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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作者:
冯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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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几乎所有的嫌疑都落在了周怡身上。

  到目前为止,看起来,起因是项伯远的死。三月三日傍晚,项怕远、周怡和项青三人在家吃晚饭,项伯远称自己感觉心脏不太舒服,胸闷,不想吃,晚饭没有吃完便回他与周怡的卧室去休息了。剩下周怡与项青吃完晚饭,周怡在客厅看电视,项青收拾过饭桌后,到项伯远周怡的房间去看了一次父亲。项青说,当时父亲没有马上吃药,但项青看到药瓶就在卧室的电视柜上。之后,项青回了自己房间,没再出来。十一点多钟,没在家吃晚饭的项兰回来了,半醉半醒地进了项青的房间,后来就在项青的床上睡了,当夜,项青与项兰同睡在一张床上,除了上过一次洗手间之外,姐妹俩都没有再出去过,也不知周怡是否外出。

  次日早晨六点来钟,项青项兰被周怡敲门叫醒。周怡称项伯远可能是心脏病发作,要送医院抢救。项青进人父母房间时,发觉此时父亲可能已经死亡,但仍然送往医院抢救。在医院,项伯远经抢救无效,证明死亡。由于家属没有提出任何异议,医院按照正常手续对项伯远进行了处理。

  项青项兰一致陈述,母亲周怡要求尽快对项伯远的尸体进行火化。在很快操办了项伯远的丧事后,项伯远的尸体火化了。至此,没有任何人对项伯远之死提出疑问。在项伯远被火化之后,项青找到马维民,提出了自己对项伯远真正死亡原因的怀疑。

  项青的怀疑中最主要的疑点是:在项伯远经医院抢救无效死亡之后,项青回到家里,发现前一天晚上还看见的药瓶不见了。那瓶药是项伯远正在服用的,所用数量项青都十分清楚。项青向母亲周怡询问是否看到那瓶药,当时周怡说没有看到,但第二天又拿出一瓶药交给项青,说在抽屉里找到了。但据项青说,这瓶药的数量与父亲正在服用的那瓶不符,多出了两颗。项青怀疑这瓶药并非原来父亲服用的那一瓶,而是母亲周怡为了掩盖某种真相,另外买来的。

  项青的另一个疑点是,三月四日早晨周怡叫醒项青项兰将项伯远送到医院后,姐妹俩都发现当时周怡不像是刚起床的样子,仿佛对项伯远的死有所准备。而在此前多年,项伯远与周怡的夫妻关系一直十分冷淡,这一点,也得到了马维民的证实。

  在普克开始对项伯远之死展开秘密调查之后,调查的第一个重点放在周怡是否存在婚外情人之上。普克在与项兰的谈话中得知,项兰似乎知道母亲周怡有一个情人。后来由项青追问出项兰得知此事的经过,并由项兰自己告诉了普克。项兰与朋友阿强曾在去年底某个星期五的晚上跟踪周信去过一个地方,后来证实那个地方正是欧阳严的住所。

  当晚,一群人在项家碰到周怡回家,项青—一做了介绍。当介绍到阿强时,周怡表现出较为明显的异常,在场的几个人都看到了。

  第二天,即三月二十四日,从下午六点开始,项青与项兰一同在外购物,普克曾与项青联系过,请项青晚上到普克住的宾馆去一趟。项青在晚上九点过几分时,到了普克所住的宾馆,说她与项兰八点半左右到的家,项兰已经睡了,没有看到周怡,不知周怡是否在家。午夜时分,普克送项青回家,在项家逗留到近一点钟时,周怡回家,见到普克项青时,表现出明显的慌乱和紧张。

  当日早些时候,在对周信曾进入的朝阳小区二十三栋三单元住户进行调查时,发现欧阳严住在此单元。从综合情况看,周怡去年底某个星期五晚上被项兰及阿强跟踪时进入的,极有可能是欧阳严家。

  三月二十五日零点二十分左右,120急救中心接到一个女人的求救电话,打电话的女人显然试图改变声音,也不肯留下与她身份有关的详细资料。之后120救护人员在110巡警的协助下,共同进入欧阳严家,发现欧阳严已经失去知觉,后将其送往医院急救,但急救无效,欧阳严死亡。

