侦探悬疑 >花坟>第八章 玉人何处归
第八章 玉人何处归

作者:小小夜儿    
 
  这天张兰心下课回到办公室,见到一位身形高大的老人坐在她的办公桌前等她。当她进来时,那老人先是审视地看着她,然后就有些激动和惊喜。张兰心看他与龙飞有几分相似的轮廓,略一思索,便知道对方的身份了,她的心也激动起来。
  张兰心按下心中的波动,礼貌地问:“请问,您找我有事吗?”那老人站起身来,看着她说:“我姓龙,想找你谈谈。请问你有时间吗?”张兰心说:“我上午已经没课了。要不,到我寝室去谈谈?”龙老爷子点点头。
  张兰心把龙老爷子领到自己的寝室,请他坐了,倒了一杯水放在他面前。龙老爷子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做这些事情,眼神里满是欣喜,等她坐下来,便迫不及待地说:“听说你有一只红色的玉藤子,能给我看看吗?”
  张兰心二话不说,就从枕头下拿出檀木盒子,还没打开,老人看到这个盒子神色就已经很激动,直到张兰心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玉镯递给他,他的双手不禁颤抖起来。
  老人喃喃地说:“是它,是它……”然后抬眼看着张兰心:“这是谁给你的?”张兰心道:“是我哥哥从古玩店里买回来送给我的。”老人肯定的摇摇头:“不对,你对龙七也是这样说的,他相信了,我却不信。这个龙七是老糊涂了,成天在外喝得醉醺醺地,昨天才想起给我说这个玉藤子在你这里。你肯定和她有关系,你太像她了,加上这个玉藤子。天下没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张兰心眼睛有些潮湿,喑哑地问:“你说的‘她’是谁?‘她’是你什么人?”龙老爷子的脸上现出一种复杂的神色,似乎极度欢悦,又似乎极度哀伤,恍惚地说:“好,我就给你说说这个玉藤子的事。你也应该听听我们这老一辈的故事。”
  “那是六十多年前了。我那时候才十几岁,成天不务正业,和一帮狐朋狗友鬼混,吃喝嫖赌什么都干,输钱的时候居多,不过也有运气好的时候。有一次,有一个输光了的赌徒,实在没钱了,就把这个玉藤子拿来抵债,我一看是个好东西就收好了。听说那个人是专盗墓穴的,这个玉藤子多半是从某个坟墓里挖出来的。
  “家里为了管束我,就给我娶了亲。婆娘家也有钱有势,只是她太过霸道,我实在受不了窝囊气,就出去当兵。我发狠要做出个人样来,用心练枪法,打日本兵冲锋陷阵,立了几次功,加上使钱又大方,不久就提升当上了官。
  “不过那时候的官场太过黑暗,我常常意气用事,不大得上司欢心,所以日本投降后我就回到山城驻扎,不久又让我看管犯人。就是在那时候遇上了她,从几个兵痞手里救下了她。”
  龙老爷子的嘴角流露出一丝幸福的笑意,继续道:“她叫殷素菊,我叫她‘菊儿’。她实在是太美了,文文静静,超凡脱俗,我从没见过那样让我动心的女人。也怨不得那几个兵痞想入非非,任谁见了她都会喜欢她的呀。后来我就让龙七去提亲,其实也有强迫的意味。这个玉藤子就是我给她的定亲礼物。”
  张兰心插嘴说:“你已经成了亲呀,怎么还要想娶她呢?”龙老爷子笑笑:“在那个年代,男人娶个三妻四妾很正常的,只要有能力,想要什么样的女人就可以要。不像现在,一夫一妻,多了就犯法了。”
  “好在她对我是一心一意的,过了一年多生了一个女儿,取名叫龙灵玉。那三年是我一生中最得意的日子。娇妻幼女,谁也比不上我快活。那时我就想,即使让我在山上看一辈子的犯人也安逸舒服得很哪。就是那时候我养成了看书的习惯,懂得了不少大道理。可是……”
  他的脸一下子变得愁苦至极,一句话一句话像是用刀从他心里一块一块往下割下来的一样:“可是这样的日子却一下子变没了。可能是老天爷见不得我们过得太舒心。共产党打来了,国民党溃不成军,望风而逃。蒋介石在逃到台湾去的前夕,要我们把牢里的犯人全部处决,不给共产党留下一个有价值的人。我很为难,还是菊儿和一个犯人点醒了我,这个犯人和我们龙家也有点渊源。他们都劝我不能再为这样的政府卖命了,不能再做这种残杀无辜、伤天害理的事,所以我们就逃回了老家,临行前把牢房钥匙交给了那个犯人。那些犯人后来怎么样我就不知道了,不过解放后我因为当过国民党军官,挨了一段时间的批斗,后来听说上面有人证明我为解放立了功,将功补过,就免了批斗,不然我可能就活不到今天了。那是后话,而菊儿和我们的女儿没有等到解放就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
