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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黑川博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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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香芝出口附近,总算找到一家正在营业的咖啡店。墙上有扇薄胶合板的门,米黄色的硬纸板上贴着份饭的菜单,里面有两台扑克机,一个穿红T恤衫的学生模样的人正在专心致志地玩着。看来他好像在下赌注。

  二宫吃着干巴巴的三明治,桑原要的是油腻腻的蛋炒饭外加一杯咖啡。

  “那么,问题就是今后……”松了松领带,桑原一边抽烟一边说,“能让我们从小田那边赚到500万元,光靠这些材料还是不够啊。”

  听口气仿佛他把这份活当成自己的了。

  “干吗那么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我到极限了。”

  二宫已经筋疲力尽了。从小田总业的火灾现场回来睡了四个小时,今天在清共会医院眯了半小时,总共就睡了这么一点。被茂夫打的地方已经结痴,虽然每次活动总隐隐作痛,但现在只想睡觉。即使只有几个小时也好,总之很想伸直腿好好睡一觉。

  “这一点你要牢牢记住!”桑原吐了口烟说,“黑社会的争斗,以先下手为强。等躲过对方的枪后再想起来还手简直有损黑道人的名声。有犹豫不决、磨磨蹭蹭的工夫,对方早跑了。”

  够了够了!我既不是暴力团也不是黑社会的人。——二宫把这句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

  “不管是松浦还是仓石,肯定会把咱们绑架他的事告诉水谷。所以咱们必须趁水谷还没行动前,早点下手。”

  “先下手倒是可以,不过该怎么对付陵南帮呢?”

  “是啊,已被茂夫先告了一状。”桑原这个瘟神怪笑了一声。

  “我现在不能回办公室,也不能回家。”

  被桑原盯上实在是失策。痛打茂夫的事,现在想起来仍感到后悔。当时真没必要用花盆砸他的脑袋,打折他的胳膊。

  “别嘟囔了!要是想回家的话,花笔钱向茂夫道歉好了。”

  “我不认为用钱能解决。”

  “你好好想想,揍茂夫的是我。你这家伙只不过是心甘情愿挨顿打而已。”

  “根本不是心甘情愿。”

  “黑道上只认钱。无论是团伙瓜葛还是个人纠纷,再难办的事都用钱来解决。哪怕是被人宰了,也还是用钱。让你这样的正经人也染指这种事,现在只能硬着头皮干下去了。”

  一个很像飞车党的服务生送来一杯咖啡,低头说声“让您久等了”。从他那轻手轻脚放茶杯的动作来看,似乎他已注意到了桑原。因为即使穿着西服扎着领带,桑原仍然给周围的人一种威压感。

  “你说在南街跟踪过桥本,给我详细讲讲。”桑原喝了口纯咖啡说。

  “11日傍晚,富南的文化会馆要举行教育局长的出版纪念会。桥本为了给市议会议长内山荣三拍马屁,一个劲地往桌上递啤酒。寿司。之后,一个叫南原的议员和桥本从会场悄悄溜出来……”

  从本藏环境开发的水谷出来迎接桥本和南原开始,二宫讲述了他在笠屋盯的南岸、千年町的“SPOON”跟踪桥本,直到查清他的情人亚美。

  “从‘SPOON’出来后,在回途中被陵南帮的人盯上了。”

  “水谷在富南的宴会上没有露面吗?”

  “我是在文化会馆的停车场,遇见桥本和南原的。”

  “这么一说可真够怪的。如果水谷打算带桥本去南街的话,可以到会场去接他嘛。”

  “是啊,桥本和南原偷偷摸摸出了会场,好像要躲开谁似的坐上银灵车。”

  “从那儿入手,大概能找到调查桥本的方法。”桑原一只胳膊支着桌子,略有所思地说,“好,接下来找那个叫亚美的小妞。大概她在枕边话中从桥本那里知道不少事吧。”

  “但不知道她在哪里。”

  “傻瓜,你没事先调查一下?”