  从表面看来,欧阳严似乎死于安眠药服用过量。但经过法医的仔细检查,证明欧阳严真正的死因是静脉中被注射了空气,死亡时间在三月二十四日晚八点至十点之间。死亡现场没有找到作案痕迹,但对欧阳严家浴室中提取的毛发进行DNA测试后发现,除了欧阳严的毛发之外,还有另一个人的毛发,而后,通过对周怡毛发的对比测试,证实欧阳严家提取的两种毛发中,另一种正是周怕的。

  经过对欧阳严手机通话记录所做的调查可知,欧阳严与周怡至少在近两个月内,一直保持着通话联系。通话规律是每个星期五的上午或中午,欧阳严死亡当天上午与下午,曾与周怡有较长时间的通话。综合电话记录及项兰跟踪周怡的那个日子来看,星期五可能是周怡与欧阳严固定约会的日子。

  在马维民普克与周怕进行的谈话中,周怡对自己在欧阳严死亡时间段内的活动做了解释,但均无人能够作证。周怡的态度表现出她有隐情,最初不承认与欧阳严有来往,后来只承认有普通来往,去过欧阳严家,但欧阳严死亡当日没有去过。

  谈话过程中,周怡对普克所提的关于她是否与欧阳严有经济来往的问题,表现十分敏感和谨慎,坚决否认他们之间存在任何经济往来。

  三月二十七日早晨,项青项兰打电话来说,她们的母亲周怡疯了。

  紧接着,一个名叫李小玲的女人到利基公司找欧阳严。在将其带到公安局并进行问话后得知,李小玲长期与欧阳严保持秘密同居关系,但李小玲知道,欧阳严同时还与某个很有地位。比他年长的女人保持来往。欧阳严有一大笔钱放在李小玲处,但这笔钱不是欧阳严的,可能是那个女人不便保存,委托欧阳严进行保管的。

  从调查项伯远死亡真相一案开始,到欧阳严突然被杀,周怡的突然发疯,再到李小玲的出现为止,以上这些便是目前掌握的所有线索了。

  马维民与普克在一起,将这些线索—一排列、串联起来,两个人都进行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思索。

  普克的脑海里,反反复复对所列出的线索进行设问、解答。他努力使自己的思维跳出主观的评判,而尽量尝试用另一种思路来对案情中所有存在的可能性展开分析。

  虽然从表面看来,已经有相当充分的证据对周怡不利,但普克总觉得,那些证据中,除了周怡与欧阳严存在不正常关系这一点可以证实之外,其它的每一个疑点,似乎都能用另外存在的可能性为周始做出清白的解释。

  比如说,在项青的陈述中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的那个药瓶,由于项伯远已死,项兰不知此事,周怡疯掉〔在疯之前,调查又根本不能被周情察觉),除了项青,无人能证实项青所述有关药瓶的情况是否属实,即存在此事与周怡根本无关的可能性。

  又比如说,虽然项青项兰都证实在项伯远被送医院急救的那天早晨,周怡的表现不像是刚从睡眼里醒来的样子,但除了存在周怡对项伯远之死有所准备的可能性之外,还有另外两种可能性。一是周怡那天的确醒得很早,比往常提前做了洗漱、化妆的工作,是在早晨才发现项伯远死亡的;另一种可能性是,那天是星期五,周怡晚上根本不在家,而是去了欧阳严家约会,早晨回家时才发现项伯远死了。

  再比如说,三月二十四日晚上八点至十点,在欧阳严死亡的时间段里,项青项兰称她们在晚上八点半回家时,不知道周怡是否在家。而普克项责后来遇到周怡回家时,已是二十五日凌晨一点。这个情况只能说明周怡在十二点至一点之间不在家,但无法证明再早的时间里,她到底在哪里。所以,同样存在周怡是在欧阳严死亡以后才去欧阳严家的可能性。

  早上普克脑子里一直极力捕捉的一个疑点再一次跳了出来。那就是三月二十三日星期四晚上,普克等一行人去项青家遇见周怡,周怡在项青介绍到阿强时出现较异常的反应。除了是因为周怡认出了阿强的面孔之外,是否还存在另一种可能性?

