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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莲子如心

作者:小小夜儿    
 
  一直到开学,张兰心没有再去找龙渊。她天天在家训练曹宝珠,练习走路,练习单腿独立舞姿,以尽量减少伤腿的负担。龙灵玉也常常在旁指点。曹宝珠咬牙忍住巨大的痛苦,坚持训练。功夫不负有心人,她腿部的柔韧性和灵活性都有了很大的恢复。
  开学前几天,张兰心带着已经扔掉拐杖的曹宝珠回到了龙门镇。刚到了镇上,看到镇上的气氛很不寻常。仔细打听之下才知道,原来一个月前,镇上的几个干部,包括龙腾云,已经被县里来人收押起来了,听说查出了龙腾云为首的几个镇干部有重大不明来源的财产,银行已经冻结了他们的存款,那个承建商也在外地被抓获了,供认了不少行贿事实,还牵扯出几个县里的干部也有重大受贿嫌疑。现在市里来人正在审查此案。
  这成了龙门镇最大的新闻,街头巷尾,谈的都是这个案子。大家都喜气洋洋,兴高采烈,甚至有人还拿出了鞭炮鸣放。
  张兰心先是大喜,后又大忧,忧的是外公听了这事,说不定会气成什么样子呢。对曹宝珠交待了几句,让她自己回去给奶奶报喜,便匆匆赶到龙老爷子家。
  到那一看,龙老爷子正在场院内晾晒刚收回的稻谷,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龙老爷子见了张兰心很是高兴。张兰心笑道:“我正担心呢,害怕外公听说了舅舅的事,想不开,生气呢。”龙老爷子向地上啐一口说:“我就知道这个孽子会有这么一天的。我早已有了这个心理准备。只是,不知道小飞怎么样了,他没来看我,我也没去看他。他爸这个靠山倒了,他在单位上就再也不会像以前一样吃香了。不过,也好,让他受一点打击才会知道世事艰难,才会长大,才会懂事。”张兰心很欣慰,连连点头。
  张兰心陪着外公吃过晚饭才回到学校。
  开学前两天,张兰心得到了一个特大喜讯:她的调查报告《农村打工家庭的孩子们现状堪忧》在国家级刊物上发表了。刚好龙渊给她打电话了,她忍不住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他。龙渊听了,也很高兴,不断地祝贺她。
  在开学的教师会议上,学校表扬了张兰心与不良现象做斗争的行为,并提出给她换较大的一套住房。张兰心见学校新进了一些老师,住房紧张,便婉言谢绝了。
  开学了,工作比较繁忙,张兰心感到身体有些倦怠,食欲不振,开始不以为意,以为过度劳累所致,过得几天便会调整过来。谁知过了几天,症状更严重了,再一算例假已经超过好多天没来了,她心里一惊,模糊地意识到一件事情。她马上到医院检查,结果证实了她的猜想,她不禁一阵狂喜,但喜过之后,又不禁忧上心头。
  这一夜,她颠来倒去,失眠了。
  而在市美术学院的龙渊这一夜也没睡好。第二天下午下课后,他提了一些水果到了张家。
  正是吃晚饭的时候,张家三个长辈都在,见他来了,热情地招呼他坐下吃饭。龙渊也不十分拘谨,谢过阿姨,接过端来的碗筷,便坐下吃饭。爷爷很是高兴,总是找龙渊说话。张进军和龙灵玉早听爷爷说过龙渊读书的事,这时也是大为夸赞。
  吃过饭,龙渊对龙灵玉说:“我想和伯母您单独谈谈。”龙灵玉有些不解,但也把他引进了书房。两人坐定,龙渊这时反而有些局促不安,一时不知如何开口。龙灵玉微笑道:“没关系,慢慢说。”
  龙渊期期然说道:“您可能不知道,我和……兰心相爱了。”龙灵玉的反应并不是很意外,笑笑说:“这个嘛,我们早有一点感觉,只是,兰心不说,我们也就不提。不过,你今天来,不只是想告诉我这件事吧?”
  龙渊看着她,恳切地说:“是,我还有另外的目的。虽然我们爱得很深,可是也很苦。兰心开朗活泼,随和善良,又多才多艺,可是我不明白,她明明是爱我的,她却总不承认,她把自己的心封闭起来了。我知道她在心里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可是我竟不知道她痛苦的根源。你是她的妈妈,您知道的,对吗?您能告诉我吗?这样我才能知道,用什么方法才能打开她的心扉,让她真正快乐起来。您说,对吗?”
  龙灵玉谨慎地看着他,说:“你真的爱她吗?你能为她做什么?对不起,我必须知道你爱她的程度。”龙渊直视着她的眼睛,说:“我会给她我力所能及的一切。我能给我所有的爱,一生的爱。为了能缩短和她的距离,我才到这里来继续读书深造。我想凭自己的双手给她一生的幸福。你是她的妈妈,你也希望她得到真正的幸福吧。当然,你也最清楚她内心真正的需要!”