  “听说住在浪速区的幸町。”

  “就这些?”

  “好像是15层的新公寓楼。”

  “幸町的15层高的大楼……”桑原暗自高兴,说,“那样的高层公寓楼,没几栋,数得过来。”

  “真要去幸町?”

  “傻站在那儿干吗?磨磨蹭蹭的话,天都亮了。”

  星期四,清晨4点。

  浪速区幸町位于难波往西一公里处,夹在千日前大街和道顿堀川中间,是一条并不宽阔的商务街。他们沿着阪神高速公路的高架线,驱车在千日前大街上。这附近很少有高层楼,所以沿难波一线往北开出50米后,正好看见一栋15层的楼。

  “那是公寓吗?”

  “不,是办公楼。”

  一楼是婴儿衣料公司,哪个楼层都没有阳台。然后他们向左转,由一街开往二街。在新难波地区的银行旁边,有一栋高层公寓楼。15层。

  “是这个吧。”

  “也许。”说完,他们停下车。

  楼体的墙上贴着白瓷砖,犹如竖立的火柴盒一样又细又高。正门檐上贴着“海姆·劳露”。

  桑原拿出手机,拨通查话台。

  “西村亚美。浪速区幸町的‘海姆·劳露’。”

  等了一会儿。“对不起,没有。”对方挂了电话。

  “可能不是用那个名字登记的吧。”

  “会不会用桥本健夫。”

  “是啊……”桑原又打了一遍,仍是查无此人。

  他们又往前驶,在三街转了一圈,也没发现15层的大楼。

  “只有刚才的‘劳露’。”

  “怎么办?”

  “真是15层的公寓楼吗?”

  “我是向‘SPOON’的小姐打听的。如果错了的话,也是毫无办法了。”

  “明白了,回那儿去!”

  车子又开到“海姆·劳露”旁停下。此时东方已经发白,野狗正四处翻弄垃圾找食吃。

  二宫从车上下来,登上“海姆·劳露”的楼梯。狭窄过道的尽头有一扇玻璃门,左侧墙上安有自动数字式按钮。

  果然没错!二宫咂咂舌,回到了车里。

  “不能闯进去,因为这是电子控制门。”

  “信箱呢?”

  “在门的里面。”

  “好了。等送报纸的来了再把我叫起来。”桑原一头倒在座椅上睡下了。

  二宫吸了口香烟,担心起停在北浜的皇冠车来。到了早晨,它一定会被交警用拖车拖走,没办法去取回了。

  忘了和小田联系了。如果他知道了本藏环境开发和神荣土砂都瞄准三泽谷暗中活动的话,会有怎样的反应呢?

  那场轮胎火灾,大概是白耀会、陵南帮,或是其他组织干的吧!

  但是为什么到了现在,妨碍工程的事才动真格呢?小田总业计划在天濑建立垃圾处理场,是去年10月份的事。而整整过去半年,本藏环境开发和神荣土砂才开始动手,这又是为什么呢?水利工会会长桥本的反戈,可能是水谷的圈套,那么神荣是否也给桥本施加压力了呢?小田说过,建天濑垃圾处理场预计可获5.5亿的经济利益,但那是6年乃至7年的总计。纳税自不待言,作为投入资本的贷款每年还必须付利息。即使能按期开始营业,年均收入也只有4000万左右。如果说为了争夺这份经营权,本藏环境开发与神荣土砂就动用黑社会,从情理上讲也不值得。而且,事实是仓石首先对神荣土砂讲了三泽谷的处理场计划,而神荣土砂却置之未理。

  正在这时,一辆出租车停在了宝马车的后面。有个身穿夏威夷衬衫的男人和一个穿超短裙的女人下了车,朝楼内走去。二宫来到车外,向两个人问道:“对不起,请问您是住在这座公寓的吗?”

  “嗯,是啊……”女人回过头来。

  “有个叫西村亚美的人住在这里吗?”