  此时,那另一种可能性豁然出现在普克的脑海中。

  那就是,周怡根本不是因为看到了阿强的面孔,而是因为听到了阿强这个名字才感到吃惊。对于旁观者来说,很难分清这其中的差别,但对于周怡自己,则很可能具有不同的意义。如果周怡在那晚见到阿强之前,有人告诉过她阿强跟踪过自己,再突然之间听到阿强这个名字,当然可能出现那种本能的慌乱反应。

  在这个念头出现之时,普克努力尝试的另一种推理方式,一下子在他的思绪中变得清晰起来。他开始从头至尾将所有线索按另一种逻辑串接起来,并同样加以分析、设问及解答,逐渐地,仿佛水落石出般,一个令普克感到不可思议的案情出现了……

  终于,普克开口说:“马局长,您对目前所有这些线索,有什么想法吗?”

  马维民说:“现在看起来,起码周怡与欧阳严之间存在情人关系这一点,是基本能够确认的。”

  普克点点头。

  马维民皱紧眉头,思索了一会儿,说:“小普,这个案子看起来真是有点奇怪。”

  普克笑了,说:“您也感觉出它的奇怪之处了吧。”

  马维民说:“是啊,你看,这么多看上去很有分量的线索,全都指向周怡是杀了项伯远和欧阳严的凶手,但奇怪的是,除了真正能够确定周怡与欧阳严之间存在的不正常关系之外,其它的疑点又似乎一个也不能得到证实。”

  普克说:“这正是我的想法,而且这种想法不是今天开始的。只是事情发生得太快,刚开始捕捉到一丝不对劲的地方,却已经来不及了。”

  马维民说:“你现在是不是又有了什么新的想法和疑点?”

  普克说:“对,我想和您全面谈一谈,正好也再整理一下自己的思路。现在,我想用两种逻辑来对这两个案件进行一次分析。既然我们的调查是以假设项伯远属于非正常死亡为前提,那么,我这两种分析都假定项伯远的确是被杀的。

  “按照第一种逻辑,可以这样进行分析:”项伯远与周怡之间长期关系不和,除了项家自己的家庭成员了解之外,马局长您也是一个主要的见证人。周怡在外有一个秘密情人欧阳严,也许关系维持了多年,由于某种原因,现在两人不想再维持地下关系的现状,所以,或者是两人共同密谋,或者只是周怡独自设计,利用项伯远平常服用的药物,将项伯远杀害。

  “但因为项伯远的病情不是十分严重,如果没有任何前兆就突然死亡,容易引起家里其他成员的怀疑。所以,周怡只能等待项伯远真的感觉不舒服时才能对其下手。而这种机遇就非周信所能控制了。因此,三月三日项伯远晚饭时表示不舒服,周治发现机会到来了,但她事先并没有真正做好准备,只好利用项伯远正在服用的药物,对项伯远进行毒杀。

  “没想到,项青因为平常照顾项伯远的生活起居十分细致,在项怕远死亡之后,很快发现了药瓶的问题,并询问了周怡。周怡发现自己的漏洞,为了消除项青的怀疑,马上去买了一瓶新药,为了使其看起来与项伯远正在服用的是同一瓶,还根据印象中药的数量将新买的药做了手脚,并告诉项青自己找到了药瓶,却不知瓶中药的数量有谬。

  “这个漏洞出了之后,周始虽然做了补救,但心里仍然有些不安。为了避免引起更多的麻烦,便催着将项伯远的尸体尽快火化了。

  “这件事,可能周怡与情人欧阳严商量过,也许事先没有商量,但事后告诉过欧阳严。也有一种可能,即周怡事先事后都没有告诉欧阳严,但双方心里都有数,只是心照不宣而已。

  “项青虽然一开始就对父亲的死因产生了怀疑,但由于不相信母亲会下得了这样的毒手,而且母亲一再催促尽快办理父亲的后事,所以直到项伯远尸体被火化之后,才有机会和勇气将自己的怀疑告诉了马局长您。

