夫看着这位受到惊吓的密码破译员,“上来吧!主数据库出现了病毒,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高尔夫车停了下来。一条狭窄的通道与隧道垂直交叉。布林克霍夫扶她下了车,走进通道。 身后传来脚步声———那是有力而坚定的步伐。布林克霍夫和苏珊转身望去。阔步走来的是名身材魁梧的黑人男子。苏珊从没见过他。那人以一种锐利的眼神盯着她。“这是谁?” “苏珊•;弗莱切。”布林克霍夫回答。 那名男子扬起了眉毛。苏珊比他想象的要光彩照人。“副局长呢?” 布林克霍夫摇了摇头。 那人向别处凝望了一下后,重新注视着苏珊。“我是利兰•;方丹,”他伸出右手,“很高兴你安然无恙。” 苏珊相信总有一天她会见到局长,可从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 国安局主数据库的指挥中心看起来情形十分混乱。杰巴站在房间中央高高的工作站上,吼叫着发出各种命令。身后的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一条信息。苏珊对那条信息再熟悉不过了。 现在惟有事实能拯救你们输入密码______________ 苏珊跟着方丹朝指挥台走去。杰巴看见他们,忿忿地说,“冲击波让我束手无策!斯特拉斯莫尔哪儿去了?” “斯特拉斯莫尔局长遇难了。”“真是他妈的恶有恶报。” “冷静点,杰巴。我们来看看情况怎么样了。这个病毒有多厉害?” 杰巴突然大笑起来。“病毒?你以为这是病毒?” 方丹依然很镇静。 杰巴深吸一口气,放低了声音说道:“病毒能够复制,然而这也是它们的弱点———你可以将病毒杂交从而消灭它们。不幸的是,这个程序用不着进行复制。它是蠕虫。”杰巴愤恨地说,“只是按指令完成任务,然后就完蛋。现在它正扩散,附在我们所有的机密资料上。之后就可以为所欲为。” 方丹保持着冷静,“能阻止吗?” 杰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不知道。这全看写程序的人的火气有多大了。”他指着屏幕上的信息,“有人在给我们捣乱。依我看,这是勒索信。” 苏珊用空洞、低沉、轻微的声音说:“那是……远诚友加。” 杰巴盯着她,“友加?”苏珊无力地点头。“他想要我们坦白有关万能解密机的事情……” 方丹呆站在那里,问道:“你有什么建议?” “建议?局长,”杰巴气急败坏地叫道,“现在是远诚友加控制这个数据库!快答应他的条件。如果他想让天下人都知道万能解密机,那就通知有线新闻网,说出真相。现在万能解密机只是地面上的一个空洞了———你还怕什么?我们需要那个密码,要不然这里一切都会完蛋!”他猛地掏出手机,开机说道:“把他的号码给我!” “不用麻烦了,”苏珊轻声说道,“友加已经死了。” 杰巴感到一阵困惑与惊愕。“死了?那也就是说……我们无法……” “也就是说我们要另做打算了。”方丹语气平淡地说。 杰巴的眼里充满了震惊,这时,有人从房间的后面大声地喊了起来。 “杰巴!杰巴!” 草志九田正朝着指挥台跑过来,手里拖着一张长长的打印单。她看起来一脸的惶恐。 “杰巴!”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蠕虫……我刚刚查明了这个蠕虫是什么东西!”她一把将单子塞到杰巴手上。“我们隔离了蠕虫的执行命令———快看看这个程序!看看它想干什么!” 这位系统安全部的首席技术专家看着这张打印单,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一把抓住了扶手撑住身体。“远诚友加……你这个狗杂种!” 杰巴盯着打印单脸色煞白。“局长,我们只能断开数据库的电源了。” “不行,”方丹回答,“那样做的话,后果将不堪设想。” 