  “西村……”

  “我是在她工作的地方打听到的,”二宫灵机一动说,“有点急事现在必须通知她。”

  “我们和楼内其他住户没什么来往,不认识。”

  “看一下信箱不就知道了吗?”那位男士说。

  “啊,对呀。”那个女的毫不戒备地说完,就按了电子门的门号。

  7、8、9、0、#——二宫边看边记着。

  走进门厅,那一男一女乘上了电梯。二宫来到信箱前,发现每层楼都有四个房间,信箱前面插着手写的卡片,而802号卡上写着“西村亚纪子”。

  就是她。

  桑原还在玻璃门外,只听哐啷一声,二宫打开电子门,桑原走了进来。

  “怎么样?”

  “就是这个吧。”二宫指着802信箱说。

  “如果咨询所倒闭了的话,你可以办一个信誉调查所了。”

  二人上了8楼,隔着电梯左右各有两户。802室厨房窗上面的荧光灯还亮着,隔着拉门能看见里面的锅碗背影。

  “亚美在里面。”桑原说着就去按对讲机的按钮。

  “可别动武呀!”

  “男子汉不会打女人的。”

  又按了几遍,里面终于有人回答了。

  “谁呀?”睡意朦胧的声音。

  “我是二宫,因桥本先生的事,想麻烦您一下。”

  “桥本先生怎么啦?”

  “工作方面的事。在水利工会常蒙桥本先生的关照。”

  “等一下,我开门。”

  门打开一条细缝,还挂着链条。亚美只露出半个脸。

  “对不起,在这个时间来打扰。”

  “到底要干什么?”

  “我知道,这样做很不礼貌,但由于天濑水利工会的情况,有几件事想问你。”

  “我还以为桥本先生病倒了呢。”

  卸了妆的亚美,脸色苍白,毫无生气。她说:“我这个地方,你怎么知道的?”

  “富南市的议员,名叫南原说的。”

  “我不认识这个人……桥本先生嘴也真不严。”

  看来,亚美已不记得二宫去过“SPOON”的事了,只是说:“请回吧,我没什么可说的。”

  “对不起,水利工会的事,务必……”

  “有完没完,我已说过了,请回去!”

  亚美要关上门,桑原把脚伸到门缝里垫上。

  “干什么?我要叫警察啦!”

  “叫吧,我们并没干什么。”

  桑原拽起衣襟上别的徽章给她看看,说:“两个大男人特意来拜访,别那么凶。”

  “怎么,你威胁我?”

  “我并不想进去,只希望你能给我5分钟时间谈谈。”

  “我讨厌你们黑社会的人。”

  “我当然也不喜欢。”

  “我真叫了,警察!”

  “别,等一下,我……”

  亚美转身不见了,脚步声越来越远。然后传来了打电话的声音——“喂,喂。”

  “不好,真打电话了。”

  “妈的!”

  桑原一转身,朝电梯跑去。

  二人上了车,发动引擎,飞奔而去。

  “好有胆量的女人啊!”桑原叹息着说。

  “在这个时间去找人,太不正常。”

  “什么?你说。”

  “……”

  “去富南!这次逼逼桥本。”

  “可是,材料还……”

  “已没时间了,天一亮水谷就会动手,陵南帮也不会坐在家里呆着。那个女人肯定会给桥本打电话。”

  “事情弄大了。”虽然不能全怪桑原,但现在必须收拾这副烂摊子。

  “喂,小田给你的同意书在哪儿?”

  “放在办公室了,西心斋桥的。”

  “所长,你可成大人物了。”桑原咋了咋舌头,说快回办公室。

  清晨5点30分。

  二宫下了车,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灰白色的天空低垂着浓厚的乌云,就要下雨了。风从地面吹过,卷起一缕缕尘埃,大街小巷一扫白日的喧嚣,静得令人难以置信。阪神高速公路的高架桥下面,有个穿着长风衣的老人拉着一辆装满纸箱的人力车。

  “有什么异常吗?”