  “接下来就是在您的安排下,我来A市进行暗中调查,由于种种原因所限,我的调查必须保守秘密,惟一能够帮助我的,除了您,便是项青了。

  “很快,我从项兰那里知道,周怡很可能有一个情人,而且项兰的朋友阿强还带我去认了地方。三月二十三日晚,我们一群人去项家时遇到周怡,在介绍双方时,周怡认出了曾经跟踪过自己的阿强,心里慌乱,表情上也没能控制住。周怡开始担心,自己与欧阳严的事情是不是已经开始败露了。

  “三月二十四日上午,局里的同志开始对欧阳严所住的单元进行调查,中午时正巧欧阳严在家,对于调查,他产生了怀疑。下午便给周信打电话,将此事告诉了周怡。周怡马上将此事与前一天晚上见到阿强的事联系起来,断定公安局已经注意到自己与欧阳严的关系,而且开始怀疑项伯远为自己所杀。

  “当天晚上,是周怡与欧阳严固定约会的日子。周怡如期来到欧阳严家。在这一段时间内,双方不知因何出现了纠纷。周怡曾有一笔钱放在欧阳严处,这笔钱来路木正,是周怡的一大心病。项伯远被周怡所害,欧阳严也对此事有所了解。而现在,公安局已经注意到周怡与欧阳严之间的关系,那么对此刻的周怡来说,欧阳严的存在便是一种极大的威胁。因此,周怡决定当晚便除掉欧阳严,以绝后患。她先是在欧阳严喝的酒里加进安定药物,等欧阳严昏睡或者是失去反抗能力时,又用针管将空气注入欧阳严的静脉,直到欧阳严完全失去知觉。

  “周怡与欧阳严长期保持关系,欧阳严家中难免会有她的痕迹,她尽可能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离开欧阳严家。但是,在离开之后,周怡忽然又开始感到害怕,也许她想到某些不可能完全抹掉的痕迹,比如说浴室里的毛发之类。或者,周怡除了害怕之外,又感到后悔,因为对欧阳严真的怀有感情。所以,周怡在外徘徊了一段时间后,寄希望于欧阳严刚才并没有被自己杀死,而只是昏迷,还有抢救过来的希望。于是,周怡给120打了求救电话,但尽量改变了自己的声音。在看到120已经赶到现场后,才悄悄离开,回到自己的家,谁知正巧碰到我和项青在客厅,本能的惊慌便表现出来。

  “周怡回到家后,一直担心欧阳严的死会将自己牵扯进去。她左思右想,种种小小的迹象似乎都表明,自己杀项伯远及自己与欧阳严的情人关系,都已经被人察觉,因此感到有很大的思想压力。三月二十六日下午,我们又与周怡进行了一次比较直接的谈话,在谈话中,周怡已经意识到她与欧阳严的关系难以隐藏,所以干脆承认了这一点,但否认了其它罪行。虽然这次谈话是私下性质的,但周怡回家后,确信公安部门已经将注意力放在了自己身上,想到前前后后各种漏洞,周怡思想上的压力越来越大,直至最后精神崩溃。

  “马局长,这是按照目前我们得到的所有线索进行的一个推理过程。这种推理似乎很合乎逻辑,得出的结论便是,周怡正是杀害了丈夫项伯远及情人欧阳严的凶手。”

  说到这里,普克停下来,看着马维民说:“马局长,仅从表面来看,您觉得这种推理过程是否有什么问题?”

  马维民在普克进行陈述的过程中,一直全神贯注地听着。听到普克问自己,便说:“单从表面看,虽然其中一些小的细节暂时还是空白,但能够用符合逻辑的内容填补上。不过,我总觉得什么地方还有一个很重要的漏洞。”

  普克看着马维民,目光明亮地说:“马局长,请您注意这一段。周怡在杀了欧阳严之后,离开欧阳严家,因为害怕或者后悔,又给120急救中心打了求救电话,说明她是想救欧阳严活过来的。”

  马维民听到这儿,眼睛一亮,说:“如果欧阳严被医院救过来了,周怡自己所有想隐藏的秘密,不是全部都会暴露了吗?”