全世界有三百多条综合业务数字网络线路与国安局的数据库连接。事先没有通告一声就关闭数据库会在全球范围内造成致命的情报真空。 “我知道那会产生什么后果,可我们别无选择。”杰巴深吸一口气。“这种蠕虫是有选择地循环。大多数破坏性的应用程序会把数据库清除得一干二净,但这个程序仅仅删除那些符合某种特定参数的文件。” “你的意思是说它不会袭击整个数据库?”布林克霍夫满怀希望地问,“那不是太好了吗?” “不!这糟糕透顶!” “沉住气!”方丹命令道,“这种蠕虫找的是什么参数?” “长官,你知道,任何人要想从外界进入这个数据库,都要先通过一系列的防卫通道才能获得许可。” 方丹点点头。 “由于我们与全球的因特网都是连通的,”杰巴解释道,“黑客、外国政府的那帮行家一天二十四小时地围着这个数据库打转,都想闯进来。” “不过,”方丹说,“一天二十四小时,我们的安全防卫过滤器都会把他们拒之门外。你想说明什么?” “友加编写的蠕虫程序,目标是我们的安全防卫过滤器。大约一个小时之后,人们都能获得美国最高安全防卫许可。” 方丹站立良久,一个字也没说。 杰巴心急如焚,转身对草志喊道:“采用直观表示法!” 一个计算机生成的示意图形象地闪现在人们面前的投影墙上。中间是个标明“数据”字样的红圈。中心的外围是五个线条粗细不等、颜色各异的同心圆。最外围的圆圈颜色暗淡,几乎快要看不出来了。 “我们的防御工作分为五个层次,”杰巴解释。“最外围马上就要消失的防线代表遭到攻击的主机。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五道防线会接连消失。国安局数据库的每一个字节都会变成公用域内的信息。”“堡垒主机完蛋了!”后排的一位技术员喊道,“第二道防火墙遭到攻击!” “我们得关闭电源了,”杰巴催促道,“我们只有大约四十五分钟的时间了。关闭电源可是个复杂的过程。”为了保证不断电,关闭这个电路牵涉到一系列复杂的确认与协议———这比在一般的核潜艇上发射导弹还要复杂得多。“要是动作快的话。手动关闭需要大约半小时。” “局长!”杰巴勃然大怒,“如果这些防火墙都失去了效力的话,地球上的每一个用户都可以获得最高安全防卫许可!我说的可是最高机密!我们一定得关闭!现在就要!” “一定还有其他方法。” “不错,”杰巴轻蔑地说,“有!拿密码来也行呀!可那个唯一知道密码的家伙偏偏死了!” “密码在西班牙。”苏珊有气无力地说道。这么长时间以来,这是她提到的第一件事情。“友加临死之前,把密码送人了。密码……”苏珊身体发抖地说着,“斯特拉斯莫尔局长派人去找了。” “然后呢?”杰巴问道,“斯特拉斯莫尔派出去的人找到密码了吗?” 苏珊努力忍住不哭,可泪水还是流了出来。“是的,”她哽咽着说。 一声刺耳的尖叫穿透了控制室。“攻进来了!”那是草志的声音。 杰巴转身看着示意图。两条细线已经出现在同心圆的外围。杰巴又转过身,对局长说:“得拿个主意了。要么我们关闭电源,要么就彻底失败。” 方丹陷入沉思之中。密码在西班牙,苏珊的这个消息似乎给了他希望。 “得拿定主意了!”杰巴强烈请求,“现在就要!” 方丹抬起头,平静地说:“好吧,主意拿定了。我们不关电源。我们等。” 杰巴惊诧得张口结舌地问:“什么?可那———” “这是场赌注,”方丹打断他的话,“一场只能赢的赌注。”他拿过杰巴的手机,按了几下按键。 控制室后侧的门像是收到信号一样打开了,米奇飞奔进来。“局长!控制板的临时连线马上接通!” 方丹有所期待地看着前方墙壁上的屏幕。十五秒之后,屏幕“噼啪”一声闪现出画面来。 画面上显示出两个男人的图像,一个脸色苍白,戴着信号切换器;另一个金发碧眼,是个典型的美国人。他们正对着摄像机坐下。音频连接畅通了。 “他们是谁?”布林克霍夫担心地问。“空中侦探。”方丹一边回答,一边注视着这两名他派往西班牙的侦探。