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侦探小说
第7章 暗中摸索


   
庆功宴上

  昭和二十八年韩战结束,压在日本人头上好几年的GHO(联合国总司令部)终于撤退。尽管美日双方仍订有美日安保条约,但主权还是交回日本人手上,日本人好不容易才安下心来。
  那一年日本经济不景气,连大学毕业生都不容易找到工作,不过日本靠着经济上握有的自主性,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的两、三年内,便渐渐摆脱了从前的阴霾。
  虽然如此,发生令人闻之鼻酸的“人头风铃杀人事件”,还是带给日本整个社会相当大的冲击。
  这一桩尸首异处的杀人案件之所以在日本社会掀起巨大的涟漪,主要是因为它太骇人听闻,凶手把头颅割下来当风铃吊挂的残酷行径更让人胆寒,因此全国人民和传播媒体纷纷为之哗然。
  后来,即使警方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搜查,依然没有进一步的线索。经过二十个年头之后,整个案件才真相大白。
  昭和二十八年的杀人事件究竟是怎么发生的?为什么延宕这么久的时间才查出真相呢?
  事实上,当寺坂巡警以电话向高轮警局报告这桩惊大动地的杀人案件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左右,那时金田一耕助正好也在场。
  他在当天晚上七点左右离开高轮台町的本条照相馆之后,突然一起兴起想去高轮警局。
  他在八点左右到达高轮警局,正好等等力警官也在,局内一时之间变得热闹非凡。
  大约两个月前,高轮警局辖区内发生一起杀人事件,这个案件和金田一耕助并没有直接关系,但是因为警政署负责调查这件事的人是等等力警官,等等力警官曾针对这桩案件询问金田一耕助的意见。后来,金田一耕助提出几点建议,不料真的成为破案的关键。
  高轮警局的真田警官自然是感激万分,因此他一看见金田一耕助来到高轮警局,立刻兴奋地拉着他谈话,并忙着介绍其他警员给金田一耕助认识,大家相谈甚欢,不知不觉已经十点钟。
  十点钟一过,警局内兴奋的气氛也差不多冷却了,金田一耕助正准备告辞时,等等力警官却留住他说:
  “对了,金田一先生,我一直想问你一件事,却始终被其他琐事缠身而抽不出空,本条照相馆老板的儿子有没有去拜访你?”
  “不是你叫他到我那儿去的吗?”
  “是啊!就是有关在医院坡上吊之家举行奇怪婚礼的事……”
  这时,真田警官也加入他们两人的谈话。
  “当时我正好经手一桩案件,没空详细调查他所说的事,不过根据我事后的了解,那件事的确非常诡异。”
  “你说非常诡异是指……”
  金田一耕助不解地问。
  “那天晚上……喔!那是上个月几号的事?”
  “听说是八月二十八日晚上。照相馆老板为了避免事后会牵连到他儿子,才叫他儿子先到警局报案。”
  “嗯,我觉得照相馆老板的儿子非常无礼,而且他很会察言观色,甚至怀疑那桩奇怪的婚礼跟毒品有关。”
  等等力警官也说出自己的感受。
  看来这些人似乎都对本条直吉没什么好印象。
  “对了,真田,你刚才说这件事情有些奇怪,究竟是哪里奇怪呢?”
  “嗯,这件事情……你知道医院坡那一带都是我们的管辖区,而且医院坡上就有一间派出所,那里有位年轻巡警叫什么来着……”
  “是寺坂吉藏巡警吧?”
  金田一耕助的好友——加纳刑警面带笑容地提醒真田警官。
  由于高轮警局内有一座出名的泉岳寺,再加上寺坂吉藏好象是寺坂吉右卫门的子孙,所以加纳刑警很快记住他的名字。
  “对、对、对,寺坂巡警那天晚上去那一带巡逻时,曾听见医院坡的那栋空屋内传来嘈杂的爵士乐。
  当时他原本打算进屋盘查,后来又因为看见门灯和玄关前的灯都是亮着的,屋内也恍如白昼般明亮,而且当天下午他看见有卡车出入那栋房子,便以为这一家搬来了奇怪的新住户,于是打消进去盘查的念头。”
  “哦,竟有这种事!”
  等等力警官皱着眉头说道:
  “这么说,本条照相馆老板的儿子所说的话可以相信喽!”
  “应该是吧!我们原本也打算深入调查,可是因为这次的杀人案件陷入胶着状态,不得不先倾全力侦办这个案件,所以才把那件事暂且搁置一旁。对了,不知道金田一先生有没有继续调查这件事?”
  “是这样的,我的当事人已经付了一大笔钱作为订金,这表示他的确把这件事看成一件大事。”
  “那么你查出什么了吗?”
  “事实上,直吉先生并没有听到爵士乐的声音,只是听到高亢的喇叭声。不过从现场的状况来看,他猜测那个人应该是个玩爵士乐的人,而且从人数上可以知道,他们应该不是大型的爵士乐队,只是小型的爵土乐团。
  我循着这个线索去调查,很快就查出那个爵士乐团的资料。今天我把调查报告迭到本条照相馆后,顺便来这里跟加纳刑警问声好。”
  “金田一先生,你这么说我倒想起来了,你知道山内敏男和他的妹妹小雪现在的下落吗?”
  “喂!加纳,你为什么提到山内敏男和小雪的名字?”
  等等力警官睁大眼睛,将身子往前挨近说道。
  “咦?不是你介绍金田一先生给我认识的吗?那时你从警政署打电话给我,说金田一先生一会儿会来找我,还说如果他问起任何事件,都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那好象八月……”
  “二十一日的事。”
  金田一耕助回答得非常快。
  那天是法眼弥生委托金田一耕助寻找内山敏男和小雪这对兄妹下落的日子,而日期对这桩案件来说又具有非常重大的意义,因此金田一耕助特地将每个重要的日子牢牢地记在脑海里。
  “好象有这么回事,但是,我并不知道金田一先生究竟想问什么事,因为这个人是从不透露半点口风的。”
  这下子,加纳刑警只好把当大的状况一五一十他说出来,他叙述完后,接着说:
  “当时我觉得很奇怪,法眼综合医院院长的未亡人为什么要寻找这对兄妹的下落?”
  这个问题令金田一耕助感到很难回答。
  对一个私家侦探来说,委托人就是他们的“神”,一般市井小民总没有背叛神明的道理吧!如此一来,他也只好清清喉咙说道:
  “唉!其实从昭和二十二年起,弥生夫人便一直委托征信社寻找这对兄妹的下落。而他们之所以没有找到这对兄妹,是由于对方早就洞悉弥生夫人会采取这一招,刻意隐瞒自己的行踪。”
  “这么说来,金田一先生已经找到这两人了?”
  “嗯,这一切多亏直吉先生的帮忙?”
  “哦!这又是怎么回事?”
  “弥生夫人委托我寻找这对兄妹俩的下落时,只给了我一个提示。而就在我研究那个提示的时候,直吉先生忽然找我调查发生在医院坡上吊之家的奇怪婚礼,他还说当天晚上的新郎叫阿敏,新娘叫阿璇。
  根据弥生夫人的说法,琢也先生在生前非常疼爱山内敏男,经常叫他‘阿敏’,我心想这会不会就是直吉先生说的那个‘阿敏’。同时,我也在猜测‘阿璇’是不是‘阿雪’的谐音?就这样,我才能顺利找到他们的落脚处。
  唉!这一切多亏直吉先生的帮忙!”
  “金田一先生,这么说来……”
  真田警官把身子往前挨近问道:
  “他们既然是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妹,结为夫妻也很合理,但是为什么要在那间空屋内举行婚礼呢?而且还刻意拍下结婚照。”
  在金田一耕助回答之前,加纳刑警先插嘴说:
  “他们之所以选择在小雪的亲生母亲——冬子上吊的地方举行结婚仪式,并请照相馆的人前来拍摄结婚照,大概是想把照片寄到法眼家。
  换句话说,这或许是小雪对法眼家无言的报复吧!因为冬子的死,法眼家多少也得负一点责任,金田一先生,你说是不是?”
  “嗯,一切可能正如你所说。”
  虽然金田一耕助十分怀疑那天晚上的新娘可能是由香利,但他并没有把这个疑问提出来。而且,就多门修从“发怒的海盗”团员们身上旁敲侧击到的消息来看,大家似乎也都认为当天晚上的新娘子是小雪。
  就连金田一耕助也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一时眼花看错了!他只不过在日比谷的娱乐场所和由香利打过一次照面;另外,他对小雪的印象也不是很深刻,或许化了浓妆的她和原来的模样相差很大呢!
  “对了!真田警官,本条照相馆究竟是一间怎样的照相馆呢?刚才我拿调查报告去那家照相馆时,发现它好象是一家历史十分悠久的照相馆。”
  “是啊!我每次从那家照相馆门口经过时,都看到橱窗里陈列着许多年代久远的照片,从明治到大正、昭和都有,就像民俗史料展一般。”
  加纳刑警也跟着表示看法。
  “那家照相馆创业于明治二十五年,可以算是东京历史最悠久的照相馆。”
  “嗯。但是金田一先生,这家照相馆有什么问题吗?”
  等等力警官一脸讶异地看着金田一耕助。
  “哦,没什么。”
  金田一耕助含糊地带过这个问题,不露痕迹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没想到现在已经十一点三十分了。
  “啊!都已经这么晚了,真是抱歉得很,各位已经辛苦一天了,我还来打扰这么久。”
  就在这个时候,电话铃声突然响起,真田警官赶紧接起电话。
  “喂,高轮警局……哈!我们现在正谈到你呢?咦?什么?喂喂!别激动、别激动……我根本不懂你在说什么……啊!什、什么?医、医院坡的上吊之家挂了一个人头!”
  闻言,金田一耕助那双原本正在扣钮扣的手不禁停了下来,他吃惊地朝电话的方向看去。
  “喂、喂,你、你说的可是真的?咦?你说什么?金田一耕助……嗯,这个人我认识啊!什、什么?这颗人头的主人是金田一耕助认识的人!是谁说的?本条照相馆老板的儿子……
  那么,本条直吉也在那儿喽?被害人究竟是谁?什么?阿敏?是山内敏男……好的,我们立刻赶去,你务必要维持现场状况,要是再出什么乌龙事件,一定唯你是问。”
  真田警官挂上电话后已经吓得满头大汗。
  “金田一先生,一切就如你所听到的。”
  真田警官目光犀利地直视金田一耕助。
  “刚刚寺坂巡警说话颠三倒四,根本表达不出完整的意思,不过,我想你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吧?”
  “总、总而言之,阿、阿敏,也就是山、山内敏男被杀了!他的头、头颅还被人、被人挂、挂在医院坡的上吊之家……”
  金田一激动口吃的毛病就越严重。
  等等力警官的眼中也散发出惊讶的神色。
  “既然如此,大家立刻准备出发吧!”
   