  普克笑了,说:“正是这样。这是这种推理过程中,最无法解释的一个漏洞。这种推理方式有一个前提,就是周怡是一个心狠手辣、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女人。周怡与欧阳严长期保持情人关系,但不为外人所知,可见其办事谨慎小心的程度。周怡杀了项伯远之后,因为阿强的出现,担心与欧阳严的情人关系会暴露,担心自己非法所得的收入会暴露,更担。已自己杀死项伯远的真相会暴露,她可以仅仅凭着阿强出现这么小的一个迹象,便将事情的发展推测得那么远,从而下狠心杀死欧阳严灭口,这更证明周怡是一个不仅毒辣而且绝无怜悯之心,同时又心思境密的女人。这就是此种推理的必要前提。但是,在这种前提下,经过推理得到的结论却是,周始虽然心狠,但她在杀了欧阳严之后又回头想救欧阳严,说明她狠得一点儿也不到位,对于欧阳严万一被救活后产生的后果,考虑丝毫不慎密。而这与刚才对她性格做出的推断是不相符的。因此,在前提和结论之间,出现了一个重大的矛盾。”

  马维民沉思着点点头,又皱紧眉头想了一会儿,脸上渐渐露出了笑容,拍拍普克的肩膀,说:“好!分析得好。这样对头。”

  普克问:“再接着来另一种思路的分析?”

  马维民鼓励地说:“接着来。”

  普克喝了一口水,接着说下去:“现在,我们把刚才那条思路全部抛开,不要受其干扰,来看另一种逻辑的推理。这里面也暂时会有一些细节上的空白,但就像刚才那条思路中的某些细节一样,是能够用合乎清理的内容进行填补的。仍然假设项伯远是被人杀死的。但凶手是项伯远这个家庭中另外一个成员,这个凶手,就是项青。”

  说到这句话时,普克。已里微微一颤,引起一阵小小的惊悸,有一种纤细而尖锐的疼痛,迅速弥散到全身。马维民听了,眉头重重一紧,咬了咬牙,但没有插话。

  普克略微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接着说下去:“假设杀死项伯远的凶手,正是与项伯远关系密切的女儿项青。那么,我们完成这种逻辑推理的前提是,项青是一个比周怡更聪明更细致的女人,而且她对于杀死项伯远以及欧阳严,都不是毫无准备的突发行为,而是花费了很多心思,将其中的每一个步骤都考虑得十分周密。

  “除了项伯远的家庭成员知道项伯远与项青的父女关系十分密切之外,另一个非常有说服力的证人就是马局长您。在这个设计精密的案子里,您被巧妙而充分地利用了,成为预谋中的一个重要环节。同样,我也是预谋中的一个角色,这个角色在我出现之前是不确定的,可能是我,也可能是其他人,相对于您在预谋中的位置来说,这个角色虽然必不可少,但不那么举足轻重。

  “项青出于某种我们现在还无法想象的原因,与项伯远之间真正的关系,并非像他们所表现出来的那样亲密。或者,也许本来是亲密的,但出现了某种特殊的原因,造成两人之间关系的实际破裂。而这种破裂的关系,并没有被外人发觉。

  “项青与母亲周怡的关系,一直维持着冷淡而客气的距离。由于项青与项伯远关系很深,所以深知项伯远与周怡之间的夫妻关系早已名存实亡。周怡在外有情人,这个情人正是项青所在的利基公司总经理欧阳严,很可能项青早已得知了母亲的这个秘密。所以,欧阳严成为项青预谋中一个重要关节,也许项青出于对父亲尊严的维护,对欧阳严有很深的怨恨之情,也许纯粹只是为了将整个环节衔接起来,而将欧阳严的生命当作一个工具。

  “三月三日是星期五,项伯远在家,下午项青也在家。项青知道星期五是母亲周怡与欧阳严固定约会的日子,晚上周怡一定会去欧阳严家过夜。项青很熟悉项伯远所服药物的特性,知道此种药物必须严格控制药量。

  而且,如果在心脏感觉正常时服用,反而会导致木舒服。项伯远并不知道项青对自己起了杀机,对项青根本没有任何防备,因此,项青很容易做到利用项伯远常用的药物,让项伯远从下午就开始感到身体不舒服。