有一件事情颇令方丹担忧:利用赫洛霍特。赫洛霍特虽然老练,可毕竟是个唯利是图的家伙。为了监视赫洛霍特,也是以防万一,方丹就采用了这个必备措施。 “绝对不行!”戴着信号切换器的那人冲着摄像机喊道,“我们有命令!我们要向利兰•;方丹汇报,只汇报给利兰•;方丹一个人!” 方丹给逗乐了,微微一笑地说:“你不知道我是谁,是吗?我先来解释一些事情。”片刻之后,那两个人面红耳赤,一五一十地向这位国安局局长作了汇报。“局……局长,”金发碧眼的那个结结巴巴地说,“我是科利安德特工。这是史密斯特工。” “很好,”方丹说,“给我们简单说一下吧。” “局长,根据您的指示,”史密斯开始说,“我们一直都在跟踪远诚友加先生。谋杀进行得很顺利。但是,后来出了岔子,来了一群路人,赫洛霍特根本就没拿到那样东西。” “赫洛霍特现在哪里?” 史密斯扭头朝后看了一眼,说道:“他和我们在一起,长官。” 方丹松了一口气。摄像机镜头扫过车厢,显示出两个抵着车后壁的软绵绵的身体。 “赫洛霍特已经死了?”局长问道。“是的,长官。” 一声尖叫传来,“第三道防火墙遭到攻击!”房间里一阵骚动。 前方的屏幕上,戴着信号切换器的特工一无所获地伸出双臂。“长官,什么标记也没找到。” “该死!”方丹顿时无法自制地大发雷霆,“应该在那里!继续找!” 方丹押了一把赌注,可他输了。杰巴上场了。他扫视着自己的编程大军,命令道:“切断备用电路!开始关电源!马上!” “根本就来不及了!”草志喊道。“关电源需要半小时!已经太迟了!” 杰巴张口刚要回答,房间后面一声痛苦的尖叫打断了他。苏珊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她脸色煞白地盯着定格在画面上的戴维•;贝克,看到他一动不动,浑身沾满鲜血。她跌绊着冲向那副画面,伸出了双手。“戴维……哦,戴维……他们怎么能———” 方丹一脸迷惘地问:“你认识这人?” 戴维•;贝克的大脑一片空白。我快要死了。他听到一个声音从远处传来……“戴维。”有个声音在呼唤他。 有人把他拉了起来。史密斯特工让贝克坐在椅子上,面对屏幕。 “可———可,”苏珊结结巴巴地说,“我看到发送的信息,说……” 史密斯点了点头。“赫洛霍特的如意算盘打得过早了。” “可那血……” “皮肉伤而已,我们用眩晕手枪击中了他。别担心,女士,”史密斯安慰道,“他不会有事的。” 贝克望着面前的电视屏幕。苏珊在那儿正抬头凝视着自己。 “苏珊?苏珊,我有事要问你。”话筒中传出的回声让每个人都停下了手中的事情。“苏珊•;弗莱切,”那个声音回响着,“你愿意嫁给我吗?” 房间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戴———戴维……你已经问过我了,五个月前。我说过我愿意。” “我知道。”他含笑着说,“不过,这次我有一枚戒指。” “念出来,贝克先生!”方丹命令道。 “要小心地念!”杰巴用命令的口气说。“最好是一次成功。通常一次输入错误,程序就会加速循环。两次错误,就永远进不去了。一切也都完了。” 贝克点点头,镇静地读起了戒指上刻的标记:“Q……U……I……S……空格……C……” “空格?”杰巴停止了输入,问道:“竟然有空格?” 贝克核对一下戒指,说:“对,有好几个空格呢。” “这很奇怪。密码是从来没有空格的。” 布林克霍夫大声喊道:“这不是密码,还能是什么?到底是谁在戒指上刻一大串杂乱无章的字母?” “啊……这枚戒指上刻的字母并不是杂乱无章。”贝克解释,“实际上,这个是拉丁文。读起来是Quiscus-todietipsoscustodies.翻译过来大致意思是———” “谁来监视这些监视者!”苏珊接过戴维的话说道。“这句话出自尤维纳利斯的讽刺诗。谁来监视这些监视者?我们在监视着这个世界的时候,谁又来监视国安局呢?