两个枕头

  十分钟后,金田一耕助一行人已经赶到医院坡上吊之家。
  当大家抬头仰望着挂在大厅吊灯锁头前端的阿敏——山内敏男的头颅时,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痛惜之情。
  为什么这个年轻人必须承受如此残酷的命运呢?
  他从小失去父母,在冬子含辛茹苦的照顾下长大成人。
  随着冬子委身于琢也,他也跟着搬到池端。幸好法眼琢也很喜欢他,即使有了小雪这么一个女儿之后,仍然没有把他当成累赘看待。
  只可惜幸福的时光犹如昙花一现,战争一来,他原本快乐的日子跟着幻灭。
  金田一耕助心里着实为山内敏男坎坷的遭遇感到难过。
  “金田一先生,我突然想起有一句台词好象是这么说的:‘没有一件东西比被切离人体的男人头颅更令人作呕了。’”
  “那是‘莎乐美’里希律王说的台词,刚才我一看到这个头颅也是想起‘莎乐美’这出戏剧。”
  “对、对!莎乐美、莎乐美,我以前曾经看过这出戏。”
  “哈哈!那已经是相当久远的事……可见你的年龄也不小了。”
  “没错,不过,金田一先生,施洗者约翰的头是挂在银盾上,而这颗头颅为什么会挂在这里?简直就像……就像一串风铃似的。”
  “这个我也不知道。我想,这个男人……不,或许该说这颗头颅的主人喜欢风铃……说不定就因为这个原因,所以……”
  “这么说,被害者真的是山内敏男喽!”
  “嗯,绝对错不了。”
  “对了,刚才忘了问你,你已经向法眼家报告找到山内敏男和小雪的事了吗?”
  “还没有。”
  “为什么?你今天不是拿调查报告去本条照相馆吗?”
  “警官,直吉先生委托我调查那群奇怪人士,我找出这批人的相关资料,所以立刻向他报告。但是法眼家委托我办的可不是这件事,他们只是希望我能找到法眼琢也的情妇所生的女儿——小雪,以及和小雪一块长大的山内敏男。
  我的确是找到这么一对兄妹,但并不能确定他们就是法眼家所要寻找的那两个人呀!所以目前还不能贸然去向他们报告。
  喏,对面有一位‘发怒的海盗’的成员,他叫吉泽平吉,绰号是‘软骨头阿平’,请你去问问他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吉泽平吉在寺坂巡警的猛力摇晃之下,好不容易才清醒过来,不过他看起来仍像是受到相当大的惊吓,连靠在墙边都摇摇晃晃的。至于本条照相馆那三个人则表情严肃地站在不远处。
  由于那颗头颅还挂在天花板上,以至于整个房间弥漫着凄惨诡谲的气氛。头颅正下方还有一大摊血水,整个房间的地板、墙壁上也都有飞溅的血迹……从这里不难想象被害人大概是先被小刀之类的东西杀伤,而后头颅才被割下来。
  “咦?头颅以下的部分在哪里呢?”
  真田警官蓦然警觉到这一点,于是看看四周大声询问。
  一旁的叶山巡警赶紧答道:
  “本条照相馆就在我们高轮警局附近,我并不担心这些人会逃跑,因此我一到就立刻搜查这栋房子,可是却没有发现身体的其他部分。”
  “什么?没有发现其他的部分?”
  “是的,刚才我和叶山一起搜查过,都没有发现死者的身体……”
  “没有身体……找不到身体其他部分……这么说,凶手带走死者的身体,只留下头颅哆!”
  真田警官脑际的太阳穴已经浮出青筋,整张脸也胀得通红。
  叶山刑警连忙说道:
  “这话怎么说?”
  “请你过来这里看一下。”
  一行人在叶山巡警的带领下,来到一个三坪大的房间。
  只见里面有充满情趣的棉被、垫被和两个枕头,不过棉被被卷成一团,垫被也弄得乱七八糟,看样子这里应该是他们大打出手的第一现场。
  “请看那个枕头套,上面缠了一根头发哩!”
  “这么说,这桩命案的凶手是女性喽!女的把男的杀了,并割下男的头颅,然后带着男的身体逃走?”
  真田警官的嗓门越来越大。这时,站在一旁的等等力警官则露出一副哲学家的模样,喃喃自语道:
  “我想,这件命案肯定是跟女人有关。”
  “为什么?警官。”
  “因为……既然有施洗者约翰的脑袋,就应该有莎乐美。哈哈!”
  这个时候若不是来自警政署的搜查和鉴识人员及时赶到,恐怕患有高血压的真田警官会口不择言地顶撞他的上司。
   