  “当天晚餐时,项怕远说不舒服,饭没有吃完就回房间了。饭后,周怡在客厅看电视,项青去看过项伯远后回到自己房间。夜里,周怡按照她一贯约会的时间——很可能是将近十二点时,因为项兰他们遇见的那次就是这个时间——去了欧阳严家。这时,项兰可能已经回来,并且留在项青的房间里睡了。项青在周怡离开之后,来到项伯远的房间,在父亲对自己毫不防备的情况下,骗项伯远吃下大剂量的药物。项青可能是借助酒来让父亲眼药的,后来她把这一个疑点也加到周怡的头上。

  “在超剂量的药物作用下,项伯远因药物中毒而死亡。在确定了项伯远已经死亡之后,项青又回到自己的房间,与项兰一起睡在自己的床上。顺便说一句,项青想安排项兰的活动,对她来说是轻而易举的,这一点在后面会多次出现。

  “三月四日早晨周怡从欧阳严家返回,发现项伯远已经死亡,看起来是心脏病发作。由于周怡知道项伯远前一天晚上就不舒服,因此对项伯远的死亡没有怀疑。

  她深知自己整夜不在家,认为项怕远是在无人帮助的情况下发病而死的,所以心里既有点愧疚,也害怕别人过多追究,那样的话,可能会暴露她与欧阳严的关系。再加上周怡与项伯远长年关系不和,由于自己地位上的原因,不能与其分开,感情早已淡漠。现在项伯远既然自己病死了,周怡有些求之不得,便对操办项伯远的后事表现得十分急切。

  “至于项青所说的药瓶不见,后来又出现,但药瓶里药的数量有谬这条所谓的证据,完全是项青单方面的证词,很容易制造。项青有意问周怡是否看到项伯远的药,而这瓶药就在抽屉里,第二天周怡一下子就找到了,拿给项青。我想项青找药瓶这回事确实存在,但抽屉里的这瓶药是不是项伯远服用的那瓶根本木重要,那些细节是项青用来增加案情真实性的迷惑色彩,其真假无法得到我们的验证。所能验证的便是,即使我们能够直接问周怡是否有药瓶这件事,周信由于不知道内情,当然会说有,那就仿佛更客观地证实了项青对我们讲述的都是事实。从这一点可以看出,项青的设计是多么精密,有些细节看似多余,其实都有着她隐藏的用意。

  “项青在项伯远尸体火化之后,找到马局长您谈了她的疑虑。项青十分聪明,她几乎从没有直接用语言明确表示,她怀疑是周怡杀了项伯远。项青只是用看起来很客观的态度陈述一些事实,而这些事实都是经过项青修改过或者掩饰过或者捏造的,但项青注意到一个撒谎的重要原则,那就是整个骗局中,一定要有相当成分的真话,这些真话能够被别人验证其真,以提高别人对自己的信任度。这样,在大量的真话中,悄悄隐藏某些小小的、但至关重要的谎言,就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项青为什么会在项伯远尸体火化之后,才来找您呢?既然她想将用药毒杀项伯远的罪名加到周怡头上,如果早一些向医院提出要求,对项伯远的尸体进行特别检查,一下子就能确定项伯远之死的异常,并且在项青设计的种种线索暗示下,很容易将嫌疑指向周怡。项青为什么不选择这种更直接更易实现的方式呢?

  “说实话,在我刚一开始对这个案子进行分析时,其实就考虑过这个问题。当时,我觉得以项青的聪明细致和柔而不弱的性格,在她开始对项伯远之死产生怀疑时,便应当向公安部门报案。为什么要拖到项伯远尸体火化之后呢?我猜测这里面一定有某种隐情,但又想象不出项青有什么理由杀项伯远,而在项伯远之死并没有引起任何外人怀疑时,自己又跳出来要求调查。所以那时,我暂时排除了对项青杀死项伯远的怀疑,而只保留了项青对我们有所隐瞒这个想法。