这是友加最喜欢说的话!” “直接省略空格,”布林克霍夫喊道,“然后输入!” 方丹转身问苏珊:“你怎么看,弗莱切女士?” “我认为这不是密码。” 方丹长长地吸了口气,乌黑的双眼向着苏珊的眼睛射出探寻的光芒。“如果这不是密码,远诚友加为什么要把它送人?如果他知道是我们谋杀了他———你不认为他想要丢掉戒指来惩罚我们吗?” 另一个声音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啊……局长?”是科利安德特工的声音。“我并不那么确信远诚友加先生知道自己是被谋杀的。” “史密斯特工,你怎么以为?” “赫洛霍特是用非扩散损伤性子弹。开枪时没有声音。打到后不会流血。友加先生只是感到心脏剧烈地跳了一下。看来他并没有由这种感觉联想到枪手。”史密斯补充道,“他根本就没去寻找那个袭击他的人。一个人中了枪,总要去找攻击者。这是本能。” 方丹感到一阵迷惑。“你是说远诚友加没有去找赫洛霍特?” “是的,长官。我们有录像,如果你愿意———” 一位技术员喊道,“蠕虫就要攻进来了!” “录像就算了吧,”布林克霍夫断言,“先完成这一步吧!” 杰巴叹了口气,平静地说:“局长,要是我们输入错误的话……” “而且,”苏珊打断他的话语,“如果远诚友加没有怀疑到是我们谋害了他,那么我们就有几个疑问要解答。” 方丹沉默良久,然后重重地叹了口气说:“好吧,放录像。” 数字城堡(二十) 屏幕的中间出现公园里一个开阔的广场。广场一端是塞维利亚市政厅。前面是一片树林。公园内空无一人。 史密斯开始进行解释。“这是从货车里拍摄到的情形,距离杀伤区大约五十米。友加正从右侧走过来,赫洛霍特躲在左侧的树林里。” 这时,远诚友加出现在画面里。他把手挡在额头上遮住阳光,抬头望着那座庞大的市政厅的屋顶。 “就是这儿。”史密斯提醒大家,“赫洛霍特射出了第一枚子弹。” 屏幕左侧,一道光线从树林的后面反射出来。片刻之后,友加紧紧地捂住了胸口,顿时摇晃起来。 史密斯冷静地解说道:“友加立刻就停止了心跳。他的眼睛是向下看的,在看他自己。如果友加怀疑到这是谋杀的话,会本能地仔细察看四周。可是,他并没有那样做。” 友加倒在地上。画面上出现一个男人的身影。那人戴着金属丝边眼镜,朝友加走过去。突然,一位老人从旁边的庭院里冲出来,跪在友加身旁。过了一会儿,又有两个人出来了———一个是肥胖的男人,另一个是红头发的女人。赫洛霍特退到树林里。“这里戒指开始转手了。” 友加大口地喘着气,拼命地举起左手。镜头锁定在那三根畸形的手指上;其中的一根上戴着一枚金戒指。老人突然站起身跑开。友加看上去越来越虚弱,硬撑着把戒指举到了那个男人面前,对那人微微地点了一点头,然后,无力地垂下了手臂。一辆警车出现了。那个女人拉起那个男人仓皇而逃。 镜头锁定在友加身上,他停止了心跳,手上的戒指已经不见了。 “这就是证据,”方丹果断地说,“远诚友加想让人把戒指拿走———这样我们就永远找不到密码了。” “可是,局长,”苏珊争论道,“如果友加不知道自己是被谋杀的话,为什么要放弃密码呢?” “如果这里有谁能指出比这枚戒指更像是密码的东西,我洗耳恭听。”没人吱声。“友加是不会无缘无故丢掉那枚戒指的。我已经拿定了主意。输入戒指上的字母。马上。” 没有更好的选择了。他们就要来不及了。贝克念着那些字母,杰巴把它们输进电脑,去掉了所有空格。屏幕上显示着: QUISCUSTODIETIPSOSCUSTODES“敲吧。”方丹命令道。杰巴按了一下“回车键”。 “蠕虫在加速循环!”草志在房间后面大声喊道,“密码输入错误!” 屏幕上显示着出错信息:非法输入。仅限数字。 第三道防火墙崩溃了,屏幕上出现了六条黑线。猛烈攻击着防线的黑客从现在开始,将要成指数倍地增加。 草志拿着一份新的打印单冲上指挥台。“我有新发现,长官!”她兴奋地喊道,“蠕虫程序里出现了孤立行!是阿尔法分组。