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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玛丽·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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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能是午餐比平常晚送了点,史劳斯先生胃口不错,吃蒸鲑鱼的速度,比楼下吃烤猪肉的房东太太还快些。

  “希望你现在觉得舒服了些。”班丁太太收餐盘时勉强讲了这句话。

  但他却哀哀怨怨地好像在发牢骚:

  “我并不觉得今天舒服了些,班丁太太,我很疲倦。躺在床上的时候,总是听见一些嘈杂的声音,还夹着哭闹声,希望梅里本街不要变成喧嚷的大街道才好。”

  “噢,不,我想不会的,这里向来是很安静的,先生。”

  她停了下来,尽量不去暗示那些嘈杂声所为何来。

  “我想你是感冒了。”她突然说。“如果是我,我下午就不会出去,我会留在屋子里,外面有一堆粗人——”

  或许她平淡的语气中那警告和恳求的意味,闯进了房客的意识里,史劳斯先生抬头看了看,深灰色的眼睛里流露出不安的眼神。

  “班丁太太,我想我会听你的忠告,安安静静地待在家里。只要有《圣经》可读,我永远不会觉得无事可做。”

  “不怕眼睛过度疲劳吗?先生。”班丁太太小心地说,不知怎的,她开始觉得好过了些。

  与其坐在楼下挂念史劳斯先生的情况,不如上楼和他谈谈,现在她内心的恐惧、身体的不适似乎皆一扫而空;当她和史劳斯先生共处的时候,他是这样温和,这样讲理,又这样高尚。

  史劳斯先生是何等的仁慈、温和却孤独啊!这样的人连一只苍蝇也不会伤害,何况是个人呢?她必须承认史劳斯先生是个孤僻的人,在她漫长的女仆生涯中,倒也见过不少这样的人,但总是女的比男的多。

  她是位极敏感而平静的女人,以往她从未让任何事在内心纠结许久。她服侍过的许多家庭让她懂得,人类高尚、善良、单纯的人性中仍可能潜藏着异常的因子。

  她以一种尖锐、兴奋的语调,就像是史劳斯先生刚搬来几天的那种声音说:

  “先生,约莫半小时后我会再上来看看,希望你待在家里好好休息。外面的天气又闷又脏!如果需要买些什么,就由我或班丁代劳吧!”

  大概四点钟左右,大门的铃声响了。

  黛丝已经洗好了碗盘,她的确帮继母省了不少力。现在三个人正坐在那儿聊天,黛丝滑稽地叙述老姨婆鸡蛋里挑骨头的做事方法,把两人逗得哈哈大笑。

  “会是谁呢?”班丁说。“千德勒不会这么早来吧?”

  “我去开门,”爱伦说着,忙从椅子上站起来,“可别随便让陌生人进来。”

  一面走向走廊,她自言自语道:

  “线索,会有什么线索?”

  打开门一看,是乔,她松了口气:

  “乔,没料到会是你!欢迎,欢迎,请进!”

  乔走进来,他年轻而俊秀的面容显得有点疲惫。

  “我想班丁先生可能很想知道——”

  他大声而兴奋地说着,班了太太赶紧制止了他,她不想让楼上的史劳斯先生听见他要说的话。

  “不要讲这么大声,”她说话有点尖锐。“房客今天不舒服,他感冒了。”然后又赶忙加上一句,“这两三天都没办法出门。”

  她为自己的大胆——自己的虚伪感到吃惊,刚才那句谎言,在她生命里可是破天荒第一次,她头一遭如此大胆而刻意的撒谎。就像许多许多的女人一样,在她们的判断中,掩藏真相和说出谎言是有天大的不同的。

  但千德勒也没特别留意她的话:

  “黛丝小姐来了没有?”他降低了音量。

  她点点头。乔进了屋内,班丁父女正坐在那里。

  “乔,”班丁开口发问了:“你正好可以告诉我们关于那神秘线索的消息,当然,你不可能告诉我们凶手已经逮到了吧?”

  “目前还没有这样的好消息,”乔黯然地说:“如果抓到他,我现在也不会在这里。但是,苏格兰警场终于要发布凶手的特征,而且他们已经找到了他的凶器。”

  班丁兴奋地叫道:

  “真的?真不敢相信!是什么样的东西?他们怎能确定是他的?”