  “直到刚才,我才想到项青这样做的原因。项青直到父亲尸体火化后才找到您,目的是想制造一种局面,这种局面表现出来的结果便是,我们认为无法对项伯远尸体进行检查的原因,在于周怡想掩盖项伯远的死亡真相。同时,由于这个局面的出现,使得项青下一步的安排得到了保证。即由于对周怡的怀疑没有直接有效的证据,加上周怡特殊的社会地位,对周怡的调查只能暗中进行,并且调查必须依靠项青的帮助,而无法与周怡进行直接对质,也无法开展广泛的调查取证。因此,这种调查的进展及方向,几乎都能被项青—一了解甚至把握,以致于我们所做的许多事情,都被项青利用来当作她实现目标的工具。

  “在我们开始进行调查时,局面是这样的:即虽然主要嫌疑人是周怡,但如果没有新的证据出现,调查便很难继续下去。至此,项青开始实施她的第二步方案。我想,本来项青是打算她自己在有意无意中透露给我一点儿关于周怡有情人的消息,但很巧的是,项兰恰好也知道母亲这个秘密。这下子,项青下一步的难度似乎减小了一些。她套出了项兰掌握的秘密,并坚持让项兰自己告诉我,以避免产生嫌疑。然后,理所当然的,我们去找了项兰的朋友阿强验证这件事,并一同前去认了地点。

  “我一直对这个环节里一个细节弄不清楚,可是刚才,突然之间我想通了。周怡虽然确实在欧阳严家的单元里见过阿强一面,而且她很小心,没有马上进欧阳严家,而是下了楼,但稍后,她又再次上楼去欧阳严家,说明她其实只是出于谨慎,而并非怀疑自己被跟踪。那么,仅只是如此普通的一个照面,周恰就牢牢记住了阿强的长相,而在几个月后自己家中,再次看到阿强时,仍然没有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那个场面我仍然记得很清楚。我们一群人走进项家的客厅,看到周怡在沙发上坐着,项青便为大家互相介绍。周怡听到阿强的名字时,表情立刻出现异常。马局长请注意,周怡不是在看到阿强的面孔时,表情出现异常,而是在听到阿强这个名字时,表现出了异常。由于周怡的听和看这两个动作几乎是同时发生的,所以,一般人很容易习惯性地认为,周怡是认出了阿强的面孔,而非听到阿强的名字才出现反应。

  “可以设想,实际上周怡根本记不得自己见过阿强。可是如果有这么一个小小的前奏,即在这天下午,项青给周怡打了一个电话,告诉周治,项兰曾和一个叫阿强的朋友一起跟踪过周治,看到周怡去了欧阳严家。那么当天晚上,当周怡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猛地听到阿强的名字时,很自然地便会想到下午项青所打电话的内容,周怡脸上出现比较异常的表情,就合乎清理了。

  “事后我想起来,那天我们在欧阳严家附近看过地点之后,是项青有意无意地提议我们所有人一同到她家的。这样,在项青巧妙的安排之下,在场每一个人都见证了周怡听到阿强名字时的反常表现。我也木例外,虽然过后稍有疑虑,但总是分辨不清。这是我的一个疏漏,但又的确很难避免。

  “接下来便到了星期五。上午我们给项青打电话,问到欧阳严的事情。项青立刻明白我们已经注意到她希望我们注意的这个环节了。项青开始为晚上的行动做出安排。傍晚,项青有意拉着项兰去逛商店,当然她会十分巧妙地引项兰做出这种提议,以避免自己的嫌疑。那天项兰感觉非常困,想睡觉,可以猜测,是项青在她们吃饭时,悄悄给项兰加入了安定药物,使项兰感觉困倦,头脑也失去平常的清醒和判断力。项青坚持要送项兰回家,在到家以后,故意问项兰当时的时间,项兰看了一眼客厅的钟,钟上的时间是八点半。因此,项兰的印象就是,她和项青在星期五晚上八点半钟,一同回到了家,而此前的时间她们当然在一起。可项兰不知道,这个钟上的时间已经被项青提前拨过,可能向后推迟了一个小时以上的时间。当项青离开家时,又将钟上的时间拨回正常。为了保险起见,项青可能连项兰房间的小闹钟也进行了调整。这些举动,都是为了证明,欧阳严死亡的时间段内,即晚上八点至十点之间,项青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在这里可能还有一个小插曲。周怡星期五晚上总是在较晚的时间去欧阳严家约会,之前的时间,她有可能会在家中客厅里看电视。项青送项兰回家时,真正的时间大约在七点左右,项青为了避免此时周恰在客厅看电视,提前将客厅里的电视机弄坏。这样,当七点左右项青送项兰回家时,项兰便无法确定周信此时是否在家。