随处都有!” “孤立行”指的是编程时写的附加行。这些附加行对于程序的目标不起任何作用。通常在程序的最后调试和编译过程中,就被删除掉了。 苏珊眯起眼睛。“袭击我们的竟然还是友加没有写完的蠕虫程序?友加是个完美主义者。他决不允许自己的程序有任何漏洞。” “这里有很多孤立行!”草志嚷道。“看!” 苏珊点点头。果然不错,差不多每隔二十行,这个程序就有四个独立的字符。“四位阿尔法分组。这些绝对不是程序的一部分。许多加密用的是四位分组法。这个有可能是密码。” 苏珊将所有的分组打出来。 PFEESESNRETMMFHAIRWEOOIGMEENNRMAENETSHASDCNSIIAAIEERBRNKFBLELODI“友加给我们留下了线索!他这是在奚落我们,激我们及时找到密码。他有所暗示而我们却理解不了!” “真是荒唐,”杰巴厉声说道,“友加只给我们指了一条路———曝光万能解密机。可我们把机会葬送了。” “我只能同意他的看法,”方丹说道,“我认为友加不可能向人暗示他的密码,冒让我们逃脱的风险。” 苏珊可记得友加是怎么通过NDKOTA给他们暗示的。她抬头注视着屏幕上的字母,纳闷这会不会是远诚友加耍的另一个花招。 “隧道程序模块马上失灵!”一位技术员喊道。 示意图上,一条条黑线涌了进来,向剩下的两道防线发动进攻。 贝克一直静静地坐在那儿,看着监视屏上呈现的画面。“苏珊,那些字符是十六组四位分组吗?” “对,是十六组。”“去掉空格。”贝克坚定地说。 苏珊犹豫了一下,然后冲草志点了点头。草志迅速地删除空格。这个结果还是和原来一样让人不明白。PFEESESNRETEMMFHAIRWEOOIGMEENNRMAENETSHASDCNSIAAIEERBRNKFBLELODI杰巴勃然大怒地吼道:“玩够了没有!游戏结束了!蠕虫在以双倍的速度循环!我们大约只有八分钟了!我们是在找数字,而不是一大串不完整的字母!” “四乘十六,”戴维平静地说,“算一下结果,苏珊。” 苏珊看着屏幕上的戴维。计算结果?“六十四呀,怎么了?” 戴维身子靠近镜头,脸占满了整个画面。“六十四个字母……” 苏珊点点头说:“对,可这是——”她一下子呆住了。“哦,我的天!戴维,你简直是个天才!” “排成八行八列!”苏珊兴奋地叫道。“六十四个字母!这是完全平方!” 屏幕上的字母被排成了八行八列:PFEESESNRETMPFHAIRWEOOIGMEENNRMAENETSHASDCNSIIAAIEERBRNK FBLELODI“弗莱切女士,”方丹问道,“你来解释一下吧。” 苏珊注视着这组字母,突然大笑起来:“戴维,我太惊奇了!” 戴维冲着监视屏上的苏珊眨了眨眼,说道:“尤利乌斯。恺撒再度出击。” 米奇一脸迷惑地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这是恺撒方阵,”苏珊眉开眼笑地说,“远诚友加给我们送了个信。从上往下重新排列!要竖向看!尤利乌斯。恺撒就是用这种方式传送密码的!他用的字母个数总是完全平方数!” “排好了!”草志喊道。所有人看着投影墙上那行重新排列的字母。PRIMEDIFFERENCEBETWEENELEMENTSRESOPNSIBLEFORHIROSHIMAANDNAGASAKI“插入空格,”苏珊下令道,“我们要解开这个谜团。” “最后一道防线遭到攻击!” 示意图上,具有穿透性的黑线吞噬着最后一道防线,向着数据中心发起了猛攻。此刻,四处游荡的黑客们正从世界各地涌来。数目每分钟都在双倍地增加。 指挥台上的人都琢磨着这条信息。 PRIMEDIFFERENCEBE-TWEENELEMENTSRESPONSIBLEFORHIROSHIMAANDNAGASAKI(广岛和长崎原子弹轰炸的最主要差别) “是不是指战斗力量?”布林克霍夫提议,“伤亡人数?经济损失?” “我们要找的是个确切数字,”苏珊提醒道,“估计的损失值偏差太大。 