  龙灵玉盯着龙渊诚恳的眼睛,良久,然后移开眼睛看着书房一角,久久不言,龙渊静静地看着她。龙灵玉的眼里渐渐蓄满了泪水。
  终于,龙灵玉长叹一声道:“好吧,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你很聪明,也许你早已猜到了一部分事情的真相,对吧?并且,你还有很多的疑问。譬如,我们家的条件这么好,为什么要让兰心到那么边远的地方去。其实,不是我们要让她去的,是她自己非要去的,我们也心疼啊。可怜的兰心,她受了太多的苦。”她有些说不下去,声音有些哽咽,然后擦了擦眼睛,顿了顿,说:“我们都希望她能开开心心地生活下去,可是……”
  从龙灵玉的絮絮的叙述中,龙渊终于知道了曾经发生在张兰心身上的事情:
  张兰心从小就跟着母亲学习舞蹈,曾在学校和市内的舞蹈大赛中得过奖,加上学习成绩优异,家庭条件好,又热心又随和,同学和老师都很喜欢她,可谓是天之娇女,如花蕾含苞欲放。
  可是,不幸却在一瞬间降临。在张兰心十四岁那年,学校组织学生春游,在野外生火做饭。张兰心自告奋勇地提着水桶去上游打水,可是她去了很久也没见回来。老师组织同学们去找,终于在一个树林里找到了她。她躺在地上,下身一片血污,奄奄一息。老师和同学们都大惊失色,赶紧跑到附近的人家找到电话,打电话报警,叫救护车把她送到医院。警方也很快就把歹徒抓获了。罪犯是三个无业青年,据交待,他们也是到山上游玩,见张兰心长得如花似玉,又独自一人,便动了不良之念,一时胆大包天,用刀把她劫持到树林深处,轮番凌辱了她。
  虽然罪犯得到了严惩,可是张兰心的厄运并没有结束。不久之后,龙灵玉担心的事发生了,张兰心怀孕了,胚胎在输卵管中。听着女儿临上手术台时撕心裂肺的哭喊,做母亲的心都碎了。
  说到这里,一行泪水终于从龙灵玉的眼中缓缓滑下。她用一只手捂住眼,用喑哑的声音继续说:“医生说,兰心的身体受到了极大损害,也许以后不会再有自己的孩子了。可怜的女儿呀!从那以后,兰心就不笑了。躺在病床上不笑也不哭,出院后整天呆在屋里,不出门,也不到学校去,也不见来探望的老师和同学。我们请来了心理专家,慢慢地疏导她,鼓励她,她才从长达一年多的自闭状态慢慢走出来。我们给她换了一所新学校,新老师新同学都对她很好,她才又慢慢恢复了以前开朗活泼的性情。但从那以后,她就不再学舞蹈了,改学武术。好在这两者之间有相通之处,她也学得像模像样地了。我们家的人才算松了一口气。”
  不知不觉,龙渊的眼里也蓄满了泪水,当听到张兰心恢复了,也露出了欣慰的神色。
  “可是,”龙渊的心又一紧,龙灵玉继续说:“她在大学时又出了事。”龙渊心痛地急问:“什么事?”“她读大学时有很多男生追求她。其中她们班上有一个叫景小山的特别痴情,天天给她写情书,每天给她在教室占位置,这样,天长日久,兰心也就顺理成章地和他谈起了恋爱。那孩子我见过,是个条件很不错的孩子。可是在大三的冬天,她们全班组织到雪山去滑雪。兰心和景小山始终在一起,可不知为什么,他们滑到了一个悬崖边,景小山摔下了山崖。后来听兰心说景小山是为了救她,才出事的。很长一段时间,兰心又有些痴痴呆呆地,我们担心她又会把自己封闭起来。幸好,可能她经历了太多的磨难之后,自行恢复的能力已经很强了,所以她不久也就能正常学习和生活。只是,她学得比以前更刻苦了。后来就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了。可是,我们给她找的好单位她死活不去,却一定要离开这里,说要到一个偏远的地方去,随便哪里都可以。她爷爷就给她介绍了龙门镇。”
  龙灵玉擦去了脸上残留的泪痕,说:“我们看着她都很心痛,却都无可奈何。谁也不提以前发生过的事。可是她心里的创伤太多太深,我们已经进不了她的心中。我们希望她能得到真正的幸福,组织一个幸福的家庭,有一个爱她的丈夫,可是她自己放不过自己。表面上,她很开朗活泼,很快乐,可是她却把感情的那扇门给关上了。有很多优秀的小伙子追求她,她连正眼也不看他们一眼。她是兰心,却有一颗莲心,里面是苦的呀。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你说你爱她,那就用你的爱去温暖她的心,给她幸福吧。可是作为一个母亲,我又不能不担心她会再次受到伤害。你能做到永远不要再去伤害他吗?你能做到永远不计较她的过去吗?”