  “我那在家的婆娘太凶悍了。其实,在路上我就知道回家后一定要起风波,也一直很担心,只是转念一想,木已成舟,已成定局,她也无法可想,最多让我们受点委屈,也没什么大不了。我在路上才告诉菊儿,我在家已有妻子。她起初也很伤心,后来就平静了。那时候的规矩就是那样,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女人只有认命。我虽然也觉得很对不起她,但也心安理得。
  “到了家,日子果然不好过。特别是菊儿,受了太多的委屈。那时候重男轻女,母亲对孙女不是很疼爱,又受凶婆娘的钳制,我也不敢对菊儿母女太好。后来我跟着族里的叔伯兄弟一起管理桑林田产,那时候玉龙山上正闹农会,搞暴动,我到那里去安抚劝说,出去了几天,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等我回家时,菊儿母女都不见了,这个玉藤子也被她带走了。
  “我到处找她们,可是她们就像平空消失了一样,怎么也找不到了。那时候到处是愤怒地蚕农,山上还有野兽,我们都以为她们已经遭到不测了。那时候我觉得什么都没有了,万念俱灰,对不久后那个婆娘生下的儿子我也没有感到太多的欢喜。”
  说到这里,龙老爷子沉默下来。
  张兰心却心中雪亮,眼前这个老人毫无疑问就是自己的外公。
  龙老爷子看着她,说:“现在看来,她们那时并没有死。你说,你和她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张兰心也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我外婆叫殷素菊,我妈妈叫龙灵玉。”龙老爷子的脸一下子舒展开来,眼里满是喜悦和兴奋:“啊,真的!我就猜想你和她们一定有关系,想不到竟是这样的。想不到你就是我的外孙女呀!”抓住张兰心的手,仔细端详着,急迫地问:“她们现在好吗?”又有点担心和期待地:“你外婆还好吗?”紧紧盯着张兰心,生怕她说出不好的消息来。张兰心笑着答:“她们都很好呀,前天我才和她们通过电话呢。噢,那你现在要不要和她们通一下电话呢?”
  龙老爷子放下了心,却又有些慌乱,“噢,不,不,不忙。当年你外婆离开我,一定伤透了心。不知道你外婆现在是怎么想的,你妈妈知道不知道这些曲折。现在突然揭开这一切,不知道她们会怎么样。还是先问问你外婆的意思,尊重她的决定吧。”张兰心点点头:“我正想放假就回去,问问外婆是怎么回事呢。”龙老爷子对她说:“你外婆年纪大了,要慢慢地问,不急在一时,不要给她太大的刺激。”
  张兰心点头,若有所思地说:“其实在我临来这里之前,外婆才把这个玉镯交给我。是不是她早料到会有这一天呢?”龙老爷子惊异地说:“是吗?难道你到这里来工作,是你外婆的意思?是不是她有意要你来寻根呢?”张兰心摇摇头:“不是。是爷爷建议我来这里的。外婆是后来才知道我要到这里来教书,然后她就给了我这个玉镯。”
  龙老爷子又询问了一些张兰心的家事,张兰心尽量给他说得很详细。龙老爷子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外孙子及曾孙子,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张兰心简单做了一些饭菜,和龙老爷子一起吃了。龙老爷子一直满心欢喜地看着她。
  到最后,龙老爷子说:“你舅舅就是这里的镇长,有什么困难可以去找他。”张兰心脸一沉,撇撇嘴说:“我不喜欢这样的舅舅,我也不会去找他。”龙老爷子苦笑着说:“我也不喜欢他,可是没办法,他是我儿子。我没管好他,可能是因为怜他幼时孤苦,太过放纵他了。”
  张兰心不禁问:“怎么了?那个……大外婆出了什么事?”