三千英里之外,贝克眼前一亮。“因素!”他惊叫。“友加这是在玩猜字游戏!‘elements(可以指”因素“,”元素“)’这个词有很多种意思!他这是在说化学元素———不是社会政治因素!这两颗原子弹使用了不同的可裂变物质———不同的元素!” 草志一拍手,喊道:“对啊!这两颗原子弹一个用的是铀,另一个用的是钚!这是两种不同的元素!” “铀和钚!”杰巴兴奋地叫着,顿时感到有了希望,转身面对自己的工作大军。“铀和钚的差别!有谁知道是什么?”大家面面相觑。 苏珊转身问草志:“这里有浏览器吗?”草志点点头。苏珊一把抓住她的手,说道:“来吧,我们去网上冲浪。” 最后一道防线已经岌岌可危。 苏珊和草志盯着上网搜索的结果。“这里有六百四十七条与铀、钚和原子弹相关的信息。感觉这个就是了。” 草志打开链接,找到文件的目录。 “第二章!”苏珊大声叫道,“铀与钚!快找!” 草志找到那部分内容。苏珊迅速地扫了一眼那些数据。 “一个数字,”杰巴提醒道,“我们要找的是数字。” 苏珊又看了一遍友加留下的那条信息。两种元素之间的主要差别……我们要的是个数字……“等一下!”她说道,“‘difference(difference用作数学问题中指”差额,差“。下文的prime可以指数学问题中的”素数“)’有多种含义。这是友加出的另一个字谜———‘difference’在这里的意思是‘差额’。” “对!”屏幕上传来贝克的赞同声,“实际上,这个线索说的是素数差额,不是主要差别。” 这句话立刻引起了苏珊的注意。“素数!”她惊叫,转身对杰巴说:“密码是个素数!这完全说得通!” 杰巴立刻意识到苏珊说得没错。素数除了数字1和自身之外没有其他因数。这样,计算机就不可能通过树形因式分解而破解出密码,所以,在编写密码的过程中,素数非常有用。 草志插进了一句话:“对!完全正确!素数在日本文化中非常重要!” “即使密码就是个素数,那又怎么样呢!可能性太多了。”杰巴痛苦地叫道。房间的后面传来一声大叫:“两分钟警告!” 苏珊隐隐觉得他们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了。“我们能找出密码!”她按捺住自己的紧张情绪说道,“在铀与钚的所有差别中,我敢说只有一个是可以用素数来表示的!这是我们最后的线索。我们要找的数字是个素数!” “开始吧,”方丹命令道。示意图上,最后一道防火墙此时已薄得跟蛋壳一样了。 “嗳……伙计们?还记得我说过,投到长崎的原子弹是钚原子弹吗?” “记得。”大家异口同声地回答。 “唉……看来我犯了个错误。”草志指了指屏幕。 ……一般人都误以为投到长崎的原子弹是钚原子弹。事实上,这颗原子弹使用的物质是铀,和投到广岛的那颗是姐妹原子弹。 “可是———”苏珊急促地问道,“如果两种元素都是铀的话,我们还怎么找出二者的差别呢?” “说不定是友加犯了个错,”方丹大胆地猜测,“也许他不知道两颗原子弹是一样的。” “绝不可能。”苏珊叹息道,“就是那些炸弹使他变成残疾的。这些他肯定知道得一清二楚。” 草志大声地念道:“……投到长崎的原子弹使用的物质是铀的一种同位素铀238,这种同位素是人工制造的,中子数量饱和。” “238?”苏珊惊叫道,“我们刚才不是看到,说投到广岛的原子弹使用的是铀的另一种同位素吗?” “这两种同位素有什么不一样?”方丹问道。 “还有四十五秒!”一个声音大叫道。最后一道防线几乎要看不见了。 “在这儿!”草志指向显示屏,“快看!” “……两颗原子弹使用了不同的可裂变材料……除了在重量上存在细小的差别之外,完全一样。” “原子量!”杰巴兴奋地叫道,“就是它!原子量就是它们唯一的差别!这就是密码!”草志向前拉动页面。“就在那儿!”杰巴叫道,“这就是它们的重量!” “还有三十秒!” “开始吧,”方丹轻声说道,“做减法。