审讯

  正如希律王所说:“没有一件东西比被切离人体的男人头颅更令人作呕了。”要是金田一耕助不曾在圣经上看过这则叙述,突然面对这一幕,肯定会被当场吓晕。
  尽管如此,当他走到头颅下方的时候,他的目光仍无法自这可怕的东西移开,只见他迄立在原地好长处一段时间,整个人一动也不动。
  金田一耕助之所以静止不动,并不是被眼前这一幕骇人的景象吓呆了,而是感受到死者遭受残酷命运摧残的无奈。
  当时掠过他脑际的是九月七日晚上,在圣地牙哥酒馆观众席看到山内敏男对着由香利吹出嘲弄的喇叭声的模样。
  想必山内敏男一定曾为了要变成亨利·詹姆士那样知名的喇叭手,努力不懈地磨练吹奏喇叭功力。没想到他现在却惨遭如此横祸,金田一耕助一思及此,不禁感到胸口一阵剧痛。
  搜查人员和鉴识人员陆续赶到命案现场之后,金田一耕助一行人也趁机退到隔壁的西式房间进行侦讯工作。
  本条照相馆的三个人和吉泽平吉分别被叫到这个房间内接受侦讯。
  第一个被叫进去的是本条德兵卫,他大略地说明一下在十点半左右接到那通电话的情况。
  本条德兵卫侦讯完后,本条直吉便走进来,他一看见金田一耕助,立刻微微地点头打了声招呼。
  或许他也被今晚的杀人命案吓着了,态度显得有些拘谨,不像以往那么狂妄无礼。
  他所供述的内容和本条德兵卫大同小异,最后还特别强调一句:
  “那通电话绝对是八月二十日晚上,在这里举行婚礼的那个女子打来的。”
  最后被传唤进来的是房太郎,但是因为他没有接电话,所以无法就电话内容表示意见。
  接下来,本条德兵卫和本条直吉再度被传唤进来,真田警官随即展开尖锐的质询:
  “你说那女子说话的声音非常低沉,所以……什么?你们认为她可能在哭!这么说,你们是因为她打电话来的时间和要求拍照的内容有些诡异,所以才决定三个人一块儿过来看看?”
  “是的,整个经过情形就是这样。”
  本条德兵卫和本条直吉异口同声地说。
  “你们来到这里后,就在隔壁的房间内发现那名女子所指的风铃竟是头颅?”
  “嗯,但是后来又发生一件奇怪的事,我们来到这栋房子之后,有两个男人也来了……”
  本条德兵卫皱着眉头说。
  “那两个男人是什么人?”
  “我想他们都是玩乐器的吧!他们尾随我们身后潜入这栋房子,可是等他们发觉我们在拍摄那颗头颅的时候,其中一个发疯似地跑了出去,另一个则害怕地昏了过去……那个昏过去的人,就是现在在隔壁房间的那个人。”
  “好,关于这个部分,我待会儿再问那个男人。现在我再问一遍,当你们看到隔壁房间里的风铃居然是人头时,有什么感觉?”
  “当然是大吃一惊呀!甚至说吓破胆也不夸张呢!还好我们三个人在一块儿,好歹能够彼此壮壮胆,接着我们就开始做生意了。”
  “你们说的‘做生意’就是拍下那颗死人脑袋?”
  “是啊!那是客人要求我们拍摄的,对方连费用都付清了,我们当然得拍那个风铃……不,是拍那颗人头啦!”
  本条德兵卫说着,便从雨衣口袋里取出一个西式信封放在桌上。
  那是个随处可见的普通西式白信封。因为封口已经撕开,真田警官很容易就看出里面放有十张破旧的千元纸钞。
  “那么你们怎么把照片交给对方呢?”
  一旁的金田一耕助心思细密地提出这个问题。
  “我想对方事后会再用电话指示吧!”
  “可恶!你认为对方日后还会告诉你这么残忍的照片该寄住何处吗?”
  真田警官气急败坏他说着。
  “当然啦!”
  这时,本条直吉赶紧插嘴道:
  “否则对方为什么要我们拍下这些照片呢?难道是为了要我们立刻报案?”
  真田警官一听到本条直吉这么说,旋即又发出一声怒吼:
  “混帐东西!你们难道不知道这是人命关天的杀人案件吗?为什么不立刻到警察局报案?”
  看来这位警官大人已经气到极点了。
  此刻,隔壁的房间正不断闪着镁光灯,搜查人员忙着以各种角度拍摄那颗头颅。
  警方带来的照明设备把这栋废弃的屋子照得亮晃晃的,就连庭院也亮如白昼,大家努力搜索头颅以下的身体。
  “你们一共拍了几张照片?”
  “五张,因为我们只准备这么多底片。”
  本条德兵卫迅速地回答。
  “好,把这些底片全部缴交过来,明白吗?”
  “当然没问题,只是……希望你们用完之后,能把这些底片还给我,毕竟这是我们好不容易拍摄下来的照片,我想把它留做纪念。”
  “哈哈!看来老板有搜集、整理照片的癖好呢!你是不是想把它当昭和二十八年的纪念照片,陈列在橱窗里啊?”
  金田一耕助这番嘲讽的话弄得本条德兵卫一时词穷,只好瞪着眼睛,久久说不出话来。
  “真田警官,是不是可以让我问他们几个问题?”
  “可以、可以,请便。”
  金田一耕助客气地先跟真田警官点点头,接着开口问:
  “我想先问直吉先生,当你第一眼看到这颗头颅的时候,是不是立刻就认出死者的身份?”
  “是的,我一眼就认出死者是谁。”
  “哦,他是谁呢?”
  “就是八月二十八日晚上,在这儿举行结婚仪式的新郎。”
  “换句话说,他就是那个叫山内敏男的人喽!这么一来,令尊和房太郎也都见过这个男人。八月二十八日晚上他去店里接你的时候,以及九月二日傍晚下午四点,他去店里拿照片时,他们都应该见过这个男人才对。”
  “嗯,你这么说的意思是……”
  “也就是说,你们三个人都知道死者是谁,竟然不急着报案,反而还开始拍照……”
  “哎呀!真是冤枉啊!他们在这里举行结婚仪式,我们自然以为他们和法眼家有些亲戚关系,除此之外,我们根本不清楚他的身分。况且,我们之所以在报案前先拍照,这纯粹属于一种商业行为,因为这样的机会实在是非常难得……”
  本条德兵卫这些话让人觉得他真是厚颜无耻。
  “这就是所谓的职业道德吗?哈哈!不过话说回来,你还非常有胆量呢!对了,直吉先生。”
  “是。”
  “之前我请令尊把爵土乐团‘发怒的海盗’的地址一览表交给你,不知道你有没有带在身边?”
  “啊!有的。”
  本条直吉把手伸进夹克口袋摸一摸,立刻取出一个信封。
  “我正在看这份调查报告时,那个女子就打电话来了。”
  “原来如此,谢谢你,这对办案很有帮助。真田警官,这是被害人大力士阿敏——山内敏男组成的爵士乐团全体成员的地址和绰号,只要打一通电话给辖区内的警局,就可以把这群人带到这里。至于吉他手软骨头阿平——吉泽平吉,他已经在隔壁房间了。”
  “有了这份资料倒是省了不少事,被害人山内敏男的妹妹小雪住在五反田,必须先传唤她到案。”
  “是的,主任,我这就去。那么,这里就先交给今西了。”
  “也好,就交给你去办吧!”
  “啊!等一等,加纳刑警。”
  金田一耕助连忙叫住他。
  “可不可以请你顺便打个电话到法眼家?发生这件命案后,大批媒体一定会蜂拥而至,如果他们因此而受惊,未免太可怜了,总之,麻烦你先通知他们一声。”
  “金田一先生,你认为这件命案和法眼有关吗?”
  等等力警官的眼中充满怀疑。
  “这里不就是法眼家吗?而且冬子也是在那个吊灯锁头处上吊自尽的,如今冬子最疼爱的孩子头颅也被人吊在同一个地方,所以我认为这和法眼家有关系。”
  “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想试试法眼家的反应?”
  “是的。不过,这全得靠你的随机应变哟!”
  其实金田一耕助更想知道由香利的反应,可是他不能说出来。
  现在已经是九月二十一日的零点三十分,屋外的雨依是滴滴答答地下个不停,看来金田一耕助又得熬个通晓了。
   