  “噢,还不能说是确定,但应该是的。”

  班丁太太已悄悄进入屋内,并且将房门关上。她背靠着门,看着眼前的这些人,没有一个人想到她。谢天谢地,她可以不用参与讨论就能了解事情的始末。

  “听这则消息!”乔·千德勒狂喜地叫道:“还没有向社会大众发布,但我们今天早晨八点就获得资料,动作很快,是吧!”他读道:“‘悬赏通告:男性,年约二十八岁,身材瘦长,约五呎八吋高;肤色偏黑,不蓄胡子;穿着黑色斜纹外套,戴硬边帽子,白色高领系着领带;带着报纸包裹,外表温文。’”

  班丁太太走向前,深深地松了一口气。

  “就是这家伙!”乔说话时带着胜利的口吻。“黛丝小姐,”他转向她,以开玩笑的口吻说话,但是他坦率、雀跃的声音中却带点颤抖。“如果你认识什么年轻人,如刚才所描述的,只要告诉我们,就可以领到五百镑的奖金。”

  “五百镑!”黛丝和父亲异口同声地叫道。

  “是啊!昨天市长提出悬赏,但是只提供给民间人士,我们警方人员不能领这笔奖金,真是不幸。不但如此,一切的困难、麻烦还得要由我们来承担。”

  “可以把这份悬赏通告给我看吗?我想亲眼瞧瞧。”班丁说。

  千德勒递了过去。班丁看了看,交回给他:

  “上面描述得很清楚,不是吗?”

  “是啊,符合这种描述的年轻人大概有几百个——不!几千个,”千德勒语带讽刺地说。“就像早上我一位朋友所说,以后恐怕没有人敢带个报纸包裹出门了,至于拥有温文的外表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事了……”

  黛丝开心地笑了,看来她颇欣赏千德勒的幽默。

  班丁突然问:

  “为什么看到他的人不将他逮住呢?”

  班丁太太低声地插进了一句话:

  “是啊!乔,这事蛮奇怪的,不是吗?”

  乔·千德勒咳了一声:

  “噢,是这样子的。没有人真的看清事件发生的经过。这些描述是根据两位自认见到凶手的人综合的叙述。你想,事情发生于深夜两点钟,这个时候街上并没有多少人,尤其是雾浓的夜晚。有个女的说她看见一个年轻人从事发现场离开,另一个则说,复仇者从她身边走过。负责这案件的主管主要是根据这两人的描述,再综合前几件案子人们的叙述,形成了这个悬赏通告。”

  “那么这个复仇者也可能与通告中所描述的是完全不同类型的人啰?”班丁失望而缓慢地说。

  “当然有这种可能!不!我想这些描述与他本人相当吻合。”千德勒说,但是语气中带着犹豫。

  “乔,你刚才说他们找到了凶器?”班丁婉转问道。

  班丁很高兴爱伦让这些讨论继续进行,事实上,她自己也对这话题显现高度的兴趣,她又凑近了点。

  “是的,他们认为已经找到了他作案用的凶器,”千德勒说。“今天早上,他们在发现尸体的那条长巷周围一百码的范围内搜寻,结果找到了一把非常特殊的刀子——‘利如锋刃,尖如匕首’——这是我们老板形容的。他从这刀子获得较多的灵感,我是说比从人们对凶手的描述中获得较多的灵感。所以现在我们又有了新差事:凡是贩卖这种刀子的商店,都要去造访。”

  “做什么呢?”黛丝问。

  “问问看是不是有人看到谁曾把玩这样的刀子,那把刀子又是谁的等等。但是,班丁先生,”千德勒忽然转成了很正经的语气:“这个消息明天才会上报,所以你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免得打草惊蛇。如果他晓得刀子被发现,他可能更加小心,我们可不愿这样。如果有店家提供消息说一个月前曾卖出这型的刀子,而且能查到客人的行踪,那,那——”

  “那会怎样?”班丁太太走近点问。

  “那报纸就不会登这则消息。只有在从店家方面也找不到任何线索的情况下,我们才会将这条消息发布。到时,我们就得寻求私人管道,试着找个看过凶手带着这把刀的人。赏金是——五百镑哟!”