  “没有。”没发现可疑的车或人。

  二宫拉起铁叶门,走进儿岛大厦。已建造30年,到处是裂痕的破楼是用不着电子门这种奢侈品的。他们乘电梯上了四楼。

  走进办公室,二宫从抽屉里取出一个信封装在口袋里,并在办公桌上的记事本写上:“悠纪,最近这段时间,请不要来这里。”然后把剩余的湿药布和绊创膏全带走,又从冰箱里拿出两听啤酒。为慎重起见,他打算天亮后再给悠纪去个电话。二宫这时想:悠纪听了事件的经过后,会有什么反应呢?不过,她也有很细腻敏感的一面。

  “启哥,别再冒险了,会受重伤的。”二宫恩忖着悠纪的嘱咐下到了一楼。桑原正靠着墙抽烟。

  “同意书呢?”

  “在这儿。”二宫拍了拍夹克的胸兜说,然后又把一罐啤酒扔给桑原。

  从立交桥入口进入阪神高速公路时,是5点55分还不到上班高峰,所有车辆的时速都在100公里以上。

  桑原打开啤酒喝了一口,说:“好凉啊!”

  “办公室里有冰箱。”

  “你那个事务所,房租多少?”

  “每月13万,包括消费税。”

  “啊?就那个破楼。”

  “从美洲村步行只有3分钟,地势好,所以不算贵。”

  “常有顾客吗!”

  “一个月能揽一两份活吧。”

  “那能过下去吗?”

  “勉勉强强。”

  “500万日元,对你是笔大收入啊。”

  “上次交涉的时候,小田给桥本开的价是现金200万,所以这500万不能全归我自己。”

  “像桥本那种混蛋,用不着给他什么钱。唉,我们为什么如此奔波呢?”

  “虽然还没见过桥本,但我觉得后面有好多线在牵着他。”

  “他背后有本藏环境开发公司的水谷。神荣这边也在牵着他。”

  “这是怎么一种关系呢?”

  “你动脑想想看,神荣土砂的神田德久打进了富南市议会,还当上了什么委员会的会长呢。”

  “是废品再利用研究会,市长的咨询机构。”

  “我要是神田的话,就通过市议会的议长内山荣三来操纵桥本。”桑原表情非常认真地说,“这是我的直觉,桥本可能是背着他的主子内山与水谷勾结的,这是因为他把本藏环境开发公司和神荣立砂会社放在一个天平上称。反过来说,就是本藏与神荣为了争夺桥本而在激烈地交锋。”

  “共有两条线。”二宫点了点头。一条是薰政会系统的神荣土砂和陵南帮,另一条是白耀会系统的本藏开发公司和松浦土建——这么理解是顺理的。

  “你见了桥本后,连唬带吓地用这件事敲打敲打他。”桑原告诉二宫。

  “你这么聪明,应自己直接去攻桥本。”

  “这是你揽的活,要自己一直干到底。”

  刚才桑原还像干自己的活儿一样,可遇到棘手的事却甩给别人了。

  桑原这家伙才不是一根筋的大脑呢!

  “不过,我们总不能空着手去桥本那里。”二宫说,找桥本时需要带上现金,至少得200万。

  “难道你把我当银行了,让我给你拿钱?”

  “不是的……”

  二宫用一只手取出名片夹,取出小田名片对桑原说:“给小田打个电话。”

  二宫说了电话号,桑原按手机按钮。

  “不行,打不通。”

  “有一个可寻找的目标。”

  “在哪儿?”