阿平的口供

  本条照相馆的人走出临时侦讯室之后,软骨头阿平——吉泽平吉便走入侦讯室,他已经陷入歇斯底里的状态,所以一走进侦讯室如同决了堤的洪水般说个不停。
  “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是在肯德基阿谦的怂恿下才来这里一探究竟的。我想这一定是德州阿哲干的好事,嗯,一定是这样没错。
  阿哲很早就对阿敏怀恨在心,他对阿敏是又妒又恨,他嫉妒我们乐团的领导权握在阿敏手中,就连小雪也是阿敏的……
  我们大家都很喜欢小雪”你知道人在‘江湖’嘛!多少会失去原有的纯真,可是小雪不一样,她有情有义,对任何人都非常温柔、和善,所以大家都非常喜欢她……可是小雪的哥哥阿敏却对她严密监控,逼得大家不得不打消这个念头。
  要是阿哲也放弃就好了,偏偏他的个性十分倔强,还想把小雪占为己有。有一次他意图非礼小雪,结果阿敏适时出现替小雪解围,还把阿哲狠狠揍了一顿。
  那个时候,大伙儿都吓了一大跳,没想到平常像弥勒佛一样笑口常开的阿敏,一旦生起气来,竟然把阿哲的左眼珠子都打飞了。
  这也就算了,想不到阿敏下来还说他要娶小雪为妻,要是大家胆敢再冒犯小雪,可别怪他跟大家翻脸无情。后来,他们就在这栋房子里举行结婚仪式了。
  唉!妆扮成新娘模样的小雪真是漂亮啊!可是她很害羞,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两眼无神地看着前方,我从没见过那么美的新娘子。
  也因为这个缘故,阿敏和阿哲两人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僵。前天晚上,他们一定是约在这里决斗……”
  “前天晚上?你怎么知道是前天晚上?”
  金田一耕助刻不容缓地立刻提出疑问。
  阿平喘口气,马上回道:
  “因为从前天晚上我就没有看见阿敏、雪或阿哲的踪影,由于下个月开始,我们必须到美军军营做巡回演出,所以这一阵子我们每天六点钟都要在五反田的车库集合,为巡回演出做准备。
  但是前天晚上我到那儿之后,车库的门却没有开,我便决定在离车库一百公尺处一家叫做‘蒙那密’的咖啡店等等看。
  我到咖啡店的时候,发现阿风已经坐在那儿等了,没一会儿,阿雅和阿谦也一块儿来了,最后到的是阿哲,当时已经六点半左右,车库的门还是没打开,阿哲因此显得很暴躁。
  后来,我们只好差阿谦去看究竟怎么回事。可是他在门外叫唤了很久,里面仍然没有任何回应,一直到七点半,门始终是关着的。这当中台风逐渐增强……”
  “啊……等一等!”
  金田一耕助再度打断阿平的叙述,提出问题。
  “你说那是一个台风夜?”
  “是啊!就是前天晚上。”
  “但是现在已经是二十一日凌晨一点多,所以你说的应该是大前天,对不对?”
  “不管你怎么说都好,总之,那天七点半大伙儿又回到车库,结果还是大门紧锁,我们绕到到后面去看,没想到里面也同样上了锁,而且雨哗啦哗啦地下着,风咻咻咻地吹着。
  这时阿哲非常生气,他说阿敏和小雪这两个人丢下大家,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要是被他找到的话,他一定会杀他们泄恨,说完顶着狂风暴雨跑走了。
  从那次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到这三个人,不过,我们依然每晚六点乖乖地到车库报到,只是车库从台风夜开始就一直上了锁,但因为只有阿敏和小雪才有钥匙,大家依然不得其门而入。
  今天晚上九点钟,我提议到‘蒙那密’看看,阿风跟我一起去,只有阿谦一个人在一旁发呆。我们在那儿一直那聊到十点左右,阿谦突然说要来医院坡瞧瞧,我本来不想来,可是阿谦又说,台风那天早上,迈阿密阿雅曾受阿敏之托,再度来到这里接电。
  我听了也觉得非常奇怪,于是便拉着阿谦一块到这儿来看看。阿谦一路上还念着:‘怎么办,怎么办?’到了这里,我们又开始犹豫是不是要进屋去。
  就在我们犹豫不决的时候,这栋房子后面的房间突然亮起一道闪光,我们心想那不是拍照时的闪光灯吗,难道阿敏和小雪又在拍结婚照了?于是便悄悄潜入隔壁的房间,没想到却看见……”
  软骨头阿平说到这儿,全身颤抖不己,甚至趴在桌上哭了起来。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那是阿哲干的好事,一定是阿哲干的!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侦讯结束后,金田一耕助留下寺坂巡警和阿平,独自往屋外走去。
  此时屋外在搜索灯光照射下亮如白昼,多少拂去一些杀人命案给人的阴森感觉。可是,这件命案的残忍手法教金田一耕助感到不寒而栗,尤其是大厅里四处飞溅的血迹,更让他深感困扰:
  (根据软骨头阿平的说法,阿敏应该是和阿哲在这里决斗,可是像阿敏这种大力士,应该可以将阿哲一拳击倒才对,怎么会反而输给阿哲,被砍得如此凄惨呢?
  难道这里飞溅的血迹是阿哲的,当阿敏持持小刀追逐阿哲时,阿敏却一不小心跌倒,让阿哲有机可乘吗?
  但是根据阿修的说法,阿敏并不是一个天性残暴的人,何况阿哲也没有理由将阿敏的头颅割下,当成风铃吊挂起来啊!)