  “我真想看看这把刀子!”黛丝惊叫者,两手合掌。

  “真是个可怕、血腥的女孩!”继母动怒了。

  大家全对班丁太太投以惊讶的眼光。

  “别这样,别这样,爱伦!”班丁责备地说。

  爱伦不高兴地说:

  “真是可怕的念头!出卖别人以换取奖金。”

  黛丝觉得受到冒犯了:

  “我当然会很想看看那东西,”她抗辩道,“我并没有提到奖金的事,那是千德勒先生说的,我只是说想看看刀子。”

  千德勒安慰她说:

  “总有一天你会看到的。”说着,他脑中闪过一个很棒的念头。

  “哦!怎么说?”黛丝问。

  “等他们抓到人后,我带你到我们的‘黑色博物馆’参观,到时候就会看到了,黛丝小姐。这座博物馆收藏着各式各样的犯罪证物。所以我说,一旦用这把刀子将复仇者揪出来定罪后,这把刀子就会被展列在那里,你就可以看到啦!”

  “黑色博物馆,在你们那里设博物馆干什么?”黛丝好奇地问道:“我以为只有大英博物馆。”

  班丁和千德勒甚至连班丁太太听了都大笑起来。

  “真是个傻女孩!”他父亲笑着说:“在伦敦多的是博物馆。问问爱伦吧,我们谈恋爱时也常去这些地方,尤其是天气不好的时候。”

  “但我们这间博物馆可是最吸引黛丝小姐的。”千德勒热切地插进来说。“这是间‘恐怖之屋’呢!”

  “奇怪,乔,你以前怎么从来没提过这地方。”班丁兴奋地问。“那里真的收集了各种与凶案有关的东西?像是谋杀用的刀子?”

  “刀子?”乔叫道,心里暗自高兴成为话题的焦点,黛丝那湛蓝的双眸就落在他身上,连班丁太太也以期待的眼神看着他。“不只是刀子呢,班丁先生,还有小瓶子装着的毒药,这也是杀人的武器。”

  黛丝问:

  “你随时都可以去那里吗?”

  她以前从来不知道伦敦警察局的警探有多少特权。

  “噢,我想应该是,”乔微笑着说:“反正带个朋友进去不成问题。”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黛丝,黛丝也以期盼的眼神看着他。

  但是爱伦恐怕不会让她和千德勒出去,爱伦总是这么一本正经,正经得令人生气。看看这位老爸怎么说——

  “你是说真的,乔?”

  “当然是的。”

  “嗯,如果这个要求不过分,我希望在复仇者落网前,能够有机会和你一道去参观这个博物馆。爱伦,”说着,他望了爱伦一眼。“不管你同不同意,反正我不是个残酷的人,只不过是对这些东西感到好奇罢了,我一向对这类东西好奇;有一阵子,我还非常嫉妒‘巴罕命案’里那位仆役咧。”

  黛丝和这位年轻小伙子的目光再度交会,里头有无限心意在交流,他似乎在说:“你父亲也想去这样的地方,挺有意思的,如果他真的想去,我也没办法,只好忍耐了,当然最好只有我们两人同行。”而黛丝呢,她的眼神也饱含言语,虽然乔能读懂的不如她读懂他的多,她在说:“是挺麻烦的,但如果他真的想去,就让他加入吧!还是会很有趣的。”

  “那么,班丁先生,你看后天怎么样?我会打电话给你,大约两点半左右,然后带你和黛丝小姐去那儿,大概不会太久。我们可以搭巴士,一路到西敏寺桥。”他看了女主人一眼,“你要不要一起去,班丁太太?那可是个有趣的地方。”

  但是这位女主人却坚决地摇头:

  “那会令我不自在,去看那种残害生命的毒药瓶,还有那些刀子——”

  她苍白的脸上露出恐惧颤栗的神情。班丁先生赶忙说:

  “好了!好了!各自做自己喜欢的事,我总是这么说的。爱伦就留在家里照顾小猫吧!对不起,我是说照顾房客。”

  “不可以拿史劳斯先生开玩笑。”班丁太太沉着脸说,“但是,乔,我还是谢谢你的热心,给班丁和黛丝这种这么稀罕的招待。”

  她说话时带点讽刺,但是没人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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