  龙老爷子叹口气,说:“你舅舅还没满岁,大规模的土改来了,龙氏家族很多人都被游行批斗,我和你大外婆也不例外,只是我还熬得住,她却受不过这个苦处,寻短见死了,我娘——也就是你太祖婆,也受了惊吓,不久也去世了。后来还是上面有个人出来说了公道话才没让我受更多的苦处。我又当爹又当娘把你舅舅带大,让他好好读书。不想,文化大革命来了。你舅舅荒废了学业,人也就变了,变得心狠手辣,没了人味。我也管不了了。”
  张兰心几欲把张宝的信拿出来给龙老爷子看,但见外公白发萧索,显出龙钟老态,不禁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天学生正在期末考试,张兰心正在监考,忽听得隔壁教室有喧闹声。她走过去一看,见几个学生扶着李丽从教室里走出来,李丽脸色苍白,软软地倚在学生身上。张兰心注意到她的裤子上有斑斑血迹,吓了一跳,马上叫巡考的学校领导把学生看好,自己背上李丽,飞快地向镇上的医院跑去。
  经过及时处理,李丽脱离了危险,但是肚里的孩子却没有了。
  龙飞也闻讯赶来了,直埋怨躺在病床上的李丽:“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明知道自己怀了孩子,还这么不当心。”李丽无力地申辩道:“我已经很当心了呀。我正坐着监考,一个学生举手,我只是站起来看看,不知怎么地,人就晕了。”龙飞骂骂咧咧地:“学生考试关你屁事,那个考试你监不监考有什么要紧。干脆不教这个书算了,我们家又不是养不活你,你在家专心生孩子带孩子就够了。”
  张兰心实在听不下去了,不客气地对龙飞说:“人家李丽都成这样了,你不关心关心人家不说,还说这种混帐话!孩子没有了,难道李丽不伤心?你只想着你自己,你照顾过她的感受没有?”龙飞有些诧异地看着她,见张兰心冷冷地眼神,转眼又见床上泪眼滂沱的虚弱的李丽,便不再言语,脸上也有些讪讪地神色。
  张兰心冷眼看着龙飞,明知道他就是自己的表兄,却丝毫没有亲近的感觉。她也知道不止是他,还有他父亲,自己应该叫舅舅的那个人,都对自己有过非分之想,只是不知道一旦他们知道自己和他们的关系后,心中作何感想。
  放假了。张兰心整理好了旅行箱,见桌上几本龙渊的书,便拿上出门,心想正好借还书去和龙渊道个别。
  张兰心来到龙渊的店门前,却见店门紧闭,已经落了锁。张兰心正自诧异,松伯从隔壁店里出来,见了她手中的书,便说:“噢,你把书放在我这里吧,龙渊今天有事走了。他估计你要来,就给我留了话,说祝你一路顺风,在家好好度假,开学时再见。”
  张兰心好奇地问:“他有什么事呀?这么急。”松伯看她一眼,眼神有些奇怪,欲言又止。张兰心愈发好奇,追问不休。
  不得已,松伯才道:“今天早上他妈来了,说是有人给他介绍了一个姑娘,今天到他家来相亲。龙渊这小子不想回去,被他妈死活拉了回去,说让他早点成家,早点安心,也就不会招灾惹祸了。”松伯说完这番话,偷眼看着张兰心的脸色。
  张兰心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仍若无其事地笑着把书交给松伯,道过谢,便转身向镇头的车站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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