  “西成。”

  沿着环状线路绕半周,从夕阳丘出口出了高速公路。

  在JR环城线和南海电铁南海线、南海电铁天王寺线三条公路线中间,有一块三角地带,面积约0.5平方公里,行政上叫“爱邻地区”,而当地人管它叫“釜崎”。这里可以说是日本第一的临时工市场,居住着2.5万名每天等人雇用的临时工。

  “好叫人怀念的地方。”桑原低声说,“我在这条街流浪的时候,每天的工钱只有两三千日元。说不定那时还遇见过专门介绍临时工的你老爸了呢。”

  “听说最近这里工人的平均年龄已超过50岁。”

  劳动中心聚集着好多劳工,有带棒球帽的,头上缠毛巾的,穿工作服的和穿肥腿裤的,还有穿长靴的,穿帆布鞋的,提着购物包的。百无聊赖蹲在地上那些人,是没找到活儿干的。

  他们从俗称釜崎银座的大街向南奔驰,再从消防署向右拐,在“大隅公寓”前面停下了车。

  “就在这条胡同的尽头。”

  “你什么时候来过这鬼地方的?”

  “经营拆迁队的时候,被一个工匠领来的。”

  二宫先下来,桑原也下了车,并摘下了衣领上的徽章。

  穿过破酒瓶子空罐头瓶子乱滚的过道,走上大隅公寓的石阶。

  毛玻璃门里侧一点空间也没有,根本称不上门厅。楼梯左侧横七竖八地堆放着没有后轮的旧摩托以及车轮已歪歪扭扭的旧自行车。一股霉味与酒精味混在一起扑鼻而来。

  来到二楼,只见走廊中间放把方凳,两个壮工打扮的人在方凳上下棋。他们看见二宫他们上来,便问:“干什么的,有事吗?”

  “老和尚在吗?”“老和尚”是他们的黑话。

  “正在念经。”

  哦,赌场正在开业,一般是从晚上8点开到第二天中午。

  “新井呢?”

  “在里边。”

  那两个人是保镖,专门检查赌客。无论怎样熟的客人,不说黑话对上暗号,是不允许进去的。要是遇上抓赌的,他们两人要率先全力抵抗,以便争取时间让其他人从阳台溜走。

  二宫从方凳旁过去,来到走廊尽头,敲了敲5号房间的门,然后和桑原一起站到门镜前。门马上打开,他们被领了进去。

  “好久不见啦。”一个熟识的小跑堂的来打招呼。

  “挺兴隆啊。”

  “还行吧。”

  在水泥地面上放着十来双鞋,在铺地板的过道旁边的纸箱上还放着五六双鞋王宫递给跑堂的两千日元小费,迈上一个台阶。

  二宫和桑原来到里屋,里边有两个25平方米大的房间,中间的隔扇已拆下来,正中间铺了一张有20尺大的油布。四个荧光灯从天棚吊下来,窗户用纸箱挡着,四周的缝隙用胶布粘得严严实实。

  屋里共有十几个人,其中有三个人是做皮肉生意的女郎。满屋是汗臭味和维绕的烟雾,看上去灰蒙蒙的。新井在最里面13平方米大的小屋里躺着,他瞥了二宫他们一眼,连声招呼也不打。

  噢,压了,压了,往上压了,好了没有,好,打开看——几个打下手的人在喊叫,人们把成沓的钱往上压。转眼间,一沓沓票子有压三个点的也有压四个点的,既有把票捆(1万日元的票子每10张用橡皮筋捆一捆)放在上面的像黑社会的人,也有只压几千日元的壮工。好了,压完了!开局——随着一声喊,坐庄的打开一个大瓷碗,里面的色子是四和五,劈里啪啦地一阵乱响,赢家把钱收了起来。

  “喂,还不快去办你的事。”桑原在二宫的耳边小声说。

  二宫走进里屋,在新井前面坐下。

  “嘿嘿,还是忍不住了吧。”新井嘲笑地说。

  “能给我弄一点吗?”

  “钱,当然可以借给你,这是我的买卖嘛。”新井用手敲了敲代替枕头枕在头下的皮包说,“要多少?”

  “200万,我想借。”

  “什么,一下子要借200万,你又抽什么疯啦?”

  新井坐起身,从皮包中取出两捆100万的钞票,又说:“二宫,只拿出一点儿钱去赌,余下的揣腰包里可不行。”

  “这个嘛,新井……”

  “什么,你不去赌?”