  金田一耕助正在思考的时候,命案现场的拍照人员已经拍照完毕,鉴识人员也将银灰色的粉未撒满屋内,准备采集指纹。
  “长官,这真是一宗惨绝人寰的杀人命案,我想凶手一定是个非常残暴的人。”
  “嗯,总之,一定要赶快缉捕真凶到案。”
  等等力警官一边督促属下,一边来到大厅。
  吊灯正下方有一个覆盖着白布的台子,台上的银器里正放着阿敏的人头。
  高轮警局约聘的山本医生、凡是遇有重大刑案必定会前来支援的警政署吉垣博士,以及他的学生加贺助理,都围着这颗脑袋议论纷纷。
  吉垣博士不但跟等等力警官警官是熟识,也是金田一耕助的好朋友。
  他看看金田一耕助的打扮,不禁眯着眼睛笑道:
  “金田一先生,你还是老样子嘛!”
  “是吗,我今天可是特地穿了一件漂亮的薄衫哩!说正经的,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金田一先生,你似乎老是介入一些麻烦的事哦!”
  “不,事实上正好相反,只要我一介入,原本简单的案子就会变得离奇复杂,不久更宛如走入迷宫之中呢!”
  “什么话!你怎么能让案子坠入迷宫之中呢?”
  真田警官气喘吁吁,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对了,吉垣博士,这颗头颅的主人大概死亡多久?”
  “这个部分你可以问山本先生。”
  “那么就由我来报告一下吧!”
  跟高名度的古垣博士相较之下,山本医生只能说是后生晚辈,只见他一脸严肃他说:
  “死者至少死亡四十八个小时以上,至于正确的死亡时间,恐怕得请古垣博士将这颗头颅带回实验室进行更详细地检查才能知道。”
  闻言,大伙儿纷纷把视线移到自己的手表上。
  真田警官为了慎重起见,特地重复一遍:
  “现在是二十一日的凌晨两点,若倒推四十八小时,就是十九号的凌晨两点了。”
  “可以这样推断。总之,我会向等等力警官提出一份更详细的报告。”
  “对了,医生,死者死后多久头颅才被切割下来?”
  等等力警官问道。
  “嗯,差不多是在死者死后一小时或两小时之后。”
  “也就是说,发生打斗的时间可以往前推到十八日晚上八点、九点,或是十点左右喽?”
  “嗯。”
  “那么死因是……”
  “目前不明。在没有看到头颅下的身体以前,无法明确判断,对了,身体还没找到吗?”
  此时新井刑警满身泥泞、悄悄地走进大厅,他听见刚才的问答,有些为难地插口说:
  “很抱歉,目前还没有找到头颅以下的身体。这栋房子的庭院相当宽广,我们连草丛里也找过了,仍然什么也没找到,就连挖洞掩埋的痕迹也没有看到。
  天亮之后我们还会再搜查一次,如果依然无法在这栋房子内外找到身体的话……唉!金田一先生,你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新井刑警虽然面目和善,可是话中却有向金田一耕助挑衅的意味。
  “嗯,现在我们可以清楚知道命案的第一现场就在这里。如果凶手是为了掩饰被害人身分,刻意把死者的头颅带走,倒是容易令人理解。可是现在,凶手堂而皇之地把死者的头颅挂在这里,却把身体带走,这一点就令人很难理解了。”
  “金田一先生,这个被害人的个子很矮吗?”
  真田警官插口间道。
  “一点也不会。警官,我曾经在舞台上见过这男人一次,他的身高应该超过五尺八寸,而且他双肩宽阔、胸部厚实,身体非常强壮,胸毛甚至都长到咽喉处,总之,这个人看起来非常有自信,听说他总是穿着一条连肚脐都露出来的紧身裤站在舞台上,这样的体格应该很不容易搬动吧!而且凶手把头颅割下,身体一定会因此喷出大量的鲜血啊!”
  “金田一先生,这个被害人是否和法眼家有什么关系?”
  “古垣博士为什么这么问?”
  “我想你大概也已经注意到这个颗头颅下巴的胡子前端,挂了一个上面写字的金属片——‘父亲未来,母亲企盼地悬着一颗心入睡……’这首歌的作者是天竺浪人,由此看来,凶手是存心把这颗头颅当成风铃的。金田一先生,你知道法眼琢也先生曾写了一本叫《风铃集》的歌集吗?”
  “古垣博士也认识法眼琢也先生吗?”
  “不,我跟他并不熟,但是我们曾经在同一所学校兼课,所以经常遇见彼此。”
  金田一耕助本想就这个部分再提出一些问题,不料去医院坡派出所打电话的加纳刑警回来了,他一走进大厅便说:
  “主任、等等力警官,金田一先生……”
  他的脸色很难看,所以三人立刻走近他。
  加纳刑警把他们三人带到角落,立刻展开报告:
  “我遵照金田一先生的建议,试着打电话到法眼家……”
  “那个时候他们应该在睡梦中吧?”
  “不,正好相反,法眼家立刻就有人接电话,他们都还没睡呢!”
  “法眼家也有什么状况吗?”
  “听说他们才从外面回来。”
  “他们上哪儿去了?”
  “请等一等,在此之前,我想问一下金田一先生,你知道法眼家一位叫由香利的小姐吗?”
  “我知道,不过我并没有见过她。”
  金田一耕助没有说谎,因为他还没有正式和由香利见过面。
  “那位叫由香利的小姐今天结婚,大家送她搭机前往美国,所以我打电话去的时候,他们才刚回到家。”
  “胡说八道!”
  真田警官突然怒吼一声。
  “简直就是一派胡言!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这个时候哪有从羽田起飞的班机!”
  “你弄错了,主任。我也问过同样的问题,结果对方说他们不是从羽田飞往美国,而是从横田基地起飞的。”
  “由香利搭美国空军的军用飞机?”
  金田一耕助突然觉得被人用棒子在后脑勺上狠狠地敲了一下。
  他如同掉入陷阱里的野兽,瞪着一双眼睛思考整件事情,由于太过专注,就连他经常出现的抓头动作都忘记了。
   