  龙渊含泪笑道:“我爱她怜惜她还来不及,怎么会去伤害她。她是那么好的一个女孩子,为什么要得到这么多命运给她的不公平的对待?她应该得到爱,得到尊重和怜惜,得到幸福和快乐!您说对吗?”
  两人都含泪相视而笑。
  张兰心一大早就接到了龙渊的电话,电话里龙渊问她过得好不好,诉说着他的思念。听着龙渊温柔的深情款款的话语,张兰心的心不知不觉有些沉醉,语音也不知不觉地柔和娇媚起来。挂断电话后,她才惊觉,自己这是怎么啦,为什么会用那种软绵绵撒娇的语气和他说话,应该生硬一点才是呀。
  国庆长假,张兰心回了家。她把母亲龙灵玉拉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郑重地说:“妈妈,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你可别太吃惊,也别骂我,好吗?”龙灵玉虽然有些疑惑,却也笑着答道:“什么事,你说吧。妈妈不会骂你,你都已经长大了嘛。”
  张兰心有些兴奋也有些紧张地对她说道:“妈妈,我……怀孕了!”“啊!”龙灵玉的确太吃惊了,嘴张成了“O”型,可是她很快就回过神来,惊喜地问:“真的?你真的可以当妈妈了?”
  龙灵玉喜极而泣。张兰心也含着泪笑着看着母亲。
  过了一会,龙灵玉冷静下来,说:“你准备怎么办?孩子不能没有父亲,你们必须马上结婚。”这回轮到张兰心吃惊了,问道:“你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我还没说是谁呢。”龙灵玉笑道:“你以为你不说,我们就不知道了?你还不知道,龙渊现在是我们家的常客了,你爷爷老找他下棋,教了他不少的招数呢。”
  张兰心有些意外,然后有些沉默。龙灵玉有些奇怪地看着她道:“怎么了?你不愿意?”张兰心闷闷地道:“我不想告诉他,也不想和他结婚。这孩子是上天赐予我的,我想自己抚养他。”龙灵玉叫起来:“为什么?你不爱他?不,我不相信。如果你不爱他,就不会和他上床,也不会有这个孩子了,对吧?女儿呀,你说说,你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呀?”
  张兰心低下头,说:“妈妈,你不知道,他是个好人,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就因为他太好了,我才觉得自己不配。这对他不公平,他应该得到更好的。”
  龙灵玉叹一口气,走过来扶着她的肩,道:“你真是个傻孩子。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好吗?你美丽善良,多才多艺,又富有爱心,给了周围的人那么多的帮助,你真的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女孩子呀!”
  张兰心仰着泪眼看着她,说:“真的吗?妈妈,我真的有那么好吗?”她摇摇头:“我还是不能相信,那只是因为我是你们的女儿,你才会这么想,可是……”
  龙灵玉截断她的话,语重心长地说道:“女儿哪,你为什么总是不能放过自己,为什么总也不能忘掉过去的事?你这样做,其实是很自私的表现。”见张兰心不解地望着她,便继续道:“你不但让你自己痛苦,还让身边所有的人为你痛苦;你用过去的事来惩罚自己,其实也是在惩罚身边爱你的人啊。我知道你爱龙渊,希望他幸福快乐。可是,如果你离开他,他真的会幸福快乐吗?不会,这样只会让他痛苦,因为他真的很爱你。你以为成全了他,其实是在伤害他。你明白吗?更何况,你也要做妈妈了,你应该为孩子考虑。你忍心让他从小没有父爱?你忍心让他在一个不健全的家庭中长大?你忍心让他们父子分离?并且,孩子不仅仅是你的,也是他的。他有权利尽一个父亲的责任和义务。”
  张兰心低下了头,良久抬起头来,有些可怜兮兮地说:“可是我还什么都没告诉他呢。他对我的事一无所知,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他说,我害怕。”
  龙灵玉狡黠地笑一笑,道:“以前的事,你可以不说,允许自己有一点小秘密,好吗?不过如果你愿意对他说,那更好,这样心里会轻松一些。如果他不能接受你的过去,那,这样的男人也没什么可心疼的,剥夺他做父亲的权利也未尝不可。你说呢?”
  张兰心苦恼地摇摇头,说:“我还要想一想。”龙灵玉怜爱地理理她额上的头发,说:“那好,我出去了,你就好好想一想吧。”
  张兰心叫住走到门口的龙灵玉,说:“你先别告诉龙渊我怀孕了。我还要好好想想。”龙灵玉笑道:“好好好,我不说。还是留着你自己亲口给他说吧。”说完把门带上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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