  而且,项兰对此时时间的印象并非七点,而是八点半钟。星期六上午我去项青家,项兰说家里的电视机本来好好的,不知怎么突然坏了,而且是少了零件。如果用这种说法来解释就说得通了,当然,这暂时只是我的一个假设。

  “现在接着分析。事实上,项青可能在七点左右便离开了自己家,直奔欧阳严家,那段距离并不是很长,十五分钟便差不多够了。七点半之前项青到了欧阳严家。这是事先项青便和欧阳严约好的,对项青来说,找一个借口骗欧阳严见自己并不难。李小玲说欧阳严当天下午曾对她提过一句,晚上见那个神秘情人——我们已可断定是周怡——之前,还要见一个人,但没说是谁,也没说时间地点。其实这个人便是项青。

  “项青在欧阳严家时,欧阳严对她根本没有防备,项青利用酒给欧阳严服下了安定药物。项青之所以用这种药物有两个意图,一是为了使欧阳严尽快昏睡或者丧失反抗能力,她可以对欧阳严的静脉注射空气,致其立即死亡;二是为了再次制造一个假象,仿佛是凶手在试图伪造欧阳严意外服用过量药物引起死亡的假象。而这个所谓的凶手,我们已经知道,在项青的种种安排下,嫌疑直接指向了周怡。

  “欧阳严死后,项青擦去了酒杯上的指纹,离开了欧阳严家,马上坐车来到我住的宾馆房间。此时是晚上九点过几分,您和我都成了项青九点钟不在案发现场的见证人。

  “之后,我送项青回家。在项青家住宅区大门外,本来我已经不准备进去了,但在项青婉转的邀请下,我又随着项青一起到了她家。当时时间是接近十二点。我们在楼下客厅坐到快一点钟时,周治突然回来了。看到我们,周怡十分慌乱,明显是有事情的样子。其实,对周怡来说,去约会时见到情人突然死亡,当然是一件令人震惊的事情。而周怡在凌晨一点左右才回家,并且表情慌乱的这个重要情节,在项青的安排之下,我和项青又同时成了见证人。

  “欧阳严之死被发现以后,虽然我没有再对项青讲述案情,但我通过项青去取周括毛发的事情,马上让项青明白,欧阳严家已经找到了周怡的毛发,只要家里取出的毛发一拿去化验,周恰的嫌疑便很难解脱了。至此,项青的目标正一步步接近着终点,而周怡则四面楚歌,心理压力越来越大。

  “我猜想,在周怡变疯之前的那天晚上,很可能项青曾与其进行过谈话。也许项青的初衷并非将周怡逼疯,因为这种状况出现的机率太低。项青更可能是想将周怡逼得自杀,甚至在周怡不自杀时,项青自己将周怡杀死,而伪装出周怡自杀的假象。但项青没想到周怡会变疯。

  不过,周怡真的疯了,倒也是一个不错的结果。总之,案情查到目前这一步,所有的疑点虽然不能百分之百地证明周怡便是杀害项伯远和欧阳严的凶手,但我们也无法再从周怡那里得到任何有用的线索了。

  “这就是我按照另一种逻辑进行的推理,得到的结论是,真正杀害项伯远及欧阳严的凶手不是别人,正是最初向您报案的项青。看起来简直不可思议,但从这条逻辑上看,几乎找不出其中存在的什么重大的漏洞。”

  普克说完,脸上的表情十分沉重,默默地看着马维民。而马维民早从普克开始仔细讲述时,便沉入了一种由震撼到迷乱而又渐渐明晰的状态。到了最后,马维民的眼神里充满了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连普克也无法一一分辨开来。

  马维民慢慢垂下头,很久没有开口说话。而普克也同样沉默着,房间里一片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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