通知噩耗

  现在笔者再把加纳刑警的话重述一次。
  法眼家最初来接电话的人是女佣,当时加纳刑警便感到有些纳闷,因为时间相当晚了,照理说对方应该会隔一会儿才出来接电话,但是对方竟来得那么快,于是他顺口问对方,才得知法眼家今天有喜事。
  当时加纳刑警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只觉得还好对方家里有喜事,否则这么晚打电话,实是是太失礼。
  于是他自报姓名,并说有件事想告诉弥生夫人。接着五十岚光枝便出来接电话,她高兴他说:
  “我不知道你有什么要紧事,可是今天我们家里有些事情,夫人非常疲累,有什么事请你告诉我,由我代转好吗?”
  由于光枝的语气非常兴奋,再加上女佣刚才说的话,于是加纳刑警问对方是否有喜事,结果对方说:
  “是的,我儿子阿滋和法眼家的由香利小姐今天在麻布的教会举行结婚仪式,两人刚刚才搭机飞往美国,我们也到机场去送行,才回来不久……”
  这时加纳刑警提出真田警官先前提出的问题,对方却答说:
  “他们并不是从羽田机场起飞,而是从横田基地飞往美国。”
  “从横田基地?”
  加纳刑警屏住气息,继续听对方说:
  “是的。我们家夫人从GHO驻日本的时候起,就跟他们维持不错的关系。在GHO撤离之后,我家夫人又和进驻军的高层人士交情不错,所以这回才能运用这层关系。”
  光枝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得意。
  加纳刑警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接什么话才好,只好说位在医院坡的空屋今天晚上又发生了一件怪事,希望能直接和弥生夫人谈一谈这件事情,没想到对方竟淡淡地回了一句:
  “你说那间空屋发生怪事,难道又有人在那儿上吊自杀吗?”
  “加纳刑警只得告诉光枝不是上吊,而是发生一桩杀人事件,况且被害人好象和弥生夫人有深厚的关系。”
  “你说杀人事件?究竟是谁被杀?”
  尤枝这会儿说话的语气充满惊讶,不过加纳刑警没有详加解释,他只是一再强调:希望弥生夫人能来接电话。
  “哎呀!好吧!我想夫人大概还没睡,那么请你稍等,我把电话转到夫人的房里。”
  弥生隔了好一阵子才接起电话。
  “喂,我是法眼弥生,刚才听光枝说,我们医院坡的老家又发生怪事了,而且还是杀人事件……”
  “是的,在此之前我想先自我介绍一下,昭和二十二年的时候,有位妇人在那栋空屋上吊自尽,我就是当时跟您见过面的加纳刑警……”
  “原来是加纳刑警啊!我记得,最近我还听过你的名字,咦?是听哪一位谈起你的……”
  “是金田一耕助先生吧?”
  “啊!是的。这么说,金田一先生去拜访过你了!不过,这件事以后再谈,你先说说今天晚上究竟是怎么回事?听说空屋里发生杀人事件……”
  “是的,这的确是一件悲惨的事,被害人就是夫人要找的青年。”
  “你说我要找的青年是……”
  弥生说到这里,不禁停顿了一下。
  “难道是山内敏男?”
  “是啊!真不幸……”
  “你们怎么确定死者就是山内敏男?”
  “是金田一先生说的,他说这一定是夫人托人找寻的山内敏男。”
  “那么金田一先生也在那里喽?”
  “是的,他现在正在医院坡的空屋里。”
  “为什么金田一认为死者绝对是山内敏男呢?”
  “听说金田一先生以前就已经查出山内敏男的住处了,但是因为还有一个部分不是很清楚,所以延迟向您报告,他还说非常抱歉,总而言之,近日他会到府上跟您报告这件事。”
  “你说敏男被杀,他又是怎么死的?而且……为什么会发生在那个空屋里?”
  向来沉着稳健的弥生,今天却显得有些焦躁,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走音。
  “很抱歉,夫人,这件事我不方便在电话里跟您说,只是……”
  “只是什么?”
  “大批传播媒体现在已经赶到命案现场了,恐怕不久后他们也会赶到府上,金田一先生怕您听到这件事会感到非常震惊,所以要我先通知您,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弥生沉默了一会儿才说:
  “真是非常谢谢金田一先生的好意,麻烦你替我跟他道谢。不过,被害人真的是山内敏男吗?”
  “是的,除了金田一先生之外,还有两、三位人证,更何况昭和二十二我也曾经见过他两、三次,所以您放心,绝对不会错的。”
  “我明白了。以后我对寻找敏男的事彻底死心了,但是……”
  电话那头的弥生加强语气说道:
  “小雪呢?难道连小雪也……”
  “很抱歉,我们才发现命案没有多久,还来不及查明这件事。不过我们已经知道他们兄妹的住处,待会儿就会着手处理这件事,所以小雪不会有事的。辖区派出所也会加派警力保护她,这一点您大可放心。”
  “小雪也有生命之虞吗?”
  弥生的声音再次颤抖起来。
  “不、不,这只是我个人多虑,您别当真。”
  虽然弥生好象还有许多事情要问,可是加纳刑警却不得不挂电话,如果再继续谈下去,恐怕就要天亮了。
  简言之,山内敏男死在医院坡空屋这件事,对弥生而言的确是晴天霹雳般的打击。
   
疯狂“阿哲”

  爵士乐团“发怒的海盗”的成员大致住在以五反田为中心、国铁环状线的附近。像德州阿哲——佐川哲也就住在目黑附近的惠比寿。
  那是一栋由寡妇所经营的两层楼公寓,每楼各有五间房间。楼下两个房间分别住着房东太太和她女儿贞子,房东太大名叫伊藤泰子,她先生原本在这里经营铁工厂,却在大战结束的前一阵被征召入伍,后来战死于冲绳。
  伊藤泰子除了女儿贞子以外,还有一个比贞子大的儿子,可是他比父亲还要早入伍,后来更是英年早逝。不幸的事总是接踵而至,最后就连他们的铁工厂都因为战争而化为灰烬。
  老天唯一眷顾这对母女的是,铁工厂及附近两百五十坪的土地都是伊藤家的财产,尤其是朝鲜发生动乱后,东京近郊的地价更是暴涨。