抓紧时间。”杰巴手握计数器,开始输入那些数字。 “星号是什么?”苏珊问道,“数字后面有个星号!这里有个脚注。” 那行微小的脚注是这样写的: 误差范围为12%。各个实验室公布的数字有所不同。 “最后的防线马上被攻破!”一位技术员喊道。 示意图上,大量黑线围绕在防线四周,数百条线路等着连进来。屏幕右侧显示的是远诚友加。那些记录了他生命最后时刻的画面在不停地循环播放着。友加一而再、再而三地伸出手指,把戒指伸到众人眼前。他想要说话,但呼吸不畅说不出来,然后他伸出那只畸形的手…… “那伙入侵者快要攻进来了!” 屏幕的中央,最后一线防火墙几乎要消失了。大量的黑色线条围绕在圆心周围,变成一个不透光的,跳动着的黑团。 “十秒计时!” 苏珊一直盯着画面上的友加。绝望的表情,懊悔的神情。 头顶的屏幕上,戴维陷入了沉思。“差别,”他一直在对着自己咕哝,“铀238与铀235的差别。应该是一个简单的差别。” 一位技术员开始倒计时了。“五!四!三!” 就在那不到十分之一秒的时间里,这个声音就传到了西班牙。三……三。 戴维仿佛又被眩晕手枪击中了一样。三……三……三。238减去235!差就是3!他朝麦克风伸出手去…… 就在那一刻,苏珊盯着友加伸出去的手指。突然,透过那枚戒指,她看到了远诚友加的手指。那正是三根手指。原来根本就不关戒指的事。友加不是在告诉他们什么,而是在展示给他们看。他这是在讲述自己的秘密,祈望有人能理解这一点……祈祷这个秘密能够及时地传达给国安局。 “3.”苏珊吃惊地小声说道。“是3!”贝克从西班牙喊道。 “我们完蛋了!”一位技术员尖叫。示意图开始狂乱地闪烁着,团团的黑线涌向了圆心。头顶的警报突然响了起来。“机密泄露!” 苏珊眼睛紧紧地盯着自己的未婚夫。头顶上再次爆发出他的喊声。 “3!235与238的差是3!”所有人都抬头望着他。 “密码是3!”苏珊指向屏幕。那三根手指在塞维利亚的阳光下拼命地晃动着。 “3是素数!”草志不由地说道,“3是个素数!” 方丹茫然地问道:“会那么简单吗?” “机密泄露!”一位技术员高声叫道,“数据库就快完了!” 指挥台上,大家同时朝那台计算机扑去———苏珊一下子击中了键盘。每个人都转过身面向投影墙。 输入密码?3“确定!”方丹命令道,“马上确定!” 苏珊屏住呼吸,手指点在了“回车键”上。计算机“嘀”地响了一声。 密码已确认 头顶的示意图上,五道防火墙中的第一道正在复原。袭击数据中心的黑色线条立刻就被切断了。第二道防火墙随之再现了……然后是第三道。片刻之后,过滤器全部再现。数据库平安无事了。房间内爆发出了一阵呼声,技术员们拥抱着,庆祝他们的胜利。 “杰巴,”方丹问道,“他们窃取了多少信息?” “很少,”杰巴一边查看电脑信息一边回答,“很少一部分。而且全都不完整。” 方丹慢慢地点点头,环顾四周寻找苏珊,可她已向房间前面走去。在面前的墙壁上,戴维的脸填满了整个屏幕。 “嗨,干得真漂亮。”他微笑着说。 苏珊醒来的时候,阳光明媚。戴维正默默地凝望着她。 戴维掏出一样小东西,说道:“我有东西给你。”他拉过苏珊的手,把一样东西戴到她的手指上。 这是一枚白金戒指,上面还镶着一粒闪闪发光的钻石。 “你愿意嫁给我吗?” 德源昭高站在大阪的海关办公室内,注视着那个骨灰盒,他悔不当初。 海关官员给了他一个信封,里面是婴儿的收养证明与出生档案。“你是这孩子唯一健在的亲人,我们费了很多周折终于找到你了。” 三十二年前那个淫雨霏霏的夜晚,他遗弃了他那身体有缺陷的儿子与生命垂危的妻子。 随证件附上的是一枚金戒指。当年,他抛弃了自己唯一的儿子;如今,残酷的命运让他们这样团聚了。(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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