  “不,不是。”

  “那可不行。”

  “唉……”

  “我只是在赌场把钱借给赌钱的人,你也是行家,这一点应该明白。来赌场光借钱不赌,哪有这种便宜事?这不跟进游戏厅不打游戏只上厕所一样吗?”

  “这一点我清楚,不过……”

  “不过什么,到9点银行就开门,去吧!”新井刷刷地数着钞票。

  “怎么回事?”

  回头一看,桑原已经进来了。

  “要是不赌博,就不借给我钱?”

  “当然。”

  “这位是?”新井问。

  “我是他的朋友。”

  “你的朋友不明事理,叫我很为难呢。”新井虽然用调侃的口吻说,脸上却全无笑意,大概是嗅到了桑原那职业暴力团成员的味道了吧。

  “要是赌的话,就借钱吧?”

  “嗯,那当然……”

  “好,他要多少你就借给他多少。”桑原对新井说完,回头又对二宫说,“现在就赌,是吧?”

  “是,决一胜负去。”二宫只能这样说。

  “好,还期是10天。”新井把两捆钞票递给二宫。

  二宫拿着钱坐在油布边上,桑原坐在他身后。

  “来啦,加油啊!”掷色子的人扔过来6张压钱用的牌。

  “怎么都探着头呢?”桑原问。

  “这不是打弹子游戏。”

  二宫一边拿起牌一边回答。各个牌上印有从回到6的花纹数字。

  压钱的把这个牌扣在布上与坐庄的争胜负。

  “已没时间了,快点!”桑原说。

  “那也得看结果呀。”

  “你还听见我说的话了。”

  坐庄的人用手指夹着两个色子给压的人看,然后放在大瓷碗里,哗啦啦摇了一会儿便扣在布的中间。

  二宫拿着自己的牌,看着木牌上的点,3可能是死点,一直没翻出来。

  放弃3!二宫决定。

  然后他把写有3的牌夹在腋下,把剩下的5张扣着放在地上,用手搅乱了以后随意揭开4张,压在压钱庄上。压钱庄共6处,(因为色子共6个点)压钱人压上4个,所以百分之百全输掉的可能性极小。

  二宫打开钱捆,抽出20张捆成两份。

  “怎么,就压20万?”

  “我从没有一把压过10万日元以上的。”

  “小打小闹,输光了再借200万嘛。”

  “那怎么行?”

  “每把压50万,不快点天就亮了。”

  没办法,二宫又添上30万。哦——周围的人惊讶地看着二宫。

  “凑个热闹。”桑原从钱夹里又拿出20万,放在二宫刚掏出的30万上面。

  赢钱的点数是,坐庄人摇的那两个色子的点数合在一起,如果在2至6之间,按实际数计算;如果在7以上,先减去6,再计算。

  也就是说,压一个点输赢在六分之一,压两个点输赢在三分之一。

  玩法虽然简单,但是摆压钱牌的方法和位置却很有技巧,因为有十几种可能性,要计算出它的概率并非易事。比如说,如果压四个点,最上面的点大,若压对的话,将赢二倍;如果后面左右两张压中了,返本;如果全不中,压的钱全归坐庄的。

  压好没有,压好没有——压钱人往布上摆牌和钞票,赌场鸦雀无声。

  开局喽!随着一声大喊,庄家打开色子点,两个都是4。二宫看自己压的两个点,3已经放弃,下一个,下一个是6。

  二宫叹息着。

  就这样,一会儿输,一会儿赢,一会儿够本。突然二宫惨叫了一声:“糟了,大眼,没中。”

  一瞬间,二宫已输了70万。桑原在一旁冷笑着。

  “压,再压,不要灰心!”又拿出20万压上。

  坐庄的把碗扣好,闭上眼睛,手心朝上地放在膝盖上等着。

  放好啦,放好啦,快压呀,快压呀——打下手的人乱喊着。

  “放弃哪个点呢?”二宫问桑原。

  “你的生日是?”