  伊藤泰子原是个非常传统的日本妇女,生平没有什么大志,只求丈夫顾家、儿子孝顺就心满意足了。而且,她从来不用顾虑生活重担,因为一切都有丈夫为她打理得好好的。
  但是,战后剧变的社会形态逼得她成长不少。
  幸好泰子的先生在世时喜欢帮助别人,所以当那些曾经受过她先生照顾的人从战场回来之后,全成为她的商量的对象。
  泰子听从建议卖掉约一百三十坪左右的土地,买方是金融业者,而且也是个正派经营的诚实商人。
  之后这位金融业者也成了她商量对象。她把卖地所得的钱,加上跟金融业者以低利融资得来的钱,拿来盖现在住的公寓。
  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二楼的的五间房间全部是两坪半大的单身套房,每个房间都可以自己开伙。
  至于楼下则有适合年轻夫妇住的三坪大房间和两坪半大的房间三间。她自己和女儿贞子分别住在一间四坪大和三坪大的房间,还有一间三坪大的西式房间是管理室。
  或许这栋公寓的地理位置不错,当她的公寓一完工,房客立刻蜂拥而至。比较麻烦的是,上夜班的女性比较多,很多在银座一带酒吧上班的女性都希望能住进泰子的公寓。
  泰子刚汗始也觉得很困扰,可是跟那些上班女郎谈过话之后,却发现这些女性不但善解人意,而且十分单纯;再加上贞子是个不拘小节的人,所以就把公寓租给她们了。
  由于房客中有许多这类的上班女郎,因此门禁的规定根本不适用,玄关的玻璃门也只好二十四小时开放,所幸每个和室房间都可以上锁,这栋公寓从来没有发生过盗窃之类的事情。
  总之,这栋名为“伊藤庄”的公寓开始租屋至今都非常顺遂,而泰子唯一的烦恼只是女儿贞子的身材。
  贞子长得像父亲,并不漂亮。大战结束时她十五岁,今年已经二十三岁了,却依然小姑独处。
  男人一见到贞子,几乎都视而不见。她不仅容貌、体格长得像父亲,就连个性也遗传到父亲的优点——度量大、喜欢帮助别人,很快便成为很多女房客的倾诉对象。
  昭和二十八年九月二十一日凌晨,肯德基阿谦推开“伊藤庄”玄关的玻璃门,走进里面。
  他是个好奇心强烈的年轻人,几乎每天晚上都跑去偷看阿敏和小雪的“夫妻生活”,借以自慰。
  当德州阿哲提出阿敏和小雪是否在演戏的疑问时,他立即以此为借口,跑去替阿哲侦察阿敏夫妻的一举一动,没想到竟被阿敏逮个正着,不仅被扁了一顿,还被赶出五反田,成为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这时,阿哲适时地伸出援手,把他接回去住,可是这个少年恶习不改,依然对任何事都充满好奇心。
  那一阵子,阿哲不知道是为了什么缘故,每个礼拜四下午总会消失两、三个小时。
  因此好奇心超强的肯德基阿谦对阿哲每个星期四外出一次的举动感到非常好奇,特地尾随阿哲身后一探究竟。
  结果他发现阿哲是在旅馆内跟女人幽会,虽然他们经常换旅馆,可是跟阿哲在一起的女人却未曾换过。
  对他们这群人来说,跟女人玩玩本是家常便饭,然而阿哲秘密约会的对象竟然是一个高级官员的妻子,这一点让阿谦感到惊讶不已。
  他握有阿哲这个不可告人的秘密,却压根儿没想过以此要挟阿哲,尽管如此,举止轻浮、不稳重的阿谦仍然在阿哲面前说溜了嘴,因此他又被阿哲赶出“伊藤庄”。
  离开“伊藤庄”四、五天后,阿谦就像丧家之大般四处流浪。
  医院坡发生的命案虽然吓得他魂不附体,他却想借着向阿哲报告这件命案来取悦对方,并向阿哲表明自己的忠诚。
  当阿谦推开玻璃门的时候,穿着睡衣的贞子就站在通向二楼的楼梯下方。
  “咦?这不是阿谦吗?你被阿哲赶出去之后都上哪儿去了?”
  “这个嘛……对了,我大哥在吗?”
  “在是在,只不过样子有些奇怪。”
  “奇怪?怎么个奇怪法?”
  “哎呀!你全身都湿透了,快点进来吧!我正好也有些事想告诉你。”
  贞子带着阿谦来到玄关旁的管理室。
  “真要命!你连毛衣都湿得可以挤出水来了,我这就去拿条毛巾给你。把毛衣脱掉,一会儿我拿一件毛衣给你穿。”
  这就是贞子热心、善良之处。
  “贞子姊,你刚才说我大哥的样子很奇怪……”
  “嗯,他从四、五天前就变得怪怪的,还跟我借磨刀石。你知道他要磨什么吗?”
  “他要磨什么?”
  “磨军刀啊!就是海盗挂在腰际的那种刀子。”
  “别开玩笑了!贞子姊,那不是我们用的道具吗?一把假刀有什么好磨的。”
  “事情才不是这样哩!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了一把真刀,他磨完刀之后就走回房间。我因为担心他,所以跟在后面瞧一瞧,只见他挥起那把闪闪发光的军刀,就像在练习西洋剑一样,而且他的眼神变得好奇怪……”
  “那么我大哥现在在房间吗?”
  “在啊!昨天……”
  贞子话说到一半,看了一眼管理室的电子钟。
  “不,已经是前天的事了,台风过后那天,他早上六点左右全身湿淋淋地回来,从此之后,他整个人就变得怪怪的。”
  “变得怪怪的?究竟是怎么个怪法?”
  “他喝得烂醉如泥,我抓着他的雨衣问他上哪儿去了,他却要我少管闲事,还把我的手甩开。可是我看见他雨衣底下挂着一把军刀,手上还抱了一个圆滚滚的东西,事后我才发现自己的手掌沾了血。”
  “你说他在雨衣下佩挂军刀,而且还沾了血……”
  阿谦说到这儿,整个人忽然抖个不停。
  “是啊!他大概在什么地方跟别人打架吧?总之,他一回到房间便关在房里,还把门锁起来,不踏出房门一步。
  我本来想用备用钥匙开门,阿哲却从房里高喊道:‘别开门!要是你开门,我就用这把军刀杀了你!’你说,这不是很奇怪吗?”
  就在这时,一个穿睡袍的女人正好从二楼冲下来;同时,又有两名刑警从正门走了进来。
  “贞子姊、贞子姊,阿哲好象变了一个人似的……”
  “你们说的阿哲是不是在佐川哲也?我们是……”
  然而贞子已经没时间去理会两位警察的问题,她立刻用备用钥匙打开二楼三号的房门,里面传来阿哲酒醉的歌声——
  “藤蔓上的亡魂
  人数为十三
  呀呼——
  喝吧!莱姆酒一饮而尽!”

  这是史蒂文生在“金银岛”一片里所唱的海盗歌曲。
  房门才一打开,大伙儿就看见穿着一身华丽的海盗装、脸上戴着眼罩的阿哲,他气字轩昂地扶着腰际的军刀,一只脚站在枕头上,嘴里还咕噜咕噜喝着威士忌。
  在他那头长发上戴着的帽子,正是镶着海盗标帜的提督帽,也就是阿敏说什么也不肯让给别人的那顶帽子。
   
车库历险

  就在涩谷警局的两名刑警发现陷入疯狂状态的德州阿哲——佐川哲也的同时,大崎警官的两名刑警也正赶往五反田山内敏男和小雪兄妹同住的车库。
  那一带原本也是被战火波及的区域,可是由于韩战带来的好景气,近来复兴的迹象越来越显著,唯有这个车库周围还像个孤岛似的与世隔绝。
  大崎警局的芥川警官和坂井刑警好不容易找到目标——五反田的那个车库时,已经是九月二十一日凌晨两点钟了。此时天空依然下着雨,气温也十分低。
  “喂!他们说的车库就是这里吗?”
  芥川警官声音沙哑地问道。
  “应该是吧?”
  坂井刑警一边说,一边用手电筒照射门牌。
  “果然。主任,你瞧,门牌上还有住址与山内的姓氏。”
  “这么说,就是住在这里的年轻人惨遭杀害喽!”
  芥川警官轻描淡写他说着,可是他绝对没有幸灾乐祸的意思。
  “听说被害人有个叫小雪的妹妹。”
  “嗯,他这个妹妹应该在家……”
  两道手电筒的灯光交错照射在车库的铁卷门上,然而铁卷门依旧冰冷无情地拒绝任何人进入。
  “总之,先叫叫看里面有没有人住,不过我们大概不必期望她会有任何反应。”
  坂井刑警点点头,一边敲铁卷门,一边叫山内小雪的名字。
  他尽可能提高音量高声喊叫,可是一如芥川警官所说,车库里并没有传来任何回应。
  “主任,山内小雪是不是也在车库里遇害了?”
  “别疑神疑鬼的!我们绕到后面去看看。”
  由于车库后面是一片杂草,两人才绕到后门,腰部以下的衣裤就全都浸湿了。
  不过,后面只有一扇玻璃门,跟前面坚固的铁卷门截然不同,即使门已经上了锁,想要破坏它却也不是什么难事。
  在芥川警官的示意下,坂井刑警立刻用身体撞向那扇玻璃门。
  坂并刑警在大崎警局内是横纲级的相扑选手,享有坂井山关的盛名,因此玻璃门在他的猛烈撞击之后,立刻散成碎片。
  没有多久,那扇玻璃门就整个解体了。
  门里面是厨房,厨房一角还有一道通往二楼的楼梯,此外,厨房和车库之间有一扇门,他们之所以设置两道门,大概是为了达到消音的目的。
  “喂!坂井,你在发什么呆啊!这里应该有个电灯开关,还不快点找一找。”
  芥川警官的绰号叫贱川,因为他脾气不好,大家都十分怕他。还好,坂井刑警很快就找到电灯开关了。
  “主任,先上二楼吗?还是先撞破这扇门?”
  “先上二楼看看,等一会儿再查看车库的部分。”
  “是的。”
  两人蹑手蹑脚地走上楼梯,一上二楼就看见一条纵向走廊,前面有一间两坪半的房间,后面则是一间三坪大的房间,两间房间的墙壁上都没有电灯开关,在亮晃晃的灯光照射下,只见两间房间都整理得非常整洁,洋溢着新婚色彩。
  “主任,要搜查房间内部吗?”
  “不,这些还是交给警政署的专人负责吧!毕竟这里不是命案现场。”
  “可是,至少我们可以打开衣柜和壁橱的门看看呀!”
  “嗯……电好,这就么办吧!但是千万要小心,要是破坏了现场,小心会惹来上面那些人一顿怒骂。”
  “这个我知道。”
  于是坂井刑警脱掉长靴,走进两坪半大的房间,他用手帕握着把手,打开衣橱。
  还好衣橱并没有上锁,里面也没有任何异样,除了许多用衣架挂着的男女日常便服和舞台用的表演服装外,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那么,我来检查壁橱吧!”
  壁橱位于三坪大的寝室里。以前山内敏男住在三坪大的房间,小雪住在两坪半大的房间;自从八月二十八日那场奇怪的婚礼以后,他们便买了一张双人床,开始过着夫妻生活。
  壁橱旁边有个三尺宽的壁翕,壁亩里有一只青瓷花瓶,里面还插了几株大理菊,此外,壁翕附近的天花板上挂了一个庵型的铁制风铃。
  “主任,这个东西挂在这儿很奇怪。”
  “听说命案现场的人头也是像风铃一样被吊挂起来,而且胡须前端还垂挂了一只金属片。”
  “这个风铃上面也挂着一个金属片,上面写着:‘风铃在未获关爱的两人窗前低吟 作者 琢也’。”
  看来,吊这串风铃应该是山内敏男的意思。他之所以把风铃挂在这里,是表示自己就像养父那般深爱小雪的母亲,也深爱着小雪吧!
  从凤铃上有烧毁的痕迹看来,这一定是冬子从池端的废墟带到木更津的风铃,而且也是八月二十八日结婚照里的那串风铃。
  芥川警官打开壁橱之后,发现壁橱里面收拾得非常整齐,上层的角落放置着两床棉被,寝具的一端还用三夹板隔开,堆放着各式各样的乐器。
  除了喇叭之外,还有伸缩喇叭、竖笛、萨克斯风、吉他、长笛等等。看来阿敏也精通不少乐器呢!
  壁橱下层分得很细,所有东西都排列得非常整齐,其中最多的还是唱片。昭和二十八年正好是唱片从七十八转的SP转盘改革到三十三转的LP唱片的过渡期。
  “这里有一堆唱片,可是留声机在哪里呢?”
  “会不会在楼下的车库里?既然这些人都在车库里练习,那里应该会有留声机吧!可是主任,有一点我始终搞不懂。”
  “什么事搞不懂?”
  “他们不是玩爵士乐吗?照理说生活应该挺堕落的,可是这里的房间却收拾得这么干净……”
  芥川警官点点头,看了看客厅。
  “是啊!而且还布置得挺雅致的。”
  他低吟了一声,突然想到什么事他说道:
  “喂!快看看棉里面,说不定小雪就在那里。”
  但是没一会儿,两人就知道这根本是芥川警官发挥惊人想象力的结果。
  “主任,这是不是挂在风铃上的金属片?”
  坂井刑警打开位于壁橱角落小抽屉的最小层,只见里面有两个纵向的间隔,左边和右边都放满了金属片。
  芥川警官瞧了一眼,只见右边金属片的署名是琢也,左边金属片上的署名则是天竺浪人。由此可见,阿敏应该经常替换风铃下的金属片。
  “喂!我们可没有太多的时间调查这些东西,走,下楼去车库看看。”
  厨房和车库之间有两道门,对坂井刑警而言,撞破这两道门并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当芥川警官伸手打开车库里的电灯开关时,两人都忍不住讶异地抬头望向天花板。
  原来天花板上有一个直径两公尺左右的圆形灯罩,灯罩下有五盏灯泡,把车库照得有如白昼一般明亮。就在光窗的下方,有一辆加盖的卡车。
  这辆加盖的卡车有点像是美国西部片里经常可见的蓬车,他们甚至在车身外搭上一层咖啡色的防水帆布。
  由于卡车载货台后面的盖子已经卸掉,所以两名警察便用手电筒照射内侧,只见蓬车里堆放了许多帆布,这大概是团员们担心雨天时只靠一层车蓬不够,所以另外又准备许多帆布来覆盖乐器。
  当芥川警官把手放在帆布上,一旁的坂井刑警突然满脸潮红,神情显得相当紧张。
  “坂井,怎么回事?”
  “主、主任,你看……”
  坂井刑警指着卡车对面左侧的地板,那里有一摊黑褐色的液体。很明显的,这摊血是从卡车的载货台上滴下来的,数条如水柱般的血迹把卡车侧面染成黑压压的一片。
  芥川警官连忙看向卡车的右侧,不过那里并没有任何血迹。由于这辆卡车有点向左侧倾斜,所以血水自然朝左侧滴下。
  “主、主任,这些帆布下面会不会有小雪的尸体?”
  两人立刻跳上载货台,一只手拿着手电筒,另一只手合力掀开帆布,刹那问,他们的嘴里不约而同发出世上最可怕的呻吟声。
  帆布下面没有尸体,可是凶手有可能是在这里切下山内敏男的头颅。
  只见一堆锯子、修剪树枝用的剪刀、铁锤、凿子和修理汽车用的工具上沾满血迹,就连垫在载货平台上的两条毛毯也都吸满了血水。
  “喂,坂井,还站在那儿发什么呆!快点去报告高轮警局这件事啊!”
  “报告……怎么报告?”
  “混帐!你眼睛瞎了吗?这间屋子里面总会有电话吧!去试试看能不能打通。”
  坂井刑警很快便找到小房间里的电话,芥川警官等电话一接通,立刻抢过话筒。他尽可能克制住激动的情绪,把现场发现的情况一字不漏的向话筒彼端的真田警官报告。
  “什么?你说那里有分尸的痕迹?那么……尸体呢?头颅以下的身体呢?”
  “身体?身体不在你们那里吗?”
  “就是没有才难办啊!”
  从真田警官咬牙切齿的模样,不难想见他的血压又升高不少。
  “目前我们这里并没有发现头颅以下的身分部分……至少在这栋建筑物里面没有。”
  “务必尽快找到……对了,那栋建筑物四周有没有掩埋的痕迹?”
  “这个部分我们还没有着手调查,可是命案现场在你的管区,凶手为什么会选择在这里分尸呢?”
  “这种事我怎么会知道!”
  真田警官发出惊人的怒吼声,但他随即发现自己失态,连忙向对方赔不是。
  “对不起、对不起,芥川老兄,我一时心急、口不择言,您可别发火啊!老实说,这里好象有一线曙光呢!”
  “喔!你是指……”
  “听说涩谷警局那边抓到一名嫌疑犯,待会儿应该就会带到你那里去,只要录下口供,就可以知道尸体的下落了。”
  “这样啊!好吧!我知道了,我会尽力协助的,对了,警政署的承办人员是……”
  “等等力警官,还有金田一耕助也从旁协助。”
  “哦,那个多管闲事的家伙……”
  芥川警官一说完便察觉自己失言,赶紧要求对方当他没说过这句话。
  “那么,再联络了。”
  芥川警宫挂上电话后,立刻又拿起话简直拨大崎警局,请求对方给予支援。
  突然间,四周传出震撼力十足的爵士乐声,吓得他几乎跳了起来。
  虽然当时并没有立体音响,可是这里却有装设自动扩音装置的唱机。坂井刑警将音量调到最大才按下开关,放出的声音自然教人吃不消。
  “混帐的东西!你以为现在几点了?快把那架吵人的唱机关掉!”
  “别生气、别生气,入境随俗嘛!既然我们在调查玩爵士乐的好手,若是不知道一点爵士乐,未免太跟不上时代了。再说,等支援的人员一到,不就开始搜查无头尸体了吗?”
  “说的也有道理,既然如此,我们就放松心情听听爵士乐吧!”
  芥川警官和坂井山关刑警一边听着音乐,一边不由自主地跟着音乐摇摆起来,面对爵士乐诱人的旋律,就算是老顽固也会像是吸毒般上瘾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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