  “6月26日。”

  “好,放弃6和2。”

  二宫把6和2两张牌抽出来,余下的牌扣着洗了一遍,然后压上,再拿出5捆(50万)钱和桑原那20万压在一起。

  又静下来,大碗打开了。

  是2和5,放弃的点对了一个。

  二宫开始揭自己压的牌点,天是4,左角是3。“操,看这个。”揭开右角,是1。“真不走运。”这回是返本。

  “……”桑原一副愁容在抽烟。

  又压喽——坐庄的又把色子放进去,把碗扣好。

  “这次呢?”

  “放弃1和3。”

  “为什么?”

  “现在,点数一直分散,1和3不连着。”

  二宫把1和3抽出来,把剩下的牌摆在上面,又放上70万,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二宫,在二宫的带动下,其他人的赌注也开始增大,赌布上面摆着近200万的现金。

  好,开局了——随着一声喊叫,庄主掀开碗,把木牌的二又向右侧移动一下。

  二宫先看了看放弃的点,再翻压上去的牌。天是5,左角是2。

  “哼,全是小点。”

  “别在意,估计的并没错。”

  桑原淡淡地说。他一边同二宫说话一边死死地盯着庄主的动作,冷静地观察着。

  “你,真内行。”

  “无师自通。”桑原咋了咋舌说。

  接下来又是一进一退,有输有赢。虽然没出现大眼全输,也没大赢。这次又输了20万,自己还剩130万了。

  不知不觉已到了上午7点钟,可是不恢复到200万就无法与桥本交涉。二宫做好精神准备,想寻找决一雄雌的机会下一个大赌注。

  可是每次点都非常分散,二宫一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拼一下为好。

  “3和6吧。”桑原冷不丁说了一句。

  “放弃的点?”

  “不是,这把可能中的点。”点数的变化好像没什么规律,但桑原觉得下一把应该是3和6了。“减半干,怎么样?”桑原说。

  减半就是压3张牌。

  按桑原所说,把3点的牌放在天位,把6点放在腰上,另外随便拿一张放底部。

  “能行吗?”

  二宫提心吊胆。压三个点赢得多,输得也多。一个也中不上的可能性在百分之五十。

  “我自己也下了赌注,谁跟你开玩笑。”

  喂,全压好了没有?开局喽——碗打开了是5和6——天是5点。

  一瞬间,二宫脸色刷地变了。

  “好,总算中了一个,没全军覆没。”

  “5”收底,二宫得了0.3倍,15万,桑原得了6万。

  “好,时运转过来了。这种压法对了。”桑原把叼在嘴里的烟点着说:“这回还压3和6,干脆只用两张压。”

  “万一……”二宫非常担心。用两张压,如果天牌中了可得2.6倍的钱,腰牌中了得一倍,但全军覆没的概率占三分之二。

  “讨厌的胆小鬼,别那么放不开。该死该活拼它一把。”

  “哼……”二宫把3压到天上,把6压在腰部,旁边放上70万日元。

  “你们真有胆量啊!”旁边的一个像商店老板似的人说。这个人刚才也用3个点压过。“我搭个车,行吗?”

  搭车,就是随别人压的点下赌注。

  “别找便宜,”桑原说,“你这个臭手搭车,好运早飞了。”

  压好没有,压好没有——打下手的人又喊起来。

  嘈杂的声音立刻停止。二宫心脏咚咚地跳个不停,都要从嗓子眼儿蹦出来了。

  开了——坐庄的人打开碗,二宫吓得闭上眼睛。

  2、4共6个点。没压6点的把牌抽掉。——打下手的人喊着。

  二宫把6播过来,中了。

  “怎么样,这下子捞回来本了吧。”

  “嗯,差不多。”二宫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赢了一倍,这样,二宫手中的钱恢复到195万日元了。

  “走吧。”

  “漂亮,玩一把好牌。”

  又开始洗牌,压下一轮。桑原把自己的钱放进钱夹,二宫拿着钱捆站了起来。

  新井笑了一笑,目送他们两个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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